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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王 海市蜃楼-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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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眉心打的结越来越深了,他像是不认识一样注视着海蜃好一阵子,看得海蜃心里愈发忐忑,良久,他才再度开口:“你……不记得?”
脑中迅速地扫过近日来曾经提及过跟礼物有关的内容,但最终,海蜃却还是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
她茫然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柳生一眼就看得出来,只是,这样的结论,更让他疑窦丛生。
小心地观察着妹妹的反应,柳生慢慢地说:“海蜃,你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吗?”
有很多人的确会很容易忘记自己的生日,但是,他的妹妹,柳生海蜃不会。
生日对她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啊!虽说平时母亲就已经够纵容她的了,但每年到她生日前后这份溺宠更是升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就好像全世界只围着她一个人转一样!是她可以最为所欲为的时刻。
因此,海蜃从来不会忘记这个日子,而且在几年前嫌弃过自己送的礼物之后,每年到生日前她就会跑来跟自己指定礼物,而他不用费心去猜妹妹喜欢什么倒也乐得轻松。
车祸过后的海蜃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可是,性格变了,他本以为她顶多就不再指定礼物而已,至于连生日这件事本身也都忘记吗?刚醒来时,她的确说过忘记了过去一些事情,可是医生说那只是暂时性的,后来去复诊不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么?
柳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从脑中冒出。而海蜃心里头也有些紧张,不禁暗自斥责了一下自己的没用——一边在担心自己会不会露出更多马脚,一边还对这些重要信息无心装载。在前世,3岁以后就没有人替她过过生日,去日本以前母亲光顾着记挂父亲就已经花光了全部精力,去日本之后,直子更是不会放在心上。至于父亲,是个大忙人,也不可能花心思去记住这些琐事。只有尹津会在那天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小蛋糕给她。
这个日子在她看来早就变得可有可无,不值得期待。又怎么会记住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日?
“我……”海蜃艰难地挤出话来,“我……忘了……”
察觉到海蜃不自然的脸色,柳生若有所思地问:“你真的‘只是’忘了吗?”
简短一句话,让海蜃的心骤然下沉,早春的天气里,凉风带起的刺骨连融融暖日的照耀都无法压下去。早已埋藏在心底的不安如同枝头的嫩叶一般蠢蠢欲动,亟欲萌芽。拿着素描本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她不寻常的反应让柳生疑心更重,以前曾被他一一忽视过去的问题如今又接二连三跳出来,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与思考。
车祸过后,妹妹的改变自是十分明显。她的性格,对父母,对自己,对仁王,对中川式部等人的态度,都太过不寻常。只是,所有人都接受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脑部又收到过重击因而性情大变”这种解释。乃至后来,每次当他萌生疑惑之时,都自己为自己找到牵强的理由搪塞过去。仅仅因为,这个少女,有跟他妹妹一模一样的外形。
只是,很多时候看到她,却又总觉得好像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但每当产生那种想法时,他都把那种自以为是荒谬的念头打消掉。
送进医院,躺在病床上昏迷直至最后醒来的分明都是同一个人,那么,他现在看到的又怎么可能不是柳生海蜃呢?
柳生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团浓雾中,根本无法看清前面的景象。他看过许多侦探类小说,以他慎密的心思和机智的头脑,很多时候都能在谜底揭晓之前猜出个九成,然而,当扑朔迷离的情节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时,他却完全无法理清思路。
曾经被他刻意忽视过去的一些事情此刻已经积累得满满溢出,重新浮现脑海——
“可是,就是这个妹妹,突然有一天,我从她嘴里听到,她对我好,不过也只是拉拢人心的一种方式罢了。”
那时,她的确是这么对中川说的。虽然后来她自己也说了只不过是个比喻,但是,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那一刻的怀疑感有多浓烈,甚至让他直接产生了“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这种想法,只不过是出于对她的怜惜,又硬是压了下去。
直到平安夜的晚宴上,当海蜃面对父亲的要求表现出为难时,他再一次产生了那时的疑问。其实海蜃回来后从没碰过钢琴已经造成了他极大的疑惑,因为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技能,即便热衷于在人前演奏是出于虚荣心,但钢琴也确实是海蜃难得一项没有三分钟热度,而是真心喜欢的爱好,怎么会突然间完全放弃?而那一次,则是因为仁王后来遭到的打击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没有再去留神。
还有,他以前从没看过海蜃画画,因为绘画是很需要耐性的,而风风火火的她从来不屑这种安静的活动,但是她的画却被赫赫有名的绘画名家一眼相中,难道不是太让人惊奇了吗?
诸如此类的小事,分开来看似乎都能勉强找到解释的理由。只是,当林林总总汇集起来,在同一时间展现眼前时,一切却又变得那么无法解释!
柳生从来都是个很细心谨慎的人,能够轻易地注意到细微之处,只不过出于现实的考量,让他不得不放弃那些看似不合理的种种。但今天,看到她完全忘记自己生日,就好像导火索被点燃了一般,一下子引发了以往积累下来的重大疑问。
无数的问号拥挤在脑海,柳生感到有一丝头痛,好像自己捉住了黑暗中一根反射着银光的细线,却又看不清线的那一头到底绑着什么,只是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他觉得很不安,甚至有些害怕那端牵引的,会是什么骇人的结果!
当过多信息积压涌上时,柳生几乎是在无意识之下,张嘴就问出了那个一直都埋藏心底,却又让他自己都感到荒谬的问题——
“你,到底是不是海蜃?”
真相
海蜃僵住,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本来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不意换来海蜃这么大的反应,让柳生的心当下一沉。
早就隐隐冒头的模糊想法也似乎在这一刻慢慢清晰起来。
海蜃咬着下唇,眉心紧锁,脸上是不断的挣扎。
终于……还是来了吗?
她最怕听到的问题,她,是不是柳生海蜃。
若是在大半年前,她可以毫不在意地坦白招认,然后告别这里。但是现在,她却贪心地想守着这样的日子。
心里早就设想过若是有人问起她该如何回答,但是每一次,都得不到答案。
而她良久的沉默让柳生心头一抽,如果说刚才的问话只是一时的失言,那么,这一刻,他便是紧紧地盯着海蜃,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问:
“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柳生海蜃?”
柳生的语气向来平淡冷静,这一次,话语里的严厉却是如此明显,震得海蜃连别开脸都做不到,只能难堪地迎接他的审视,即便是隔着那副不透光的眼镜,她依然能够感受到柳生如同X光射线一般的目光锁住自己。而被眼镜掩去的是,柳生眼底的疑虑与挣扎,还有挥之不去的不安。
“我……”才吐出一个字,海蜃就觉得喉咙像被火灼烧般干涩燥热,所有话便堵在了喉头完全说不出来。
她的表现,让柳生再也无法编出理由继续欺骗自己,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再小,再有违常理,再难以解释,他也不得不开始相信,眼前这个占据着妹妹身体的少女,有九成九的可能不是他从小看大的那个。
只是,这样的事情还是太过蹊跷,没有听到她的亲口承认,他还是不敢放下最后那零点一成的肯定。
于是,尽管内心早已翻腾不安,他依旧耐心地等待。
虽然柳生什么都没说,但他目光中的犀利已经如利箭般刺入海蜃心里,让她曾经麻木过,又在这一年里渐渐复苏过来的心狠狠地刺痛。
倘若此刻死口咬定自己还是那个海蜃,哪怕是去做DNA亲子鉴定,也无法否定她跟柳生家的血缘关系。只是,这是她想要的吗?
柳生海蜃,不属于她的名字,不属于她的身体,不属于她的家庭,她有什么资格,去占有这一切?
她不知道这副躯体的原主人现在在哪里,只是,现在面对她哥哥,这个已经在努力地尽着自己兄长本分的人,她这个鹊巢鸠占者,又怎么可以欺骗下去?
以前不是没想过,当这个问题真的有一天被甩到她面前来的时候,她大可以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顶着海蜃的身份生活下去,但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的一辈子,将是活在一个靠谎言构建的世界里。
她不想撒谎,尤其是对着这些真心待她的人,她没有办法为了一己之私欺瞒下去。
一旦点头,那么,以前的柳生海蜃,便会永远地消失。而尹洛,也将不复存在。
那样的结局,对海蜃并不公平;对所有被瞒在鼓里的人不公平;对自己,又何尝公平?
短短的几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春日里的微风扫过,刚修剪过的草坪泛起绿色的浅浪。清脆的鸟鸣仿佛远去了又清晰回来。
终于,海蜃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她慢慢地睁开眼,直视着柳生,坚定而缓慢地说:“不,我不是她。”
最后的一锤定音。
听起来虽无比荒诞,然而,正是这么一个最不合理的解释,却让过往令他产生疑问的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仿佛一直悬在头上的巨石,终于重重落下,压得柳生几乎喘不过气来。复杂的感觉犹如两根绳子交织捆绑在一起,一条是“果真如此”而另一条却是“怎么会这样”。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装扮成绅士已成习惯,他很佩服自己在最后一丝犹豫被肯定下来时居然还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继续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是谁?”
“我……”海蜃皱了皱眉,她该怎么解释?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在她犹自思索的时候,柳生这次却没有再等下去,他揉了揉皱起的眉心,换了一个问题:“算了,不管你是谁,你是怎么会变成我妹妹的?”
“其实……我并不太清楚,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身体里面了。”海蜃尽量挑着符合实情而听起来又不那么惊世骇俗的说法,柳生接受她跟海蜃不是同一个人,不代表他就能马上接受人死后会到达别的地方,还会见到一个叫罗刹的鬼东西……不对,他说他的正式头衔是叫什么的来着?
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柳生定了定神,放下揉着眉心的手,再一次认真地注视着海蜃,终于问出了他最关注,也最担心的问题——
“那么,我家海蜃现在在哪里?”
犹如又一簇箭矢插进心中,海蜃脸色更形苍白些,踌躇之意更甚,柳生敏锐地察觉到她轻微的表情变化,当即心下一沉,语气禁不住冷凝起来:“真正的海蜃呢?她在哪里?”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海蜃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柳生的声调终于出现了变化,一直都努力把握住的自持和冷静在连串的猛烈撞击下慢慢地崩溃,对于一个15岁的少年来说,柳生的绅士面具已经戴得十分完美,但对于血亲妹妹的忧虑还是在那上面凿出了一道裂痕,他的语气在听到海蜃的回答时已经丧失了冷静,带上焦虑和急躁,“占据了她身体的人是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海蜃垂下眼帘,蝶翼般的睫毛不住抖动着,无助的感觉在心头浮起,但她没有任何可以捉紧的东西,只是还攥着一根画笔的手已经握得死紧。
毕竟,失去妹妹的人是柳生,她可以理解他的愤怒,然而,她是真的不知道海蜃的下落……当初罗刹找上她的时候就说得语焉不详,而那时的她也压根不会关注其他人的事情。
可是,面对柳生的质问,她还是忍不住出现一股莫名的罪恶感。
柳生放在大腿上的手握紧松开再握紧,他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气,仍是无法平复心头的慌乱——他不是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少女的为难,他也愿意相信她的无辜,但是……那个,那个是他的妹妹!跟着流着相同血液的亲妹妹!小时候一直吊在屁股后面喊他“哥哥”的妹妹!生日前会嚣张得意又一副理所当然地向他索讨礼物的妹妹啊!
就算此前他们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但是海蜃是他胞妹这个事实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再者,海蜃以前的任性,跟他自己的放任不管冷漠相对也有一定关系,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这个唯一的亲妹以作弥补时,竟被告知再次出现在身边的,已经不是他该弥补的那个人了,这让他……情何以堪?!而谁又能告诉他,跟他朝夕相对13年的那个女孩,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件事,如果让父亲和母亲知道了,他们又会怎样?养了13年的女儿失踪,如今在家里的竟是另一个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所有的一切重重地压在心头,柳生用力地呼吸着,明知道不该迁怒,但他看向海蜃的视线里,还是不自觉地夹杂了一丝责问,几乎是咬着牙逼自己问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在他尖锐的目光之下,海蜃在这微凉的早春里还是沁出了薄薄一层汗珠,即便不去触摸也感觉得到四肢的冰冷,下唇已经被她咬得丧失知觉,甚至可以尝到浅浅的血腥味,她努力地支撑着自己,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其实,我本该是死了的人,可是……我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她的心已经翻江倒海,但却能奇异地保持语句的通顺,从她遇到罗刹开始到在医院醒来见到柳生夫妇为止的来龙去脉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在这个过程中,柳生的脸色越来越让人无法捉摸。
这算什么?这个女孩子死后到了他妹妹的躯体里,那他妹妹的魂魄呢?又去了哪里?她看到的那个奇怪男子不是说海蜃还没到尽头吗?那她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会被取而代之?就算看过不少千奇百怪异想天开的科幻片,柳生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现实中出现这么离奇的情节。
平时再多再难解的问题都难不倒他,但此刻,脑袋就好像被炸开一样,剧烈的痛楚清晰地向他表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而非梦境。
心不在了……眼前的少女用他妹妹的脸对他说着,有个奇怪的男子说他妹妹的心已经不在了,那……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个女孩当初没有答应那个人的要求,那他病房里的妹妹会怎么样?
答案,似乎已经隐隐浮出水面。只是,他一点都不想承认。
父亲的教导,是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必须要冷静地对待。他一直都是如此贯彻的,自懂事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勇于面对,哪怕前方是最可怕的敌人或是最难跨越的障碍,他一直,都是这么走过的。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如果毫无预兆地失去身边亲近的人,该怎么办。
他的妹妹……从她出生时他便一直看着,看着她睁开那双跟自己眸色相同的眼睛,看着她在牙牙学语时第一次清晰地吐出“哥哥”二字,看着她吊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地叫他带她出去玩,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舔着用自己零花钱买的棒棒糖,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一天一天地飞扬跋扈起来,看着她任性地耍小姐脾气皱着眉头大吵大闹,看着她认真而专注地追随着好友的身影,看着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遍体插满输液管和各类人体测量仪……
曾经厌恶她被宠溺过度养成的坏脾气,不满她对搭档无理的闹腾和过分的缠人,讨厌她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还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其他同学。但是,那个终究是他唯一的妹妹啊!
惶恐油然而生,哪怕是看到她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恐慌过!因为,他知道,她就在那里,虽然双目紧闭躺在重症监护室内,但只要医生说她一切生命迹象稳定,只要他还看得到她,明白她还在身边,他就可以保持住从小培养起来的冷静。
但是现在,她却可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了……
思绪飞转到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都还没有上小学以前,有一次,他领着海蜃出去外面玩,却因为自己在路上看到别人在路边下围棋而专注地看得入了神,完全忘记其他事情。当人家的围棋下完,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时,他才骤然发现身边的妹妹因为嫌无聊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
环顾四周,马路上人来车往,唯独是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黄昏已至,回家的时间到了,他一个人到处奔跑寻找,问遍了沿途每一家店铺里的人,把周围的每一条小巷都翻遍,甚至一一掀开过暗巷里的垃圾桶,喊着海蜃的名字喊到嗓子都快哑掉,依然找不到那个粉色的身影。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怕他把妹妹弄丢了,没有办法找回来了。
到最后,他垂头丧气地回家想告诉父母,却发现海蜃在一个多小时以前就已经被警察送了回家。父母的斥责他完全听不入耳,他只是一把抱住了妹妹不肯放开。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他早就渐渐忘记了,尤其是妹妹在上学后变得越发骄纵起来后,他已经很少回想起小时候那些一起玩闹的时光,身心渐渐被学业,身边的同学朋友,还有他本人的爱好所完全占据,跟小时几乎形影不离的妹妹越走越远,越来越疏离。可是如今,那段尘封的记忆猛然浮上,现在的心惊胆战,原来跟当时是一样的。
只是这一次,妹妹走丢了,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逃离
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海蜃毫无节奏的心跳,反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最后,平静如一潭死水。
柳生的表情里压根看不出什么想法,可是,他的一言不发,已经足够把海蜃打入冰窖。
呵!也难怪,毕竟,现在失去妹妹的人可是他啊!而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乘虚而入的家伙罢了。
眼眶开始发涩,传来轻微的刺痛感,而四肢的凉意,慢慢地攀爬至全身,连心,都似乎开始冷了起来。
海蜃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跪在古代堂前等待发落的重犯,只等那惊堂木的拍板定案。而她现在等待着的,便是柳生的下句话,那将判定自己的去向。
然而,柳生却迟迟没有开口。这样的沉默,比他跳起来大骂一顿好好发泄出来更让她感到心惊。
他此刻在意的,只有那个真正的海蜃吧!至于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又将往何而去,于他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心,渐渐寒透。
意料中的事情,在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海蜃已经完全失去了招架的能力。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凝滞得让她心里堵得发慌,难以呼吸。惊恐袭来,她好怕柳生再出口,便是质问自己海蜃的下落,她心底顿时产生一种亟欲逃离的冲动,但手脚却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无法动弹。
忽然,一个高亢的女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默。
“比吕士,蜃蜃,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两兄妹在干什么呢?”
美智子突如其来的出声仿佛在瞬间解决了海蜃无形中的缚身咒,她骤然恢复了行动力,想都没想地猛然站起,匆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飞身跑开,当柳生反应过来转头望去时,只来得及看到她裙裾的一小片消失在铁闸处,脚下是她起身时甩落的素描本。
“咦?蜃蜃怎么了?怎么一见我出来就跑出去了?快到晚饭时间了她去哪里?”美智子从主宅大门那里走向庭院中的长椅,一边看着还开着一条缝的铁门,不解地问着,当她转过头看自己儿子时,却被小小地吓了一跳,“比吕士你又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美智子看了看他,忽然笑笑,了然于心地说:“是不是你们两兄妹刚刚又吵架了?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吵架?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好的吗?我还说你们终于懂事了,和好了呢!”
美智子自己为自己看到的情景做出了完美的解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拍拍柳生的肩,劝慰道:“好了,蜃蜃还小嘛,你当哥哥的就该让让妹妹啊!她肯定又是跑去找美幸诉苦了吧!等气完了就该回来了,你是男生,可不能太小心眼了啊!”
柳生看着母亲露出看到小孩子无理取闹那种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听着她一厢情愿地构建着一个和睦的家庭里偶然会发生的兄妹争吵故事,觉得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不真实。他微微张了张唇,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闭上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掩去自己的情绪,轻轻点头,但又稍微别开了脸没有继续面对美智子的微笑。
美智子只当儿子刚吵完架一时还下不了那口气,摇着头笑笑,转身走回屋子里。留下柳生一个人在庭院,站立了半晌,最后,他蹲下身子,想捡起那本掉落的素描本,伸到一半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
地上的素描掉下时正好翻开了其中一页,里头画的是他熟悉的东西——正是家里挂在大厅那幅一家四口的巨型全家福的临摹。他吞下一口唾沫,才继续伸手过去,捡起素描本,他坐回长椅上,开始一页一页认真地翻看起来。
厚厚一本册子已经画满了大半,很多是随手的涂鸦,也有认真的描绘,开头几页的画风明显不同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但是从后面开始,画的内容是什么都有,而且都是一些他所熟悉的人物或景物——从一开始的四天宝寺网球队,到立海大网球训练场上跳跃的人影;从每天上学放学经过的海边,到校园的一角;从海原祭的庙会,到平安夜的盛宴……
这个素描本里,一点一滴地记载着现在这个“海蜃”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其中,不乏柳生一家的出现。屋内的每个角落,都被纳入了她的取景框,还有父母,自己,牧野管家,女佣,甚至是胖墩墩的厨子……
论艺术鉴赏的话,他虽比不上幸村,但他也知道,一幅好的作品,应该是投注了真情实意,方能打动人心。这个素描本里的画,虽然都是最普通的速写,有的甚至只有轮廓,但是每一笔一划,都不难看出画者灌输其中的感情。
翻到最后,柳生还是停在了那幅全家福的临摹上,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柳生不知道自己维持那样的姿势坐了有多久,他的视线看似停留在那翻开的画本上,但是目光却好像穿透了画本不知道看到了哪里去。
海蜃……
含在嘴里的名字,弥散出苦涩的味道。
忽地,柳生一下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停了3秒左右,向来做什么事都从容不迫的他,拔腿跑出大门。可怜的素描本再一次被无情地抛落在地上,微风吹过,一页页地翻动着地上的本子。而那个庭院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美智子的声音像是触动了什么咒语一般,让头脑已经一片空白的海蜃不作他想,遵循内心发出的指令——逃。
于是,她逃了。
逃出柳生大宅,逃出柳生的视线,逃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顺着柳生家外的坡路一直跑下,海蜃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奔跑变成了步行,到最后,每向前迈出一步,都似要用尽全部力气。
眼前的路长长的仿佛一路没有尽头,海蜃完全失去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她能去哪里?离开了柳生家,这个世界,并没有属于她的地方啊!
拖着如坠千斤的步伐,海蜃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沿着下坡的路走着。忽然,一阵风带着咸腥的味道吹来,她无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阳光为一片蔚蓝缀上了浅金的粼光,自由翱翔的海鸟则添上白色的线条,构成了一幅色调清新的画面。
驻足凝望片刻,海蜃好像无法自主控制脚步一样,身体自动自发地朝通往浅滩的阶梯走去,一步一步地走下,站在柔软的细沙上,空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厚实的海蓝倒映在她的紫眸里,化成一片清润的颜色。
这是她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经过的地方,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闻樱和真绪,并跟伊势青川结下不解之缘,也是在这里,她看过巨大的风筝高高地飞上天空,承载着欢声和笑语。往事历历在目,然而,潮起潮落,白浪翻转,转眼,便已物是人非。
一波一波的浪花拍打岸边,卷起一层层的白色泡沫,大海的深处仿佛传来塞壬海妖引诱水手的魅惑歌声,吸引着海蜃慢慢地踩着细沙走过去。
直到离海水已经很近的地方,海蜃的脚步才停下,一个浪潮拍下,扑腾而上海水沾湿了海蜃的鞋底,溅起的水滴飞上她露在裙子外的小腿。潮咸的海风吹得她的眼睛干涩疼痛,没有任何准备地,两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滑下。
海蜃一愣,她心里,明明没有想哭的感觉——事实上,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忘记了想哭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可是为什么,眼泪还是会自动自发地流下呢?大概是……被海风给吹的吧!
她伸出右手以手背擦擦眼睛,却发现自己捉着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枝之前画画用的炭笔,一直被紧紧地捉在手中,没有放开过。看到画笔,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原先放在腿上的素描本,刚刚什么都没想便冲出家门,连把它掉落在地上都不自觉。她心里一抽,手一握紧,随即,又放松了手劲。
什么都没了,就算还让她保留那个素描本,又有何用呢?
那里面,记载的,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事物,只是,对她来说,这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纵然再真实再清晰,只要伸手触碰,便支离破碎。
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忽然浮起了以前看过的席慕容的两句诗: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可怜哪,她甚至连眼泪,都是不属于自己的。
海蜃忽然猛地举起右手用力一掷,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空中高速旋转着,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坠入水中,连水花都来不及溅起,就被涌起的浪所吞没,转眼不见一丝痕迹。
海蜃后退几步,身形一晃,跌坐在沙地上,反射性地去撑地的双手被沙子硌得生疼,她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没有再站起来,反而就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海水一浪接一浪地涌上来,退回去,再涌上来,又退回去。
然后,她慢慢地缩起身子,两手环抱住屈起的双腿,头埋到膝盖上,掩去了所有的表情。娇小的身躯,微微地发抖。
直到跑出了大门,柳生才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人。
海蜃平时会去哪些地方,跟什么人一起玩,身为哥哥的他,一无所知。
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柳生,此刻却扯起了唇角的弧度。
他一手拍上前额,闭上眼,苦笑了一声。
他这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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