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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三月果-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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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库啊,她没记错的话这可是皇家最避忌的一项罪名之一,往好了说是贪财,往坏了说那就是居心叵测,不难想象此事同接风宴上那桩闹场事件有关联,她原本当风波已停,怎么现在瞧着不是那回事。

    “是他胡言乱语,不必理会。”

    李泰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带过去,有关前阵子群臣大闹朝堂的盗库风波,他压根没有同她多提的打算,便是知道她聪明,能顺藤摸瓜嗅到寻出他们这桩婚事同此事的关系,也许早晚她会知道,但绝不是在他们成亲之前。

    “待会儿我去文学馆,你就回王府,明日我空闲就带你上天贺寺吃斋。”

    言下之意是要她今晚宿在魏王府了,两人许日不见,互相都是想念,遗玉听出他想要独处的意思,忍住脸红,又清了清嗓子,摆正了脸色对他道:“我得回镇上去。”

    李泰只当她是忙着准备缝制嫁衣之类,想了想,道:“要什么我让人去拿过来,过几日再回去。”

    过几日……遗玉纠结地答道:“怕是不行,我今天真要回去。”

    李泰被她连连拒绝,又想起这半个月连人影都没见着,他忙得脱不开身,她也不来找人,便有些不乐意了,瞥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干脆就不同她废话。

    遗玉怎不知这人脾气,见他一副没商量的模样,轻咳了一下,伸手倒了杯茶递过去,好声说道:“有件事你怕是还不知道。”

    “嗯?”李泰没接茶标,倒是给了个鼻音。

    “事情是这样的,”遗玉想想措辞,“现在家来了位老夫人住下,是皇上委给魏王府的老尚人,说是曾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的,姓戚,”她看着李泰脸色,将他不接的茶杯收回来,送到嘴边讪讪地喝下一口,道:

    “呃,她说是要在大婚前给我些指点。”

    什么“指点”,这都是她斟酌后的用词,那老妇人说她出身乡野,要“教导”她的原话可没学,李泰对她什么样,她还是清楚的,当初国子监逼她退学,他便眼皮子不眨地说那群博士学者们没什么本事教不了她,事后她从退学变成因病暂时休学,绝对是有他在当中搅合,这突然冒出来个宫人要教她规矩,打死她也不信是李泰的意思。

    果然,李泰微绷了脸,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早上。”所以说,家里有那么一个大活人盯着,她怎么好夜不归宿。

    遗玉又咽一口茶水,这是她有些怀念的花茶口味,两年前她在魏王府那段日子,因为无意同侍女们提了一句喜欢,下午在药房忙累了,每每会送上这么一小壶花茶和几样点心休息,当时并未在乎它的难得,也根本没人同她讲,这是清晨从芙蓉园摘下的新鲜花瓣,捣成茶糊,制成茶包,喝的时候再用泉水一团一团地冲泡才可。

    李泰把这事稍微一想,便清楚他这几日没回府是有人不安分了,手指在膝上叩了一下,道:“你回王府去,不必管她。”

    遗玉摇头,“这样不好。”

    李泰看她一眼,“等下我派人去把她领回来。”

    遗玉笑了,“好吧。”

    她是不怯那位戚尚人,只是大婚将近怕她捣乱,最近又没工夫陪她玩儿,说到底她同李泰还差那么一道手续,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的.不硬气啊,今日在宫里更是被堵了几句话都是装聋作哑以对,有什么事,且得等大婚以后,等她被明媒正娶过了魏王府那道门再说。

    撩起窗帘看看外头是已进了延康坊,遗玉扭头道,“还有一事,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李泰要了她手里的红玉捏在手中把玩.问道。

    “你知道的,我有一位义姐,就是当初助了我们从小镇上逃出来的姐姐,她夫婿是个文人,在镇上教了多年书,如今想到文学馆去谋事,”遗玉

眨眨眼睛,半开玩笑道“他人品不错,至于才学么,我与他做个举荐,你让馆里安排他小试可好?”

    李泰没急着应,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细微的小心,握着玉块的手指不觉收紧,就仿佛这样便能将什么抓不住的东西,牢牢地握在掌心一般。

    “可以。”

    遗玉是万没猜到,因为这一件“小事”,让李泰脑中闪过几道念头,转而动了起别的心思。

    皇宫甘露殿

    “陛下,各位大人用罢宴,巳携眷离开了,”内侍立在屏风边上,尽管隔着一层绣障,也莫敢抬头去瞧屏风上映出的人影,“杨妃娘娘还跪在殿外面,刚才奴才进来时候,瞧她脸色是不大好,纸白一样。”

    “人都回去了?”李世民好像是没听见他后面那句话,声音有些疲倦地开口道。

    “都回去了。”内侍攒着袖窝里的硬物,迟疑了一下,话在嘴边挠了一圈,终没出口,殊不知也是这一时的犹豫,救了他一回。

    “下去吧,到沁安殿传徐才人过来。”

    内侍转了转眼睛,恭声应了一句,他弯着腰倒退出去,将门关好后,屋里才又听见李世民懒洋洋的声音:“找个时间把这人调走。”

    “是。”屏风后轻声一答,便无声息。

    (六一啊,祝亲们童心不老。) 

第84章 像

    杨妃自昏倒醒来,便在甘露殿外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企图为李语求情,皇命既出又岂有更改的道理,李谙从益州都督被贬到了虢州那小地穷乡去做刺史。

    脸色难看的杨妃才被搀扶着回了从霜殿,不光是因为李谙被贬所致,她到底还有个争气的儿子在,这是因为她见着那新晋的徐才人进了甘露殿,直到她走都没出来过,侍女们轻手轻脚地为她沐浴更衣,躺在塌上涂抹膏脂时候,杨妃难看的脸色才稍褪。

    天子恩,无长消,身为前朝公主,她自当比那些个半道上兴起家景的女子们更加清楚这个道理,这满宫的妃嫔媵嫱墙谁没想过能长据天子宠爱,但是可能吗?

    一个拥有了全天下的男人,又怎会在长久的岁月里对一名小小的女子痴情,外人都言皇上同已故的长孙娘娘鹣蝶情深,可谁又知那位长孙皇后是多么的“谦容大度”,一直以来,直到那个女人死去,杨妃都在怀疑,那女人豆寇年华便嫁给这少年得志的皇帝,跟随了他二十多年,可曾有一天妒忌过?

    不,她兴许是有的……杨妃张嘴饮了宫娥用汤匙送到嘴边的雪蛤粥,脑子里浮现出一道飘渺而纤长的人影,迎着晚风立在高高的阁楼边上,同那年轻的皇帝并肩看着云霞,那女人兴许是这皇宫里头唯一一个在皇帝面前还是自己的女人,只可惜,就像是昙花一般,一夜香罢,便做无声,这么多年过去,谁还会记得这来来去去的大唐皇宫里,曾有一位救驾护君而亡的小小妃子,到头来,还是活着才会有希望。

    “哼。”

    正拿着露花汁给她按摩手指的宫娥,抬眼看见她嘴角的讽刺,连忙垂了脑袋。

    “今日她都做什么了?”

    “回娘娘的话,卢小姐还是那个样子,在屋里弹弹琴写写字,中午吃罢饭,在小花园里坐了一下午。”

    “去摆晚膳,到偏殿去传她过来同本宫用膳。”杨妃将精心保养的羊脂玉腕抬到面前翻看着,脸上挂了冷笑,当初卢家托关系找到她,表露了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时候,她真是没想到。

    这得罪了皇后一族的卢家,门庭已是衰落,她原本是不会担这个风险把人留在身边,可那另一位卢小姐同魏王的婚事,却让她改了主意。

    这位卢小姐似还不清楚自己现在身份,还将自己当小姐看了,以为同那些阎选入宫的女子们不一样,原本是想留她一留的,但是今日她儿子们在魏王那里吃了大亏——卢家人,真是蠢得可笑,怎就会把女儿送到她这里来,因她这淑纪的位置最靠近皇后的边儿么。

    那徐才人她见过几回,不过是个样貌中上,又有些文采的女子,是沾了同长孙皇后有些相似的光罢了,说白了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地女子,年纪尚幼,那位暗地住宫里送人的倒是会挑拣,只是你有张良计,她怎没得个过墙梯,长孙皇后她寻不来第二个,这是偏巧这卢书晴,倒像是有几分另外一个女人…

    文学馆,下午李泰在大书楼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便回了风仕阁,见了几个人吩咐了些事情,最后让人找了齐铮过来,听了一通别报,临了丢了份名帖给他。

    将名帖看过,齐铮努力地回想是否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终究是寻不出记忆,疑惑道:“殿下,这黄公子是?”

    “若他来拜门入馆,你安排他小试。”

    好么,这人什么来头,竟值当魏王亲自同他讲,摆明了是要栽培这人,齐铮心里的好奇当即被挑得老高,尽管是听懂了李泰的意思,还是不怕死地装傻道:

    “铮愚昧,不知殿下的意思,可是要把题目出的难些?”

    李泰看着窗外天色巳晚,懒得同这厚脸皮的磨嘴,起身拿了桌边的一卷书,便朝外走。阿生立在门口看看走远的李泰,干咳一声,小声道,“齐大人,您不是吗,要锁门了。”

    “哦,走、这就走。”齐铮将名帖揣好,跨出门槛,又扭了头想同阿生搭话套词儿,可阿生知道他嘴皮子利索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咔嗒一上门锁,便闷头小跑着追了李泰去。

    李泰从文学馆回来,已是入夜,遗玉在楼上药房里待了一个下午,同药草为伴也不觉得烦闷,平彤上来叫她时,她左手正一下下捣着药钵,右手在纸上写字,认真的身影,让她在这一室昏黄中格外鲜明,让人瞧了便觉得心里好像多出些什么东西来,平彤立在门口看着她微微出神后,才唤道:

    “小姐,王爷回来了,让奴婢来请您下去。”

    “知道了,”遗玉将手下最后一行字写罢,才放了笔,拿起一旁李泰的手稿字迹笔了笔,还是有些不满。

    “您先下去,这里奴婢来收拾。”

    “好,”遗玉站起来,脚步不稳虚晃一下差点跌倒,被平彤连忙扶住,见她脸上担惊的模样,安抚道,“没事,坐的久了难免头晕。”

    又拍拍她手示意松开,自个儿下楼去了。在前厅摆了膳食,侍候的也就阿生和平卉两个,遗玉多次留宿在魏王府的事并没几个人知道,毕竟没成婚,这同一大帮子人离京去巡游可不一样,传出去许是会被胡乱编排。

    “可是回来了,”遗玉在李泰对面坐下,接过平卉递上来的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说过不必等我。”李泰已从平卉那知道她这会儿还没吃饭,指着案上几碟素菜示意阿生移到她跟前。

    遗玉摇头笑笑,并不解释,说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难免矫情了,可事实确是如此。

    “撰书的事进展的如何?”

    李泰喜在饭间小酌,端了酒杯,道,“今天五月能出序卷,并三十卷正稿。”

    此时线装书并不普及,多是卷轴造册,一卷一卷的拿在手里翻看,准备了两年,再编撰三五个月才出二十卷,比起那些急功近利的书籍,其实并不快,算慢的了。

    遗玉琢磨了下,道:“共是四期吧,大概是有多少?”

    “暂定四百卷,等朝书成约要增添二百上下。”撰书一事,李泰是专门请教过有经验的学士们,一般成书后都会比初定要超出许多,因为他又添了插图,这卷数是保守估计。

    “这样啊,”遗玉吃了几口菜,又将粥喝了半碗,擦擦嘴,将早先的想法说出来,“这头三十卷出来,可是打算排雕印制?”

    李泰摇头,“要先送到弘文馆审阅,至少要等一期成才可印制。”

    遗玉皱了眉,照这速度,一年出个八十卷是了不得了,那要再等两年才能开始传播。

    李泰看她神情,便知她有话窝着,伸手从她近处夹了一箸素菜放在自己碟子里,道,“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等那三十卷出了,可否让我先睹为快?”

    李泰知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但还是点头应了,并没逼问,接着又说起下午李泰派人去把戚尚人接回王府,还有远在洛阳放养的银霄。

    两人吃罢晚饭,就一些地质上的事聊起来,李泰见多识广,遗玉见解独到,两人很是说的来,不觉聊到半夜,李泰见她捂嘴打着哈欠,方从地毯上站起来,伸手去拉她。

    “去休息,明日早起。”

    半个月不见,这回说够了话,遗玉是心满意足,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正要道声晚安,他却突然低头过来,在她唇上轻碰一下,又将人按在怀里拥一会儿,才将她松开,转身回了屋,丢下遗玉一个人红着脸干站,被回屋去铺床的平彤出来叫了,才揉揉耳垂磨蹭着回屋去。

    昨夜宿醉,今天早晨才沐浴罢,可上午在宫里出了一身冷汗,平彤平卉便又侍候着她洗了一遍,换了干净的中衣。

    “小姐,您还不睡吗?”平彤跪坐在案旁研墨,平卉将油灯捻了,换成明亮的蜡烛。

    “待会儿。”遗玉分神回她一句,便又继续对比着李泰的宇迹在纸上练习,该说她真的是对书法很有天赋,字性又教感,以前她就研究过李泰的字,这又琢磨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抓到了关键的形,李泰的字乍一看甚是严谨规正,可其实转折提顿都有它的随意,就像是他曾经匿名写给她的左手信,两者相加才像是他这个人,认真而又随意的,一个目的性很强的男人。

    又过了两刻钟,平彤瞅着连连哈欠,却还没上床睡觉打算的遗玉,忍住去收她笔的冲动,道,“小姐,您该休息了。”

    她是不知道小姐学王爷写字干什么,可她知道小姐今日累了一天,再不休息便会伤了身子。

    “待会儿。”

    好吧,再等一盏茶,平彤暗道,已是决定待会儿说什么都不让她写了,事实上,只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遗玉便扛不住了。

    平彤瞧着伏在案头的遗玉,轻叹一声,将毛笔从她手里抽出来,朝平卉使了个眼色,两人把遗玉扶到床上安置了,平卉收拾书案,将纸张整叠起来,好奇多看了几眼,同另一份手稿比了,是被唬一跳,低声叫过平彤,俩侍女嘀咕了两句,怕吵醒遗玉,便没多说。

    此夜就过,近来多事,明日天贺寺食斋,不知又会遇会哪个。

第85章 僧、道、客

    卢氏有个习惯,不管前夜是什么时候睡下的,第二天必当早起。昨儿个下午李泰派了人来将那位在她们家里住没两天的老尚人领走,又替遗玉报了平安捎了口信过来,说是这几日要在京里待着,她到了晚上便有些睡不大着,起了心事。

    同李泰的相处不多,可卢氏能看出来这位王爷是稀罕自家闺女的,不然是不会上赶着在及笄那日领了圣谕过来,一下就从侧妃给转了正,那份聘礼又下得分量十足,可谓是给遗玉做足面子。两人感情好,这自然是她这当娘的希望看见的,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度,一旦过了这个度就容易出事,在她看来,这一对小辈着实是有些过了这个度,说白了,就是有些太“黏糊”,这离成亲还个把月的,还没做夫妻便这样子,等成了亲,万一腻味了……

    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吃亏,卢氏辗转反侧想一夜总觉得等这回遗玉回来,有些事一定是要当面同她讲讲才好。

    第二天依旧早起,做了半宿的噩梦,早膳时候在饭桌上看见不请自来的韩厉,照旧没啥好脸。

    “这萝卜腌的爽口,配上这粥将好,早上吃了是不错。”韩厉拿箸指了指桌上一叠小菜,感慨道,“我是好久没吃你亲手做的饭菜了,中午烧上两道与我解馋如何?”

    “我是你雇的厨子?”卢氏给他一句,便拿勺子刮着碗里的粥,这煮粥的香米是前阵子随聘礼一同送来的,熬出来的粥粒粘软又有油香,很是好吃,只送了两小石过来,她知道这东西金贵,昨天本是让下人淘洗了给遗玉煮白饭配菜吃,可人没回来,就便宜了韩厉。

    韩厉半点不觉受挫,笑着回道,“那我下厨露两手给你尝尝?”

    君子远庖厨,他是知道这句,却没半点自觉,卢氏几口将碗里剩下的粥喝完,拿帕子擦擦嘴,起身要走,还没离桌一尺远,韩厉一句话就让她转身凑上来。

    “本是想同你说件好消息,罢,等真寻到人再同你讲好了,万一那不是卢俊,岂不叫你空欢喜。”

    “韩广律!”

    “莫急、莫急,不如咱们中午烧上两道小菜,好好聊一聊。”

    遗玉昨夜同样没休息好,出门前特意让平卉上楼去取了本书,免得待会儿坐车时候睡着。

    梳流阁还是老样子,座落在王府东隅一角,安静地不像话,身在王府中,又隔绝在王府之外,其实这里并非是魏王府的主院,却是李泰的住处,那正堂大院她两年前就去瞧过,紧靠着北边,是比照同宫里李泰那座琼林殿盖的,很是奢华,但用遗玉的话说,那从卧房走出去都要半盏茶工夫的屋子,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捧着书看了一小会儿,遗玉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可李泰就在她身边坐着,不好意思打瞌睡,她便强打着精神盯着书上一行字,两眼发直,神情就变得呆呆的,殊不知李泰早将她挣扎的困样看在眼里,因鲜少见她这般憨态,便任她死撑,直到见她闭了会儿眼睛再猛然睁大,还偷偷拧了下大腿肉,他方才一手抽走她拿歪的书,一手扣着她脖子将人勾过来,把那僵硬的小脑袋按在膝上,低头瞟她一眼,道:

    “还没到,睡会儿。”

    遗玉是真困了,这次出门又没带提神的药,昨晚睡僵的颈子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很是舒服,困意上来,便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膝上,闻着那淡淡的香味儿,眯了过去,嘴里还不忘嘀咕道:

    “到了喊我。”

    “嗯。”

    李泰拿起她的书看着,手上动作却没停,一下一下地揉着她细长细软的脖颈,听见她呼吸安稳了,才重新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将人看了一遍,忆着她八九岁时的模样,十二岁时的模样,再回到眼前这样渐脱稚嫩的脸庞,不觉眼中是有了愉色,心里似有种异样的满足感,捏了捏她腮上的软肉,将手护在她背上,半个月日夜不休的疲惫迟迟涌上,他就半倚在窗边,渐渐也阖了眼睛。

    “主子,到了。”

    马车在城东的天贺寺外停下,阿生轻吱了一声,没见动静,便小心翼翼地去掀了车帘一角,往里瞅了一眼,瞧见车内光景,愣了一下,便又将头缩了回来,掩好车帘,扭头望一眼城边的红日,摸摸下巴,摇头无声地笑了一笑。

    天贺寺比起实际寺来,小上一半不只,修建也不十分精致,可院中几株百年古树缠香,白石铺路曲径通曲的独到之处,是别处寺院没有的。

    做完了早课,日头东起时,主持院中一间待客禅房,大开着门扉,走进院子里送茶的小僧跨进门,瞧见围坐在棋案前的三位老人,上去将茶放下,立在一旁,好奇地多瞧了几眼那留着长须的白眉道人,正同师伯智忍下棋的慧远大师他认得,是实际寺的方丈,可这位道人师傅他是头一回见,胡子长长的好生有趣。

    察觉投在身上的目光,老道抬头冲他一笑,胡子抖了抖,小僧对上他双眼,脑中怔了一下,就觉心思一眼被他看透一般,红着脸扭了头,小声对师伯道了一句回去温习早课,便抱着茶盘快步走了。

    “心净性纯,不错。”

    听见老道出声,慧远将提着子,顿在空中,改了方向落下,智忍一扫全局,思了片刻,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碗,静静一笑,道:“输了。”

    “师兄从不与我下完一局。”慧远赢了棋,却露出怅然之色,一闪而逝,扭头对一旁看棋的老道.道:

    “贫僧今日是来找师兄下棋,仙师呢?”

    老道答,“为一人而来。”

    慧远沉思,智恩道:“僧、客?”

    “不必猜,人巳到。”老道甩甩手中浮沉,搭在臂弯,看向房门外被日头照起光影的院子,轻咦一声,对上慧远疑惑的目光,笑道:

    “贫道是有错算时,此时人应已到,不知为何,却还没来。”

    慧远点头,智忍但笑不语,三人就坐着喝茶,又等了半个时辰,方听见院中脚步声,刚才离去的小和尚又回来,手里捧上一块木牌:

    “师伯,有位姓常的施主求见。”

    智忍接过牌子看了,看一眼身旁老道,问:“请他来吧。”

    “是。”小和尚又跑了出去,慧远问道,“仙师要见的人可是来了?”

    “来了。”老道捋捋胡子,冲二人一笑,又静坐半盏茶后,竟是起身离去,慧远、智忍相视一眼,都是不解,却不质疑,片刻后,便见门外来人。

    “大师。”李泰走进门内,先对智忍一礼,后是慧远。

    遗玉是没想一觉醒来就过去了半个时辰,枕在李泰腿上,半边耳朵被压红,这会儿坐在待客的禅房里头,依旧觉得耳朵热热的,连同心里一起。

    李泰领了她在这坐下,便独自离开了,没过多久就有僧人端了斋饭过来,还是热的,想是李泰嘱托,这寺中又经常有人来食斋,便早有准备。她早上是没吃早点,见了这两道清淡的素菜和小米粥,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好在屋里就她一个,门虽开着,外头也没人。

    尝了几口这里的斋菜,意料之中的好吃,意外地合她口味,盏茶后就将粥喝见了底,意扰未尽地回味了一下,打定主意有空就来这里吃上一顿,添些香火钱,是比上鸿悦楼一百两一桌还要吃的香甜。

    禅房里除了一架屏风和两张席案,别无摆设,遗玉在屋里坐了会儿,就转到了院子里,已是春末,院中几裸树都历冬之后都重新繁茂起来,当中墙下有一棵老树,树腰有三人环抱还粗,树干并不直,舟一侧弯扭着,似是没繁枝茂叶压弯腰,很好爬的样子。

    枚叶遮住阳光,并不刺眼,她仰头看着树上粗壮的枝杈,恍然想起小时候,她二哥最爱就是爬树,尤其是在她迷上村外小林子里的野果后,更是每日从镇上武馆回来,不管再累,都要绕到树林去走一遭,给她折几串能吃或是不能吃的果子,有的能苦死人,有的,却也能甜死人。

    想到这里,不觉神情黯下,伸手摸着老树粗糙的树皮,两年多了,还是没有卢俊消息,卢智留给她的信上指出了卢俊可能的方向,李泰一直在派人帮她四处打听寻人,只是从没有过好消息传来。

    她心底是清楚明白,这么久过去,若她二哥没出什么事,怎会只字片语都没传回京,可他偏偏销声匿迹,非是遇上什么意外,她不想朝着坏的地方想,便一直报着希望,不像那时,她亲眼瞧见那片怒燃的火海……想不死心,都不能。

    “槐通人性,又易引忧,这株老槐已生有七十三个年头,小施主还是莫多念想为妙。”

    听见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遗玉回过神,眨去眼角湿气,松开紧扣在树干上的手指,转过身去,看见七八步外白眉长须,一身白袍的道人,并未细量,先是心中一疑——

    这和尚们的寺院里,怎么还有道士来串门?

第86章 听贫道一劝

    槐树下,遗玉见着来人,收敛了心神,行了个简礼,“见过道长。”

    唐初是个尊儒、重道、不抑佛的时期,道人的地位甚是比僧人更要高上一层,且不说眼前这白眉道人从何而来,单是一身气质便叫让她觉得不一般,此人白袍不染,舒眉浅笑,面和气定,套句俗话,就是有道骨仙风之相。

    老道对她点了点头,便又朝前走了几步,并不疏避,在她身边站好仰头望着这老槐的被压弯的枝权,也不做声。

    遗玉出于礼貌,不好就这么走开,便在一旁陪着站了,望着头顶槐枝,方才没有细看,便没发现那树权上搭有一只鸟窝,那外出寻食的鸟儿想是偷工减料,窝间的缝孔很大,遗玉站在树下还能从缝隙中看见几枚白色的鸟蛋。

    望着这鸟窝,她竟又慢慢出神,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察觉到被人注视,方扭头看去,可身边的老道人两眼依旧在瞧着树权,就好像她刚才被人注视的感觉不过是错觉。

    “可愿听贫道一劝?”

    啊?遗玉满头雾水地看着老道的侧脸,“道长同我说话?”

    老道回头,脸上已没了方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扫过遗玉面庞,道:“能同小施主得遇槐下既是有缘,贫道擅观面相,见小施眼梢起晕,想是有姻将近,眉展拢鬓,必是嫁得富贵人家,好事成双,吉之二乘,然——”

    被他一一眼中,遗患惊讶中,正是半信半疑他,听他当中卡住,不由出声追问:“然是如何?”

“小施主可愿听贫道一劝?”

    又是方才那句,遗玉一边怀疑这道骨仙风的老人该不是个骗子之类,一边回道:“道长还请直言。”

    “然此姻带祸,利一人而敝众人,折命损寿,祸极可危苍生。”

    看着这一本正经的老道,遗玉眨了下眼睛,面色平缓,心里却是笑开了花,已是八成肯定这人是骗子,就不知是图的什么了,便顺着他的话,一脸虚心地开口问道:“那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化解?”

    老道窥见她眼底虚笑,目中精光一闪,沉下声来,一字一顿:“趁其未始,当断既断。”

    遗玉胸口一钝,莫名地烦躁起来,脸上做出的神情挂不住,由刚才客套转成冷淡,道:“道长可曾听过,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且不说我是否真是有姻将至,你我仅是一面之缘,单凭一句臆测便让我信之听之,是否无稽了些。”

    老道见她拉下脸,沉默了片刻,又光明正大地在她脸上巡了一遍,眉心皱起,方要再劝,忽闻头顶异动。

    “嘎嘎!”

    一声叫唤让遗玉仰头再次着向树权,一眼便瞧见两只乌鸦结伴落在那只简陋的鸟窝边上,一只左方打量着四周,低头看见树下两人,半点都不害怕,显然防的不是他们,另一只则贼头贼脑地探头看向鸟窝里,她幼时住在乡土,着这情景,便知不好,心一跳,不多想便匆忙低头在地上一扫,弯腰抓起树角一颗小石子捏在指间,后退一步,屏气凝神,甩手便朝着树上射去——

    “啪!”

    “嘎嘎!”

    两只乌鸦被弹在它们脚边的小石子惊了一跳,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冲着树下不甘地叫了几声,见那人类又扬起手来欲丢它们,吓得掉头便飞走了。

    “呵呵。”

    身边的笑声让遗玉迟觉刚才动作粗鲁,尴尬地放下了空空如也的右手,背到身后,扭头对着老道,尴尬道:“道长见笑了。

    这道人想想她方才射石子的动作,再看看树上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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