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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画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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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一阵衣料摩擦声。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血气直往上冲。
转过身,只见水墨屏风上正挂着一件青花白底描边长袍。屏风旁边,男子眉目含笑。
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止,天边淡色霞云也不再流动。年忘了月,岁忘了时。屋檐下的灯笼无声摇曳,桃花香香飘满院。
面前的男子一头微微泛青的黑发瀑布般铺至腰际,月光在他的发上缓缓流淌。一身青衣勾勒出长身如玉。他的一只手仍握着那件青花外袍,露出的手腕白皙如玉,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
他垂下眼看我,眼里盛了满满的笑意,浓黑的睫毛在灯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犹如蝴蝶欲展翅,几乎要把一双笑得弯弯的桃花眼遮住。
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怎么,忘了我了?”
“啊”我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个单音。
“我是扶桑。”他又笑了笑。
仿若昙花绽放,挡不住他的绚烂。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完全想不起扶桑为何物。事实上,我的脑子已经停止运转了。
是以,我才会说出那样令我后悔终生的话:
“扶桑大美人,我们洗个鸳鸯浴吧。”
他又是一笑,不置可否,走了过来。
我激动得在心里欢呼雀跃起来。
他却停在池边的玉石前。低下身时,青丝铺泻了一背,有几缕落了下来,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他拾起玉石上的我的衣服,伸手递给我:“又犯傻了。起来吧,泡久了皮肤要皱的。”
一片桃花瓣在我们之间悠悠落下,躺在我的衣服上。
我很听话地伸手去接。
遗憾的是,没有碰到扶桑的手指。可悲的是,我伸手去接时,我的大红肚兜掉了下来,落在池里。
我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
他的神情先是些许错愕,然后唇角勾起,亦正亦邪:“需要帮忙吗?”
我一声不吭地把整个人连着衣服都沉到水里。
分明听见岸上他的笑声。待到脚步声远了,我才敢从池里钻出来。
扶桑,扶桑……那不是我之前种在东宛的一棵树吗?!
……
“佛曰:万法皆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蓦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我合上手里的书,抬头看了看看天。
彼时日出东方,天边烧得金灿灿。我半卧在院子里的藤卧上,手里是一本书。林子里的黄鹂叫得婉转动人,兴冲冲地从这边的枝桠跳到那边去,弄得树叶颤动,露珠滑落。
和风吹拂,我无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伸了一半,动作却僵住了。
因为,我舒展的手摸到了一个温暖的硬硬的东西。
有男子如水涧幽谷的声音响起:“早好。”
我仍然保持着滑稽的动作:“好啊。”
一块腹肌,两块腹肌,三块腹肌……
还没数完,扶桑就握住我在他腹部上“不懈探索”的手,道:“你向来就喜欢粘着我,不过那都是在我未成人形时,倒也无妨。如今我已如你所愿化成人身,你再这样毛手毛脚的,恐怕……”顿了顿,继续用谦谦君子的语气道:“恐怕在下,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我连忙收手,笑嘻嘻地道:“你一大男人,自然不屑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扶桑弯身看我。日光在他身上描摹出一圈淡金色的轮廓,几缕青丝落下,挠着我的脖子。他的睫毛扇了扇,笑吟吟道:“你若是女子,我自然不会计较。”
语毕,伸手就在我的痒穴上挠。
我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努力伸手要去挠他的痒。无奈实力悬殊,我只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骂道:“你、你居然……哈哈哈,你居然骂我不是女的,你、你要死……啊哈哈哈停下、快停下……”
……
日子大约就这么过了。我把时间分成四份,一份用来伺候王母嬷嬷,一份用来跟扶桑玩闹,一份用来追上羲,剩下的一份用来睡觉。
一日我央着小石头教我做女红。小石头是我在东海捡来的一只紫石头精,她虽看起来憨憨的,女红却是做得很好。
我正有样学样地穿针引线,扶桑忽而从屏风后冒了出来。
红衣黑发,长身玉立,风华绝代。
不过,再美也没用,还是沉渊好。
我心下想着,乐呵呵地低下头鼓捣着一块云锦。
扶桑走到我背后,弯下腰看我手里的动作。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耳边,痒痒的。
我不自在地伸手挥了挥,赶苍蝇似的,道:“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他倒是来了劲,索性将下巴搁在我肩窝,声音沉沉的,一字一顿道:“我、偏、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沉香炉中薰衣草气味的作用,他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魅惑。此时在我耳边响起,弄得我一半身子都酥软了。
小石头在一旁吃吃地笑道:“姐姐,你就别去追沉渊战神了。我看扶桑大哥也不错。”
我嗔笑着白了她一眼,单手捏起他搁在我肩上的,有点尖的下巴道:“桑桑美人儿,爷现在不能陪你玩。沉渊的生辰就要到了,爷得赶紧给他做荷包呢。等爷做好荷包了再陪你玩啊,别捣蛋了啊,乖。”
沉渊贴着我后背的身体明显僵住。我疑惑地侧头看他,他的眼里墨色翻涌,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只是片刻,他直起身,笑得有点涩然:“那你……好好做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
小石头道:“姐姐,扶桑大哥怎么怪怪的?”
我耸耸肩道:“美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他想什么呢,琢磨了也是白琢磨!别管他了,咱们继续。”
……
我打听好了沉渊会路过桃林,便早早站在桃林候着。
从花含朝露,等到太阳高照,再从太阳高照,等到星耀八荒。
终于,一个黑色挺拔的身形从远处走开,金色袖沿在夜里划过一道金光。
我欢呼雀跃地跑了过去,等待了一整天的郁闷全部一扫而空。
“沉渊沉渊!”
他停住脚步。我才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个玄衣女子。身段优美,细长眉眼,红唇如血,生得很是冷艳。
原本两个人的幽会是多么浪漫,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我停下脚步,有些讪讪地向女子笑了笑。
玄衣女子也礼貌地笑笑。
沉渊完全没打算给我们互相介绍一下。我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他不过当我是路人。
深吸了口气,我灿烂地笑道:“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个荷包给你。”
我伸手把荷包递出。
女子送男子荷包,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知道。虽然,虽然他收下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可我还是带着一丝丝希冀。
时间仿佛凝住。
终于,他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收下一个荷包了。”沉渊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喜怒。
我设想过很多个可能,却没料到他竟然已收了别人的荷包。
脸上的笑容僵住。视线下移,我看到沉渊的腰间,挂着一个黑底金绣的荷包,花式繁复雍容,做工也很细腻,很适合他。
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荷包——做工拙劣,大红底色,绣着丑巴巴的桃花。与他腰间的荷包比起来,就像丑鸭子遇到白天鹅,相形见绌。
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自卑感,,我第一次为自己感到羞耻。低了头,手缩了回来:“不好意思。”
然后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桃林的转角处有块石头,我跑得急,一不留神被绊倒了。
身上脏兮兮地,膝盖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我无暇顾及。只连忙回头,看见玄衣女子似乎要跑来扶我,沉渊拉住她的手,说了一句话。他们便转身离开了。
夜风吹来他平静无波的声音:“我们回去吧。”
我收回视线,自己爬了起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而他面无表情地旁观着我滑稽的表演,连一个笑容都不肯施舍。
明月高悬,我们三人,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
不久后,我收到一张请柬。
红底金字,熠熠生辉。写的却是,邀请我参加沉渊的大婚。
我才知道沉渊有一未婚妻,玉帝五女风无衣。我才知道风无衣就是那日夜里,我在桃林见到的那个女子。我才知道她已是身怀六甲。我才知道沉渊早有一妾,曾经名动天庭的歌妓媚卿。
多年的执念,演绎的却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看着天河对岸摇曳的杏花,心里涌上一股气,忽然很厌恶这样的自己。掏出怀里的荷包,想要用力掷出。
一只温暖的大手包住我的手,连同手中的荷包。
“沉渊眼光不好。这荷包我瞧着欢喜,送与我吧。”
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轻柔地拿走我手里的荷包,抹着我脸上的泪。
我把头埋在他胸膛大哭起来。
那时候的扶桑,该是什么表情呢?
……
可是后来的事,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送的一盆送子观音花,竟生生弄掉了风无衣腹中的孩子,还害得风无衣差点没了命。
天帝大怒,欲废我仙力,除我仙籍,打入轮回。多亏西王母一番劝解,我才得到减罚。
什么样的减罚呢?两百道天雷?一百丈软红?足够把我罚成一个废人,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可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大胆九尾狐!你爱慕沉渊战神,这无可厚非。可你竟因妒忌无衣上仙而设计陷害,至其胎死腹中,生命垂危。你可知罪!”
“姽婳什么都没做,何罪之有?”
没有人信我。
囚仙牢就在面前,一片漆黑,像一个无底的洞。
我被废了仙力,双手双脚都套着捆仙索。不知道谁踢了我一脚,我摔进那个黑洞中,下坠,下坠。
我看着光源处,门被“彭”地关上。
只余下一片绝望的黑暗。
牢里四下黑暗,空无一物,安静得可怕。我下坠了很久,才落到底,没有仙力的身体,摔在地上很疼。我一个人在里面走了不知多久,找不到尽头,找不到光明,找不到水源,找不到一丝生气。
直到精疲力竭,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躺在扶桑怀里。
突然很想哭。我伸手握住他的袖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心中猛然一跳,我完全清醒过来。
我猛地从他怀里抽出身。
天上云翳遮月,四野暗,鸦悲鸣。昏暗月光下,他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眼下有一圈青色。
他看着我,努力漾出一个笑,却牵动了嘴唇,嘴唇裂了开来,渗出血。
“你怎么了?!”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事实会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没事。”他摸了摸我的脸:“那点小刑罚,我替你挡了。没事了,你快走吧,这里是月上谷,他们还会追来……”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点小刑罚,我替你挡了……
那点小刑罚……
他突然皱眉,猛地转身背对我,喷出忍了很久的一大口血。
扶桑才刚化为人形,仙力微薄得几乎与凡人无异。那点小刑罚……以凡力仙躯,抵两百道天雷,一百丈软红。若不是因为他是上古遗神之身,恐怕早就魂飞魄散。
铺天盖地的恐惧将我吞没。我活了两万年,从来不知道,原来恐惧,可以把人压垮。
眼泪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我破口大骂,声音却哽咽着:“你娘的,你干嘛多管闲事啊!我受不受刑关你屁事,你鸡婆……”
他踉跄转身,笑道:“嗯,就算我……”
他猛地咳嗽起来,然后伸手要来摸我的脸。
我一把挥开:“你……”
他身子晃了晃,然后,如玉山倾倒。
心头猛跳,我扑上前将他接住,身体每一处都在颤抖,我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感觉。
我想说“不要,我害怕”,可我除
“嗯,我要走了,再种一棵扶桑树吧,我怕你……不习惯。”嘴上仍是笑着。那是一种悲到绝望的笑。
“我不要我不要!种什么劳什子树,碧落黄泉,我只要你这一棵。你娘的混蛋!我受一下罚又不会死,你干嘛没事跑来找死,你以为、以为你很厉害吗?”
他伸手抹了抹我脸上的泪水:“我以为我够厉害,可以保护你不受伤。”
我只是哭。
“再种一棵扶桑树吧,把……咳咳,把我的名字、刻在上面,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
只是哭。
他笑得如雾:“不要喜欢沉渊了,喜欢我吧。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喘着气道:“不,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一个将死了的树神,呵……”
我把脸贴在他脸上,哀求着:“别说了,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突然挣扎着推开我,吼道:“走,快走啊!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他咽了口血:“向东跑,去找闲鹤……”
我靠过去哀求着:“我们一起……”
他已经没有力气推开我,半阖着眼自顾自说着:“不要再回天庭了。走吧,不要让我白白死了……”
“我不……”
“走!”他蓦然睁眼,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严厉。
我怔怔与他对视。良久,狠下心,转身向东跑去。
头也不回。
不敢回头。
前面是无边的山谷,和泉水没有情感的流动声,在没有月光的夜里显得分外冷酷。我没有仙力,只能跑。有硬物扎进我的脚底,穿破血肉刺着脚骨,而我只是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像是哭泣的声音。
身后,他微弱的声音被风撕裂,像是与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罢,只能……下一世、再来寻你了……”
我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在无边的黑暗中,我的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心里只剩下恐惧与绝望。我声嘶力竭地哭着,跑着,甚至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着,只为了不去想扶桑,只为了不停下脚步。
泪流满面,被风吹得浑身冰冷,渗入骨髓。
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浮出那一幕——扶桑浑身是血地躺在岩石上,苍白的面孔不复往日的风采。他的手里紧紧握着沉渊不要了我才给他的丑荷包,指甲刺破云锦,相思红豆一颗一颗滚落。他的嘴里喃喃着叫着我的名字“姽婳,姽婳。”而他的浓黑睫毛如蝶翅,徐徐合上,只是那蝶翅,再也不会扇动。
扶桑,下一世,我一定先寻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夜幕低压,我在束仙网中挣扎着,目眦欲裂。
“放开我,放开我!”
我还是被捉住了。
“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扶桑!”
我看着这群所谓仙人正道伪善的嘴脸,突然觉得滑稽可笑。呵,做神仙有什么好的,说是无欲无求,不过是迂腐世故,心如顽石,形如行尸走肉。好啊,无欲无求是吗,既然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呢?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扶桑呢?
“孽狐,休得无礼!你私自逃脱天牢,罪加一等!”
“罪加一等?哈哈哈……你们除了拿这套劳什子把戏唬人,还会点别的手段吗?!所谓九天律法,所谓公平正义,就是在这里残害无辜,让那个下毒的贱人逍遥法外吗?哈哈哈,史所未闻,籍所未有,荒诞不经,莫过于此!”
“你给我闭嘴!”王母气得浑身发抖,“你快跟我回……”
她忽而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只觉得额间如火般,一股焦灼之气自五内聚起,热热地灼烧着。 一旁的天兵炸开了锅:“诶!你看她的额头……”
“她额头起火了,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新刑罚?”
“红莲业火,堕仙之印。阿姽,你快莫要闹了!”
“堕仙,堕仙好啊,我就可以……”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耳边散去了喧嚣,我晕了过去。
……
后来,扶桑因私自替我挡下刑罚,被打入轮回,历劫三世。
而我,我散去一身修为,堕仙印生,红莲劫起,仙籍已除,从此堕入红尘,永生永世,不得再入天界。
“阿姽,人证物证俱在,我虽信你,却也无法保你。”
“阿姽,莫怕,嬷嬷会帮你洗清冤屈,带你回来的。”
洗清冤屈吗?无所谓了。那个天界,我已不想回了,我只想找到扶桑。
……
我在忘川河边逗留了三天,却寻不到扶桑的身影。
彼岸花妖娆如火,在忘川河两岸延伸铺展,河中是花灯,有游魂在河边念念有词。
奈何桥头,一盏黄灯,一身青衣的男子立在桥头,微微泛青的黑发如瀑。
我疯了般冲上桥,夺过男子手中的孟婆汤就往地上砸。
“哎呦姑娘,你这又是怎么了!”孟婆道。
我只是急切地去拉那人的衣袖。
那个青衣男子转过头来看我,陌生的脸:“姑娘认得我?”
不是扶桑……
像被抽去气力,我瘫坐在地上。
……
后来,西王母派人寻我。然后,封住了我的记忆,把我还为幼狐,托给水匚妖镜镜主,我的阿爹抚养。
…… ……
我终究是忘了。
忘了千年来他默默的守候,忘了花前月下的交心长谈,忘了洗玉池边的惊鸿一瞥,忘了他以微薄仙力、以死为我挡住刑罚,只为我不受冤屈,不受伤害。
是否人们永远都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拥有?要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幸福曾经唾手可得,我的眼光却不曾在他身上停驻。只是顽固地去追求遥不可及的那份一厢情愿。我以为他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以为那份爱永远都会在那里,不增不减。直到我幡然醒悟,我们相隔的距离已经不再是那条浅浅的太虚河。云端跌落紫陌,碧落黄泉,我何德何能,才能寻得一个你?
扶桑,扶桑……
【下一章】
次日。
醒来时,天方蒙蒙亮。
如梦初醒。
服侍的仙娥换了一批,她们低眉垂手走进屋来,捧着绫罗绸缎金簪玉钗胭脂水粉。
今日,是我重入仙籍的日子。而西王母告诉我,这是接风洗尘宴。
今日,是第五印墨二十五岁这一年。而第五印墨,我的心上人,他就是扶桑。
“现在是几时了。”我问道。
没有人回答。
“我问你们现在是几时了!”
还是没有声音。
我猛地拿起床上的梨花玉枕,砸到地上。
落地无声……
我的耳朵,听不见了。
我忽而想昨夜少黎给我的羹。
好啊,很好。封住我的耳,让我听不见流言碎语是吧。事后再骗我说,是我这几日心绪波动过大气息郁结是吧。西王母,你以怜爱之名,逼我做我不愿之事,你从来不会问我,我愿不愿意。
我跪在大殿中,西王母与天帝在上,宣布我重回仙籍。我看见沉渊的小妾媚卿被天兵押了去,知道自己沉冤昭雪了。
呵呵,沉冤昭雪,真是好听。
旁边是引事仙娥,提点我该如何举止。当天法仙人用玄杖点着我的额头时,我知道我额上的红莲消失了,有一股仙力汇入丹田五内。
我自然是要叩谢的。
西王母又说了些什么,突然殿上的仙人都骚动起来,震惊地看着我。
大约宣布了,我是西王母之孙的事吧。
西王母做手势让众仙安静,又说了几句话,我看见沉渊下座,向我走了过来。
玄衣金边,目沉如夜,依旧是孤高清冷的样子,眉间却带了些许愧疚隐忍。
你在愧疚些什么呢?当初你明知事情真相却包庇媚卿时,你为什么不愧疚呢?你在隐忍些什么呢?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很难受是吧?那你为什么还要勉为其难呢?你以为谁都想嫁给你么?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我么?
我看向西王母,她看向我,面上依旧雍容沉静,手却在袖下比了个百年好合的手语。
哦。是赐婚了啊。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我面上依旧笑着。
我已经恢复仙力,足以逃下九重天,下界去找第五印墨。现下必须掩饰好情绪,找借口离殿。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掌宽大冰凉,带着厉茧。连手都生得如此冷漠。我突然怀念起扶桑的手来,那双十指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永远是温暖安宁的。
我们齐齐跪下,面上做出违心的笑,嘴里说着违心的谢话。
回了座后,我借口身体不适,先行回殿。沉渊起身要送我,我学着小女儿的娇羞之态,谢绝了。
扶桑,等我,第五印墨,等我。
误酒阁竟设了许多护卫,西王母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的隐身诀被识破,只得与他们缠斗。
直到站在树洞旁,我终于留下泪来:“扶桑,我遵守诺言,这一世,是我先寻到你的。所以,你必须等我。”
……
竟是通向水匚妖镜。
大小妖怪们团团把我围住,一口一个神仙姐姐。
我已无暇顾及,干脆隐了身形直接遁回水匚洞。
书案上有一摞纸,竟是第五印墨的字迹:
“该死的狐狸,你竟就这么走了。我快马加鞭赶到这里时,你二哥告诉我你出去玩了,却不肯告诉我具体所在。小狐狸,你真真心狠……早些回来。”
“我带我哥来了,你二哥欢喜得很。你二哥却没有把你带回来,我怎么欢喜得起来?”
“……我会等你,不管多久……”
“……大丈夫定当血战沙场,马革裹尸,亦从容醉卧……北方告急,我我堂堂七尺男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岂能坐以待毙?莫要挂念,我会回来……”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把那个在军中罚我的人,挖了心给你吃吗?哈哈,恐怕我做不到了,他现在是我部下,战场上的生死交……”
“这一次,我不知能否回来了。你还是不肯见我么?我却盼着能见你最后一面。明夜,我就在那棵扶桑树下等。”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大漠黄沙,咫尺天涯。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残阳似血烙我心上,风卷黄沙徐徐飞扬。长枪刺穿无数铁甲,白骨化作了大漠茫茫风沙。
药效已过,我听见号角声与喊杀声交杂。一刀而过,身边那个人头颅滚落,血溅污我的白纱。
我现出身形凌空走去,风吹动我的衣袂,如万千流云,广袖鼓起,盈满血的腥香。
对面正要砍下敌人头颅的战士看我,有一瞬呆滞,长枪便刺穿他的咽喉。
然后,然后我看见,三把长枪刺穿他的胸膛。那一刻他竟朝我的方向看来,青丝如云铺泻了夕阳,笑出嘴角的好看梨窝,嘴里喃喃:你来了。
我来了——印墨。
我的心上人,是我此生唯一所有。我等着他为我铺下十里红妆,鼓瑟吹笙,用大红花轿,高头大马迎我回家。我想与他共剪红烛,看大红凤烛彻夜燃尽。我想与他用紫竹做一个家,等着荼靡开至,青苔满墙。我想与他幽窗棋罢,轻嗅他为我摘下的一束蒹葭。我想与他共看春日灼灼桃花,隆冬红梅远香。我想与他共赏盛世烟火漫江花盏,携手走过十里长街,共乘百里画舫。我想与他弹剑听雨,共倚幽篁。我想与他仗剑天涯,西风驿路,系马白杨。我想与他两人一马,草原驰骋看绿草牛羊,看夜幕中仙河锦江万点星光。我想结束这样的遥遥无期两两相忘,我想与他共尝生老病死不羡鸳鸯。
我的心上人,他就在我的面前。
一瞬间收拢了残阳的斜影,一股戾气涌上,血色迷了眼。我瞳孔紧缩,把白练甩出,微微使力,掏出持枪人的心脏。
伤害他的人,都该死。
阻止我们的人,都该死。
“小狐狸……你这么狰狞的样子,好难看。”
第五印墨声音沙哑,唤回了我的理智。
我转身,看见他半靠在死去的马肚上,眼里布满血丝,却是从未这么温柔过。他一手折断三把长枪,我踉跄走去,跪在他身旁,任他伸手拥我入怀。
“安能与君绝……”他在耳边喃喃,声音有说不尽的疲惫。
我紧紧抱住他:“永不能与君绝。”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我怎么舍得不见你。”
“若有来世,去找我可好?”他的声音缥缈起来,一如初逢的太虚河上的淼淼水雾。
“好。”我喃喃道,可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我吻了吻他的眼睛,看见他熟睡般的容颜。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这一日,我杀了上百个印墨的敌军,一个一个挖出他们的心。
苍天负我,我宁成魔。
可终是,月上梧桐时,我又耗尽仙力,用回天术救回我所杀之人。
除了那三个把长枪刺去印墨胸膛的人。除了,印墨。
我有能力救回与我毫不相干的世人,却没有能力救回我的心上人,因为,他是一个上古树神。
犹记那日洗玉池边,转身时万物静谧,流云凝止。他一头微微泛青的黑发盛着月华,瀑布般铺至腰际。他垂眼看我时,眼里盛着笑意,浓黑的睫毛在灯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犹如蝴蝶欲展翅。他的背后是万点繁星,夜幕苍凉。他开口道:“怎么,忘了我了?”
如何能忘?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第二卷】
《浮生画狐》——【第二卷】
是上元佳节。
明月朗照,浮云缈缈。傩水城中灯火通明,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悬梁刺股做梦都想着考取功名的穷酸书生,三姑六婆商贾官员们全都出了家门。山棚堆积如山,画着各种神仙故事;卖艺的表演着猴呈百戏、追呼蝼蚁;满街都是莲花鸭签、召白藕、粉羹等各式饮食果子的香味;街角柳树下偶有男女卿卿我我……热闹得紧。
长长的永安桥弯弯地横跨永安河,桥上尽是摊位,点满一串串彩灯,车水马龙。桥下有人放花灯,江水幽幽盈盈,映着盛世繁华。
江心有一画舫,以金为瓦,以玉为墙,金碧辉煌。船里传来觥筹交错声,戏子伊伊呀呀的歌声,唱的是叫《状元媒》的戏:
“?那?与六郎因缘相见,?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
在潼台被贼擒性命好险,乱军中多亏他救我回还。
这桩事闷得我柔肠百转,不知道他与我是否?般?
百姓们闺房乐如花美绢,帝王家深宫怨似?流年…………愿天下有情?都成姻眷,愿邦家从此后国泰民安。”
红莲开得热闹,连风里都夹杂着菡萏香气。江上有淡淡水雾弥漫。
画舫里一干人等喝乏了久,皆扶持着出了船舱。
忽而,远方水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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