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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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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如在林间互相应和,声声清脆动听,山道的石径上爬满了绿苔,合抱粗的巨木参天蔽日,不知有多少年头。

偶尔瞥见残旧的佛像立在道边,她冷笑一声,只作未见,信步往更幽深之处寻去。

未走多远,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江南春雨如烟,并不甚急,却也沾得衣襟洇湿。迟疑了片刻,身后传来人语,回眸一看,可不正是同来之人。

没两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头顶,挡住了绵绵雨丝。

“听说前方不远有个棋亭,且去避一避吧。”俊目隐含笑意,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护着她沿路行去,留下后方纷杂的心思不一而足。

白凤歌由兄长护着,咬咬唇跟了上去。

谢曲衡拧了眉头,又不便说什么。

宋羽觞看着两人的背影极是不解的随在其后。

确实是有亭的。

转过山道弯折处,一角飞檐入目,恰恰坐落于险崖之上。

亭畔有泉。

山水从崖上披落垂泻,扬起阵阵水雾,飞瀑如烟。

亭下有人。

一位老僧与一个青年正在对弈。

一名青衣小僮垂手侍立,时而续上香茗。

“抱歉扰了诸位雅兴,山雨忽来,前后无遮头之处,不得已暂避,还望见谅。”

弈中的二人抬起头来,心里俱是一声喝彩。

男子清俊非凡,女孩容颜似玉,虽被雨淋得浸湿,仍掩不住光华。

男子着黑衣,明明是低调的潜藏,却反成了冷峻卓然。

女子穿白衣,原该是不染的纯净,却无端带出了冰峭。

错非是年纪有别,真是一对璧人。

“公子说哪里话,此亭又非在下所有,何须客气,请速速进来躲雨便是。”下棋的男子举手揖让。老僧默然不语,白眉下的眼睛打量着女孩,仿佛对二人十分留意。

一行人鱼贯而入,小亭顿时拥挤起来。

春雨渐渐急了,银链般从檐边挂落下来,迦夜立在亭边,时而伸手去接一接,白生生的手沾上了水珠,玉一般好看。谢云书立在一旁,也不制止,偶尔替她挡一挡溅落的水。

众人无事,宋羽觞凑近棋评,看两人对弈,也不顾观棋不语的成规评头论足。谢曲衡转过了头,与白昆玉一般打量着弈者,心下暗自估量。

白凤歌怔怔的望着谢云书,一时竟像痴了。

对弈的老僧须眉皆白,淡泊平和,慢慢的呷着茶,等待对方应手。

下棋的青年锦衣玉服,优雅自若,举止矜贵,手上的板指莹润如脂。

江南本是卧虎藏龙之地,下棋的两个也必非寻常人物。不过迦夜漠不关心,他也只当路遇。

“大师果然厉害,棋到此处,我也唯有束手认栽了。”下了不多时,青年朗笑认输,全无失局后的郁色。

“阿弥陀佛。”老僧合什念诵。“公子杀着凌厉,锐不可挡,唯一可叹失之轻率燥进,否则老衲万无胜理。”

“确有此弊,大师慧眼如炬所言极是。”青年从僮儿手中取过湿巾拭手。

“刚不可久,强极必衰,生杀有度始成天道。”雪白的长眉几乎覆住了眼睛,“成魔成佛,皆在乎一念之间。”

“何者为魔,何者为佛。”宋羽觞笑嘻嘻的反驳。“要我说佛魔本一家。”

这话是有些不恭,拿了佛祖笑谑。白昆玉轻斥无礼,老僧却不以为忤。

“这位公子所说倒也不错。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也是这个意思。”说到末了,老僧抬起眉,精光四射的眼投向亭前,“这位姑娘认为可是?”

迦夜正神游物外,忽然听得喝问,微愕的回头。

“老衲请问姑娘,可曾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僧目视着她,语音沉厚。

年高德邵的僧人突然质问这般年幼的女孩,不说旁人,连对弈的青年都现出讶色。

迦夜愣了愣,黑眸渐渐冷下来,止住了谢云书,缓缓走上前。

“大师此言何意。”

“老衲并无他意,只是奉劝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亭中一片寂静,唯有山瀑奔流。她微一沉吟,踱了几步。

“我们可曾见过。”

“老衲曾于数年前,有幸恭为莎车国公主弥月大宴之宾。”

“大师好记性,难怪意有所指,原来竟是冲着我来的。”恍然而悟,迦夜轻轻击掌,眸子瞬间凝成了冰。

“叶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凤歌嗫嚅的问出口,张望着场中数人。

谢云书没有表情,紧盯着老僧。

对弈的青年也颇为意外,兴味的扬眉,仿佛觉得甚是有趣。

宋羽觞与白昆玉不解其意,诧异的望着迦夜,又看谢云书。

谢曲衡适时上前一步,按住了弟弟的肩。

“久处幽暗之室,不辩日月之光;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兰麝之香。以姑娘之明,当知是非曲直……”

尚未说完,迦夜弹了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以她的年纪作这个举动相当无礼,却无人开言,眉间渐浓的煞意压过了稚色,隐隐透出邪气的森寒。

“大师究竟想如何?”她毫无笑意的打趣。“要我出家作尼姑是绝不可能的。”

“不敢,老衲只希望姑娘能秉持慈悲之心,偶尔来敝寺听听讲经,时日一长必有裨益。”

“多承好意,倒是不必多此一举了。”她意兴阑珊的把玩黑白棋子。“大师留了颜面,意思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

棋子从她指间落下,在竹坪上砸出啪啪轻响。

“实在是过虑了。”

“年纪大了难免想得太多。”她似笑非笑,清冷的神色戏谑轻嘲。“明明弈事已了,大师却以为犹在局中?”

“姑娘是指……”白眉一轩,老僧略为犹疑。

“我已无心入局,何必以己心度我,世事与我有何相干。”

“果真如此,便是老衲妄言了。”默然良久,老僧抬起眼,“但若是……”

“但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请恕我无礼。”轻描淡写的点点头。“大师觉得如此可算公平?”

“阿弥陀佛,愿姑娘有暇多看看江南山水。”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有雅兴弈棋,老衲必定焚香以待。”

“多谢。”她淡淡一笑,首次执礼相辞。

“山雨既停不敢再扰,请两位继续。”

“大师为何对此女这般慎戒。”续上了热茶,棋坪上又摆开了另一局。

落了数子,老僧才慢慢出言。

“此人在西域可算是翻云覆雨的人物,不知怎地来了江南。”

“翻云覆雨?大师说笑了,以她的年纪……”

“五年前我在西域见她,已是这般模样。”长眉被热茶一熏,挂上了水雾,与烟云弥漫的山林相映成趣。

“你是说她五年不曾变过?”

“未必仅只五年。”

“怎么可能,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老僧摇了摇头,无意细说。“我本担心她在中原横生事端,眼下看来似无此意,也算造化之福,世子无须多问,还是各自相安无事的好。”

“大师未免过虑,江南与西域万里之隔,再厉害又能怎样。”

“世子莫要动争斗之念。”似看透了他的内心,老和尚出言劝告。“她虽有来历,到底形如稚女,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还是罢了此意的好。”

“她到底有多大?”终是按不住好奇。

“这个么……”老僧微笑起来,“怕是唯有佛祖知道了。”

啪!一声落子响在了山间。

情衷

“她究竟是什么人。”谢曲衡严肃的质问。“看来不是普通的魔教教徒,否则玄智禅师决不至这般言语。”

“玄智禅师?”

数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的得道高僧,他也有所耳闻。据说身兼少林派数种绝学,性喜云游四方,多年来行踪飘忽罕见其人,甚至有传言说已圆寂于某处,居然日前在灵隐寺偶遇,还识破了迦夜……

“不会错,白昆玉去查过。和他对弈的人也不简单,至今尚未探出。”

以白家在杭州的势力都查不出,自是有来头的人物了。

“还有那天她的神态……”谢曲衡不知该如何描述,小小年纪竟然有如许可怕的杀气,言辞之间充满了睥倪一切的傲意,迥异于平日所见,那般凌厉的气势,决不会是庸常之辈。

“我本以为她是魔教下役,被你好心带至江南。”虽也隐隐觉出两人的牵绊比想像中深,却未料想竟至于此。“我见你……你……就算谢家不计较她的出身,你们的年纪也……咳……”

大哥看见了?难怪……入眼谢曲衡尴尬难言的模样,他倒是笑了。

“迦夜不是孩子了,她只比我小两岁。”

“怎么可能,她看来不过十三岁。”不出所料的难以置信。

“因为……某些特殊原故,她不会长大了,但心性阅历却已是成年女子。”他含糊的解释了一下,又展颜一笑。“大哥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魔教果然邪得很。”谢曲衡诧然自语,仍是不解。“她的真名叫迦夜?身份……”

“她是魔教四使之一,天山执西域三十六国事务的雪使,过去的几年是我的主人。”他平静的道出。

谢曲衡猝然站起,“她是驱你为奴的人?!”

“嗯。”

“这种人留她做甚,还带至江南。”谢曲衡怒意勃然,出言责难。“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把这个祸胎带到谢家,居然多方回护,你莫非失心疯了么。”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亲眼看见她和玄智禅师是怎么说话的,那般狂妄放肆,嚣张无忌,哪一点可取,她是怎样蛊惑了你,连大哥的话都听不进去。”

“如果不是她,我早死了无数次,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比起谢曲衡的愤怒,他只是淡淡的坚持。“她是个好女子,真说起来,也是我配不上她。”

虽然心狠手辣,诡秘多诈,反掌无情,她仍是难得一见的好女人……他一直这么认为。

“我知你这些年受尽折磨,竟连心都变成奴隶了么,当年可不是这样。”看着弟弟替那个魔女辩解,谢曲衡难过之极。“老三,你太让我失望。”

他沉默,过往的种种,那样复杂的纠缠,岂是言语能说清。迦夜于他,早已脱离了单纯的臣属,纵然是至亲也无法理解。

“她已退出魔教,来江南也只是观物赏景,无意介入江湖纷争,大哥无须担心。”

“你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他愣了一下,瞥见谢曲衡的神色又顿悟过来,几乎想笑。

“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关系,她还是……”他没说下去,谢曲衡大略猜到,有些意外。“你说她……魔教不是……”

“中原对魔教并不了解,多指为淫魔妖邪一类,其实也不过是与门派相类的组织罢了,所不同的唯有等级森严,刑罚酷厉,手段诡密而已。她绝非大哥所想的不堪,全是倚仗自身的实力才有对等的身份地位。”

再怎么想像,也无法想出一个十三岁模样的少女是如何号令。

谢云书拣了一些简要的说了说,让大哥约略了解一点。

虽是简述,等说完天也黑了。

没有提得太细,光道出的部分已足够让谢曲衡心惊。那一层层血腥的杀戮甄选,一次次夺命的王廷刺袭,一场场翻覆的逆谋策乱,远远超出了臆想。

“……她本是江南人,和我一样阴差阳错流落至天山……处心积虑复仇……待杀了教王便再无留恋,抛却权位远走……”

听完了良久无语。

“或许是大哥想错了,纵然她对你有恩,还了也就是了,何必……”

“大哥,我早就不是七年前的我。满手血腥杀人如麻,不敢自认还是谢家人,或许在你眼里一如既往,可在我心底,自知与迦夜无甚分别。”

“所以你自甘堕落,不与名门闺秀来往,专与这魔女厮混?”

“……在我眼中,她是最好的。”他有点累。

说了许久对方仍不明白,他并未看低自己,大哥却瞧低了迦夜。“我喜欢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你也不为谢家想想,爹一世英名,怎堪有此之累。”

“所以我不打算回去,我本想私下回家看看……”

“只要和她分道扬镳,你仍是人人称羡的谢家三公子,过去种种身不由已,爹绝不会怪你。”

大哥殷切的目光,他无言以对。

纵然家人寄望,经历过的却不会抹去,他已不愿再粉饰虚词,假装一切都未曾发生,扮演一个完美如斯的谢家子。曾经奉为圭臬的种种,早在七年里轰然崩塌,断绝了回复的可能。

推开门,迦夜独坐桌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无聊的拎着棋子玩耍,黑白云子在指间泛着幽光。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他从背后揽住娇躯。

她斜着眼睛瞟了一下。“我可不记得和你有约。”

“迦夜。”

“嗯。”

想了半天又咽回去,他松开她在对面坐下。

“我陪你下棋。”

默默看他收拾残局,一只冰凉的手拂过眉间。

“你瞧着有点倦。”

“还好。”

“因为我?”

他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贴在唇上。

“你在关心?”

“你自找的。”她用力想抽回。

他握住不放,甚至进一步揽住了纤腰。“说的对,你可以开始嘲笑了。”

渐渐习惯了他这样的举动,也就任之。“当时还是应该杀了那个老家伙。”

“他不是等闲人物。”

“嗯。”若非无一击必杀的把握,怎会留此隐患。“不过他没认出你,明日我离开便是。”

“迦夜。”他将小小的身子抱至膝上,语气稍稍加重。“你答应过一起去扬州。”

“你确定?”她安静的蜷在臂间,“我的身份已经让你头疼了吧。”

“无妨。”

“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嘘,别说话。”他轻轻比住了她的唇。

她侧耳听了听,“为什么,外面又没有人。”

“因为我想吻你。”

随着话语,他触上柔软微冷的唇。

乱云

“三哥!”

一个少年飞扑入谢云书怀里,抱得死紧。

“青岚。”他十分意外,看着幼弟。“你怎会来杭州。”

见到许久不见的兄长,谢青岚眼睛都红了。

“我真不敢相信,大哥飞鸽传书说你回来了,我求爹准我来接你们。”

“爹让你出来,你通过了试练?”他拉开一点距离上下打量,当年还仅是个十岁的孩子,如今已是英气勃勃的少年,几乎不复旧时记忆。

“一个月前刚过,在床上躺了二十多日,刚爬起来就磨着出门,幸亏娘说情。”

“娘身子可好。”

“一听说你无恙归来,立时好了许多,现下日夜盼你早些到扬州。”

他沉默了一下,谢青岚急急开口。

“你的事大哥都在密信里说了,爹只说回来就好。”眼珠转了转,少年附在耳边小声道。“我偷偷见到爹看信手都抖了,把那几张短阑瞧了很多遍。”

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

“三哥,你不知道家里多高兴,过去的几年,娘总要在你房间里呆好久,出来眼泪汪汪,谁劝都没用,现在总算又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爹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青岚挠了挠头,鬼头鬼脑的看了看窗外。

“周围没人,你说吧。”

果然不出所料,以严父的性情纵然是聆得佳音,也断不致激动到放青岚赶过来的地步,只须等上十余日自会与大哥回转,何必多此一举。

谢曲衡狐疑的接过青岚递来的密信,展开细阅。

“真有暗嘱?怎不用飞鸽传书?”

“爹说事关重大,横竖我要过来,就一并带来了。”他笑嘻嘻的表功,“再说我来也能助大哥三哥一臂之力,一举两得。”

阅毕谢曲衡将信交给他。

入眼熟悉的字迹,他心猛然一跳,又按捺着读下去。一目十行的扫过,疑惑的询问。“这个南郡王世子是什么来头。”

“南郡王是皇帝数年前册封的异姓王之一,圣眷正隆,权势不凡,有朝廷的背景,官府江湖均会避让三分。本来官民互不相干,但世子野心勃勃,有意挟其地位一统江南武林道,已经被他铲平了不少帮派。首当其冲的障碍便是我们谢家,无端成了他的眼中钉。”

“他行事手段如何?”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狠辣阴毒,被他并入的帮派首领多是举家覆灭,老幼不留。官府归结为江湖仇杀,武林中又不便正面冲突,屡屡有寻仇的夜刺。他收揽了一帮高手为虎作伥,迄今无人能得手。”谢曲衡面色凝重。

“看他这驾势倒是想学君王府了,也不瞧瞧人家是何等手腕,岂是他这般小人行径。”谢青岚插口,极是不屑。

谢曲衡颔首认同,冷笑一声。“我看他确有此意,一心做南方武林霸主,取谢家而代之,好与北君王府比肩,可惜……未必能如他所愿。”

“可有交过手?”

“暗里也曾过手,双方均有折损,不是易与之辈。”谢曲衡思量了片刻,“只怕他对谢家也是这般计量,爹信里说他近期有异动,私下计划暗举,必定是冲着扬州。”

南郡王世子……

又是一场风波将起,他默默思索了半晌。

耳畔听得孩子的嘻闹,下意识的移近窗前。

暮春将至,园内落花无数。

重重花叶间,荏弱的身影盈盈而立,任跌跌撞撞的男孩攀住她的腿,虽有些不耐却未曾躲闪,由着他撒娇,三两只蝴蝶在身边飞舞,映着微红的晚霞,如一幅绝美的画。

黑眸不经意的望过来,很快别转,仿佛有些狼狈。

那一刻,滞重的心忽然轻松起来。

“你是谁。”

少年瞪大了眼睛,口气不善的置询。

瞪着悠然落座的女孩,又看看谢云书。后者正替她剥着新鲜橙红的樱桃,剥好的置在细瓷碗中推过去,她懒懒的食上几粒,眉尖因酸甜轻蹙。

享用的与出力的一般自然,看的人很不顺眼。

谢曲衡倒也罢了,已能视若无睹,谢青岚却是年少气盛,看不惯心中神人一般的三哥替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丫头服务。

“他是谁。”迦夜瞟了瞟对方,懒洋洋的问。

“五弟青岚。”

“你家兄弟真多。”

不带恶意的话语听来令人不悦,谢青岚按捺不住。

“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让三哥替你剥,你自己没手吗?”充满火气的声音响在庭内,在夜晚分外引人注意。

迦夜摆了摆手,示意谢云书。

“别剥了,吵。”

慢吞吞的话险些气炸了青岚的肺,受不了一再被无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是凤歌姐坐这儿。”

“说起来他有点像你刚上山的时候,好在你没他罗嗦。”扫了一眼,她充耳不闻的对身边男子道。

“青岚,坐下。”

谢云书含笑看了看涨红脸的弟弟,取过湿巾擦拭着指尖。

“不得对叶姑娘无礼。”谢曲衡象征性的呵斥了一声。

迦夜兴趣缺缺的想走,被谢云书拉住了手腕。

“再坐一会,夜色正好。”

迦夜瞟了一圈,细纱宫灯高挑,映着花影重重,晚风细细。

确实不错,不过……

她摇了摇头。“太吵。”

“你……!”

一只手捂住了少年的嘴,止住了即将滔滔涌出的话。

“青岚,从现在开始不许出声,想知道的事我稍后会告诉你。若不同意自己先回房。”静默了片刻,直到少年闷闷的点点头,谢云书才松开手,装作没看见弟弟委屈的眼神。

谢曲衡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坐吧。”

迦夜无所谓的落座。

半晌,谢青岚重重的坐下来,恨恨的盯着她。

“我讨厌你。”

迦夜翻着书,倚着廊柱半看半打盹,像是没听到。

“你听见没!”少年的声音大起来。

吵死人的家伙。迦夜叹了口气,卷起书准备换个地方。

少年不依不饶的挡在前方。“我在和你说话。”

“说什么。”

少年语塞,想了半天。“我讨厌你。”

“……”

“你最好离三哥远一点。”

“……”

“你根本配不上他,璎络姐和凤歌姐那样的名门淑女才配和他一起。”

“……”

“像你这样的邪魔外道识趣最好趁早离开,休想攀上谢家的门。”

“……”

见他绞尽脑汁的苦思,半天说不出下句,她扬了扬眉。

终于没了,很好。

转身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反正白家院落重重,总有办法绕回自己的房间。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少年愣了半天,腾身追上来。

“听见了,你还想怎样。”她的眼睛微微下瞟,一个胖胖的小人从门边探出头,瞬时暗叫不妙。

见她似乎心虚,谢青岚有点得意。

“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最好明天,不,今天就离开。那样我就放你一马,不把你的来历宣扬出去,不然连白家的门都出不了,魔教的人可是武林公敌,就算你年纪再小……”

“我起先觉得你们有点像,现在我收回前言。”

少女冷冷的打断他的话,耐心所剩无己。“你比我想的要蠢得多,偶尔也该用用脑子,否则我会怀疑离了谢家你还能活多久。”

干脆利落的说完,一手捞起扑至裙边的小鬼塞进他怀里。

“既然那么喜欢白家,这个小鬼就由你送回去,你想张扬悉听尊便,恕不奉陪。”

话音未落,人已从眼前消失。

去向都没看清,他愣了半天,又望向怀里多出来的男孩,大眼瞪小眼。

半晌,白胖的小人张开嘴。

“要姐姐,我讨厌你,哇……”

“我可能要离开几日。”

伏在榻上的女孩头也没抬,埋首于一把竹制的算筹。

“家里有些事。”摸了摸乌黑的发,“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

“很棘手?”

“你怎知道。”

“能让令尊出动三个儿子,会是小事?”美丽的唇边有抹轻嘲。“你回来的可真是巧。”

他无声的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

“我们五兄弟。”

“大哥性情刚直,最像爹;二哥自幼羸弱,被交好的长辈带至山间学习医术,听说已略有小成;四弟随着膝下无子的三叔,留在了泉州;最小的便是青岚。”

“我失踪后,娘膝下只有青岚尚小能逗她展颜。爹心里不忍,也就放松了管束,他虽然过了试练获许出门,性情却仍是个孩子。言语有什么得罪之处,你别见怪。”

迦夜勾了勾唇算是笑。

“爹放他出来大概是想历练一番,但此次麻烦重重,我和大哥商量还是让青岚留在白家,万一对你不恭薄惩无妨。他不小了,偶尔也该知道分寸。”顶着谢家的头衔旁人多有容让,加以年少心高,骄纵而不自知,绝非好事。

“他要是能让我生气,也算是本事。”无聊的拔弄着算筹,那个无知的孩子尚到不了心头。“何况我也没义务替你教训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微微一笑,指尖轻抚嫩白的脸。

迦夜抬眼瞧了瞧他的神色,忽然道。“你自己小心,没死在天山,栽在江南倒成了笑话。”

“那还不至于。”

把散落的长发拔到一边,迦夜转了个话题。

“口渴了,替我剥几粒樱桃。”

“我以为你不喜欢。”端过素碗,指尖轻轻一划,细小的樱桃核掉出来,只余细嫩多汁的果肉。

迦夜懒懒的倚在榻上,细品着嘴里的樱果,如一只等待喂食的猫。

“要去几日?”

“十日左右。”

“十五日你若没回来,我便不等了。”周边的景致赏玩得差不多,渐渐有些乏味。

“好。”他想了一想。“帮我看着点青岚,莫要让他闯了祸。”

她轻哼了一声。“我讨厌做保姆。”

“下不为例。”他眉目含笑。

鲜红的樱果坠在唇上,被细白的牙齿咬入,落至舌尖,娇嫩而诱人。

“樱桃滋味如何。”

“你自己尝尝。”她不甚上心,素手又掂过一枚。

唇角忽然被舔了一下,她瞪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确实不错。”他别有深意的笑谑,再度俯下了头。

死间

谢青岚刚一踏出,恰好看见一袭身影走入了隔院。

暗地里皱了皱眉。那个厚颜的女人竟然仍未离开,外出了一阵又晃在他眼前。若非三哥和大哥数次叮嘱,真想把她丢出去,或是干脆告诉白家她的出身来历,想必那时就该哭着求饶了。

大哥说她比自己还大。

见她仗着年幼的模样招摇撞骗实在厌恶。神色永远是一种疏离冷淡的倨傲,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弄不懂三哥何以处处顺着她,甚而对她那般温柔。凤歌姐背地里黯然伤神,连带他都觉得愧疚,险些要将所知的合盘托出。

不是那年的意外,三哥应该已娶了白璎络。纵然无缘错过,幸好还有白凤歌,他很希望多这样的一个三嫂,家世良好又美丽优雅,知书达礼,相信爹和白老太爷也是如此之想。

若是没有那个妖女就好了,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

每每见卓然出色的兄长对一个魔教妖女容让回护,屈情下意,那般优秀的人被迷惑至此,委实气闷得难以忍受。

听到白家暂住的江湖人士、家丁使女的私下议论,不避讳的在近处对她指桑骂槐,刻薄嘲讽兼而有之,心下说不出的快意。可惜种种讥骂对那个厚颜无耻的妖女来说直如东风过耳,一个眼神都欠奉,只顾自己出门寻乐,甚至还耐不住寂寞消失了数日,等三哥回来他一定重重告状,最好能羞辱一顿赶出去。不是大哥吩咐不准妄动,他会很乐意代劳。

相较之下,到底是江南的女儿家惹人怜惜。

想起数日前在茶楼救下的霜儿,便不自觉的带出了笑。那样娇柔似水的女孩,被恶霸欺凌时梨花带雨般的凄然,在他出手相助后不胜羞怯的致谢,白家收容后伶俐体贴的为人,都是万般可爱,让人从心底疼怜。

可惜爹治家甚严,不然……

玉面一红,他快步向厨苑走去。

除下了肩上的包袱,侍女送来了一盘鲜果和一壶温茶。

想是碍于谢云书的面子,虽然目光轻鄙,白家礼数上还是周到的。

他离开有一阵了,料想事情该办得差不多,过两日便到了十五天,若再不回来,她也无甚耐心再等。

以他过去数年的历练,纵是棘手也不至有性命之危。既然迟早要分道,这个时机倒好,不算有背诺言。

思索了半晌,她倒了一杯茶,喝下了第一口。

笔直的官道上,几骑健马四蹄腾空的飞驰,黑亮的皮毛下汗如浆出,喘息如雷。

“不行,必须歇一歇,马受不了。”第三骑上的人扬声勒马,希律律一声长厮,迅马缓下了速度,马腿都有些发颤。

连日的急奔让人也有些疲惫,停下来的人捺不住焦急之色。

“说不定对方还未动手,兴许我们能抢在前头。”宋羽觞往宽处想。

“怕是来不及,如果我们在南郡查到的消息属实。”谢曲衡眉头深锁。

“临行之前我托迦夜照看青岚,他不会有事。”谢云书出言宽慰,心下也不无忧急。

“我最担心的不是他,没想到这次密谋针对的不是谢家,而是要拔掉杭州的白家。以南郡王世子的手段,实在不敢想那边情形如何。”

“有雪使在,公子尽可以放心。”首先勒马的人跟着劝了一句,转过头又对同伴私下嘀咕。“如果她真会管这档子闲事的话。”

“我看难,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乐观的耸耸肩。“能护着老大的弟弟已经算很给面子,还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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