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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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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格格心畹道:“我会告诉爹的。”
李玉琪道:“谢谢大格格,那我走了。”转身就要往大门口走。
“玉琪,站住!”一声清朗沉喝传了过来。
这声沉喝震得李玉琪身形一动,谁有这等功力,李玉琪慌忙转身欠下身躯,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玉珠叔,您安好。”
大格格心畹身边多了个人,正是荣亲王玉珠,他穿一件袍子,永远那么潇洒,他背着手,凝目问:“玉琪,我刚才听你叫心畹什么来着?”
李玉琪不安地笑笑,没说话。
荣亲王玉珠道:“从今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叫一声大格格,我就不让你踩我这个门儿,听见了么?”
李玉琪只得说道:“听见了,玉珠叔。”
“爹。”大格格心畹笑笑说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人家不愿意,人家生分,您又何必勉强。”
李玉琪一急忙道:“大格格,您可别给我找骂。”
“听听。”大格格心畹倏然一笑道:“不该骂么?”
李玉琪一怔,旋即赧然而笑。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心畹说的该没这回事儿么?”
李玉琪忙道:“当然没有。”
荣亲王玉珠一点头道:“那好,从现在起,我说的话生效,你可要留神。”
李玉琪笑笑,没说话。
荣亲王玉珠话锋一转,道:“玉琪,你来去匆匆,连我都不见一面?”
李玉琪忙把康全来送信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荣亲王玉珠皱了眉,讶然说道:“徐光田,这怎么会,此人生平耿介,为官清廉,可以说家徒四壁,这班贼未免太不长眼了。”
李玉琪道:“玉珠叔,徐光田真是这么个人么?”
荣亲王玉珠正色说道:“玉琪,绝不会错,这一点我敢担保,徐光田跟你叔爷当年交情不恶,你叔爷你知道,稍微差一点的他是不会结交的。”
李玉琪道:“这么说这位徐大人真是位清廉之官,耿介之士了……”
荣亲王玉珠道:“你到他家里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玉琪沉吟道:“那他家里有什么引人觊觎的?”
荣亲王玉珠道:“我奇怪就是奇怪的这个。”
李玉琪沉吟未语。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你既然有正事儿,我就不耽误你了。”
李玉琪道:“那我走了,改天再来给您请安。”欠个身,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望着李玉琪那颀长身影被墙挡住,荣亲王玉珠缓缓说道:“心畹,这就是你汉民伯伯的衣钵传人玉琪,你见着了。”
大格格心畹低低说道:“是的,爹。”
荣亲王玉珠道:“你认为怎么样?”
大格格心畹道:“汉民伯伯的衣钵传人还会差么?”
“说得是。”荣幸王玉珠微—点头,道:“你汉民伯伯的传人自不会差,放眼当今,该不作第二人想。”
这话,他说得颇多感触,的确,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很明显地带出来了。
大格格心畹没接口,她缓缓垂下螓首,那远山一般的黛眉梢儿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轻愁……
李玉琪出了荣亲王府,康全果然留了个侍卫营的弟兄在门口等着他,这个侍卫营的弟兄,正是刚才硬把他当贼拿的那两个中的一个。
此人生得中等身材,脸圆圆的,一双眉挺浓,鼻头显得比常人略大些,左腮上有一个大麻坑,看上去倒不是讨人厌的那—类型的人。
李玉琪微微一愕,旋即一笑先开了口:“没想到是阁下。”
那人迎上来一抱拳,窘笑说道:“您可真会整人,我不知道您就是李爷。”
李玉琪笑道:“算了,不提了,好么,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贵姓?”
那人忙道:“劳您动问,我姓曹,叫曹金海,营里的弟兄都管我叫曹麻子,也有叫我曹大鼻子的。”
李玉琪道:“那么我怎么称呼您?”
“随您高兴。”曹金海道:“您要是看得起,就叫我—声麻子。”
李玉琪一点头道:“行,今后能跟侍卫营的弟兄共事,这该是我的荣幸,我要好好交几个知己的朋友,打你开始……”
曹金海一脸受宠若惊的神色,道:“李爷,没想到您是这么个人……”
李玉琪道:“怎么个人?”
曹金海道:“这么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李玉琪笑道:“我来自江湖,一个芝麻大的衔儿都没有,摆得起来么?又凭什么摆呀?”
曹金海笑了,那双目光却掩不住他心里的佩服。
李玉琪道:“咱们走吧!”迈步下阶往前行去。
曹金海忙道:“李爷,徐刑部府在东边儿。”
李玉琪道:“那么咱们就往东走。”折回身顺着小街往东行去。
曹金海紧—步跟了上来,迟疑着道:“李爷,您真在万亲王府当差?”
李玉琪转望他笑道:“这还假得了么,怎么,你不信?”
曹金海道:“那倒不是,我怎么敢不信,只是……只是我觉得您干这么个差事是委曲,天大的委曲。”
李玉琪笑笑说道:“那么你以为我该干什么?”
曹金海道:“您起码也得在营里干个领班。”
李玉琪笑道:“麻子,你棒我了。”
曹金海道:“您别谦虚,就凭您摔康领班儿位的身手,干个领班还算过份?”
李玉琪道:“你怎么知道我摔了康老几位?”
曹金海道:“东西两营,哪个不知道,早就传遍了,为这件事康领班还着实发了几次脾气,硬要揍人,可是没用,大伙儿不当着他说,背着他还不是照说不误。”
李玉琪道:“以后最好别说了,是他几位让我。”
“让?”曹金海道:“没有的事,那些爷们儿哪一个是知道让人的?只要爬上领班,哪一个不是眼珠子生在头顶上,除了大贝勒外,根本就没一个人能让那些爷们放进眼里去。”
李玉琪不愿再说下去,说多了他怕生是非,当即有意地移转话锋问道:“徐大人府还有多远?”
曹金海道:“还得一会儿,徐刑部府紧挨着朝阳门。”那离这儿是不近,还得走一段路。
李玉琪道:“昨天晚上是怎么个情形,你知道么?”
曹金海摇头说道:“我只听说徐刑部府昨儿晚上遭了贼,飞贼伤了一个上房的丫头,别的就不清楚了。”
李玉琪道:“这位徐大人平时为人怎么佯?”
“没说的!”曹金海胸脯一挺,挑了拇指道:“徐大人出了名的清廉好官,您刚来也许不知道,往后您就知道了,您瞧瞧,内城这些府邸哪一家不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只有人家徐大人府跟个破落户似的,家里就是普通人家的摆设,别说值钱的了,像样—点的东西都没有,那些贼的眼珠子准是长在裤档里了,内城这么多府邸,哪个府邸里没油水,哪个府邸里不能捞一票,偏偏找上徐大人,真是没好人走的路儿了。”
又一个人推祟徐光田的,李玉琪听得出,这话是从曹金海心坎里出来的,绝没掺一点虚,一点儿假。
他眉锋微皱,心想,这件事不简单,等会儿我得好好的看看。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没说出来。
又往东走了一程,忽听曹金海道:“李爷,到了,您瞧,那就是徐大人府,像不像个破落户?”
李玉琪眼一看,只见曹金海手指着雨扇油漆剥落门儿,一个围墙掉土的大宅院,院子是不小,可的确不像个执法刑部大员的府邸,它简直就不该在内城里,外城挑户像样一点的宅院,都比这徐大人府好。
李玉琪心里不禁为这位徐大人暗暗叫屈,心里也真有点觉得难受,一转眼间,到了它院门口,连个站门的都没有,两扇油漆剥落的门关着,静静地,冷清清的。
曹金海道:“您等等,我去叫门。”
李玉琪道:“轻点儿,别过于惊动人。”
曹金海应了一声,人已到了石阶上,他还真听李玉琪的,抬手扣门环,轻轻地扣了几下。
半响,里头晌起了一阵步履声,随听一个苍老话声问道:“谁呀?”
曹金海忙应道:“侍卫营来的,查案的。”
里头那苍老话声“哦”了一声,门栓响动,两扇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个老头儿,年纪是在七十以上,驼背弯腰,头发胡子全白了,十足地龙钟老态。
这者头儿上了年纪,耳目都够迟钝的,眯着一双老眼瞅着曹金海道:“您这位是……”
曹金海道:“我姓曹,侍卫营的,这位是我们李爷。”
老头儿吃力地往曹金海身后打量了一眼,道:“二位有什么事儿么?”
李玉琪跨步上阶,含笑拱手道:“麻烦老人家通报一声,就说侍卫营李七郎特来拜望徐大人。”
老头儿侧耳道:“您贵姓是……”
李玉琪提高了一点嗓门道:“李,木子李。”
老头儿“哦”了两声,点头说道:“您二位请进,您二位请进。”
他把李玉琪、曹金海让了进去,拴上门,然后说道:“二位请跟我来。”转身颤巍巍地往里行去。
李玉琪赶上一步道:“老人家慢点走。”
可能是老头儿没听见,他没答理。经过前院往里看,这徐府是不小,确也真够破落,破落归破落,但整理得十分整齐,打扫得十分干净,院子里没有杂草,小径上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李玉琪对这位徐大人又多认识了一层。
老头儿把李玉琪跟曹金海让进了大厅,倒上茶,然后一声:“二位请坐会儿,我这就去请我们大人去。”走了。
老头儿走后,李玉琪再打量这待客大厅,曹金海没说错,大厅里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倒是墙壁上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那是壁挂的几幅字轴,字是徐大人的亲笔,可不是么,落款是合肥徐光田,由这这几幅字轴,李玉琪除了知道这位徐大人满腹经纶诗书,写的一手好字外,他对徐大人的性情为人更多了一层认识。
有一联:
“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
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语虽俗,却有至理,天下佳山胜水,名花美竹无限,但是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逼于饥寒,鲜有领略及此者,能知足,能得闲,斯为自得其乐,乐在其中也。
又:
“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
三千里击于沧海,便是逍遥。”
飘逸!
又:
“乐即是苦,苦即是乐,带些不足,安和非福,举家事事如意,一身件件自在,热光景,即是冷消息,圣贤不能免死,仙佛不能免劫,死以铸圣贤,劫以练仙佛也。”
“牛喘月,雁随阳,总成忙世界,蜂采香,蝇逐臭,同居苦生涯,劳生扰扰,惟利惟名,牲旦昼,蹶寒暑,促生死,皆此两字误之,以名为庆而灼心微心之液凋矣,以利为趸而螫心,心之神损矣,今欲安心而却病,非将名利二字涤除净尽不可。余读柴桑翁闲情赋,而叹其钟情,读归去来词,而叹其忘情,读五柳先生传,而叹其非有情,非无情,钟之忘之而妙焉者也!”四壁皆字,其中两轴最使李玉琪击节叹赏。
其一是;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知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绘,铜雀台荒,荣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谈什么龙牺凤阁,说什么利锁名缰,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曲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探幽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金簧,一任他人情反复,世态炎凉,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
其二摘邵康节句:
“老年肢体索温存,安乐窝中别有春,
万事去心闲僵仰,四肢由我任舒伸,
炎天傍竹凉铺席,寒雪围炉软布茵,
尽数落花听鸟语,夜邀明月操琴音,
全防难化常思节,衣必宜温莫懒增,
谁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
看这几幅字轴,这位徐大人不像置身朝堂的轩冕中人,倒像个闲云野鹤,淡泊飘逸的隐土。
李玉琪背手观望,不觉连连点头。
忽听曹金海在他背后低低说了一句:“李爷,徐大人来了。”
李玉琪倏然惊觉,忙转过身去,可不?大厅里多了个人,是位便装老者,年纪六十多近七十,清癯瘦削,两眼炯炯有神,人挺精神,一点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更不像当朝大员,他面含微笑地望着李玉琪。
李玉琪上前就是一礼:“侍卫营李七郎见过大人。”
徐光田含笑抬手:“李侍卫少礼,请坐。”
李玉琪应了一声道:“谢大人。”他没动,一直等徐光田坐上主位他才落了座。
坐定,徐光田抬眼—扫四壁,捋须笑道:“怕让李侍卫见笑了。”
李玉琪欠身说道:“大人好说,素仰大人耿介廉明,入府所见,更知不虚,卑职正感敬佩。”
徐光田笑道:“李侍卫夸奖了,夸奖了……”目光一凝,接道:“我以前没见过李侍卫。”
李玉琪道;“卑职刚进营当差。”
徐光田道:“那就难怪了,李侍卫府上是……”
“不敢。”李玉琪道:“卑职来自河南。”
徐光田道:“中州好地方,地灵人杰。”
李玉琪道:“大人夸奖。”
徐光田道:“李侍卫未进京以前是……”
李玉琪道:“回大人,卑职是个江湖人。”
徐光田一摇头道:“不像……”话锋忽地一转,道:“二位光临舍下是……”
李玉琪道:“听说大人府里昨夜遭宵小……”
徐光田倏然一笑道:“我没有什么可偷的,实际上它们也没拿走什么,不想惊动了侍卫营,反倒让我不安。”
李玉琪道:“大人宽怀大度,只是卑职等职责所在,不得不来看看,打扰之处,还望大人宽宥。”
徐光田笑道:“李侍卫客气了,李侍卫客气了。”
此老的确够豁达,家里闹了贼,竟能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全没放在心上。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说话,李玉琪忍不住道:“卑职想到各处看看,不知可方便?”
徐光田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二位请。”他离座站起抬了手。
李玉琪一声:“多谢大人。”跟曹金海欠身而起。
出了大厅,徐光田领着二人直往后行去,行走间,李玉琪道:“大人可否赐告,昨夜是怎么个情形?”
徐光田微一摇头道:“昨晚我睡得很早,人上了年纪,精神不够,睡梦中惊醒始知闹贼,当时贼早已远走,自知家里没什么引人×觎的,丢不了什么东西,我也就懒得过问,李侍卫要知道详情,还得问问下人。”这敢情好,他连回都没问。
李玉琪道:“听说伤了人?”
徐光田道:“那是拙荆跟小女身边的一个丫头,我就是要让李侍卫问她。”
李玉琪道:“大人,方便么?”
徐光田道:“她伤得不重,只伤了些皮肉,倒是受了些惊吓,歇息了一天,已经好多了,待会儿我就叫她见见李侍卫。”
李玉琪道:“多谢大人。”
说话间已进了后院,后院是内眷居住处所,不是待客的地方,李玉琪知书达礼,他目光毫不斜视。徐光田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可惜他没觉察。
徐光田没架子,也不拘俗礼,他带着李玉琪跟曹金海直登上房,进了上房落了座,自有下人献上茶。
徐光田吩咐那下人道:“去把小玉叫来。”
那下人应声而去,没多久带着一名侍婢打扮的姑娘进了上房,那姑娘低着头,一条粉臂看起来有点不方便。
近前,她盈盈检衽:“见过大人。”
徐光田往客座一指道:“见过李侍卫与曹侍卫。”
那姑娘向着李玉琪跟曹金海各施一礼。
李玉琪欠身答礼,道:“不敢当,打扰姑娘了。”
李玉琪一开口,那姑娘猛然抬头,这一抬头,李玉琪陡然为之一怔,脱口叫道:“金老板,是你……”
敢情是金玉环,她羞愧凄楚地又低下了头。
徐光田讶然说道:“怎么,李侍卫跟小玉认识?”
李玉琪立即定过了神,点头说道:“是的,大人,这位姑娘就是……”
金玉环抬眼投过一瞥,李玉琪连忙住口不言。
徐光田却问道:“李侍卫说小玉是……”
李玉琪迟疑了一下道:“大人,这位姑娘就是梨园名角儿,金玉环金老板。”
徐光田两眼一直,道:“怎么,小玉你是……”
金玉环道:“大人恕罪,婢子不得已。”
徐光田离座而起,道:“你怎不早说,怎不早说,要不是今天李侍卫说破,岂不让徐家委曲了你,来人,看座。”那名下人忙给金玉环搬过了一把椅子。
金玉环连称不敢,说什么也不肯坐,徐光田却是说什么也非让她坐下不可,最后她在恭敬不如从命的情形下到底还是坐下了。
她落了座,徐光田拍手一挥,道:“请夫人跟姑娘。”
那下人答应一声,快步出门而去。
李玉琪欠身站起,道:“大人,卑职等暂时告退。”
徐光田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二位请坐,二位请坐,我要是拘这俗礼的话,就不会派人到后楼把拙荆跟小女叫来了,二位只管坐,二位只管坐。”他这么一说,李玉琪跟曹金海只好又坐了回去。
徐光田随即转望金玉环道:“金姑娘是梨园名角儿,我虽不常看戏,可是对金姑娘的大名却是如雷在耳,怎么金姑娘会……”
“大人。”金玉环抬眼截口,未语先露几分羞愧,几分凄楚,而后把她的遭遇详细地禀告了一番,却没提纳容兄妹的事。
静静听毕,徐光田感慨无限,大为同情道:“原来如此,真是造化弄人,像金姑娘这么个红角儿,谁会想到会有这种遭遇,金姑娘尽管放心在舍间住下,如不嫌弃,不妨把舍间当成自己的家,我自会派人寻找令兄几位……”
金玉环道:“谢谢大人,承大人这么爱护,婢子感激不尽,只是婢子是由人做中,自愿卖身府中,所以仍请大人……”
徐光田一摇头道:“金姑娘不必再多说了,徐家绝不敢再委屈金姑娘……”
那名下人走了进来,躬身禀道:“禀大人,夫人跟姑娘到。”
李玉琪跟曹金海忙站了起来,这时候,一位慈眉善目,衣着朴朴的老妇人跟一位年可双十的清丽大姑娘,由一个丫头搀扶着进上房。
徐光田立即迎上前去含笑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老妇人听得微微一怔,愕然说道:“你这话……我喜从何来?”
徐光田笑道:“夫人今天要看名角儿,明天要看名角儿,如今名角儿到咱们家里来了。”
老妇人善目环扫,讶然说道:“名角儿,你是指……”
徐光田一指金玉环,道:“这位就是金玉环姑娘。”
老妇人一怔:“怎么说?小玉就是……”
金玉环矮身裣衽,道:“婢子见过夫人跟姑娘。”
老妇人伸手扶住了金玉环,道:“小玉,你……你就是那位名角儿金姑娘?”
金玉环点了点头:“不敢再瞒夫人,婢子就是金玉环。”
老妇人睁大了一双善目,转望徐光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光田把金玉环的遭遇又转说了一遍,最后指着李玉琪道:“要不是这位李侍卫当面看破,咱们这一家几口还不知要懵懂到何时呢!”
老妇人惑然望向李玉琪,道:“李侍卫……”
李玉琪欠身—礼,道:“侍卫营李七郎见过夫人跟姑娘。”
徐光田在一旁说道:“李侍卫是来查案。”
老妇人恍悟地“哦”了两声,也深深地看了李玉琪两眼,同时老妇人身后那位刑部千金徐姑娘也不由向着李七郎投过几瞥。
老妇人抬了手:“二位请坐,二位请坐。”
大伙儿都落了座,徐光田看了金玉环一眼,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夫人,我打算从今天起让金姑娘搬进后楼,跟玉兰做个伴。”
“好啊!”老妇人道:“只不知道人家金姑娘愿意不愿意。”
金玉环道:“大人跟夫人这份盛情好意……”
徐光田道:“我看还是让玉兰说句话吧。”
徐姑娘徐玉兰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立即轻启檀口,轻轻说道:“金姑娘……”
徐夫人截口道:“叫什么金姑娘,我看你要比金姑娘小两岁,干脆就叫一声玉环姐吧。”
徐玉兰不愧玲珑心窍,立即改口说道:“我求玉环姐做个伴儿。”
金玉环美目一红,泪水直在凤目里打转,道:“大人、夫人跟姑娘都对我这么好,这份恩情叫我……”
徐光田笑道:“姑娘只要答应跟玉兰做个伴儿就行了。”
金玉环头一低道:“大恩不敢言谢,只要姑娘不嫌……”
徐玉兰道:“玉环姐,这是我的福份。”
徐光田笑了,接过话去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金姑娘你快把昨晚的情形告诉李侍卫,然后跟玉兰回后楼去吧。”
金玉环抬眼望向李玉琪道:“李爷……”
李玉琪双眉一扬,望着徐光田道:“大人,卑职有个不情之请。”
徐光田道:“李侍卫有话请只管说。”
李玉琪道:“卑职想单独跟金姑娘谈谈。”
徐光田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当即站起来说道:“夫人,玉兰,咱们后头去。”他带着徐夫人跟徐玉兰走了,临走,徐玉兰又向李玉琪投过一瞥,李玉琪却始终没留意。
曹金海也很识趣,欠了欠身道:“李爷,我到外头各处看看去。”
李玉琪心里明白,可是他没吭气,曹金海出去之后,他抬眼望向金玉环,可巧这时候金玉环也望着他,那双目光带着异样光采,使得李玉琪为之心神震颤,他忙把目光移向一旁,道:“金老板,请坐。”
金玉环轻轻地说了声:“您也请坐。”
两个人都坐下了,李玉琪第一句话便问道:“金老板,伤碍事么?”
金玉环浅浅一笑道:“谢谢李爷关注,只伤了些皮肉,没伤着筋骨,不碍事。”
李玉琪道:“伤在哪儿?”
金玉环道:“就是这条胳膊。”她抬了抬左臂,也许牵动了伤势,她眉锋一皱。
李玉琪忙欠身抬手:“别动。”
金玉环深深一眼,含笑轻轻说道:“不要紧。”
李玉琪忽转话锋,迫:“金老板怎么这么委屈自己……”
金玉环凝目说道:“李爷去过客栈找过我?”
李玉琪点了点头。
金玉环轩动了一下柳眉,神色中带点悲凄地愀然说道:“那天晚上李爷送我出城之后,刚进客栈,两个琴师就走了,他们怕事,他们是怕侍卫营的再找我,其实谁不怕,我也怕,可是我一个弱女子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办法,我不能怪人家在这时候撇下我,我只能怪自己命苦,命薄……”
李玉琪忍不住一阵难过,叫道:“金老板……”
金玉环道:“李爷,我说的是实话。”
李玉琪没说话。
话锋微顿之后,金玉环接口说道:“还好,有一个琴师临走发了善心,他有个亲戚在这儿当差,由他做中……我走投无路,无依无靠,也只有点头,于是我就成了徐大人府里的丫头……”
李玉琪道:“金老板该去找我去。”
金玉环道:“我也曾想过去找您,可是我怕给您惹麻烦……”
李玉琪道:“给我惹什么麻烦?”
金玉环道:“李爷,您知道,我是个戏子……”
李玉琪双肩一轩道:“金老板不该说这话。”
金玉环微一摇头道:“我知道李爷不会怎么样,也不会撵我,要不然就不会有当初,可是李爷该知道,人言可畏,李爷刚刚到京里来,还没扎稳根儿,我去找李爷,李爷怎么安置我?定然是给我找个地方住,供我吃喝穿,我不能让人说您刚刚到京里来,什么都还没着落就先养了戏子……”
她娇靥酡红,话锋至此一顿。
李玉琪心头一震,道:“金老板,你怎么这么想……”
金玉环摇头说道:“李爷,不是我这么想,我是怕别人这么想,其实,像我这么一个女人,能有李爷这么一个依靠,那该是我的福份,可是我不能毁了李爷……”她娇靥再泛酡红,缓缓地低下了头。
李玉琪心神为之震颤,胸气翻腾,回肠荡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他才说道:
“我只觉得金老板太委曲自己了……”
金玉环低着头轻轻说道:“辛爷,您想,我还能怎么办?”
的确,一个弱女子,到了这地步,处在这卧虎藏龙的险恶京城里,与其哪一天毁在淫邪丑恶的权势下,倒不如找个安稳地方,居人之下保全清白身。
金玉环这意思李玉琪不是不懂,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阵,沉默了半响,忽一扬眉道:“金老板是多少两银子卖的身?”
金玉环抬起了头,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李爷问这……”
李玉琪道:“我打算跟徐大人商量商量……”
金玉环一阵激动,道:“谢谢您,李爷,您的意思我懂,可是如今不必了,您看见了,徐大人一家几口不再拿我当下人看待,等于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玉琪道:“可是金老板住在这儿总不是长久之计……”
金玉环道:“我知道,不管人家对我怎么样,寄人篱下心里总是别扭,好在徐大人已经表示代我找我哥哥他们,一旦找着他们之后,我就会走的。”
当然,这个“走”字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可是李玉琪这个时候心里却就泛起了离情别绪,怅怅然,竟有魂销之感,半天他才微一点头说道:“也好,既然这样,金老板就暂时在这儿寄身好了,我只要有空,会随时来看金老板的,至于侍卫营的那些人,金老板不用担心,自有我挡他们……”
金玉环“哎哟”一声忙道:“李爷,您可别为我得罪他们,我不是说了么,您刚到京里来,还没扎根,您怎么闹得过他们。”
李玉琪摇头说道:“金老板放心,我不怕谁。”
金五环道:“您不怕我怕,我所以不去找您就是怕给您惹麻烦,要这么一来,不是还是免不了么,再说要让人说李某人刚到京里来就为个戏子争风吃醋,那……”脸一红,低下头去。
李玉琪心里有点那个,他道:“金老板放心,我不会拿刀动杖跟谁起冲突的。”
金玉环道:“李爷,住在徐大人这儿很平安。”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金老板,除非他们不找你,只要他们打算找你,休说是这徐大人府,你就是住在哪个亲王府也是一样。”
这话不错,大贝勒泰齐可不怕什么和硕亲王。
金玉环柳眉一皱,旋即凄然一笑道:“真要像李爷所说,我这个戏子戏台上的长靠短打,不是真工夫,斗不过谁,我只有一条路。”
李玉琪忙道:“金老板……”
金玉环道:“李爷,那您说我该怎么办?难不成让我跟他们去,让他们羞辱,任他们摆布?”
这话听得李玉琪一阵激动,他陡扬双眉道:“金老板放心,只我李玉琪有三寸气在,任何人他休想动金老板你一指头。”
金玉环凤目一睁,道:“李爷,您……您叫李玉琪?”
李玉琪一怔,旋即赧然而笑道:“是的,金老板,我行七,也叫七郎。”
金玉环凝目问道:“您怎么没把这两个字儿告诉我?”
李玉琪不安地笑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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