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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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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是谁呢,又是那两个下五旗的。”富察玲珑瞟向额真,似从鼻子里哼出音般的腔调说道。
  “哼,有的人啊,出生再高贵的绣花枕头肚皮里还是破絮烂糠,不期待你的嘴巴你能长出象牙!”
  唉,那个玲珑,和额真斗嘴从来不是对手,却偏偏两人见了又要斗几回。
  “走吧,刚认了个本家妹妹,咱们去亭子里聊聊去。”那个和富察玲珑一直“孟不离焦”的赫舍里。容。拉着正在和额真瞪着眼做着空中较量的玲珑,再挽着“侍珠”,翩然而去。
  “就是!咱们快走快走,别老怵在这里。”早就想离开我锐利视线的“侍珠”也拉着玲珑想快点离开这里。
  “侍珠妹妹,容姐姐,难道你们怕她们?怕什么怕!一个下五旗的不就仗势着嘴巴厉害!”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现在好热,想到前面亭子里歇凉……嘿嘿,歇凉。”
  不怕?那晚上我来让你知道什么叫怕!我一个冷眼扫向前面那个湖绿色的背影……只见她那小小身子后面象是长了眼睛,六月的天儿也微微缩了下脖子打了个颤栗……
  *
  红色花,绿的草,蓝的天,白的云……
  我拿着毛笔在白宣纸上努力地挥毫……拿远点,走两步,仔细端详。恩,非常不错,这大胆的色彩运用手法很有点超现实的抽象意味。嘿嘿,不是我自夸,我那美术功底深厚的老妈如果看了绝对会欣赏。
  最后在我的作品的左上角落上我那个无比长的蒙古名字,丢下了我当做刷子使的毛笔。可……唉……一想到现实我只能叹气,这里是崇尚写意画风的三百年前的宫廷,我这样的作品在这些“考官”的眼里怕只能以两个字形容——垃圾。
  看着钦安殿内别的姑娘或在沉思着刚才御花园的美景,或洋洋洒洒地泼墨挥毫……原来这半天假也不是白放,让大家观赏下花园美景,然后做画,再交给考官评审后呈御览,这个也是考察“才、工”的一部分。
  今日高高端坐在正殿中的考官是代太皇太后来考察“才、工”的皇太后和孝安皇太妃。
  端庄的皇太后坐在右首,太妃坐在左首,正在仔细地鉴赏着每一个已经完成的作品,并给出评语。旁边恭身站立着一名“书记太监”,根据评语好坏分几个等级记录着。
  飘进我耳朵的有:“不错”、“尚可”、“差”,等。
  正在估计着我的大作估计会是“差”……突然,一句话清晰地飘进我的耳朵。
  “好漂亮的画啊!”孝安皇太妃咬文嚼字地发出奇怪的声音。腔调怪,这个评语也怪!难得她这么不吝惜语言去赞美一副画,可见这画果真出色!
  “谁是富察侍珠?”太妃开始点名。
  呀……这个小妮子丹青好了得,看来我小觑她了。
  “回太妃,我就是侍珠。”那丫头喜滋滋地出列,娇滴滴地施了一礼。
  “啊……”一向严谨端庄的孝安太妃发出了声轻呼,随即向“侍珠”瞪了一眼,看她还是笑颜如花。
  “侍珠,优。”太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轻轻地对旁边的书记太监说道,眼睑微阖掩饰着底下的情绪。
  *
  “哈哈哈……”一串非常放肆的笑从乾清宫东暖阁的一间阁室里传出。
  兰儿捧着我要的点心蜜饯的朱漆搁盘差点就要吓得打翻,看我对着桌子上的东西笑个不停,急急搁下了盘子凑过来。
  “有什么好笑的,宛仪这么开心。”她瞅瞅我嗔道。
  我摆摆手,示意她看桌子上的画:“喜儿,今儿下午画的画,你来看看,哈哈……”
  “好、漂、亮、的、画、啊!”她一字一顿念了出来,纳闷道:“这哪是画啊,不就六个字吗?也不是我家格格的画儿啊,是个叫富察侍珠的。”
  让她更郁闷的是,她面前的这个女人等她说完直楞楞地看着她,怔了一会儿,却马上笑得更加猖狂……
  *
  又入夜了,阳光从宫廷的各个角落剥离,如抽丝一样缓慢,纯净深蓝的夏日天空慢慢沉淀出黑色。
  正和现在已经是标准的嬷嬷样的兰丫头絮絮叨叨地说着白日里的“游园”,喜儿的淘气……不惊疑地瞥见御前大忙人全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口,想说什么又憋着似的,神情诡异。
  看我们注意到他,他方跨进门槛,苦着老脸:“娘娘,喜格格已经自打下午被皇上叫去懋勤殿训话后,一直在哭,本来她不要老奴告诉娘娘,可……”
  瞅一眼那案上皇帝陛下叫人给我呈来的“好漂亮的画啊!”,心下明白,定是太妃下午特地叫人送到上书房给皇帝看的。不过,虽然我当时也笑得很爽,但好玩归好玩,烨儿的对那丫头的处置是对的,否则晚上我也会过去修理她,因为……太妃也姓富察;再因为……她搬来了多年不管后宫事的老祖宗懿旨,为了自己好玩打扰了祖宗清休。
  “皇上怎么处置?”
  “禁足三月,不得出宫。”
  全公公说的宫,可不是皇宫,应该是乾清宫!自我回来后,按我这个母亲的强烈要求,喜儿就从景仁宫又搬回乾清宫的“瑞喜轩”。禁她足对好动的女儿可是天大的惩罚,意味着再不能去慈宁宫骗老祖宗的好吃好喝啦,再不能威胁利诱在旒庆宫上学的弟弟们“捐”出各自珍藏的小玩意给她这个姐姐玩啦……看来她老子现在气头上。
  “在看到喜儿的画之前,皇上在做什么?”
  “召见御史郭琇。”
  郭琇?江南道御史郭琇?敢犯颜直谏朝廷各大员吏治德失,以胆大闻名,专爱弹劾皇帝宠臣的那个康熙年最著名的黑脸判官御史?这个人最疯狂之处还在于连皇帝的话也敢反驳,曾经驳过龙颜,果真不怕死!不过烨儿好象对他还蛮欣赏的,能在皇帝身边敢说“不”字的芋头青还真不多,物以稀有为贵。
  “他这次又是弹劾何人?”
  “河道总督靳辅。”
  哦……喜儿今日果真倒霉,撞上了铁板。她老子最近除了忧虑俄罗斯和准葛尔的事就是河务问题,河道总督靳辅一年拿户部一百万银子,最近又加到近二百万两,却几年治河没有大的功效,本来就连年因战争不富裕的康熙朝能不急吗?前几日户部连上几个折子都是说治河花费太大,有伤国力……今日郭琇必是弹劾这个问题。可……烨儿烦恼的是目前除了靳辅,对于治河,别的人又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案,现在倒不是怕花银子的问题,是怕花的银子如落花撒向流水,永无回报。
  “知道了,谢谢全公公了。”
  “娘娘不去看看格格?”他见我正襟端坐都没有想动的意思,有点诧异。
  “我去,她会哭得更伤心,女儿哭我也跟着揪心。与其和她一起哭,倒不如好好想个法子讨一个人开心。”
  我一边说他一边眨巴着眼睛消化我的言语,听到最后小眼睛倒是放出光彩,释然道:“奴才就知道母女同心,娘娘定是有办法!呵呵……”此刻他开心得象个孩子,记忆中全公公少有对人这么好。
  瞧他那上了点年纪已显得不太年轻的背影,逐渐隐没进暮色里……他是真疼喜儿……印象中他的身影是矮小的;蜷曲的,因为这生来注定是皇家奴才的身份平日见他总是躬着腰,就没有看到过他挺直过腰板。
  夜色中,就这样的一个并不挺拔的朦胧背影……此刻在我眼里却慢慢变得高大起来。
  *
  和乾清门相连的高出地面两米的“御道”,高贵的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上的雕云纹飞龙的栏杆被灯笼染成晶莹的绯红。站在宫门前看向那“御道”最中间的一路排开的高举宫灯的内监簇拥着的那袭明黄身影……皇上御驾回宫了。
  张罗着几个大丫头和内监给他换上便服,泡上一壶他最爱的春茶,柔柔地给他捏着肩膀,和后颈处的僵硬。
  许是这乖巧小媳妇的作态让他满意,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的皇帝陛下此时脸上线条已没有甫进门时候的僵硬,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张如妍是谁?”他闭着眼睛似说着梦话。
  咿……本来准备了一肚皮的回答关于喜儿的事,怎么出口的却是这个。
  “山东巡抚张汧之女,汉军旗,和我同属正蓝旗。”
  怎么问起这个?莫不是早有“好事者”告诉他这次秀女有个绝色吧……他却是入定般,不做声色。
  “张如妍、富察玲珑和赫舍里容和你关系如何?”沉默半晌,我都以为他快睡着了,突然说话把我吓一跳。喜猪傍晚给他说了什么么?
  “张如妍和我一旗的,平日还算谈得来朋友吧,另外两个可是正黄旗的我也高攀不上啊。”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突然想起,明天的重要日子,马上游戏就要结束,可我连见他的资格估计都没有,有这个“天大的后台”也使不上,立刻向他埋怨。
  “放心,我有安排,你明天去去就好。”他转过身来拍拍我背安抚道:“本来准备到时候随便找个就好,没想到这个意外的‘惊喜’自己就蹦了出来,张如妍容貌很出色么?”
  懵懂地望着他,我点点头。他今天什么意思?老是说我不懂的话。瞅着他明明是深思熟虑以后的话中有话却偏语气平淡如水……张如妍?我眼睛眯了起来,危险地看着他。
  “唉……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明天以后你就都会明白。”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窝气:“这些年你都已经那么多妃嫔、贵人、常在!还生了十几个阿哥,四、五个格格!以前的我都不计较了,这次又看上了新的……”虽然有事后翻旧帐,矫情的嫌疑,但是我说起来还是泫然欲泣!
  “有你回来,我矣足已!”他定定地直视着我控诉的眼睛,象看进我的心里。
  “那你干嘛老提到张如妍那个秀女?”
  “因为我知道她很美丽……但是更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够胆大,够心细。”
  正在仔细思量他这番话的底下意思,他手指轻划过我的发际幽幽道:“最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在变老,你却越活越小。有时候甚至比女儿还小!喜儿都比你会窥探人心。”
  喜儿……她,我发现真是人精!遗传了他和我的最好基因,一想起她我就甜蜜得带笑……正如此刻对着她老子诱惑地媚笑。
  带着救赎女儿自由的高贵目的,我再一次地奉献上身心,成功俘获了这个自愿上勾的男人……今夜……未央。

  殿试

  卯时。
  虽未见太阳,东方泛白的天际却扯出的一丝丝、一缕缕溢彩的朝云。
  静静休憩一夜的宫廷,开始复苏。各个宫门都开了钥,按值的宫人安静又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又一天的繁忙。
  此刻哪怕有成千上万个人在忙碌,宫里的早晨也是宁静的。象无声电影一样安静而又有序地换岗换班的画面……很难形容的味道。
  也许……这,就是宫廷的规矩,皇家的威仪。
  在这样的地方,你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肃穆,连空气恍若都带着微微的压抑,我的脚步也跟着轻了起来。跟着前头那个叫小顺的小太监,安静地在碎花石子路上走着,硬底鞋子敲打在彩石上的“叮叮”和园子里偶尔飞过的鸟鸣是一路过来听到的唯一声音。
  初夏的早晨,却并没有白日的燥热,习习袭来的凉风夹杂着朝雾还未散尽的露气,湿湿的,凉凉的……正如今早他的吻。
  浅眠的他寅时就把我唤醒,懵懂中看看那乌漆抹黑的天空,我没好气的告诉他今日明明是卯时“殿试”,本来昨晚就透支了体力,干么这么早就折磨人起来。
  “张如妍告诉你是卯时的?”
  是啊,不是规矩么,最后一天的“殿试”延后一个时辰……昨日下午和一个旗籍的几个好姐妹特地来告诉我的……
  迷糊中只听得已经起来的他叫来全公公说什么改时间的事情……
  “想睡就多睡一个时辰吧,没什么打紧。”断断续续地,只记得他临走前的这一句话,和那一个吻。
  深深吸了一口属于御花园特有的花的芬芳夹杂着松柏的清香,缓缓吐纳一次。到了……钦安殿那金红色的琉璃建筑前那道“天一门”已在眼前。
  “站住,哪个宫的,有腰牌吗?”门口的侍卫高壮如塔,旁边鹤立着一个长脸公公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服色,拿腔拿调地扯着喉咙道。
  小顺子公公涎着笑脸欠了下身打着哈哈:“这位公公,都是当差的,小的哪个宫的不方便说,您问问李贺年公公小顺儿是谁他准知道!”
  “点卯时间已经过了,各旗秀女寅时就已经在正殿候着了。上头说了,分住在别的延辉阁等别的宫殿的秀女只要错过应卯,不管哪旗的都不得进入钦安殿。”
  寅时……卯时?想起昨日临走时那张绝美的脸,恬恬然带着灿烂的笑:“姐姐好象不住在钦安殿里,不知道住延辉阁还是和边的几处宫房?刚刚李公公告诉我们钦安殿的明日延后一个时辰点卯,说是皇上的恩典。”
  张如妍,你果然胆大!妈的!我被“黑”了!
  这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戏剧化一幕此刻让我窝火!虽然这“选秀”的游戏我的心态一直是个旁观者,因为一直知道谁在导演,所以自己的这个角色演得是好是坏,从来没有在意,一直享受着这个宫廷选秀的华美过程。十几年来的宫廷生活告诉我这里从来就只有利益的权衡……本以为能以这个无权无势的蒙古“秀女”身份,能安然地置身事外……我本“玩票”,却偏有人拉我“入戏”。
  脑海里如电般闪过棋局一样错综复杂的关系……难道是早来晚走的秘密被人发觉?不可能啊,我分得的芜房离她们很远,宫禁后秀女严禁走动,全公公安排这样的事情一直很小心。就算是有通天本事的人发现这个秘密,那也更是不敢“黑”到我身上啊?那是……仔细思量烨儿昨晚的话……今晨的话……呵……导演既然都说不打紧,那我就……随“情”入戏?享受一下被陷害的乐趣?
  “公公,我们是乾清宫的,请给个方便。”觑一眼小顺儿,他赶紧会意地拉出腰上的铜牌。
  那长脸太监仔细看了小顺儿的腰牌果然不假,再瞅瞅我身上的秀女装扮模样,换了副嘴脸:“都是当差,本应给个方便,可这姑娘……”
  “皇上的事情,你难道也想管么?”小顺儿这次挺直了腰板,拿足了架子。
  那太监立刻噤声,哈着腰放我们过去……在这里,没有关系的人是根草,有人罩的感觉真好!
  刚进去转过回廊见正殿台阶上已站有数名大小太监,正殿中隐隐传出众多女子的莺声燕语,看来我果真迟到。
  “迟到的秀女请去后殿等待下一批甄选。”铁板……黑脸的公公冷言冷语没有情绪的声音。
  “皇上不是改成早朝后巳时开选了么?还有两个时辰怎么会迟到?”
  “那是皇上!能和秀女一样吗!这里的规矩就必须是寅末点卯!你倒是鬼精得会打听,消息灵通啊,你是哪个宫的啊,交完差事就赶紧走吧。”
  小顺儿跃跃欲试准备为我闯关,看这几个大太监黑着脸的样子,我一拉他衣襟,让他跟我下来。敛首给他一个礼:“谢谢公公带我进来,我这就去后殿了,您去回差事吧。”
  *
  说是后殿,其实不过是钦安殿后院的一间比较大的穿廊过厅而已。
  “茉儿,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么久你都不告诉你住哪间芜房,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你。”
  是额真……难道她也迟到?她可是住在钦安殿……
  看看或坐或站,零零落落散在后殿里的大概也就不到十个秀女,大多是下五旗籍的。有的悄悄私语,有的只是坐着立着或看窗外,或静静地想着什么……一改以前的热闹。
  “你们又没有迟到,为什么不去正殿?”我纳闷了。
  “我们本来都是站在正殿的,被人叫出来的……”一向爽朗的她今日难得情绪低靡。
  “唉……刚才太妃公布了这些天考核后的成绩,说皇上这次开天恩,一改过去只选‘优’等的,这次大家机会均等都有面圣的机会,可是除了我们这些个极‘差’的。”她接着又道:“我倒不怎么伤心,因为本也无心选秀,可是知道自己考核居然是‘极差’,我实在不相信!”
  看她紧紧拧着手绢,忿忿不甘的模样……额真今年16吧,人生第一课没想到是在这宫廷。
  此刻我的心却一片空明……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被“黑”了。抢打出头鸟,我虽尽量做事低调,可是还是被打向额真这只鸟的子弹的火花溅到了。因为我清楚的记得那次呈到乾清宫来的她的成绩可是前五十!额真得罪的人的后面……就是敢这样在宫廷内的暗箱操作打下她这只鸟的人……
  此刻犹如找到线头的一团毛线,渐渐理出了脉络……可叹最近我的心不在这头,每天两边跑着扮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
  晚上,在乾清宫那头的我……是真实的自己,两个孩子的母亲,一个男人的“妻子”,虽然暂时是“隐形”的。
  白天,在钦安殿这头的我……是皇帝陛下钦选的御用演员,体验着似假亦真的“选秀”生活。
  自己的老公一向英明无比,看来昨天真是错怪他了,他昨晚的话心里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关于那个张如妍……她和玲珑那几个走在了一起,所以设计我?还是她知道了我的一点秘密……晚上不在的秘密?
  她很美丽……她够心细……够大胆……隐隐约约心里升起了一个轮廓……皇帝陛下昨日的言下之意……
  *
  庄严悠扬的钟声划破了御花园的宁静,象音乐一样好听地回荡在钦安殿每个人的耳际。
  可是守侯在殿前宫人们的神情却没有因为这如涟漪般漾来的悦耳钟声而变得丝毫轻松,反而象战场上的战士听到了号角,立刻打起了精神。腰,挺得更直;头,垂得更低。
  从御花园的卵石御道到天一门内正殿,分两排站着的宫人静声长立,敛首低眉。但,如果仔细观察,那些个低俯的脸微微的偏向那“天一门”的方向,眼睛也偷偷的往南边倾斜。
  宽敞的重檐盝顶正殿深三间,面阔五间,此刻排满了最后等待“圣阅”的从这三年一次数万人的待选秀女中精挑细选的各旗佳丽,大概有三百多名有幸能参加最后的角逐的“选手”。
  殿内的姑娘们从寅末开始就已经等候在这里等待着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已经近两个时辰了。能撑到最后“面圣”的这些个权贵的千金,个别人或偷偷地抚着自己那已经站得僵直的腿……或揉着保持着挺直姿势太久的腰……还有些人身体和表情一样僵硬,既不说话,也不动缠,象是生根在殿里的逼真雕像……
  “哒哒”的整齐靴声传来……那是代表天子即将亲临的御前侍卫布岗的声音。
  一直在门口候立的总管太监“啪啪”两声击掌……殿内的空气仿佛也凝固起来,见此番阵势,已经在宫里培训了半月宫廷礼仪的秀女早已明白那万众瞩目的“第一人”就要驾临。平日里再尊贵再活跃好动的贵胄们此刻也收起了“小动作”,按照宫礼挺直着上身,只是双手微抚着半屈的膝,敛首静静地等待着……期盼着……忐忑着……
  初升的斜阳透过浮云穿过钦安殿那已卸下窗纱的菱花小孔,在一个个朝气青春的丽颜上印出朵朵菱花……象那夏日盛开的繁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的整齐呼喊此刻地动山摇,响彻整个御花园……
  越来越近……等最后一轮儿发自正殿门前御前侍卫的“万岁!”声响起,有心的秀女发现南边敞开的殿门出现一抹被朝阳拉得斜长的人影。
  “免礼!都起罢!”轻轻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虽不大,却清晰威仪。
  那是……龙的声音……
  女孩儿的心思说此刻不好奇想看看那一向属于天空那么遥远的皇帝的模样那是矫情,这一直只是在梦里憧憬过的真龙天子此刻正咫尺可望的地方,而自己就有可能被选为这么个全天下人的主子的妻子……是不是能给家族带来珍贵得无可比拟的荣耀,从此一跃枝头做百鸟之王的凤凰……就在今日此刻,心也跟着象那小鹿般“突突”乱撞。
  偶尔抬起羞答答的媚眼偷偷瞅向那黄色的尊贵身影……原来这天下最高贵最有权势的男人还生得如此俊朗英武,看那在殿里四处扫过寻找着什么的眼光往这边袭来,又害羞的垂下了眼睑……心里甜似如蜜……女孩儿的心思不难猜。
  今日反常……总管太监见皇帝陛下快把这个整个大殿连角落都看了一遍,快一柱香工夫了,诡异极了……
  “皇上,是否还是按往年每五个一拨,奴才让她们走近看看?”搽把汗,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李贺年?”
  这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这太监耳际,却让他高兴得犹若听到天籁……尊贵的皇帝陛下记得自己。
  “回皇上,奴才正是!”声音微微颤抖,不能自已。
  “这里就是此次最后参选的所有秀女?”
  不知道为什么这听起来淡得不能再淡的语气却让李大太监感觉风雨欲来的寒意……皇上是否话中有话?难道按照太妃命令悄悄处置的几个秀女里面有通天之人?不可能呀……皇上是随口一说吧……一秒钟的犹疑后:“回皇上!此次户部选上来的最后参选的所有秀女已都在这里。”
  “你当真确定?”
  李贺年稍微犹豫了下,整个宫廷都知道面前这个主儿一个心有九个窍,今日这么问铁定是太妃处置的那几人中果真有什么蹊跷……
  “奴才确定。”豁出去了,两头都得罪不起,也许皇上只是问问。
  “把花名册翻到第三页第十七排,念!”
  “正蓝旗蒙古台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之女卡达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憋着一口气念完这个古怪的长名字……实在不感置信,怎么会是这个外藩的蒙古女人……通天的人?这、这、这一次猜错,可……顿时身子发起抖来如筛糠。
  “啪”那厚厚的用于册封秀女的金色册子重重拍击在案上的声音,正如他心底那根一直绷紧着的弦断的声音……
  “真是朕养在身边的好奴才啊!”皇帝不怒反笑,那笑让这太监一阵阵头皮发毛……原来朝廷中传言果然是真,都说皇上笑着处置一个人的时候远比盛怒中的处罚来得可怕。
  再懒得搭理这跪在龙案后的太监,也不理会正静静立着的摒息观察这突来的闹剧的秀女,使个眼色给早上带那个女人来这里的太监。
  “小顺儿?”皇帝轻轻摆摆手。
  “喳!”
  机灵地小太监立刻领命而去。
  *
  风一直吹着,凉凉的好舒服……暖暖的朝阳好象此刻射在我的脸上。
  只觉得刚刚睡着,就被那大呼小叫的不男不女的死太监叫醒。
  靠着后殿芜廊的栏杆正晒着太阳好眠的我,正在梦中和喜儿追逐着好大的一个棉花糖,就快抢到手了,这太监的尖声如魔音穿脑……唉,挫败……梦里的女儿正在对我得意的笑……
  死妮子,梦里抢不过你,哪天叫御膳房给我做十种好吃的东西在你面前吃个精光……嘿嘿,这个我也只是能想想,就算真做了,估计也有个人不准我一次吃这么多!
  迷迷糊糊跟着小顺儿踏上了月台前的台阶……恩,这么多侍卫,是回乾清宫了吧……今日难得太阳还这么亮就可以回宫了,回去我再好好睡它一觉。
  这个小太监也太聒噪,一路说个不停,细细的嗓音象唱曲儿似的……太阳此刻怎么看起来发白,身上还有点发冷……还有几步台阶就到了……我要回我那温暖的卧室,美美地睡觉,任谁也不准吵醒我!
  呵……他正站在“家”的门口等我,站在门口的月台。难得啊……月亮都未升起他就批完奏折回宫了。
  “烨儿,你回宫了!”带着笑,等着如往常一般被紧紧拥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看我的表情怎么那么怪异……拉过我手,又摸摸我额头和脸颊……最后还是把我拥进了他怀里……好温暖,立刻就想睡了。
  我怎么听到他在诅咒?说我受风了?
  “李全,朕得即刻回宫,你来善后,你知道该怎么做罢。”他急急吩咐着全公公,想起什么回头又交代一句:“即封张如妍为贵人,别的等皇太后来为宗室甄选。”
  *
  一直跪俯在地的李贺年见皇上拥着那名在秀女中名不经传的蒙古女子绝尘而去……
  “没想到,我这一生战战兢兢,临老却押错了宝。”这个宫里的规矩是什么样的,这个老太监比什么都清楚。一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今日却踩到一脚浮冰。
  “全公公,李谙达,就算是要让我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死也要死得明白吧!她到底是哪家千金?”
  “千金?嘿嘿”全公公拉起嘴角的一弯笑,细眯着眼睛凑着这太监的耳朵小声地道:“她不是千金!是比皇后还重的万斤!”

  茶茗(春节快乐)

  黄山贡品毛峰,今春新茶。
  据说清明时那天在黄山之颠的凌晨,日月交替凝结出的精华——朝露,刚刚打上花叶边缘那短暂得不到一刻钟时间采摘的嫩芽才是极品。而这极品,茶娘能采制出四两就算是运气。
  西洋的水晶琉璃杯里就盛着一杯这样的极品。身披白毫,形似雀舌的青黄色茶叶被沸热的玉泉山泉水冲泡下去,只见朵朵嫩芽在滚烫的热流中舒缓着身子,在杯中打了几转后似朵朵半开的金莲,在水中半浮着渐渐下落。
  一缕缕热气飘荡开来,顿时清香满室。
  细闻……茶的清郁之香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酸酸的果味……恩,是山楂。
  斜依着软塌,看面前的几上摆放着盛满冰块的紫铜把手的冰桶子,里面的冰是取自西边玉泉山上那只为皇室供应的山泉水制成。玉泉山水甘甜可口,清冽透凉,把这泉水寒冬时节盛进水车拉到紫禁城外一个专门为皇家制冰的所在,放进冰窖里……一般都挖得极深,多层密封严实以保温,供夏日使用。
  叶形的白玉碗盏中是雪白的银耳百合羹,上面正漂浮着透明如水晶一样的冰块,还有白的莲子,红的山楂……在这夏日的晌午,那一抹冰凉让人倍觉清爽,这红红白白的色彩视觉盛宴,让人馋涎。
  我吞了一口口水,看着一粒粒红艳艳的果子被人送进了那张同样红润的唇瓣。
  “喜儿,冰桶里还有没,给我留一碗。”放下手中的杯子,巴巴地瞅着她一勺子一勺子往嘴里送着红白相间的冰品。
  “你母亲性寒忌生冷,现在病中。你今日好生照顾,等阿玛午膳时回宫。”她装腔作势地学着烨儿严肃的样子。
  “这可是圣旨哦,妈妈,喜儿不敢违旨让你偷吃!”
  看她那小人得志的得意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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