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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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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秦林的分析判断,一种可能是最后把酒递给连志清的徐文长下毒,第二种可能是之前某个人把毒药下在酒中,然后由录事顾宪成击箸行令,控制酒杯到连志清手中。

“在连志清喝到酒之前,谁是最后一个喝酒的?在他和连志清之间,莲鞋经过哪些人的传递?”秦林对曹少钦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曹少钦很肯定地答道:“江东之是连志清前面一个喝过酒的,顾宪成击箸行令,他把莲鞋给了羊可立,下一个是李如松,然后徐文长。”

江东之、羊可立和李如松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了,他们的嫌疑并不比徐文长小。

“酒壶、酒杯和莲鞋本身,没有什么古怪吗?酒壶里的酒有没有毒,酒杯中的呢?”秦林又追问,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有些酒壶和酒杯设有巧妙的机关,凶手可以借此搞些名堂。

雨化田摇摇头:“启禀督主,卑职仔细检查过了,都是些寻常的器物。酒壶中的酒无毒,酒杯已被打翻,残酒有毒。而且事发突然,连志清死后众目睽睽之下,凶手应该没机会调包。”

经过询问,证实从案发到目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过,也没有人做出古怪的举动。

秦林嘿嘿地奸笑起来:“这么说,就没有人去洗过手啰?来人呐,快给本官弄窝小兔子!”

东厂番役们挨家挨户砸门,闹得附近鸡飞狗跳,没多久霍重楼就找到了一窝刚出生七八天的小兔子。

“诸位大人先生,请伸出手喂喂兔子吧!”秦林呵呵笑着,朝徐文长、顾宪成等人做个请的手势。

既然酒壶中无毒,酒杯有毒,那么就说明酒从壶中倒出时还没有毒,是倒入酒杯之后,才加入了毒药,凶手要干这件事,很有可能让毒药沾到自己的手指,并且因为事发之后的情形,他没有机会去清洗。

“凭什么!”江东之第一个叫起来。

“我来。”徐文长瞥了他一眼,卷起袍袖就朝前走,冷笑道:“既然心头没鬼,又何必藏头露尾?”

说罢,徐文长已走到秦林身前,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伸出了双手。

“来啊。”秦林一声吩咐,霍重楼就提了母兔过来,挤了点兔奶涂在徐文长几根手指头上。

徐辛夷好奇心重,抢着捉起一只小兔凑过去,那兔儿嗅嗅闻闻,感觉到熟悉的味道,便在徐文长手上舔来舔去。

半晌,小兔子没有任何异状,秦林挥挥手,徐辛夷放开它,兔儿立刻凑到母兔身边挨挨挤挤。

李如松也照样办了,徐辛夷又取了一只小兔子如前操作,同样没有中毒迹象。

江东之等人面面相觑,事到如今也没奈何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测试。

说来奇怪,直到最后的羊可立,所有的实验小兔子都没有出现异常情况,番役们有点诧异地看着秦林,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顾宪成一伙则面露哂笑,互相使着眼色,嘴角不屑地往下撇。

奇哉怪也!秦林抓了抓头皮,如果判断无误,应该能从凶手的手指上查到毒药啊,难道此案另有蹊跷?

徐辛夷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抓瞎啦?”

问得很不客气,但神情里的关切之意,那是怎么都撇不清的。

秦林点点头:“我始终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杀连志清?就为了嫁祸徐文长?”

秦林当然是相信徐文长不可能下毒害人的,就算抛开人品心性不论,徐文长真要害死连志清,上午的时候和秦林说一声,把他抓进东厂天牢里慢慢炮制不就行了。

至于说顾宪成、羊可立等人,当然有些嫌疑,但嫌疑也很有限。

陆远志也凑了上来:“秦哥,徐夫人,我觉得吧,这事儿不像有预谋的,刚才都问过了,李如松请顾宪成他们喝花酒,后来临时撞到了徐文长,才把老头子也给拉了过来,那时候两边都吃了一惊,所以顾宪成他们总不能提前就猜到徐文长会来吧!”

秦林完全同意这个看法,至少徐文长被牵涉进本案,应该是一个巧合。

“下毒,是一种比较精密的有预谋犯罪。”秦林喃喃自语,毕竟很少有人会随身带着毒药,所以这种犯罪方式往往经过比较缜密的预谋准备。

那么,临时请来的徐文长不算在内,真正牵涉到案情中的,应该就是主人李如松和顾宪成为首的五位客人。

“李如松也应该排除掉。”徐辛夷顺着陆胖子的思路往下梳理,“他其实请的是顾宪成和都察院的三位,是顾宪成他们把连志清带来的,李如松事先也不知道,不可能预作安排。”

说到这里,秦林、徐辛夷、陆远志面面相觑,感觉案情简直走进了死胡同,顾宪成是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三大骂将都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连志清则只是个国子监监生,可以说今天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连志清,又为什么会谋害他呢?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徐辛夷迈着大长腿轻捷地走动着,望着秦林的杏核眼闪闪发亮:“那就是凶手根本没确定毒死谁,谁轮到谁就倒霉!”

陆远志本能地想笑,觉得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秦林却悚然失惊,对大小姐刮目相看。

没有确定对象的犯罪!

确实有可能是没有确定对象的犯罪,凶手并不一定要毒死特定的目标,而是杀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案件的侦破就更加困难了,秦林感觉凶手简直隐藏于重重迷雾之中,恍惚见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真要定睛细看,却又烟消云散……

“也许,也许从开始我们的思路就步入了歧途。”秦林双眉深锁,凭着一个刑侦老手的敏锐直觉,他感觉破案的方向没有走对。

真的是没有特定对象的杀人?徐辛夷睁大了杏核眼,一个劲儿的打量顾宪成,然后向秦林报告自己的发现:“喂,你看见没有,顾宪成那小子阴阳怪气的,看着就不像好人……对了,还记得不,刘戡之那王八蛋就是他朋友,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哼哼!”

顾宪成被盯得心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我脸上没长花呀?

秦林怎么会记不得刘戡之那案子?他想了一阵又摇摇头:“不对,就算是没有特定对象的杀人,顾宪成干嘛在今天动手,这些人都是他一伙的嘛!不行不行,前面就从案情本身来分析了,咱们还是从头来过,别管谁在场谁有嫌疑,换个方向,从动机上看看。”

徐辛夷踱着步子,柳眉紧紧拧起:“动机嘛,无非因财、因仇、因情,连志清家贫,不会因财,今天之前他和在场诸位都不认识,似乎不大可能结仇,因情就更可笑了,你看他那副尊容,脸上长了不少痤疮丘疹……”

徐大小姐说话从来粗声大气的,不远处连志清的两个仆人就听见了,那老仆抹了抹眼泪,愤愤地道:“夫人不要胡说,这哪是痤疮丘疹?我家小主人长花粉癣,天气一凉就要消的。”

在场众人尽皆摇头,老仆维护小主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不管痤疮丘疹还是花粉癣,总之他脸上许多红疙瘩,徐辛夷的话是没错的。

孰料秦林忽然浑身一震,双目精光四射,紧紧盯住那老仆:“什么,你说他脸上长的是花粉癣?!”

第978章 意料之外

老仆吃了一惊,不晓得督主大人为何突然失态,吓得他张口结舌。

徐辛夷走上前柔声宽慰:“老人家,你别害怕嘛,我丈夫是个大大的好人,别看他有时候凶巴巴的,其实一点也不坏,不信你看。”

徐大小姐说着就揪了揪秦林的耳朵,秦林果然不生气,还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东厂大魔头的可怕形象瞬间崩塌。

督主大人哪……东厂番役们全都泪目。

连家老仆没什么见识,觉得这位督主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倒也定下心来,老老实实地答道:“好、好叫老爷和夫人晓得,我家小主人委实有花粉癣,每年春天生起满脸红疙瘩,到秋冬才消,挨不得花粉,一碰就加重。”

秦林听到这里顿时面露喜色,走到尸身旁边,蹲着仔细观察死者的脸。

顾宪成和江东之等人完全不以为然,聚在一块儿风言风语的,笑话秦林黔驴技穷,这会儿已经乱了方寸。

就是嘛,上午所有人都看见了的,连志清脸上有不少红疙瘩,管它是痤疮丘疹还是花粉癣,和被毒死有什么关系?

“故弄玄虚!”羊可立满脸不屑,没好气地甩了甩袖子。

李植也道:“想替徐渭脱罪,没那么容易,这里主人的李将军根本与连志清素不相识,咱们则和他同为正道中人,除了为虎作伥的徐渭,还有谁会下黑手?李将军,你怎么看?”

李如松左右为难,只能讪笑着哼哈两句,心头万般焦躁,暗道京师的水果然深,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将来的事情还难说得很哪……

秦林不知从尸身上发现了什么,站起来对徐文长招招手,请他过来之后指指死者的脸:“徐老先生,请仔细看看,他脸上的丘疹是不是比上午见面时更加严重了?”

徐文长有点不明白秦林的意思,既然秦林没有解释,他也就依言定睛细看。

痤疮有粉刺、丘疹、脓疱等类型,连志清脸上那些红疙瘩,看上去很像痤疮造成的丘疹,而且以他的年纪,也很容易让人想错。

不过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花粉癣和痤疮丘疹还是有明显区别的,找不到粉刺,也没有毛孔粗大的现象,纯粹就是过敏引发的疙瘩样红肿。

连志清死于牵机药,整张脸肌肉扭曲痉挛,显得异常狰狞可怖,若不是秦林特意要求,徐文长也不会仔细观察他脸上那些小红疙瘩,此时定睛细看就瞧出了端倪,虽然死人脸色苍白,疙瘩的颜色变浅了,没有生前那么醒目,但也能看到范围和大小似乎都有增加。

“秦督主好眼力!他脸上的疙瘩,确实比上午变大变多了。”徐文长揪了揪山羊胡子,眨了眨昏花的老眼:“记得妓鞋传酒的时候,老夫觉得连志清脸上的红疙瘩好像更多了,当时以为他酒酣耳热,疙瘩受酒气所激,咦,难道……”

徐文长的神色变得非常古怪,睁大眼睛看着秦林。

嘘……秦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笑:“天机不可泄漏。”

顾宪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秦林和徐文长交头接耳,羊可立便语带讥讽的催促:“传言秦督主神目如电,咱们今天正好拭目以待,看督主大显身手,如何迁延至今,还在纠缠死者脸上的几颗花粉癣?”

秦林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又走到那位素环姑娘身边,笑嘻嘻地道:“比起唧唧歪歪的某些人,本督主更喜欢和年轻姑娘说话嘛。敢问素环姑娘,你裹脚用的什么香粉?”

羊可立闹了个面红耳赤,堂堂士大夫被秦林和妓女相提并论,实在叫他气炸了肺,几乎咬碎了满口牙。

素环先是扑哧一声笑,听得秦林问她用什么裹脚香粉,又羞红了半边脸,水汪汪的眼波在他脸上一转,低下头期期艾艾地道:“秦督主问的,真叫奴家羞人答答的……那些东西,无非是明矾、轻粉、百花粉罢。”

喂喂,姓秦的你干什么?徐大小姐有些不乐意了,看看自己脚,好像是有点大。

身高腿长,脚能不大吗?

可这时候却是以小脚为美的,难怪徐辛夷有点儿小小的自卑,许多文人雅士喜欢小脚到了变态的程度,甚至有恋足癖的“逐臭之夫”,而三寸金莲所踏的莲鞋也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吸引力,所以秦林当众问素环用什么裹脚香粉,就和后世问女孩子用几号罩杯差不多。

热衷品莲的逐臭之夫,也不是当真喜欢闻脚臭,缠小脚的姑娘每天都要花大把时间洗脚、打磨死皮、裹脚,并且涂覆各色香粉,让三寸金莲香喷喷的。

试想一下,如果妓鞋传酒所用的莲鞋,一脱下来就是臭烘烘的,恐怕没人愿意喝装在臭鞋里的酒吧?拿着只臭鞋传来传去,也没什么意思。

秦林从素环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并没有罢休,笑了笑:“姑娘,得罪了,请取莲鞋一观。”

素环惊讶地捂住嘴巴,徐辛夷头一个不干了,冲过来拉了拉秦林的胳膊:“喂,姓秦的你不要太过分啊!”

陆胖子、牛大力和东厂番役们挤眉弄眼地笑,咱们督主也太急色了吧,借破案调戏姑娘就罢了,还当着徐夫人的面,啧啧……

“岂有此理!”顾宪成、江东之等人脸色铁青。

李如松则摇头苦笑,在关外就听得秦督主好大的声名,老师徐文长也对他推崇有加,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原来不过如此,人命大案摆在这里,还要调戏烟花女子,纯属纨绔浮浪子弟的做派嘛。

却见秦林在徐辛夷耳边低语两句,大小姐悻悻地放开手,他又笑眯眯地冲着素环打躬作揖,素环竟红着脸儿,脱了只莲鞋给他。

原来的鞋已经用来传酒了,这是刚换上的鞋,秦林拿到手之后,放在鼻端嗅了嗅,笑道:“好香,好香,你没说谎,和留在现场那只鞋是完全相同的气味儿。”

素环的一张脸儿红到了耳根子,扭过脸看也不敢看一下,同院的姑娘则掩口偷笑,从来没见秦督主这样轻薄无行的家伙。

秦林这家伙!徐辛夷蜜色的脸蛋上微笑依旧,一只手却在秦林腰间掐呀掐,掐呀掐。

“徐老先生,你也闻闻,没有错吧?”秦林又把鞋递给了徐文长。

顾宪成一伙见他们俩拿着莲鞋只管闻,谈笑举止显得甚为轻浮,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齐声道:“秦林,徐渭,你们俩不要欺人太甚!”

“没有没有,让你们少安毋躁嘛!”秦林笑着摆摆手,又自言自语道:“所有的人都查过了,还剩一个人没有查,所有的东西都检查过了,就还有一样没有找到。”

“剩下连志清本人没查!”徐辛夷抢着叫道,杏核眼睁得圆溜溜的。

徐文长揪了揪山羊胡子:“还有装毒药的东西没有找到。”

顾宪成和江东之等人骇然变色,他们并不傻,都听出了话里话外的味道。

东厂番役们展开了更加细致入微的检查,根据秦林的指示,重点检验连志清本人的遗物。

一只绣花荷包,内装几两碎银子,五十多个铜钱,胸前揣着一支笔,一叠折过的纸,指头大的一块墨,都是些文人常带在身上的东西。

陆胖子正要检验荷包,秦林突然止住他:“且慢,咱们先看这叠纸,好像折得有点奇怪嘛。”

确实,一般纸要方便携带,都是从中间对折,再对折,但这叠纸的折痕有点奇怪,好像主人折纸的时候非常匆忙,胡乱折了一下揣在怀里,很不整齐。

秦林戴上茧绸做的白手套,一张张翻看那些纸,终于他眼前一亮,找到了预料中的那张。

这张纸上的折痕与整叠纸有所不同,好像原本被折成什么形状,又被打开了夹在一叠纸中间,重新折叠起来。

秦林小心地按照原来的折痕,把这张纸还原,变成了一只方胜形状的纸包。

“应该就是它了!”秦林大喜,吩咐陆远志取出指纹刷,在纸面上刷出了清晰的指纹,经过对比,全都属于死者连志清本人,再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

顾宪成、李如松等人,都伸着脑袋看秦林举动,白纸上刷出指纹,人人都觉得大开眼界。

“本来就是连志清的纸,验出他的手印,也没什么奇怪的吧?”羊可立悻悻地说着,虽然尽量做出对秦林不屑一顾的态度,但刚才指纹显影那一幕,已经叫他非常惊讶了。

秦林笑笑:“那么接下来,羊御史就得看清楚点了。”

徐辛夷又捉来一只小兔子,用原来的方法让它舔了舔那张纸,只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那只小兔子就出现了异常的僵直和抽搐,不一会儿就四脚一蹬,呜呼哀哉。

“是、是这样的!”江东之、羊可立、李植全都目瞪口呆,连志清的死状,简直和这只兔子一模一样!

秦林神色肃然,朗声道:“所以很清楚了,连志清不是被害,而是服毒自尽!”

第979章 义不受辱?

除了徐文长和徐辛夷,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惊讶莫名。

顺天府尹冯璞双眉深锁,冲着秦林拱拱手:“秦督主如是说,想必已经查明案情,下官斗胆请教一二,望督主不吝赐教。”

顾宪成一伙就没那么客气了,顾大解元一挥袍袖:“滑天下之大稽!牵机药服下之后身体痉挛蜷缩,死得惨不堪言,有用牵机药自杀的吗?”

“对,你有什么证据?”江东之、羊可立、李植气势汹汹的逼问。

“很简单。”秦林云淡风轻地笑笑,眼皮子都不夹他们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头:“刚才我问过了,也脱下素环姑娘的鞋子验过,她裹脚用了百花粉,香味之浓一闻便知,试问连志清有花粉癣,他怎么会参加妓鞋传酒的游戏呢?”

所谓花粉癣,是过敏性皮炎的一种,大概每十五个人当中就有一个过敏性皮炎的患者,其过敏源各不相同,有人对花生过敏,有人对生漆过敏,还有人对羊肉过敏。

其中对花粉过敏的患者,又叫花粉癣,患者接触到花粉之后,有的会长红斑,有的是丘疹,有的则皮肤瘙痒,症状那就因人而异了。

连志清就是个对花粉特别敏感的过敏性皮炎患者,他接触到了花粉,脸上就会起红疙瘩,他家的老仆人都知道,那么他为什么要参加妓鞋传酒,把沾着百花粉的莲鞋传来递去?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吗?

秦林说罢,立马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个分析带来的震撼之中,他也不急着往下说,而是目光扫视众人,给他们留出接受信息的时间。

原来如此呀,陆远志叫着猛地一拍大腿,嚷嚷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趁机服毒自尽,嫁祸给参与流杯传酒的其他人,呃,就是徐老爷子!”

不错!秦林微微颔首。

“也许,也许连志清感冒鼻塞,闻不到莲鞋上的花粉香味呢……”羊可立强颜辩道,毕竟心头没有底气,饶是他跻身三大骂将,这句话也声音越说越小。

闻不到是吧?秦林笑呵呵的走过去,羊可立还在干笑,秦林突然劈手就揪住他头发,横拖倒拽的扯到尸身旁边,摁住他脑袋就往死尸脸上凑。

“秦、秦督主,君子动口不动手,救命哪!”羊可立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无奈秦林修炼了周易参同契,力气大得出奇,怎么也挣扎不开。

事出突然,顾宪成、江东之想要救援,一愣神羊可立就被捉住,根本就来不及。

秦林冷笑一声,摁住羊可立把他脸凑到死者跟前:“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些红疙瘩是不是比上午发作得厉害了?连志清又不是白痴,就算闻不到莲鞋上的香味,自己脸上痒起来,还能不知道?”

羊可立哪里敢接秦林的话?他只觉连志清那张痉挛扭曲、颜色死白的脸近在眼前,只要秦林再加把力,他就得和死尸来次热吻,立马吓得魂飞魄散,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督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江东之和李植赶紧软语解劝,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秦林稍微把羊可立放松了些,这厮终于缓了口气,脸冲下一迭声地叫:“下官言语过失,督主幸勿介怀!督主说得没错,连志清之死实有古怪……”

这就对了嘛,秦林笑嘻嘻的松开羊可立,哼,老子最恨睁眼说瞎话、犟口不认账的。

羊可立往后连退了七八步,远远避开秦林,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角冷汗,再不敢胡搅蛮缠说什么连志清鼻塞了。

顾宪成这伙人偃旗息鼓,冯璞的立场则和他们不尽相同,这位顺天府尹巴不得快快破案,见秦林已有了眉目,便拱手道:“督主所言有理,下官烦请督主继续剥茧抽丝,试问那连志清不顾身患花粉癣,仍参与妓鞋传酒,其目的何在呢?为什么他怀里的纸,有一张纸与另外的纸不同?”

“嫁祸!”秦林斩钉截铁的吐出两字,又用带着手套的手拿起那叠纸:“请看这叠纸,尤其是夹在中间沾有毒药的那张,上面只有死者连志清本人的指纹,证明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别人碰过,而这张纸上的旧折痕,也意味着它原本是被叠成方胜形状的小纸包,装着药粉的,只不过又被主人抹平,放回一叠纸里面,重新折叠,以掩盖它原来的用途!”

秦林的分析丝丝入扣,连志清之所以不顾花粉癣,也要传递沾有百花香粉的莲鞋,便是为了参与游戏之中,利用这点来嫁祸于人。

毒药,原来是装在小纸包里随身携带的,如果服下毒药,包装纸不好处理,很容易被发现它原来的用途,于是连志清将之抹平,放回一叠纸中间折起来,作为迷惑人的掩饰,毕竟一位读书人身上带叠纸,实在是太寻常了,调查者根本不会关心。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围绕一个目的,那就是把自杀弄得像一起谋杀,从而陷害徐文长!

也只有这个分析,能够解释他为什么甘愿接触花粉癣的过敏源,能够解释沾有毒药的纸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且慢!”顾宪成心思灵便,发现了其中的漏洞,自以为得计的冷笑道:“秦督主,你休得妖言惑众,徐渭也是后来才受邀过来的,连志清事先并不知道,他怎么就能提前准备好毒药随身携带?”

“对对对,一定是东厂从中做了手脚!”江东之和李植也纷纷附议,气愤愤地看着秦林,做出一副“你别想瞒过我”的表情。

羊可立也想附和,可秦林嘿嘿冷笑一下,这厮立马把脑袋往后一缩,闭上嘴不说话了——被吓怕啦!

别人倒也罢了,徐辛夷没什么心机城府,杏核眼眨巴眨巴,迷惑不解地道:“好像也有点道理,连志清为什么把毒药带在身上,难道他早就想自杀?”

冯璞眉头微皱,这样解释,未免和前面那“感冒鼻塞”一样,显得有些强词夺理了,只怕难以服天下悠悠之口。

秦林笑着摇摇头:“他当然不是想自杀……至少在赴宴之前应该还没想到,陆胖子,别傻站着啦,说说牵机药的主材,也即是生马钱子的药用。”

陆远志咳嗽两声清清喉咙,朗声道:“马钱子,又名番木鳖,味苦性温,有毒,功能散血、消肿、止痛,主治风痹疼痛、各色疮痈,内服须经炮制,生马钱子剧毒,常用以外敷疮痈,去风毒。”

徐辛夷恍然大悟:“嗨,原来也是治他花粉癣的外用药!”

那可不是嘛,连志清有顽固的花粉癣,而且比较严重,这种情况下,试试比较偏的方子也分属正常,正好生马钱子可以作为痈疽肿痛的外用药,这在中医理论上叫做以毒攻毒。

只不过后来他没有用这玩意儿治病,倒用它来送掉了自己的性命,恐怕开这味药的时候,也远远没有想到吧!

连志清用治花粉癣的药来自尽,以图嫁祸于人,结果因为身患花粉癣,不该接触沾满百花粉的莲鞋来玩妓鞋传酒,反而又暴露了他的企图,让秦林在迷雾中找到了真相,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天道循环,冥冥中似有注定呢?

“我想,以东厂番役的能力,要找到连志清何时何地找何人看病,买了马钱子这味药,需要的时间不会太长吧!”秦林淡淡地道。

霍重楼双手抱拳:“十二个时辰找不到,属下提头来见!”

冯璞是最高兴的,终于大案得破,他这个顺天府尹算是轻松了,赶上前作揖打躬,冲着秦林大吹法螺。

顾宪成和朋友们面面相觑,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有曲折了,东厂的能力摆在那里,在已经明确侦破方向的前提下,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卖药给连志清的人,想借此做什么文章,只怕不能了。

连家那老仆听完连志清自杀的结论之后就僵立当场,良久才扑地大哭:“小主人啊小主人,你怎么想不开啊,为何弃了老奶奶独自去了……”

“也许是被常小侯爷痛殴,连贤弟义不受辱,以死明志吧。”顾宪成老着面皮,说罢自己先脸红了。

“被常胤绪殴辱固然算一个方面,他身患花粉癣,又连续三届科举都名落孙山,这些都是原因。”秦林并没有替朋友开脱的意思,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想来各位先生都心知肚明,至于他为什么甘愿抛下妻儿老小一死了之,几位先生只怕不能置身事外吧?”

江东之、羊可立、李植互相看看,神色都尴尬无比,刚才大家说得兴致勃勃,什么武死战、文死谏、拼将一死报君王,其实是鼓励连志清去煽动国子监监生们来个公车上书,把徐文长弄倒弄臭,没想到这人一根筋,竟走了绝路。

说起来,连志清提到死之后,他们仨也没当回事,还大包大揽说什么汝老母吾奉之、汝妻子吾养之的话来……唉,什么文死谏,什么泊罗江边屈大夫,大家嘴上说得厉害,怎么这连志清就当真了呢?

江东之、羊可立等人倒也不是天良泯灭之辈,只不过一直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的,这次竟闹到如此地步,再也不能自命正义了,真是叫他们情何以堪。

徐文长看着连志清的尸身,尽管此人有意陷害他,徐老头子却没有什么愤恨,反而眼神中带着悲悯,喃喃地道:“有时候,口舌笔墨杀人,比刀枪剑戟还来得厉害呀!”

顾宪成等人羞惭难当,一个个低头不语。

“诸位先生,连志清已先走一步,你们要不要也来个义不受辱?本督拭目以待哦……”秦林冷笑着问道。

“才、才不,顾某留有用之身,和你这奸佞斗到底!”顾宪成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没什么信心,和三位朋友一块落荒而逃,身后像有鬼在追。

身后传来东厂番役们的哄堂大笑。

第980章 盛名所累

连志清一案的结局令人唏嘘,秦林查明案情就到了后半夜,离开勾栏院时冯璞、李如松这一文一武降阶恭送,态度与之前相比,不知热情了多少。

冯璞是地方官,秦林破了案拍拍屁股就走,他还得留下来处理一些首尾,毕竟死的是位国子监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上上下下都要交代清楚。

明月西沉,星河璀璨,李如松背负双手,抬头看着天空一声长叹,本来请了京师清流言官中的几位翘楚,巴望他们替自己剖白心迹,洗去父子并居重镇的猜忌,谁知道闹出这么场风波,一番苦心可算付诸流水了,而且顾宪成、江东之等人含愤而走,恐怕今后……

冯璞见状暗笑,他是文官顺天府尹,李家在辽东有多少军功、李如松官运如何,本来不关他的事,但今天秦林破案破得爽快,冯府尹心情很好,乐得在李如松跟前做个顺水人情,拱拱手笑道:“李将军何以喟然长叹,本官心中似有所感,有句话不知将军愿不愿听?”

李如松神色一肃:“愿冯先生教我。”

冯璞抚着颔下三绺长须,笑容莞尔:“李将军,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啊。秦督主长袖善舞,在京师登高一呼、便有群峰回响,你那位徐老师与秦督主相善,放着现成的门路不走,在这里长吁短叹,却不是现钟不打倒去炼铜?”

冯璞说罢就走,并不理会李如松,我点到即止、你好自为之,他顺天府尹正三品文官,既不是李家的录事参军,也不是秦林的幕府记事,没必要牵涉太深。

李如松一怔,李家父子战功赫赫,也曾提着脑袋浴血厮杀,也曾歌儿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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