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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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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却没人出头,好吧,朕来为你们出这个头。”玄烨拿过手边的奶子杯,喝了一大口,似心情愉悦。
  “高士奇,你来拟朕口谕作为批复,朕许诺赐他准葛尔白银三千两,并加上 ‘如准葛尔部属愿归于我大清,即可抬籍入旗,从优抚养,断不致失所。’”
  “喳—”
  *
  “皇上陛下对那贼人如此慷慨,是钱多了么,白花花的银子唉,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憋了一下午的话,终于逮到这位晚归的男人,即刻就要问个明白。
  难道他不准备打准葛尔了,我不信,他要是不准备动漠西蒙古那最近私下里见那么多将军干嘛。满八旗、绿营统领,直隶总督……还有西北的几位进京叙职的将军,这还都是直接递的牌子进来,没走正规通告程序也不记档,他在防备什么?
  一时……我小有所悟。
  “唉……小末子公公息怒,听为夫细细道来……”上上下下瞅着我还未换的宫人服饰,拉长了声,他戏谑道。
  今日……他果真好心情?
  “不用道了,我突然想明白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不是我奉承,这人从小看到大,连句多余的废话都不会说的人怎么可能做看似不明智的事情。
  安顺在屏风外头侍侯他退下衣冠,换上熏的软香香的杏色贴身中衣,并轻轻拉上了一道道帷幔,悄悄地退了出去。
  “呵……我倒是想听听你明白什么了?”他回宫前沐浴了?他独有的味道里夹杂着一丝浴膏的兰馨。
  “那三千两不过是幌子吧,他拿了你的钱也许不久的将来赔偿的是命。”笑着靠在他胸前,深吸了口那属于他的味道。
  “以后沐浴完不许再辫发。”他轻拉我束发的丝绳,微湿的发辫立刻散开,如瀑般的黑发如丝缎垂覆,立即就铺满他的胸前。
  他耙着我那还未干得全透的长发,认真地看着那如丝缎般的一缕缕发丝缓缓滑过他的指缝。烛影的摇曳中,那修长的手指仿若镀上一圈跳跃着的光影,蓦地,我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暖意。
  “咳!伟大的皇帝陛下马上就要讨伐漠西,不过却不想这么快就让天下皆知。”轻咳一声掩饰突然而来的悸动。
  也许……是不让朝廷的某些人知道,他已经在提妨谁了吗?
  “哦?小笨蛋变聪明了。”他的气息萦绕在我耳畔。
  “那个……我还知道,这次你会再披战袍……御驾亲征。”啊……他的手,他的手,让我语不成声。
  “果然还是娘子最了解为夫。”我的小末子公公的那套伪装这么快就被他卸下,毫无尊严的被那人丢弃到地上。
  “那是……我是你肚子你的蛔虫嘛,知夫莫若妻,呵呵。”某人非常的大言不惭。
  “蛔虫?”
  “那个……就是我进入到你身子里面去,就是非常了解你的意思,嘿嘿。”
  “茉儿。”他的眼神澄亮,倒映着帘外蜡烛的光芒,忽闪忽闪。
  “恩?”
  “该我了解你了。”见他嘴角微弯,随即迷失在那满是款款温情的眼里,不经意间漏看掉一抹稍纵即逝的捉狭。
  “恩。”懵懂着应诺着他的话。
  “啊!”瞬间被充满的感觉让我惊呼出声,原来他说的是这样的“了解”。
  这个坏人!
  烛影摇红,一室温香,缱绻醉人的芬香在御炉的紫烟中缓缓流淌……很快,激情高温中迸出的璀璨光华顿时盖过了巍峨宫檐外那漫天的星光。
  *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
  十一月 康熙皇帝大阅于南苑,定大阅鸣角击鼓声金之制。
  壬戌,准备了足够十万大军人马饮用八十日的第一批米食水草,用驼马负之,令侍郎陈汝器、左都御史于成龙分督管辖。
  丙寅,皇帝大赦并停今年秋决。
  戊子,命安北将军伯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
  直至现在……待皇帝的一道道诏令如风卷云涌般下达,朝廷才知道,天下才知道,葛尔丹的种种试探举动已是惹毛了皇帝,玩火自焚。
  因为皇帝陛决定第二次……御驾亲征。
  *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
  正月,皇帝下诏亲征噶尔丹。
  新下了一场小雪,让空气干净得如吸纯氧一般。
  三日前,皇帝终于放我成行,代目前军务缠身的他来祭祀太皇太后。
  说好了不与宫里正式祭奠那队浩荡人马成行,故意错开了几日时间。他们祭祀他们的,我祭祀我的。但是这一行辘辘马车,虽带的都是些祭祀用品宫物,但数了下也有近十辆之多,再加上随行御林侍卫,想不招摇也是困难。
  又一次来到这里,老祖宗我来看你来了……顺便,也看看她。
  孝庄太皇太后不愿意去盛京与自己的皇帝丈夫皇太极合葬在一起,那晚,我还记得她苦苦哀求孙儿——康熙皇帝直到玄烨妥协,不得不答应。但是关于老祖宗的最后下葬哪里却给玄烨留下一个大难题。
  清皇陵(今天的清东陵)是入关后的第一位清朝皇帝顺治为自己和后世子孙选择的陵寝之地。据说是风水学上的最最上等的风水宝地,所谓“龙穴砂水无美不收;形势理气诸吉咸备“的山川形势,达到“天人合一”的上吉意象。
  这块宝地寻觅勘探出来之后,朝廷即派军队修筑以红色朱砂所制的风水墙圈禁起来。可老祖宗的身份地位比当初修造这个陵区的顺治皇帝地位还高,这宝地里陆续要进驻的不是她儿子就是百年后的孙子,曾孙子……她,以太皇太后之尊却又能葬在哪里?
  玄烨考虑再三最后决定让人把在紫禁城慈宁宫,为祖母新建的那个她最喜欢的寝宫拆了,按照原样移到清东陵,并选择在风水墙边的大红门左侧重新拼装起这个宫殿,并把祖母的棺椁安放在大殿里,还名叫暂安奉殿。东即左边代表尊贵,另外选这个地方玄烨也是煞费了一番心思,清朝大臣们到祖宗这儿谒陵必须经过大红门,先从辈分最高的陵祭拜,孝庄文皇后地位最高,所以第一个就得到暂安奉殿祭拜。
  至于……为什么老祖宗的梓宫一直供奉在暂安奉殿皇帝却迟迟不愿让其入土封陵,我虽没问过他,不过却能理解他们的祖孙之情。
  他愧疚,是的,愧疚。
  虽然在祖母瞑目之前被迫答应老祖宗的最后一个请求,他也明白原因,可是他却不愿意,不愿意自己的祖母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丈夫、儿子甚至孙子的江山社稷不说,就连死……最后也要委屈自己。
  “祖母不想葬于盛京。祖母愿永远看顾你和你皇阿玛,生前为你们看顾江山,死后为你们看顾陵园。”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己巳,那一天清晰得如同昨日。我耳边似乎仍能听到老祖宗在病榻上剧烈喘息着那语不成声的话语。
  历代皇后都是与自己的皇帝丈夫合葬,这是庄严的祖制,是规矩,是伦理,是纲常。
  她心里是真不愿意么?不是,我轻轻告诉自己。
  忙着犒军的皇帝今年没有亲自来这里,我避开了忌日那天宗室皇亲鱼贯而来的纷杂,选了今日代他祭祀。
  叫宫人把祭堂上已经不甚新鲜的果物换掉,另把带来的三盆水仙花,四缸玉梅摆进了殿里,顿时,花果香飘。
  “老祖宗一直是爱花之人,可惜冬天没什么花儿可看,待得转暖,皇上凯旋而归时,到时百花开放我们再来把这里装扮得和当年慈宁宫花园一般。”
  让兰儿摆出乾清宫大嬷嬷的架子来给那些个守陵的太监安排日常大小细微琐事,并和他们商议准备在殿后新辟出一个花园。
  给额真使了个眼色我紧了下披风,从后门走出殿外。绕过正门那些正肃立等待的铁面侍卫,出的风水墙来,往西走了几步。果然,那里正停着辆马车等着我们。
  该去……看看她了。
  *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凤凰生于南海。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多么神奇的百鸟之王啊。
  记得她最爱的树,那凤凰的栖木……梧桐。
  离风水墙老祖宗的暂安奉殿大约五里地的西边有座小山,这里有位故人,每次来祭奠老祖宗都是和皇帝成行,这次……我终于如愿。
  “多格,还有多久能到,你可有记错。宛仪可穿的是旗鞋,这高高低低的山路要给崴了脚回去你就等着万岁爷撕了你的皮吧。”额真也是一双高底子的旗鞋呢,看她额上已沁出汗珠,走着定是吃力。
  “多格,就快到了吧?额真你自己小心着脚下。”我倒是有安顺扶着,那丫头别崴了脚才好。
  才下过雪,这山道即被白雪覆盖,我们走得一脚高一脚浅,步步惊心,生怕一脚踩空。
  快到山顶了风越发大了起来,呼呼地刮在脸上,风刀霜剑,果真如刀子一般。
  不过……来这小山的不只是我们。
  这山道洁白的雪面上留有一轧新印,脚印大小看来定是个男人。这荒郊野外有人来这里,不会是看风景吧?心里一凛,与多格对望一眼,见他按住宝剑神色自信却又警惕,对着我点点头,我心下顿时大安。
  多格是素伦手下的亲卫,御前三等带刀侍卫。二十九年那次随皇帝亲征,是血里杀出来,尸堆里站起来的汉子,一身的武艺。最近被素伦提拨也深受皇帝信任。呵……信任,即是说我今日之行怎么也瞒不过皇帝陛下的慧眼。
  “宛仪?还上去么?”他微一踯躅,判断了下,问道。
  “皇上和素伦大人既然敢派你这次来护卫我,自然晓得你的本事。去吧,有你在我身边,怕得什么来!再说,没准是个闲人在看风景罢了。”我对着他笑道。
  “那让奴才走在前头。”我那一番话似让他十分受用,许是为了让我宽心随即又道:“看脚迹深浅,这人是个习武之人,不过……”
  “不过就算来十个这样的,多格你定也能对付得了了吧?”额真插嘴问道。
  不善言辞的侍卫楞了一下,只是轻轻“恩”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可那侧面,耳根却刷地红了,红得就如同这冬日的午后暖阳。
  呵呵……一个好容易害羞的汉子。
  “多格!你看是那棵梧桐么?”我指了下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树影,快步走了几步想看清。
  “没错的,上回素伦大人派我带人来种这棵树,就是这里了。”
  他说的那棵梧桐……极目望去,对的,就是那棵……记忆中那夜幕中的暗影与之重合。
  只见那梧桐虬枝苍劲,腰身粗壮,冬季的严寒让它褪去那属于夏日的清翠,徒留几片枯黄的残叶被新雪半覆半掩。
  梧桐下有一丘馒头状的突起,被皑皑的白雪覆盖,前立一青石碑,是座坟,是她的。心中喟叹,果真到了。
  一人长身而立,被山上的风吹得衣袂嗄嗄作响,正是那个我们在路上猜测半晌,让我们如临大敌的人。
  听得我们踩雪而来的“匝匝”声,他转头过来……那眉,那眼,那服色绣纹……
  居然是大阿哥直郡王胤禔。
  *
  “皇嬷嬷,我等你好久。”见他眉毛眼睫、身上、发上俱是白雪,不知道已在这里伫立几时。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有些奇怪,他来这里是等我还是……转头看向那青色石碑。
  “山东巡抚张汧之女张如妍”石头上这短短的一行字的下面就是这个曾经的绝代风华最后的归宿。
  只是山东巡抚张汧之女么?就这个身份么?好像一切就仿佛回到当时初遇,一切从头开始,她不再是紫禁城里的贵人,不再是储秀宫的主人,只是一个青春得让人叹息的女子。
  没去看他,只是定定摸着这石碑出神……还记得第一次见她,那年选秀,初见到她……那么一个空灵娇美的美人,那时的她绝计不会相信她的最后归宿会是这般境地吧……只能遥望皇陵孤零零地呆在这里,陪伴她的唯有那株老桐。
  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几年了?
  “五年又二十一天。”他答道,消瘦的脸颊被风吹得生起两抹冻红。
  哦……我刚刚问出声来了么,五年又二十一天,他算得真精确啊,是按照她的忌日时间算的吧。
  “皇嬷嬷,一直想代她对您说句谢谢。”他不像是在给我说话,脸对着那块石碑,倒似在说与“她”听。
  “呵,谢我做什么?”我想泰然地笑,拉了下嘴角却是挤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如果不是您,凭她待罪自毙之身,怎么可能会安葬在这里,只怕是……”他突然发哽,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还有这梧桐,我知道储秀宫院里的这棵梧桐对她的意义,谢谢皇嬷嬷把它移来这里与之做伴。”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父皇。”
  “他……他如此恨她怎么可能?”他瞪大眼骇然问道。
  “唉……你太不了解你的阿玛了。”她虽进不得皇陵,但是能找着这个离皇陵不远能俯瞰皇陵的所在,和移植那棵梧桐……这些事情虽都是我所为,但这也是皇帝的默许。他没反对不是吗?那就是同意。
  “你今日就为这个来道谢?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来?”来这里我不过临时兴意所致,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
  “总能打听到点什么的,虽没什么能耐,但我还是个阿哥不是吗?”他落寞的对我笑笑。
  见我诧异的眼神他笑容加深:“不过是知道你什么时间来祭奠老祖宗,这里既然是当初你叫人安排的我想定会也来这里看看。因为老祖宗那暂安奉殿里宫人繁杂,说话不方便,况且我又……”
  他笑容顿敛,神色黯淡下来。
  我明白他的心思,自那日张如妍于除夕之夜自缢,他在乾清宫家宴上不顾一切的飞奔而出,大阿哥与父亲后妃有私的传闻一时在宫里传遍。而我……他应该更是清楚我才是他父亲真正的禁忌,所以侥存一丝庆幸能在这里遇到我吧。也难为他了。
  “皇嬷嬷,你还恨她吗?”他幽幽地道。
  “她?”
  “她伤害过你多次,还差点让你丧命。其实她……不过是妒忌,迷失了心智……”
  “我不恨她。”五年了,时间足以冲淡一切。如今尘埃落定,她不过是黄土一抨,我哪有这么多心量去计较。
  我的干脆让他恍惚了一下,随即呐呐道:“那就好,那就好。五年了,老是梦到她,她总在哭,说后悔。所以想为她说点什么,现在一切了结了,了结了。”
  “胤禔!回来!”见他恍兮惚兮的神态,在风中打了个趔趄就要离去。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么?哪里像当时随抚远大将军裕亲王一起出征漠北的少年将军!如今你的豪情壮志呢?你的意气风发呢?这几年你躲哪去了!不要忘记你是你皇阿玛的大阿哥!”
  实在不忍看到他如今的落拓无志,忍不住出言相激。近日听到传言他闭门谢客,终日与酒相伴,本还不十分相信,如今……
  “皇阿玛……呵呵,皇嬷嬷你可知道这次御驾亲征皇阿玛根本就不让我去,连个参军的资格都不屑给我!他定是还恨我!恨我!恨我!”他红着眼睛大声吼道,声音大得震落梧桐枝桠上的积雪,顿时唏唏簌簌掉了满地。
  “皇嬷嬷,我生来是皇帝的长子,却注定永远做不了太子;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她爱的却不是我;我想去战场冲杀,做一番事业阿玛却不给我机会。他这么恨我,自我出生就不喜欢我,那又为什么要生我!”
  “帮我问问皇阿玛,不管我做什么为什么都是错!胤礽不管做得再错他却总是庇护,既然我生来就是个错误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的哭声盖过了山顶呼啸的风声,山谷中只听得那“生下我—生下我—生下我”的回音一遍遍浪潮一般冲刷徘徊。
  听他语带凄楚,我不禁也红了眼圈。
  玄烨……你听到胤禔的哭声了么?他……也是你的儿子。

  瀚海

  110.
  康熙三十五年春,皇帝下诏亲征。
  调集了八旗精兵十万,分东、西、中三路,剿灭噶尔丹。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从东路进兵;抚远大将军费杨古从陕西,甘肃,由西路进军,截击噶尔丹的后路;皇帝亲自带中路军率劲旅从独石口北进。同费扬古约期会师与土拉。三路大军以夹攻之势进军漠西。
  *
  出征的那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天空干净通透,偶有祥云在五凤楼上朵朵盛开。
  黄瓦红墙的五凤楼重檐飞翘,雄伟而壮观,犹如一只朱雀展翅欲从白雪覆盖的大地上飞向碧蓝的天空。
  百万京师黎民百姓家家户户设香案,摆着酒食,箪食壶浆地欢送王师。
  “轰轰轰”几声天崩地裂般的炮响之后,正阳门、天安门、和午门的中门卸了大栓,缓缓开启。左掖门前的畅音阁里的大罄、笙、笛、箜篌、萧、云锣之声大起,一时,钟鼓齐鸣。
  “天子就要从这里出来了!”
  那两声炮响地动山摇,老百姓们抑不住激动纷纷簇拥到正阳门外的御道两旁新搭起的黄绸帷幔外等着能有机会一窥天颜。
  一队队持有龙旗宝幡的二十一队羽林军不断地从午门潮涌而出,直到素伦带着百余名怒衣鲜甲的戎装侍卫威风凛凛,骑着御马出了午门。
  见午门外本空旷的广场上此刻黑压压地站满了将士,铁铸一般。代天子留驻京城的皇太子胤礽带领着各宗师王公、贝勒、贝子和六部九卿数百人肃立在御道旁恭送亲征的皇帝。
  突地,钟鼓声停,五凤楼上数百名侍卫持角螺朝天“呜呜”齐鸣,皇太子领衔跪地,率百官三跪九叩。
  果然,玄烨头带金盔,着明黄缎绣平金龙云纹甲袍,策马而出。
  “皇帝万岁,万万岁!”
  在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侍卫装束的我驱马走在素伦领衔的侍卫方队里面跟着前面那个最高贵的身影缓缓前行,阵阵心驰神摇。
  我,又一次亲历了这个伟大时刻,又一次见证了属于他的历史中最亮眼的一笔。
  回过头去不舍地再看一眼……碧空如洗,巍峨的五凤楼的琉璃瓦在旭日下反射着灼目的眩光,微眯了下眼,想再看一眼代父督国的储君,我的儿子。
  胤礽鸦鬓玉冠,着一身尊贵的杏黄色朝服跪在万人的最中央,广场上的轻风扬起他的袍角,衣袂飘飘,丰俊而又威仪。
  心神不由一恍,他这模样……这模样气质有几分神似当年的玄烨。就像一瞬间,他都长这么大了。
  微笑着准备回过头去,却不经意地越过他的肩膀却看到了他……费扬古身旁的那位年轻的将军。
  *
  四月天山路,
  今朝瀚海行。
  积沙流绝塞,
  落日度连营;
  战伐因声罪,
  驰驱为息兵,
  敢云黄屋重?
  辛苦事亲征。
  ——康熙御制诗
  这一次亲征到目前为止貌似比康熙二十九年那次来得恰意。
  行程虽是第一次亲征的数倍距离可大军带了足够行军八十日的水草粮食不说,三军人马十万众军备马匹皆是精良,再加上有当今天子亲自领中路督军而行,君臣将士同心,益发的士气高涨。一连行军两月余仍旧精神抖擞,虽风尘仆仆全军上下却无疲意。
  中军大营队伍中,前锋兵走在最前,依次为绿营和察哈尔兵、镶黄旗和正黄旗兵、皇帝御营居中,后有正白旗和正红旗兵、镶白旗和镶红旗兵、镶蓝旗和正蓝旗兵。呈星星拱月之势前后环绕着御营。
  正义讨贼之师经沙河、南口、怀来、赤城,出独石口,向西北进发即要踏上无水无草的戈壁漠西。
  康熙三十五年三月十五日,那日没有日出,塞北的狂风刮得天泛着灰色。新出芽的嫩草还没有力气抓紧地表的沙土,让那大风卷起,在这辽阔的草原没有任何阻挡迂回,风卷着土,土夹着沙,真真的飞沙走石,壮观却又放肆。
  午时刚过,被风吹来的墨色暗云瞬间洇满了天幕,天色越发黑沉下来,如夜暮的天空居然扬起了飞雪。无奈,中军只好驻于滚诺尔。
  “真是人不留客天留客啊!方才滚诺尔的旗主送来五百只羊,一百坛奶酒,二十只鹿和三千斤木炭来犒军啦。”安顺在那喋喋自语,今天这场突来的大雪,看似让他很是兴奋。
  有酒有肉,今日这雪来得真是时候,不过我纳闷的是……
  “皇上这就收了?”连日来一直以行程为重的皇帝大人婉拒了征途上诸多台吉、旗主的“好意”,今日怎么就跟着变天儿似得转了性情?
  “收了!”
  这声气……幔帘一掀,这人卷着外面的风雪寒意踏步而入。
  呵……他回来。叫内侍即刻递上暖炉,笑着走上前去想给他宽衣。
  “今天天气诡异,冷得紧,回帐看看你穿得可暖了。”他摆了下手示意不用换装,“不用更衣,外面风紧雨雪也大一会儿还得出去,看看将士们驻营。”
  我的手已是伸了出去,只好在他在他镶有一圈黑色海龙毛的披领上微拭,拂落几片还未融尽的雪花。
  “这次怎么就收了滚诺尔旗主的‘孝敬’?敢情这位大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被我们皇帝陛下青睐?让你这人领别人一次情当真不容易。”
  这次出征准备充分有粮有草有肉干,沿途遇到小城均没进城驻军,没杀牧民一头羊,军律森严。二百多年后有只叫做中国工农红军,那军中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纲领精神贯彻下来也不过如此吧,王者之师啊,庄严而威仪。
  “粮不够了,有人送肉来;下雪了,有人送木炭。这雪中送炭之情怎么能让人不领。”他莞尔一笑,拉过我冰冰的手放在他掌中搓揉,直至回暖。
  “雪中送炭……呵,这蒙古旗主看来颇通汉文,这么应景的事,做得倒也不俗,这马屁可当真拍到了地方,拍响了。”
  “茉儿,粮不够了。”听得我玩笑,他脸色镇静异常。
  啊……我转头看他,见他神情认真并不似说笑。
  “不是已带了八十天的粮草吗?这才六十多天……难道……”
  京里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直接的想到京城。
  “十几天的粮草根本不够,今日伊桑阿他们算了下,大概还需至少四十日的粮食才能够维持抵达土拉的行程。”他来回的踱了几步,又道:“你可知漠西的水土地理?滚诺尔以西就是寸草不生的朔漠,沙碛瀚海的戈壁中即便是偶见湿地水草,在这天寒地冻的天儿里,战马估计连嫩芽也是难觅。”
  “所以在未进得漠西之境伊始就应该补给齐全,也意思是说我们要在滚诺尔这里驻扎几日以等后面补给跟上?”是要在这里住下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见他脸色神情肃然……不是,我对自己轻道。
  果见他眼神一凛:“不能!中军要是在这里好吃好喝的等着,那岂不是弃西路大军不顾?费扬古他们定比我们更早接触葛尔丹贼兵,本早已定好的两军夹攻,东路军堵截之势,岂能独我中军畏缩不前。唉……乏了,茉儿,给我揉揉。”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以手支额。
  松了他颌下的明绸缎带,取下海龙冬冠,轻轻给他揉着额头两侧。
  “放心……张廷玉的折子说是粮道出了问题,草原突来的几日大雪阻碍的行程,过几日就会到的。”他的眼半睁,看我忧心忡忡,拍了拍我的手,顺势拉我坐在他膝上。
  “烨儿,会不会是京里有变?”
  会是谁呢?索额图?离京的时候不知道我是不是多心,总觉得皇帝也有意在削弱赫舍里家的权势,因为让太子督国却安排了三个辅政大臣,第一辅臣就是佟相——佟国维。第二是大学士李光地,由左都御史于成龙负责督运粮草军备,内大臣张廷玉处理军务奏报,那第三辅政大臣索额图比起来宛然就是半个闲人了。
  “我担心的却是西路,想我中军都缺粮,那西边群山峻岭山高地险,补给更是不便。如果费扬古那也缺了粮……他那边可是主力大军足有七万人马啊!”
  我心跟着一紧,西路是主力足有七万多人马,如果缺粮,那……后果真不敢去想像。
  “胤禔也在费扬古将军麾下,当初求你让他入军本是为了立功……但若是西边也缺粮,那地界人迹罕至,找个牧民都困难,定是要累他饿肚子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靠在他肩上轻道。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胤禔,我给他这个机会。”
  见他定定地注视着我……直到我点头领情,他才满意地拉了下嘴角。
  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必向薄冰上履过吗?如果冰不够厚不足以载人也得必须履过?
  不禁喟然,转头往窗外望去,见那黑压压的云层压得人仿佛透不过气来,风起云涌中仿佛潜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蠢蠢欲动……

  征途

  天地间何处是战场
  何处是家园
  天地间曾有变迁
  人间恩怨恨难断
  风起时剑花满天
  谁拨琴弦犹在耳边
  扇舞飞旋剑问鱼肠
  征途烽烟无限
  ——《征途》
  *
  在滚诺尔时曾经担心地问过玄烨是否京里有变,我可不愿一语成谶,侥幸地希望只是粮道暂时出了问题而已。
  恩……也许,那点希望真的仅仅是侥幸。
  这年的三月十八,皇帝的圣寿节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简陋的一次。在朔漠的条件自是不能与宫里相比,但就算是黎民百姓逢个节庆过个生日也要吃顿好的吧。可皇帝毅然拒绝了准备在军中为他庆祝圣寿的将士们的好意。那夜风雨交作,他不入行宫安歇,却雨服露立,俟众军士结营完毕,与营中军士炊饮同膳。
  “皇上也不听奴才们的劝,看着将士们一个个驻营完毕才进膳,吃的……吃的……呜呜!今天是圣寿节啊,奴才该死……”小九子抹了把脸上夹杂着雨水的泪,语不成声。
  窗外,雨好像来得小了,不似方才的狂急肆意。那牛皮帐篷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如鼓槌敲打一般清脆,频率却是慢了下来。
  “吃的什么?”
  “窝头,就一个窝头!奴才送上去润口的奶茶皇上青着脸看也不看一眼。”
  “哦。”
  “宛仪,您不去劝劝皇上?今日是圣寿节,历朝历代别说皇帝,有哪个王爷将军试我们皇上这般?就算是市井小民过个生日还割两斤肉打几两酒乐呵乐呵呢。”
  “恩,知道了。”眼眶渐渐发热,我别过脸去。
  “宛仪您……”他见我漠然不语,有些发急:“您不心疼,奴才还心疼呢,可奴才的话皇上听不进也不愿意听,求您……”
  我不心疼?那人从小到大可是个听得别人劝的主儿么?
  转过身去抹了一把湿湿的脸颊。就算与他亲密如我,在他卯定着要做什么的时候,却没有我置喙的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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