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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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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眯着眼睛,细细读罢吴三桂的来信,缓缓将书信递给身边的洪承畴。他道:“本王素钦慕贵主!看他是真豪杰,真汉子也!我朝旧虽与明朝有隙,却也看不得乱臣贼子祸乱天下!拜然!”多尔衮叫过自己的妻弟,又对吴三桂的两个使者道:“为表我朝诚意,由拜然随郭将军先回关门,杨先生还请留在本王营中,以便问询。”

吴三桂以杨坤为正史,游击将军郭云龙为副,前来向多尔衮求援,实在是因为山海关已经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他原本以为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关宁铁骑一出,必然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荡清寰宇,然而事实却不像他想的那般美好。除了打头阵的唐通被轻而易举击溃,随后而来的闯贼大军却格外彪悍,简直可以用英勇善战、悍不畏死来形容。

一番苦战之后,李自成兵临城下,眼看山海关便要易主。

其实,吴三桂对于这个“广宁王”并不满意。

关外的土地在决定入关勤王的时候就等于被放弃了。当时多尔衮也毫不客气地派了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率军接收了大明弃地,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辽西。

没有了关外的土地,关内的敌人又如此凶残,这让吴三桂颇有些被人架在了火上的感觉。他与父亲吴襄商议彻夜,最终做出的决定却是:不能降闯。

“若是李闯能剿灭朱室,坐稳龙庭,咱们以宗藩之礼降服于他倒也罢了。”吴襄沉声道:“可如今朱氏还有半壁江山,难保不是个东晋南宋,咱们若是降闯,非但故土守不住,更要担个背主的骂名,实在不上算。而且李闯心狠手辣,京中降他的那些人,非但明码标价被追赃捐饷,如今更是被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始终就是个流寇,我父子岂能自投罗网!”

“父亲,”吴三桂皱眉道,“以我军势力,实在难以抵挡李闯大军。又指望不得明廷出兵,若是不降,又该当如何?”

吴襄抚须踱步,终于坚定了目光,吐出两个字:“借兵。”

世人皆道辽镇与东虏对战数十年,从老酋打到如今,整整三代血仇。殊不知,从祖大寿率族人投降皇太极之后,辽镇与东虏的关系就越发微妙起来。非但祖大寿与吴襄、吴三桂之间常有私信往来,就是其他投降满清的辽将,也多与故旧联络。虽名敌国,实则音信相通,相互借力,情谊更胜往昔。

若是借兵,未必就借不到。

第234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2)

吴三桂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仍旧踟蹰不定,他道:“父亲,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东虏索性就赖下不走,抑或大肆劫掠,又如何是好?”

吴襄捻着须茎,道:“你如今贵为一国国主,竟然还是算不清这笔账啊。东虏势必不肯白白借兵与我,这好处自然是得明朝出。只要多尔衮能够认下我们这广宁国,明朝那边即便给得肉痛些,又关我何事?”

“父亲,恐怕东虏不肯认我的广宁国。”吴三桂脸色阴沉下来,道:“若我仍是一镇总兵,多尔衮多半会给我高爵厚禄,招抚于我。然而如今有了这三百里广宁国,他又得开出什么价码?再者说,关外是满洲故地,断然不会放心我辽镇继续坐守。唉,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接下册封。”

“早知今日?”吴襄怒道:“早知今日,就该好好练兵!我关宁铁骑当年与蒙鞑东虏野战厮杀从不怯弱,如今连一群流寇都打不过!”

“父亲,今日局面焉能怪在儿子头上。”吴三桂也不服气;“朝廷连年剿寇,哪年不从我辽镇调兵挖人?可恨那些庸帅,耗光了我辽镇骨血,竟然还让闯贼势大至此!”

吴襄知道儿子说得是实情,在祖大寿执掌辽镇的时候朝廷就不断调兵挖人。当时的辽镇还不是祖家的私产,祖大寿正好乘机将曹文诏这些不听话的辽将送走,在关外遍插亲信。

这在当时看来的确是借刀杀人的好计策,曹文诏也的确尽节而死。然而这也开了调辽兵剿寇的口子,其后连年放血,以至于到了吴襄手里,辽镇就已经不复当日雄风。

“若是让李贼破了山海关,我父子项上人头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广宁国!”吴襄也不纠结战败的事。他自己久经沙场,无非靠捡便宜和跑得快,对于胜仗云云视若浮云。

吴三桂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家在北京的资产已经全被李闯收缴,城下之盟更是签不得。

“当今之际,也只有借虏平寇了。”吴三桂落寞道,他原本可是想将整个京畿东部收入囊中的。

父子二人商议妥当,便派出使者杨坤与郭云龙前往多尔衮大帐借兵。

……

多尔衮让杨坤下去,搓着双手,对帐下满汉文武笑道:“真是天命!若是能过得山海关,先汗在天之灵也当畅怀!洪先生,还请替我草书一封,回复吴镇吧。”

洪承畴略一思量,已经有了腹稿,道:“王爷,吴三桂虽然向我借兵,却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洪先生,我国与他本是敌国,数十年交战不休。他如今向我国借兵,怎能说未到山穷水尽?所谓借兵,不过是投降的粉饰之词罢了。”东虏不似汉地那般讲究,范文程一直不满洪承畴投降之后的孤高冷艳,对他毫无敬意不说,甚至连还常常流露出蔑视。

若是在大明的话,范文程甚至不配在洪承畴面前说话,但这里是清国!论年资,论忠心,他范文程可都高于洪承畴。

洪承畴眼皮都没抬一下,看似漫不经心道:“若他真的走投无路,此刻已经弃关南逃了。”

多尔衮细小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若是南逃,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王爷说得是。”洪承畴道:“他不走,正是仍有倚仗。吴襄此人我甚知之,本就是商贾一流的人物。当日得祖大寿青睐,把妹妹嫁给他为继室,并非看中此人能打仗,只是善于经营罢了。这样的人,只要有一两银子在手,就恨不得做成十两银子的买卖。如今他来借兵,固然到了困窘之境,但也绝不至于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洪承畴顿了顿,环视众人,又道:“至于吴镇……诸公若是还记得松山之战,当可参照。”

大明与东虏自万历四十六年在抚顺第一次交锋,至崇祯十七年明廷南渡,近三十年间大小争战百余次。然而最为重要的便是萨尔浒、辽沈、松锦三次大战。

松山正是松锦大战的主战场,一方面是清酋黄台吉领的蒙古、满洲八旗,一方面是洪承畴为督师的十三万明军。当时祖大寿被困在锦州城,薪尽粮绝,只盼着洪承畴来救他。洪承畴吸取了萨尔浒之败,不敢分兵,步步为营,最终屯兵松山城,环绕松山扎下大营,距离锦州只有十八里。

洪承畴却犯了后路空虚的低级错误,十三万大军被黄台吉围住,又被端了设在笔架山的粮库。当时黄台吉又是分兵设伏,又是断敌后路,却是以少围多,犯了兵家大忌。明军若是能够集中优势兵力,突围并非不可能之事。

洪承畴与诸将约定好了突围之日,结果大同总兵王朴“首先”逃跑,顿时明军大乱。

这个“首先”却是耐人寻味,因为跟王朴一同逃跑的还有“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宁远总兵吴三桂。

这二人同时在杏山被多铎带领的伏兵攻击,步卒践踏,蹈海身死过万人!最后吴三桂与王朴仅以身免,逃回宁远。从这结局上看,吴三桂与王朴也是逃得难分先后。

朝廷命法司定罪时,御史郝晋说:“六镇罪同,皆宜死。”尤其是对吴三桂,他道:“三桂实辽左之将,不战而逃,奈何反加提督?”时任兵部尚书陈新甲却说:“姑念三桂守宁远有功,可与李辅明、白广恩、唐通等贬秩,充为事官。”故而松山之败,国家损失战士十万余,帑金百万,失陷洪承畴、祖大寿、曹变蛟等将帅……只以“首逃罪”杀了一个王朴。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吴三桂出身辽西将门之家,是祖大寿的外甥,辽东总兵吴襄的儿子,大太监高起潜的义子……。而王朴的父亲王威虽位列左都督,却不似辽西将门那般根深蒂固,正好当了替罪羊。

“那时候尚且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吴三桂却跑得飞快,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子更甚其父。”洪承畴虽然已经降了满清,但对于松山之败却仍是耿耿于怀,视作人生污点。

多尔衮当年也是松山之战的主将之一,对于事关满清国运的一战记忆犹新。他点头道:“明廷已经再无可用之将,吴三桂若是南逃,实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他不逃不走,只是借兵,看来的确如洪先生所言,或有所依仗。”

范文程仿佛被人当场打了耳刮子,面上泛红,却又无可辩驳。他不过是个沈阳小秀才,在一堆文盲之中才显得高深莫测。无论学识见解,如何跟一个二十四岁就中了二甲十四名的正牌进士相抗?何况这位进士还当了十二年督师,领兵十数万,将横行天下的流寇几乎剿灭。

“洪先生以为,该给吴三桂什么价码?”多尔衮笑问道:“只要能得山海关,人口田地,高官厚禄,尽管给他!”

洪承畴直言道:“王爷不妨多给一些。”他顿了顿,又道:“给得王爷心痛,才能让吴三桂心动。”

“哈哈哈哈,”多尔衮仰头笑道,“本王何尝有过小家子气?明朝先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又封广宁王,我大清自然不能输他!只要吴三桂肯剃发献关,我便封他平西王!秦晋川陇滇五省给他立国!不过关外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山海关之外都得给我留下来。”

洪承畴微微凝眉,知道多尔衮空口白话,毫无诚意,只不知道吴三桂是否会利令智昏,接下这个画饼。

第235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3)

“王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今王率众来归,必列土以封,仍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河山之永也!”

吴三桂很快拿到了多尔衮的手书,送书而来的清使也转达了多尔衮招降的诚意:既封平西王,自然大军西向所得领土皆在治下!

吴三桂在前信中好生斟酌措辞,正是不想落下个降清的名头。谁知这多尔衮却是毫不客气,根本不谈“借兵”的事,直截了当地招降这位他广宁王。

吴三桂读罢回信,好生招待了清使,自己回到书房,将多尔衮手书呈给父亲吴襄阅览。

吴襄冷哼一声,怒道:“九酋何不说给我家十五省之地?真当我幼稚可欺么!”

“东虏素无信义,儿子以为借兵之事可以作罢。”吴三桂道:“实在不行,可从海道走登莱,就说拱卫圣驾,父亲以为如何?”

吴襄捻须沉吟良久,道:“不至于,不至于。不到最后关头,尚不至于要去南面。我看还有转圜余地……”

“报——!紧急军报!”

吴襄弹身而起,叫道:“何事!”

“报大王!主父!北翼城一军投贼,贼军已经进城了!”塘马高声报道。

吴三桂顿时脸上煞白一片。他知道关宁军已经不复往昔能征善战,但没想到竟然有临阵投敌之事。

山海关除了关城之外,在四方另有卫城,分别是东西罗城、南北翼城。李自成将主力放在石河以西,又派兵包抄至关城内外,进攻东罗城、西罗城、北翼城。因为南翼城靠近海边,没有攻打意义,故而不曾被兵。

如今北翼城投降,东西罗城压力遽然大增,可谓山海震动。

吴三桂闻讯,望向父亲,手中攥拳,道:“父亲,眼下可是得当机立断了!是南渡,还是降清?”

以唐通那点兵力,降闯之后都封了定西伯。吴三桂若是早些能够看轻头上的王冠,早早降闯,必然也能封侯。然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刻投降能否保住性命都是两说。既然山海关守不住了,那就只有南逃和降清两条路走了。

“若是南渡,我父子只有白手起家……”吴襄摇晃着脑袋:“若是降清,手中仍有兵马。日后等清兵不走,还有反正的机会。我看……先降清吧!”

吴三桂见吴襄下了决断,朝父亲拜了一拜:“儿子这就去见多尔衮!”

山海关外,杀声震天,顺军又掀起了一股攻势。

……

多尔衮自从接了吴三桂的求援书信,当即就领了大军折返,日行一百二十里,终于赶到了距离关城十里处扎营,次日又迁到欢喜岭上的威远台观战。

欢喜岭其实只是一条略高于平地的小丘陵,离关城极近,不过二三里路。官军自关外返回,行至该处则见关门近在眼前,心中欢喜,故名欢喜岭。

多尔衮站在高处,远远能看到阵仗掀起的兵尘烟火。他看到北翼城上蓝旗招摇,便知道吴三桂大势已去,只能在投降自己和南逃之间做出选择。

洪承畴不耐岭上风大,早早就下去了。范文程却一直跟在多尔衮身后,这在一干满将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吴三桂要降了。”范文程看到山海关关门中开,跑出一队人马,径直往威远台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低声说道。

多尔衮也是喜不胜收,当即转身道:“阿济格,速速整备人马,准备出战!”

阿济格是多尔衮的同胞哥哥,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大妃阿巴亥的第一个儿子。为人武勇少谋,却又野心勃勃。黄台吉只当他是一条好狗,冲锋打仗总将他放在前面,却又将两白旗给了多尔衮和多铎,制造他们兄弟不和。

黄台吉死后,多尔衮与济尔哈朗称叔父摄政王,阿济格也想捞一个叔王的头衔,却被同胞弟弟多尔衮拒绝。

多尔衮此番西征,这样一位合格的猎犬自然充任全军先锋,走在大军最前面。

不一时,吴三桂与山海关乡绅吕鸣章带着一干随从登上了威远台。不等他行礼,多尔衮已经大笑着迎了上去:“广宁王此来……”

吴三桂是何等人物!怎能让多尔衮先把话说了?当即拜倒哭道:“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患,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何京东地小,兵力未集,只能泣血求助。昔日……”

范文程听了,心中暗道:这吴三桂真是脸皮厚得可以,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明明就是来投降的,偏偏还死咬着借兵。

多尔衮用力一扶吴三桂,将吴三桂托了起来,打断他道:“先帝时候的事,在今日不必说,也不忍说。汝等愿为故主雪耻,大义可嘉,我特领兵来成全其美。昔日为敌国,今日为一家,广宁切莫与我见外生分。”

吴三桂站直了身子,心中也道:这多尔衮真是不要脸!我怎么就跟你一家了!

“我兵入关,若是动人家一株草,一颗料,定以军法处死!”多尔衮说到处死,脸上杀机立现,伸手在空中虚劈。他见吴三桂面无余色,知道这种小动作也吓不住这位广宁王,方才又放缓了口吻,道:“广宁可分谕大小居民勿得惊惶。如何啊?”

吴三桂知道多尔衮恐吓不成,又出这等言辞陷阱,若是自己答应下来,那便铸成投降之实,奉命而动,所谓“借兵”云云皆为笑话。然而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吴三桂只得装作听不懂,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多谢王爷成全大义!”

多尔衮得意笑道:“尔回之后,可令尔兵以白布系肩为号。不然同是汉人,以何为辨?恐怕误杀。”说罢便让吴三桂立即回关准备接应,同时下令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三路进关。

此时李自成得了北翼城,命令大顺军排出一字长蛇阵,从北山一路排到海边。若是尤世威见了,多半就成了“顺贼”只会打笨仗的新证据。多尔衮也算久经战阵,当即令清兵沿近海处鳞次布阵,以吴三桂军列于清军右侧,集中力量,攻其一点。

此时正值大风扬尘,数丈开外便模糊不能视物,从而使得清军从容布阵。

少顷,风止。

“杀!”

多尔衮一声令下,清军呼啸而出,当真是万马奔腾,飞矢如蝗。

李自成立马小岗阜上,胸口宛如被重锤狠狠一击,险些跌下马来:“这……东虏是哪里来的!”

大顺军攻打三城已经与吴三桂军鏖战通日,此刻正是人倦马疲,全靠夺了北翼城的战果振奋士气。此刻被养精蓄锐的清军一冲一杀,虽然拼死抵抗,却是强弱易形,阵容大乱。

田见秀领兵在前,因为兵力铺开一线,难以收拢,被清兵差点就冲破了本阵。他见难以支撑,召集亲兵,好不容易方才抽身而退。

“陛下!此时不宜久战,当速速决断!”田见秀撤走时被清兵箭矢射中肩胛骨,此刻剪去了箭羽,仍露出一截箭杆。

李自成遥望战阵,见长蛇阵已经彻底从中截断,可谓大势已去,无奈叹道:“先回北京,再做抵御。”

人生阅历决定了一个人的心智。

经历过十八骑败走深山的人,并不太会被一场战役的胜负所影响。就算李自成之前日渐骄横,也让朱家太子好好的教育过了。此番大败,李自成反倒比之前河上之败还更镇定些。

想想也是,如今大顺拥兵百万,就算这里败了,北京未必不能守。就算北京守不住,还有太行、黄河两道屏障。只要西京不丢,谁说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只是,这回的对手却是多尔衮。

第236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4)

“我大清就是要入主中原。”

多尔衮认真地说。

一干满臣都哈哈大笑起来。

无论他们是否相信这位摄政王的野心,能在大战之后听到这样的豪言壮语总是令人愉快的。这表示每个旗都会有大量的包衣、余丁补充,有大量的农田可以生产,随之而来便是滚滚白银以及绫罗绸缎、烟草美酒、南国美女……让他们享受前所未有的快乐。

汉臣们听了面无余色。

他们虽是汉人,但并不认为自己还是明人。虽然大明没有包衣,没有奴才,文章服冠的确远胜这些满夷,但是在大清生活得久了,步步高升,最终踏上了在大明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境界,就算要向人下跪磕头口称奴才又如何呢?不一样也有很多人对他们如此么?

再者说,一个拗口的称谓,在口述几百遍之后,总是会顺口的。再丑陋的发型,只要人人都一样,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嘛,辅佐清主问鼎中原,想想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大机遇。

多尔衮环视众人,又问道:“该如何办?”

帐中满汉文武缄口不语,终于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凡是不听话的,不能干活的尼堪统统杀死!让女人给我们生孩子,男人给我们种地!收了他们的房子,让我们的族人住进去!”

多尔衮严厉地望向这个声音的源头,那是他的哥哥,阿济格。

“我不想再听到尼堪这两个字!”多尔衮阴霾的面色让无悍不畏死的阿济格也为之一怔。旋即,摄政王以柔和略带笑意的模样望向汉臣一班:“内三院的先生们,如何看?”

黄台吉在天聪十年改文馆为内三院,即国史院、秘书院、弘文院,置大学士作为皇帝的政治顾问和秘书。洪承畴作为汉臣大学士之首,自然责无旁贷,出班秉道:“我兵之强,流寇可一战而除。目今之计,宜先遣官宣布王令,安抚百姓,明示我大清以此行只为灭贼,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之意。”

“仍布告各府县,开门归降,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城下之日,官吏悉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者,破格封赏。如此,沿途地方当可肃清。”洪承畴道。

多尔衮点头道:“洪先生此言大善!”

范文程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不满。

黄台吉对洪承畴的评价颇高,却终其一生都不曾授予洪承畴任何官职。有人说这是因为大玉儿——后来的孝庄太后——委身招降,让黄台吉心有芥蒂,但实际上却是黄台吉并不信任这个归降的汉臣。

在天聪帝黄台吉时代,汉臣之首是十八岁就投了满清的范文程。其他如刑部承政高鸿中、宁完我也都是备受任用的汉臣。当日黄台吉就大军伐明,明帝若是弃京而走或遣使求和,清军该追击逃帝还是围攻京城,是允和还是拒和,对其人民如何安置,对八旗贝勒等人的贪得之心如何禁止……如此等等重大问题,都令范文程等人“酌议疏奏”,可见信赖。

多尔衮摄政之后,却更信任洪承畴,非但授以秘书院大学士,就连伐明战略也都尽信尽用。相形之下,范文程、宁完我等人反倒成了摆设。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成为洪承畴展示自己高瞻远瞩、见解独到、超群不俗的陪衬。

“阿济格,多铎!”多尔衮叫道:“你二人为我军先锋,切记洪先生的话,万万不可屠戮百姓!”

多铎与多尔衮兄弟情义最深,对哥哥的命令没有任何质疑,高声领命。阿济格比多尔衮大了七岁,一直被黄台吉打压,连两白旗的旗主都没捞到,自己的牛录也常常被克扣、不得补充。如今没了黄台吉,弟弟掌权,阿济格总有些蠢蠢欲动。

更何况阿巴亥被黄台吉逼死时,阿济格已经二十一岁,深记此仇,对于多尔衮与杀母仇人站在一条线上总是愤懑不平。他听多尔衮再次摆出摄政王的身份,竟让自己服从一个尼堪的话,不满之情溢于言表,阴阳怪气道:“我大清几番入关,该杀的杀了,该抢的抢了,如今贴个告示人家就信了我们?照我说,不听话就杀,听话的就收在旗下为奴,哪有那么多事!”

多尔衮重重瞪了阿济格一眼。

洪承畴反倒笑道:“武英郡王所言,也是道理。”

阿济格眯眼咬牙,心中暗道:你这满肚子坏水的老尼堪,后面肯定还有话要来套我!我且不理你,看你怎说!

“百姓自然不会信告示,”洪承畴道,“却会信事实。只要二位郡王真能约束部下,百姓也是不愿与我为敌。”

阿济格不信,叫道:“你这老……老儿胡说八道!家有血仇的,难道就忘了么?”

洪承畴一笑:“即便家有血仇,大军只要不杀到他头上,他也不会自己往刀口上撞。”

多尔衮静静听着,突然想起一句话,忍不住问道:“洪先生,汉人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大清又该如何得大明的民心?”

多尔衮被封为“睿亲王”,正是因为他超出其他满人的聪明才智。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大清是不受明人欢迎的。

别的不说,崇德三年,大明崇祯十一年,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领大军入关抢掠。七个月中扫荡京畿、河北、山西、山东,陷城池三十六座,克敌十七阵,掠得人畜二十六万,杀总督卢象升,屠杀百姓数以百万计。

更直接地说,对明朝执行“残毁”战略的策划人就是多尔衮。是他建议黄台吉每年整顿兵马,乘谷子熟时深入明境,围困燕京截其援兵,残毁其屯堡,消耗其国力,最终夺取天下。

此可谓仇深似海,血债累累,恐怕有遮天手段,也难以抚平这惊涛骇浪。

“王爷,”洪承畴悠悠道,“敢问何谓民心?”

多尔衮虽然读过汉书,但对于如此抽象的问题却不知该如何归纳。

洪承畴也不多等,自答道:“所谓民心,思安而已。无论谁当皇帝,是否杀了他家里人,只要跟他说:只要不反我,便可过上安生日子。十之七八的百姓都会乖乖种地,按时输粮。哪怕真有血海深仇,也不过在闲暇时抱怨两声,上坟时哭上一哭,断然不会做出毁家复仇的事来。”

多尔衮紧凑的眉心微微舒展,仍旧不放心:“那还有二三又当如何?”

“华夏五千年,何曾有过真正的万众一心?”洪承畴幽幽道:“只是将与我贰心的人都杀了,自然就万众一心了。”

多尔衮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们满洲灭了仇敌之后,往往娶其妻女为妻。因为故俗如此,倒从未想过如此有何不妥。给洪先生如此一说,原来天下道理都是一般,思安而已。哈哈哈,本王放心了!”

洪承畴脸上浮笑,心中却是有些鄙夷。然而想起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也和这些蛮夷一般,这鄙夷之情又酿成了苦笑。

“报王爷!吴襄、吴三桂求见!”戈什哈进来禀报道。

多尔衮脸上笑意更浓,坐回宝座,道:“传。”

不一时,吴襄吴三桂父子便出现在了多尔衮的大帐之中。

多尔衮见到他们剃得发青的头皮,心花怒放,当即赐座赐茶道:“平西王以面谕关门为第一功,当封及尔父。抬吴襄镶黄旗,为王主父。”

吴襄吴三桂父子微微垂目,起身离座,跪在多尔衮面前,口称:“谢主隆恩!”

正是这一个“主”字,挠得多尔衮心中更是舒爽,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第237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5)

在一片石击败李自成之后,吴家父子回到关城。只是片刻光阴,两人再次出来,头顶已然光光,只在脑后留了铜钱大小一圈头发,一虎口长短,末端系了一条黑色线绳。

非但在规制上完全符合满清要求——金钱鼠尾,就连这线绳的颜色也是精心思量,既不敢用红——那是朱明的国色,也不敢用黄——表示不敢僭越王爵。

这一历史性的场面自然被人记录下来,从多尔衮的大帐传出。

所谓流言如风,这消息如同长了腿一般,紧跟着撤退的大顺军残部进了北京城。在这流言之后的,是阿济格和多铎的满洲铁骑,以及吴三桂的辽镇降兵。

崇祯十七年五月十八,李自成回到北京城,在牛金星等一干文臣撺掇下,匆匆行了登极大典,硬是要证明自己天命所归,旋即又以祭天为由带着大顺军西撤,临走时还不忘放火焚烧宫殿和各门城楼。

当时北京风言风语极多,流传最广的竟然是吴三桂从海道迎回了崇祯帝并一干宗亲。这消息甚至连宋弘业都有些吃不准真假,特意让密探去山东打探,看皇太子是否真的跟吴三桂一起从东边来。

因为这个谣言,许多自认为没有犯投贼重罪的官员,纷纷备下皇帝卤簿法驾,出城迎接。

谁知昂然而来的竟然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并非崇祯帝。当场便有许多官员悄悄溜走,剩下一些人却将错就错,把多尔衮迎入了劫后仅存的武英殿。

京师再告易手。

……

渤海,无风尚且三尺浪。

朱慈烺脚下是一艘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的福船,可载百余人,在渤海海面凭风而行,十分平稳。这是沈廷扬特意为朱慈烺准备的海上行宫,这也是因为大福船实在不适于在渤海海域航行,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用了二号福船。

朱慈烺前世也乘过游轮,但是见到这艘“小”福船,仍免不得感慨明代的造船业的发达。

后世常见人说大明也有海禁,却不深入分析大明的海禁与满清海禁的区别。大明禁的只是民间海贸,以防止倭寇借机扰乱,海防却是从来没有撤过,更不曾做过“迁海”这等愚昧的恶政。所以,即便造不了郑和下西洋的大宝船,要造其他大小船只却没问题。

沈廷扬站在朱慈烺身后,隐隐护住这位年轻的皇太子,目光投在波涛浩淼的海面上。

“华夷大防还是深入人心的。”朱慈烺突然感叹道。

沈廷扬知道皇太子的感触从何而来:五月二十三,天津港有数条船出海,所载不下百余人,遇到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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