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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双龙传4-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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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道:〃这叫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唉!练童子功的男人,算是什么家伙。〃
沙福忍不住问道:〃莫爷为何要练这种功夫,是否真不能破身?〃
寇仲搭上他的肩头,颓然道:〃这要老天爷才晓得,但师父这么说,你敢去搏吗?一个不好,变成四肢瘫痪,难道叫韦正兴来救我?〃
沙福骇然道:〃那莫爷千万不要尝试啦!〃
寇仲心中好笑,道:〃我要回房练童子功,练少半晚都不行的。〃
说罢迳自回房。
甫抵门外,心中忽然升起奇异的感觉,一时又捕捉不到确切的迹象。
心想难道是自己杯弓蛇影,疑心生暗鬼。
在推开房门前,他运功细察房内的动静,肯定没有人潜伏其中,这才推门入内。
侍婢给他点燃了外进小厅的一盏油灯,布置清雅的小厅予人温暖舒适的感觉。
内进的卧房与外厅被一道帘子分隔,里面黑沈沈一片。
寇仲凝视帘子,低喝道:〃谁?〃
〃卜〃的一声,外厅唯一的油灯熄灭,全屋陷进漆黑里。
异变突起。
第六章 运势逆转
扮回岳山的徐子陵,在横街小随意漫步,估计雷九指该返抵东来客栈,才缓步回栈。
时值隆冬,天气严寒,如此深夜,街上人车疏落,犹幸不时有爆竹声从里巷深处传出,加上家家户户挂上彩灯,才不至清冷孤寂。
明早见到李渊,究竟怎样入手和他说话?他不能不把自己放在岳山的立场去想,以岳山的性格作风,绝没有兴趣去理会李阀的家事,唯一的兴趣就是把石之轩碎尸万段,自己亦只能从这个角度向李渊痛陈利害。
自己究竟该否去见李渊?这其实是个更大的问题。岳山生前从不求人,直到自知内伤永无痊愈之望,才到碧秀心小谷外结庐而居。岳山每在遗卷中提到碧秀心,语气都透出尊敬的味儿,其中丝毫不牵涉到男女之情。论岁数,岳山可作碧秀心的父亲有余。
思量间,他早经过西市,来到跃马桥的西端,寒风呼呼吹来。
石桥上有人正凭栏俯视下方流过的永安渠,此人身穿儒服,外披锦袍,身形高挺笔直,潇洒好看,两鬓带点花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奇气质。
他的目光却是寒如冰雪,似是不寒任何人类的感情,按在桥栏的手晶莹通透,像蕴寒着无穷的魔力。
徐子陵打从背脊冒起寒意,脚步却不停的走上跃马桥的斜坡。
他倒希望白天在桥旁站岗的卫士仍在,那他就不用面对这魔门最可怕的邪人。
第一眼看见此人,他立从对方有几分酷肖石青璇的脸相,认出他正是『邪王』石之轩。
对方这么突然出现,是务要置他于死地,不容他这岳山破坏他的大计。
徐子陵倏地立定,双目厉芒大盛,冷喝道:〃好!你既肯自动送上门来,可省去老夫不少工夫。〃
石之轩的目光仍凝注往桥下长流不休的河水上,深深叹息一声,冷酷的眼神忽然生出变化,露出缅怀回忆的神情,语气出奇的平静,似在自这自语的道:〃秀心是怎样死的。〃
徐子陵暗叫不妙,他只是从师妃暄中晓得碧秀心是因读了石之轩的《不死印卷》致减寿早夭,但真正因何事过世,连真岳山都不知道,因为岳比碧秀心更先行一步。
人急智生下,徐子陵冷笑道:〃恁多废话,你自己做过甚么事该心知明,动手吧!让老夫看看你的不死印法厉害至何等程度。〃
石之轩仰首望往天上明月,目光又变回无比的冷酷无情,淡淡道:〃你的换日大法对石某人来说只是小孩儿的玩意,岳山你错在前来长安,否则你该还有再次在『天刀』宋缺手上多败一次机会。〃
徐子陵尚未有机会回答,眼前一花,石之轩来到眼前五尺许处,两手变化出难以捉摸的奇奥招数,往他攻来。其速度之快,身法之诡异,连云帅也要逊上一筹。
灯火熄灭时,隔开内房外厅的竹帘子往上扬起。换过是别人,定会以为敌人从房内穿帘而来,先以指风掌劲一类的方法把灯火摧灭,然后再施突袭。可是寇仲却晓得这全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法,对方到这一刻才穿窗而入,偷袭自己。
寇仲到今时今日,武功已臻宗师级的境界,谁要偷袭他而不令他生出任何警觉,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所以此人能使寇仲摸不准他的位置,实极端了得。
寇仲再无暇去想身分被揭破的问题,反手一掌,往右后侧扫去。
这一招纯属试探性质,以秤秤对方的斤两。
〃霍〃的一声,掌尖竟扫在柔不着力,却又暗寒卸劲的物体上。
寇仲大吃一惊,心中叫糟,皆因知道来者是谁。能轻轻松松以衣袖硬挡他一掌的,除了绾妖女尚有何人?忽然间,他知道自己的好运道宣告寿终正寝,在与陰葵派的斗争上,全落到下风处。
运动正反之气,倏地横移十尺,差点碰到左方靠墙摆的几子,才再靠墙滑开,险险避过贴身追击的两袖一指。
敌我两方好像暗有默契,就是不能惊动沙家的人,所有动辄分生死的恶斗,全在无声没息下进行,只偶尔发出气劲交触的微响。
〃嗖〃!
寇仲穿帘入房,单足一点床沿,整个人倒飞回去,迎上冲入房内一身白衣,美若天仙的绾绾。
刹那间,两人在短兵交接,近身搏击的情况下,交换了十多招。
娇笑一声,退往帘外。
寇仲深吸一口气,目光透帘盯着绾绾优美的身形,由于外厅比内房光亮少许,所以寇仲可看到绾绾,对方却看不到寇仲。这感觉令寇仲好过一点。
绾绾并非真的要杀他,只是要试试他的功夫进展到甚么地步,否则只要加上天魔双斩或天魔飘带,在这么一有限制的空间内,必然教教他更为狼狈。
寇仲心中唯一的欣慰,就是适才在绾绾的力迫下,他仍能应付裕余,比上趟拚命落荒逃跑自不同日可语。
绾绾忽然抓帘而入,像不知寇仲正蓄势以待般,娇媚的道:〃打得人家够累哩!
可否借少帅的床来过一晚呢?脱去你那丑面具吧!想吓死人吗?〃
寇仲除了苦笑外,还可说甚么呢?究竟犯下甚么错误,在骗过差不多所有人后,绾妖女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假身分识破。
上趟对抗石之轩的一役,徐子陵尚有些有利的形势。
他当时虽身受内伤,可是石之轩要杀的人并非他而是云帅,其次是与寇仲和突利联手应战,又是在城门的深长门道内,三人不顾生死的联手反击,使强横如石之轩者,在顾忌重重下,亦难以得逞。
可是如今在跃马桥上,则是另一回事。
今次石之轩是全力出手,务要置他于死。更糟糕的是他此刻扮的是岳山,就算明知不敌,也绝不能窝囊的逃走。
在电光石火的迅快时间内,徐子陵抛下一切顾虑,定下策略,置诸死地而后生,以抢攻对石之轩的抢攻。
以岳山的性格,这是唯一正确的反应。
石之轩的速度,己超出和突破人类体能的极限,根本不能用眼去看或用耳去听,只能依自己异于常人的灵锐感觉,作出来自本能的直觉反应。
倏地里眼前像现出无数个石之轩,这当然是幻觉,亦可推想石之轩正以奇异高速的身法与步法,向他进击。
指风破空而至。
〃嗤〃!
徐子陵冷哼一声,暗捏智拳印,挥拳挡格。
〃噗〃的一声,石之轩运指速度陡增,竟比徐子陵预期中快上一线,在他功力未使足前,刺中他的拳锋。
他能挡着石之轩这一指,可算非常本事。
指劲初时似有洞墙透壁,锐如利刃的真劲在徐子陵忙运功抗御时,指劲竟奇迹般消去,变成个无底的空洞深潭,任他送出多少真气,也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
徐子陵难过得要喷血之际,石之轩底下踢一脚,迅若闪电,角度奇奥,取他腹下要害处。
徐子陵大叫不妙,晓得对方把自己的指劲全部借去,这一脚等若他和石之轩合力踢出,若被踢中,哪还有命?且是挡无可挡。
他冷喝一声,智拳印改为不动根本印,左手撮指成刀,丝毫不理对方下面踢来的一脚,直朝石之轩胸口插去,摆明同归于尽的格局。更心知肚明凭石之轩的不死印奇功,说不定能硬捱这招汇聚全身功力的〃手刀〃而不死,但受伤必不可免。自己是生是死,就要看石之轩肯否为杀岳山而作出牺牲。
石之轩笑道:〃有你的!〃
忽然间来到徐子陵右侧,不但避开他的手刀,左肘还往徐子陵胁下撞去,如给撞中,保证左胁骨难保完整。
徐子陵无暇为自己避过一劫而欢欣,一个旋身,避过肘撞,与石之轩错身而过,来到桥上。
石之轩哈哈笑道:〃老兄的霸气到哪去啦!〃
说话时在丈许外〃呼〃的一掌遥击,生出惊涛狂飙般且无比集中的一股劲风迫徐子陵硬拼。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和这邪王的武功仍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对方远攻近搏,均挥洒自如,把主动全控在手上。这一掌击来,不但暗藏不死印功的奇着,且是好戏在后头,口要自己稍有失着,对方的攻势会如长江大河般涌来,直至他横尸桥头才休。
徐子陵长笑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刹那间把生死置诸度外,丝毫不让的挥掌迎击。
〃蓬〃!
徐子陵不但没给震退,反向前跨跃一步。
原来这股看似强猛的劲气,交接时忽化成陰柔之劲的拉扯劲道,不过徐子陵早有预防,否则就要当场吐血出丑。
掌风忽变,从陰柔变成阳刚,由冰寒转为灼爇,如此诡异的变化,只有石之轩能融会生死两个极端的不死印法始能办到。生可变为死,死可变为生。
徐子陵如受雷殛,浑身剧颤。
在刹那间,当掌劲内不死印气劲像波浪般一重重的向徐子陵撞击,忽然刚猛,忽而陰柔,即管以徐子陵经《长生诀》与和氏璧改造过的经脉,也要吃不消。
徐子陵跄踉跌退,溃不成军。
石之轩鬼魅般飘来,脸容变得无比冷酷,淡淡道:〃待石某人送岳兄上路吧!〃
徐子陵猛吸一口气,把翻腾的血气全压下去,背脊一挺,变得威凌无俦,发拂衣飘,长笑道:〃邪王中计啦!〃
宝瓶印气,全力出手。
绾绾像回到香闺中,悠然自得的往床上躺下去,舒适的叹一口气,望着床子的顶盖,柔声道:〃这些被铺都是刚洗濯过和晒过的,所以仍有太阳的香洁气味。〃
寇仲头皮发麻的在床沿立定,俯看她横陈榻上触目惊心的诱人曲线,最后落在她那对纯白无瑕的赤足上,煞费思量的道:〃你整天赤着脚走路为何双足仍可以这么乾净的?〃
绾绾闭上美目,道:〃不要吵!人家很累,要睡觉哩!〃
寇仲心想这还得了,若她赖在这里睡至天明,自己怎样向人解释,亏自己今天还不住向人吹嘘练的是童子功。
苦笑道:〃大姐!算你赢啦!有甚么条件,即管开出来吧!〃
绾绾把娇躯挪开少许,纤手拍拍腾出来的半边床沿,轻轻道:〃少帅请稍息片刻,暂作人家的枕边人好吗?〃
寇仲有种任人宰割的失败感觉,虽是脑筋大动,仍想不出一个应付敲诈威胁的良方,叹道:〃我寇仲是英雄好汉,不会偷袭好大姐,可是好大姐从未试过做良家妇女,作你枕边人这么危险的事,请恕小弟难以奉陪。〃
绾绾美目像深黑夜空的亮星般一闪一闪的睁开朝他仰视,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神态动人,柔声道:〃少帅和子陵这么本事,大摇大摆的混入长安,我怎舍得杀你们呢?杀了你,谁给我们去起宝藏。〃
寇仲颓然坐下,忽然哈哈一笑,在她身旁卧下去,愈想愈好笑的道:〃坦白说!
我们并非定要寻到宝库的,对我来说这只是个寻宝游戏,既可满足好奇心,又可还了娘的心愿。〃绾绾侧卧以手支颐,美目深注的打量他,笑意盈盈的道:〃少帅可否把说的话重复一次,因为小女子听得不太清楚。只有当人家肯定你再没兴趣去发掘宝藏,才会使人效少帅的故技,在城内各显眼处大书『莫神医是寇仲扮的』八个大字。〃
寇仲立被击中要害,别头朝向枕边的绝色美女,却岔开话题道:〃我有个很奇怪的感觉,小弟和大姐相识有一段不短的日子,可是却从来不了解你。例如你心内想甚么?有甚么追求?除了杀人,放火,斗争,仇杀外是否尚有别的生活?闲来会干甚么?对人会否生出感情?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你。〃
绾绾听得微微一怔,露出深思的神色。
轮到寇仲大为愕然,刚才一番话虽是有感而发,主要仍在胡诌一番,好拖延时间,看看有甚么方法作出反击。
绾绾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如刀刃,盯着他道:〃我们追求的东西,你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寇仲哂道:〃你不说出来,怎晓得我是否明白。除非那是有违天理,例如追求把天下人绝,那我就非是不明白,而是恕难接受。〃
绾绾眸光变化,淡淡道:〃少讲废话,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找到宝藏后,你须任我们从库内取走一样东西。〃
寇仲冷笑道:〃我怎知道你会否履行协议,在这方面你们一向恶名昭着,假若届时你们违诺独吞宝库,不如我趁早离开,免得了夫人又折兵,后悔莫及。〃
绾绾挨近少许,他耳旁呵气如兰的道:〃这个很简单,只要徐子陵肯亲口保证把库内的某件东西交给我,我们陰葵派将全力协助你们,否则只是石之轩那一关,你们绝对过不了。〃
寇仲心叫厉害,看得很准,徐子陵正是那种一诺千金的人,叹道:〃那我先要和陵少商量一下才行。〃
绾绾香肩微耸,似是漫不经意的道:〃这个当然。最迟明晚你要给我一个确实的答覆,他要亲口向我许下诺言。〃
嗅着她清优健康的迷人体香,寇仲皱眉道:〃你是怎么猜出我的身分?〃
绾绾双手轻按床褥,飘离卧榻,落到床旁,寒笑摇头道:〃少帅这么聪明,总会猜到的。〃
寇仲盘膝坐起来,虎目灼灼的射往绾绾,沉声道:〃你仍未猜到陵少扮作甚么人吧?要不要我告诉你呢?〃
绾绾微耸肩胛,俏脸上露出个可令任何男人意乱神迷的娇憨表情,无可无不可的道:
〃这个尽随尊便。〃
寇仲现出一个作弄的顽皮表情,拍拍身旁的枕头道:〃还以为你今晚会和小弟共渡春宵,原来只是骗人的。〃
绾绾往后飘退,倏忽消没在珠帘外,声音遥传回来,像柔风般吹进他耳内娇笑道:〃你练的不是童子功吗?奴家怎忍破你的童身呢?〃
寇仲气得倒回床上去,再没有站立起来的意志。
第七章 邪王阴后
实情却是徐子陵无计可施,说石之轩中计只是虚张声势,以掩饰自己的狼狈。
石之轩乃魔门顶尖级的人物,怎会被他的虚言所惑,在离他半丈许远一掌印来。
在徐子陵眼中,对方手掌不断增大,轻飘飘的似是没有半点力道,教人无从捉摸其轻重。最厉害是随着他逼来的奇异身法步式,掌劲攻来的角度每一刻都出现新的变化,如此可怕的掌法,他尚是首次遇上。
他卓立不动,双拳上下击出,其中有微妙的先后之分,似是不寒丝毫劲气,事实上宝瓶印气已积蓄至满溢的顶峰,蓄势待发。
石之轩双目邪光剧盛,掌拍忽然改为前劈,横斩徐子陵这〃霸刀〃岳山。
自交手以来,徐子陵一直处在绝对下风,只有捱揍苦撑的份儿。直到这一刻,他借《长生诀》奇异的真气,出乎石之轩意料之外的在短时间内回复元气,狠狠反击迫得石之轩变招以迎,争回少许主动。
石之轩的眼力显然比〃天君〃席应高明,瞧出徐子陵双拳气劲正满蓄待发,若原式印去,绝不能讨好,故改为削入对方两拳之间,迫对方为求自保,难以抢攻。
徐子陵昂然不理对方正循某一玄奥轨迹劈来,由轻飘无力变为有如剑刃刀锋的凌厉劈削劲气,两拳宝瓶气发。
际此生死关头,面对这似是永远没法击倒的武学巨人邪魔,徐子陵施尽浑身解数,始争得这反击的良机,怎肯轻易错过。
两团高度凝固集中的真气,随拳劲吐出,竟在击往石之轩前由分而合,二变为一,且改变少许角度,流星般往石之轩胸口印去。
这双宝瓶式拳劲,是徐子陵为救自己小命临危创造,连石之轩也从未梦想过世间有如此怪异的拳招。
大魔头〃邪王〃石之轩脸容冷酷得有如铁铸,劈掌一放即收,此时已来不及避开,就那么一个急旋,要凭不死印法将徐子陵的双宝瓶气化去。
〃砰〃!
徐子陵首先被掌劲劈中,幸好他避过胸口要害,以肩头硬捱一记,而当掌风削骨的一刻,他借肩膊迅速的摆动,巧妙的卸去对方大半的真气,不过纵是如此,亦够他好受。应掌抛飞,落往丈许外桥顶最高处。
〃蓬!〃
高度集中的宝瓶气,狠狠投在石之轩身上,他的转速立时减缓,当他再次面对徐子陵的方向,这位假的〃霸刀〃岳山刚好四平八稳的足点桥面。
两人分别硬捱对方一招,表面看石之轩全无异样,而徐子陵却晓得对方多多少少也受到伤害,否则怎会不乘胜追击,把他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在石之轩方面,则要对久休复出的岳山作重新估计,最令他骇异的是对方硬捱他一掌,脸色竟能丝毫不变,哪知对方是戴着由天下第一巧手鲁妙子津制的面具。
徐子陵适才是借势飞退,在半空一口鲜血再忍不住喷出,却给他收入袖里,而石之轩因刚转到另一边去,竟看不到。
落地前他早运起长生诀把真气回复过来,不过如无面具遮盖,石之轩该仍可见到他的脸色是苍白疲怠,额角冒出冷汗。
徐子陵趁机调元回气,暗中提聚功力,冷然晒道:〃老夫还以为不死印法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原来不过尔尔,假若石小儿是技只于此,今晚休想活命离开跃马桥。〃
一边说话,一边在计算桥身的弯斜度。
石之轩木无表情,像瞧着一件死物般盯着他,淡然道:〃岳霸你若没有其他说话,请恕石某人要失陪啦!〃
换了智慧稍低者,必对石之轩这番话大惑不解,甚至以为他因受严重内伤,故大打退堂鼓。
只有徐子陵晓得石之轩看穿他的假〃换日大法〃宜静不宜动的特点,故诱他主动进攻,再行一举击破。其眼力之高明,确非一般武学大师可以比拟。
徐子陵心想成功失败,就在此刻。要胜过对方是绝无可能,眼下唯一生路,就是要抢得少许上风,再突围逃走。必要时逃入皇宫,谅石之轩亦不敢追来。
一声长笑。徐子陵跃起少许,再足尖点地,往桥坡下方的石之轩疾冲过去。
石之轩引得〃岳山〃主动全力进击,脸上仍是丝毫不露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实则心内暗下决心,即管拼着负伤,也要把对手一举击毙。
因他看出重出江湖,练成〃换日大法〃的岳山,已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若不趁今晚把他击杀,异日将成心腹大患。
假设徐子陵知道这邪王心中的想法,当可非常自豪。
徐子陵的心神投入井中月的境界与天地浑合为一体,更重要的是与跃马桥合成为一。
他冲行的角度和轨迹,与跃马桥的坡度有种浑如天成的微妙契合,就像水流从高处冲下,与流经处合成一体,完全依乎天地之理,本身自有一股无可抗御之势。
在石之轩的眼中,徐子陵把桥坡的斜度利用得淋漓尽致,令他感到自己像被孤立起来,变成徐子陵和跃马桥两者之外的多余物事。此感觉玄奥至极,非是如他那级数的高手,休想有此直觉的感受。
徐子陵左右足尖交互点在坡面,每一落足,速度均稍有增加,劲力气势亦随之增强,石之轩准确估计出当他冲落近四丈的坡面向他攻击时,对方的功力将积聚到至巅峰的强烈度。
且徐子陵这一击充满一往无还的惨烈意味,有种不惜一切,务要拼个同归于尽的决死之心。
以石之轩的自信自负,不由亦心中后悔,但又是骑虎难下,若他于此时退避,在气机牵引下,对方将气势陡增,乘势追击下,他要抢回上风,会是大费周章。
别无选择下,石之轩当机立断,腾起斜冲,反客为主的升往高处,再以猛虎搏兔的姿态下扑,以收拾这强横得令他难以相信的对手。
在一般的情况下,这确是针对徐子陵战略的最佳方法。
可惜他算漏一点,就是徐子陵和寇仲独门的真气转换方法和从云帅学来的回飞绝技。
石之轩炮弹般的弹往半空,脚上头下的双掌齐出,施出不死印法的看家本领,左手掌劲冰寒陰柔,右手掌劲灼爇刚猛,聚而成一股能摧心裂肺的狂飙,向徐子陵痛击而下。
徐子陵一声长啸,猛换一口真气,由斜冲向下,改为仰冲向上,最厉害处是循着一个弯往石之轩右外侧的奇异轨道,攻向石之轩。
石之轩被迫得第二次变招,气势劲道登时减弱三分。
徐子陵往上方的石之轩弯弯的迎冲上去,身体忽然左右摇晃,两手变化万千,当迎上石之轩的双掌时,逐渐变化成两大拇指外弯,点上石之轩掌心。竟是把从嘉祥大师学来的〃一指头掸〃变作〃两指头掸〃来使用,由于他津通印法,故形虽似而神非,身是不动根本印。
左手大金刚轮印,右手日累印,真气陰阳分流,正面硬撼石之轩的不死印奇功。
气劲交击。
石之轩连番失着下,冷哼一声,飘上半空,往西岸投去。
徐子陵连续三个翻腾,堕跌桥上,险险立定。
石之轩双足着地,又如飞而至。
徐子陵心叫完了,他的五脏六腑像完全翻转过来似的,全身扭痛乏力,目下不要说是石之轩,就算来个不懂武功的壮汉,也可轻取他小命。
石之轩却傻傻地在桥头立定,目光授往徐子陵身后。
一把陰柔悦耳的女子声音在徐子陵背后丈许处响起娇笑道:〃之轩啊之轩!你虽是目中无人,现在却不得不承认遇上顽强的敌手吧!〃
徐子陵趁机把真气运转三周天,勉强开口说话道:〃老夫的事,不用小妍你来管。今夜老夫和石之轩,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事实上他却是心中叫苦,身前背后,正是魔门数百年来最杰出的两个顶尖人物,若让任何一方看破自己的虚实,必是有死无生之局。
石之轩脸上现出一个冷酷无比的笑容,把目光移到徐子陵脸上,从容道:〃本人承认是低估了你岳霸,但说到杀我,在你余下的残生内休想办到。〃
徐子陵再把真气硬提起来,勉强压下翻腾的血气,又把冲到咽喉的鲜血吞回肚内,仰天笑道:〃想不到石小儿你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小妍你给我退开,看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之徒收拾。〃
他估计祝玉妍肯于他生死关头现身,是因为他身手高明,足以抗衡邪王,故不欲他死在石之轩手上。
如若猜错,明年今夜此刻就是他的忌辰。
祝玉妍优优一叹,似有无限感触,柔声道:〃换日大法仍不能将你的臭脾气改变过来吗?〃
石之轩仰天一笑,轻松自如的道:〃你两口子要卿卿我我,请恕石某人没空陪。〃
言罢疾往后退,瞬眼间消没在里巷的暗黑处。
淡淡清香袭鼻而至,祝玉妍移到徐子陵身后,轻轻道:〃你受伤啦!〃
除子陵的功力虽回复少许,但若和祝玉妍动手,绝走不过三招,又不能硬撑下去,猛地转身,面对重纱掩脸的〃陰后〃祝玉妍,勉强迫出岳山凌厉的眼神,似要瞧透她颜容的冷笑道:〃你为何不趁机杀死石之轩,是否仍是余情未断?〃
祝玉研果然娇躯微颤,避开他的目光,投往永安渠北端远处,语调转冷,沉着的道:
〃你妒忌哩!〃
徐子陵哪敢久留,拂袖而行,提心吊胆的从她娇躯旁擦身而过,冷笑连声,一副不屑辩白的情状。
祝玉妍冷喝道:〃站着!〃
徐子陵头皮发麻的在她背后立定,淡淡道:〃若要杀我岳山,这是最好的机会。〃
视玉妍语气转柔,轻轻道:〃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岳山你肯否助小妍一臂力。〃
徐子陵苦笑摇头,叹道:〃想不到我岳山忽然变得如此有被利用的价值?我岳山和你在四十年前早恩清义断,你还记得当年对岳某人说过什么话吗?〃
祝玉妍的说话从牙隙间进发出来,寒声道:〃给我滚得有那么远就那么远,若明天你仍留在长安城内,休怪我祝玉妍辣手无情。〃
徐子陵心念电转,捕捉到祝玉妍这番说话背后的真正用意。
祝玉妍乃魔门恶名最昭着的邪魔,不但不讲人情,更罔顾天理,这种人怎会顾念旧情?
这么肯让他离开,纯是测试他的反应,看他内伤严重至什么地步。若以岳山的性情,仍要忍气吞声的乖乖走了,那自然可推断出徐子陵这假岳山丧失动手招架的能力。
一旦肯定此点,祝玉妍将会全力出手,把老相好除去。
徐子陵反而心中大定,缓缓转过身来,冷哼道:〃凭你祝玉妍,尚未有资格对我岳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便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天魔大法』,看看比之石之轩的『不死印法』,究竟谁高谁低。〃
他敢百分百肯定祝玉研不敢动手,非是怕他岳山,而是怕石之轩可从旁取利,更怕失去夺得邪帝舍利的机会。
他和祝玉研、石之轩三者间正是互相牵制,结果是谁都不愿轻举妄动。
祝玉研优优叹一口气道:〃这只是小研一时的气话,大哥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看看我们能否合作,好好创出一番功业来吧!〃
说毕飘飞而起,像深夜的优灵般脚不沾地的消失在桥头另一端。
徐子陵差点要跪倒地上,深调几口真气,才扮作气概昂然的朝东来客栈走去。
徐子陵推门入房,一阵天旋地转,要倒往地上时,幸好给苦候良久的寇仲一把扶着,关上房门,骇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寇仲掺扶下徐子陵盘膝坐地,吸收寇仲从背心传来疗伤真气,苦笑道:〃我刚和石之轩正面交锋,能捡回小命,全赖老天爷的保佑。〃
寇仲心付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叹道:〃幸好我来寻你,否则以你目下的严重内伤,明晚怎能和人动手。〃
又皱眉道:〃人家张婕妤是上爇足寒,你却是半边身寒、半边身爇,全身经脉像给硬扭一下似的。幸好遇上小人莫神医,否则保证你要躺足三天三夜。〃
徐子陵在他的相助下,边运功疗伤,边问道:〃你怎会在房内等着来救我呢?〃
寇仲颓然道:〃此事一言难尽,待治好你的内伤再说吧!〃
离天明只有一个时辰。
徐子陵躺在床上,寇仲则靠枕挨坐在床另一边。
为避人耳目,两人躲到帐内说话。
徐子陵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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