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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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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事上,儿臣倒是觉得,宁可逃过一千,不能妄杀一人。”朱慈烺道:“儿臣麾下有人曾说:有发为忠民,无发为难民。儿臣觉得这十个字实在说得极好。”

帝后都是爱民之人,但对百姓不念朱家旧德剃发降虏多少心有芥蒂。此时听了这十个字,细细一品,心中芥蒂顿时全消。

这天下固然有忠义敢死之士,但也不该以此来强求万民皆是如此。何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民斯有土,日后光复神京,解救了这些难民,仍旧是大明天下。

若是人都死完了,哪里还有华夏?

有发为忠民,无发为难民。

这十个字在崇祯心里很快就扎了根,等朱慈烺走后,特意发布诏书,用这十字安抚身陷虏地的百姓。在忠义与逃难之间做选择,总比在华夷之间做选择要好许多。实际上,宁死不屈的人不会因为这十个字而做难民;原本就剃发求生的人,也不会因此改做忠民。只是即便剃了头,百姓也不会就此觉得与大明决裂了。

朱慈烺随着帝后进了宫中,一起用了晚膳。饭后清口的是黄山毛峰,倒不算差,可见宫中的生活水准也在慢慢恢复。不过周后仍旧在宫中纺织,产量不高,却足够天家自用。

“现在宫中没得许多人,开销倒是省了许多。”周后道:“你皇伯母上次还给了我一千两脂粉钱,贴补你大婚的花销。”

朱慈烺无奈笑道:“有钱大办,没钱小办。难道会有人嘲笑我家寒酸不成?放到日后,这还是皇父皇母节俭持国的美谈呢。”

话虽如此说,但是……

“祖宗规制放在那儿的啊。”崇祯叹道:“现在宫中的人,全都拉去打仪仗怕都不够。”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找两个礼臣,删减一下便是了。”朱慈烺道:“不过我若是大婚,诸王要随礼么?”

周后轻轻打了朱慈烺手臂,笑骂道:“都要大婚的人,还这般没形状。”

——我很认真的啊!

朱慈烺只得跟着笑了笑:“百姓家里成婚,亲戚都是要随礼的。”

“那是因为百姓成婚乃是私事。天家大婚,那是国事。焉有以私情进国事者?”崇祯到底是下功夫研究过经学的,不小心就流露出那股老夫子的味道。

“父皇说得是。”朱慈烺转过话题道:“不过这两年怕是也大婚不成。要不,皇伯母的一千两银子先投到铁厂去,还能分红吃息。”

周后只当儿子在开玩笑,又要笑骂,只听朱慈烺继续道:“皇父皇母若是觉得一千两少,那么十万两呢?百万两呢?千万两呢?”

崇祯与周后齐齐一怔,没有明白儿子又在搞幺蛾子。

“父皇,母后,都说天家没私事,户部动辄从内帑里要钱。”朱慈烺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分国库和内帑?为何我大婚的钱还要从内帑走?可见天家的事也是分了公私的。”

崇祯点了点头。

内帑有一部分是从国税中分出来的,但并不能说是国家养着皇帝一家。因为这笔钱虽然名义上是给皇帝私用的金花银,但实际上京营开销也是从内帑走的。

“所以看似公私分明,实际上根本就是公私不分。碰上武庙、世庙、神庙这样强势的皇帝,拿着国库的银子乱用,大臣们也没话说。碰上仁庙、宣庙、孝庙好说话的皇帝,大臣们就拼命从内帑挖钱。祖宗定下的规制,是让后人们这般孩子气玩的么?”朱慈烺道。

崇祯皱眉沉思。

“所以儿臣觉得,日后内帑跟国库最好还是彻底分开的好。内帑也不指着那点金花银,主要还是从皇店、皇庄上着手。”

“那能有多少银子?”周后是受过苦的,毫不介意问出这等“低俗”的问题。

朱慈烺道:“海贸的利润一年该在百万两。若是算上其他商货,光是皇店一年的收入就该在三百万两以上。”

“这么多!”崇祯被吓了一跳:这都赶上三分之一的辽饷了!

“不过那得等到天下平定之后。”朱慈烺道:“现在兵荒马乱,一切都以打仗为要务,实在挪不出钱粮。皇父皇母请放心,儿臣在货殖之道上还是颇有心得的。”

说到货殖之道,崇祯的确对朱慈烺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在他看来,能够拼着二十万两银子起步,编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光复大半个国家,让百姓能够温饱度日……这种手段简直就是陶朱在世。

至于原始资本累积时候带来的鲜血淋漓,作为皇帝怎么可能知道呢?虽然有人上疏指责皇太子严刑峻法,动辄抄家,但身为人父,有几个会相信自己的儿子是那种打家劫舍的土匪?

“皇店往年也有收益,那还是在先帝时候。”周后白了一眼皇帝:“听说每年也有二、三十万两的收息。”

那时候皇店是魏忠贤打理的,收来的银子越多,他的成绩越好看,等于是给皇帝的分红。崇祯即位之后,清算阉党也就罢了,连带着不肯信用中官。外面的镇守、税监统统撤了回来,这才有了浙江茶税十二两银子恶心人的事。

所以说,后来皇家没钱,跟崇祯年轻时候拼命作死也有点关系。

朱慈烺轻声笑道:“母后,那是魏忠贤在外面卖官鬻爵得来的赃款,并非真正赚来的银子。”

崇祯第一时间就颌首点头,表示认同,却不说话,又像是不屑与妇人一般见识。

周后倒比皇帝器量大,儿子不是一味向着她,正说明她教子有方,偏理不偏亲。她道:“你既然有这货殖之术,不妨连皇店一起管上吧。”

朱慈烺倒是有些意外。

难道自己基本掌控了皇权,母亲不知道?

只是一个刹那,朱慈烺脑中如同劈过一道闪电,登时雪亮亮一片。

周后看似寻常一句,其中暗涵的内容却十分丰富。

连……一起……

重点不是说皇店,而是皇店之外的朝政、军政、民政!

这是在敲打我管得太多,还是在逼我表态?

朱慈烺心中突然有些迷茫。

谋朝篡位放在后世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而且自己感情上不想这么做,实际上也无须这么做。但是就此要我归还权柄,却也不能够。别说现在满清还没有大伤元气,就是将版图恢复到了天启朝的规模,也只是推迟了大明覆灭的时间罢了。

更何况自己在深宫倒是很安全,过个几十年仍旧可以出来当皇帝,但谁知道那时候是什么境况?自己栽培的文官武将,是否会被清洗?是否会同流合污?民心是否会更加疲惫?泰西文明是否会迈上殖民掠夺的快车道?

那时候可就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好啊,呵呵,儿臣谨遵懿旨!”朱慈烺半开玩笑道。

“你母后不是这个意思。”崇祯帝突然幽幽冒出一句,让朱慈烺的笑容彻底凝结在脸上。

第424章 轻裘缓辔踏地来(10)

“无论怎么说,这半壁江山是在朕手里丢的。朕心里也明白,若是没有春哥儿力挽狂澜,天下还不知道要糜烂成何等模样。如果朕能重新收复河山,日后进了太庙也不至于羞愧难耐。但仔细想来,朕却是夺了春哥儿的功绩。”崇祯声调低沉,终于说道:“朕想禅位春哥儿,做个太上皇。”

宫殿之中,气氛格外凝重,就连一旁伴奏的雅乐都似乎凝固了一拍。

皇父突然提出禅位之事,的确出乎朱慈烺的意料,转念一想却在情理之中。崇祯的性格原本就是如此,总有些文艺气息,又过于相信儒宗经典,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自我批判、自我牺牲的路子上去。

这种人不觉得自杀有什么懦弱的地方,只觉得是承担责任的方法。这种人也不觉得自我否定有什么痛苦,甚至暗中为此感到自豪和愉悦。他们每次做出自我批判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距离圣人又近了一步,起码也是个有自知之明,敢于知耻的君子勇士。

这种人是好人,但真心不适合当皇帝。

更重要的是,朱慈烺现在还不想当皇帝。

朱慈烺觉得当前自己与皇父的关系,颇有些类似世元首和首脑之间的关系。

朱慈烺前世的国家体制规定了集体元首制度。而作为国家元首,第一,不能统帅武装力量,这就剥夺了皇帝的兵权;第二,不能参与决定国家事务的活动,也就是内阁开会都不能参加;第三,不能独立决定任何国家事务,也就是废除了中旨的法律效力;行使形式上的权力——只能负责祭祀。

这和现在的崇祯皇帝有何区别?

朱慈烺自己则身为太微星君在世,代表神权;大明新军是他的侍卫营扩编出来的,紧握军权;四位阁老、六部堂官、台垣科道都是他的羽翼,掌控政权。

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帝国首脑。

既然已经有了首脑之实,为什么还要去担个元首的虚名?

若说收复北京的功绩,难道年号是崇祯,史书上就不会写皇太子的作用了么?

“请皇父收回成命!”朱慈烺起身下跪,本还想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无奈技能点没点在演技上,仍旧是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道:“先帝曾以皇父为尧舜之姿,无奈为庸蠹所误遭此国变。如今正是恢复大明,重开日月之际,皇父焉能言退?儿臣以为,皇父即便要禅位,也该在耄耋之后,以上皇听政。”

崇祯知道儿子肯定是要推辞的,但没想到推辞得如此坚决,以及富有技巧。

崇祯忍不住轻笑道,“大臣古稀致仕,以后皇帝耄耋就要退位么?”

耄耋就是九十岁,崇祯知道自己未必能够活到那个岁数。所以这就是说话的技巧,非但劝了皇帝不要禅位,同时也祝皇帝长命百岁,还不会让人觉得反胃恶心。

“国事之重,非常人能够担当。”朱慈烺道:“儿臣是见皇父身体康健,即便到了耄耋之年也未必会有老态。所谓禅位,只是为了让皇父得享天伦之乐罢了。”

这话原本也只是凑趣的,谁知帝后二人却是齐齐变色。这对相濡以沫的天家夫妇,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情形:万一皇帝真的活到耄耋之年,却是让儿子当一辈子的皇太子么?

“国事的确太重。”崇祯叹道:“皇帝啊,当到天命之年也就差不多了。”他看了看颇有雄志的皇太子,笑道:“为父说不得还要当个十五年的皇帝,不知要贪你多少功绩。”

“父子一体,儿臣但凡有些成绩,不给二位大人丢脸,全赖大人们的教诲,焉有贪功之说?”朱慈烺默认了皇帝五十岁退休的建议,并且也颇为心动。

历史上很多皇帝年轻有为,睥睨天下,等上了年纪却一副老糊涂样。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还属李隆基,他老了之后非但是老糊涂,简直有些老混蛋了。如果五十岁退休,四处走走玩玩也还有体力,心情舒畅,无案牍劳形,说不定还真能活过百岁。

再者说,现在这态势,无论皇帝是真心禅位还是有个缓急,士林物议多半是要说皇太子有不臣之心,悖逆之行。既然自己不肯放下权柄,不如就让这个“天命禅位”公之于众,以免有人乱喷口水。

“父皇,”朱慈烺笑道,“等日后回到北京,儿臣还能为父皇整理奏疏么?”

崇祯一乐,打趣道:“古人所谓‘国储副君’,你有天下之志,奈何做此中官之事?”

“谢皇父陛下恩典,求陛下以文华殿为儿臣公厅。”朱慈烺毫不介意地顺杆子爬上了“副君”之职。

文华殿最早是皇太子处理公务的地方,屋顶瓦片用的也是青绿琉璃,以应对东方青色。宣宗之后,皇帝寿命不长,皇太子还没长大就已经继位了,所以文华殿在世宗时成了皇帝办公用的另一处宫殿,连顶上琉璃瓦也换成了代表天子的金黄色。

文华殿与武英殿并排,而位在武英殿之东。加上它的历史背景和大明传统,如果崇祯答应了这个请求,也就等于答应了朱慈烺在返京之后继续持有当前的权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恢复了祖制。

不过换皇帝终究是天下大事,不是皇帝说要禅位就能禅位的,肯定要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在这场波动里,说什么怪话的人都不会少。

朱慈烺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有报纸这道宣泄口,现在飞到他面前的启本、奏疏都足以盖一座纸禁城了。

“该干活的人继续让他们干活,那些不干活或者没活干的人,就让他们去报纸上吵。”朱慈烺道:“有时候话题就像是骨头,该扔的时候就得扔,也好让咱们安安静静做完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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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南那些政治立场有问题的人意识到国家即将大规模开海,恐怕真是哭都来不及。到那时候,非但错过了入股市舶司的机会,就连组建船队,取得海贸公凭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长远角度来说,海贸公凭其实遏制了海商规模的自然增长,并不符合商业规律。然而现在的大明还是一个农业国,必须保证足够的耕地面积。如果彻底放开海贸,生丝、茶叶作为主打产品的需求量会一路走高。

那时候势必会有人将土地改种桑树、茶树,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很明显了:原本江浙一带的鱼米之乡,都需要从外地输入粮食。随之带来的粮食价格上涨,则会直接影响底层百姓的生活状况,危及大明统治。

而且供货量一旦卡紧,货物价格就会上涨,而欧洲、日本对华夏的丝绸、茶叶、瓷器有着极大的需求,即便价格高些也会大量购买。这自然能加速金银等天然货币向大明流入。

有了大量的天然货币流入,才能够作为准备金,发行真正意义上的纸币。

这环环相扣的社会进步,绝非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朱慈烺心中已经画好了蓝图,准备用自己的毕生精力来将大明推上一条谁都无法扭转的轨道。这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所以有时候,朱慈烺甚至忍不住想跟东虏媾和,只要他们愿意退出北京,仍旧让他们暂时呆在辽东。

只可惜,东虏并不觉得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尤其是龚鼎孳再次出现在武英殿上的时候。

……

“臣几经探查,终于可以认定,残明之所以有此回光返照,全赖明太子朱慈烺一人之力。”龚鼎孳站在殿上,对着七岁的顺治,以及坐在皇位旁边的多尔衮,侃侃而谈。

他的确是下了功夫,做足功课,从崇祯十六年的京师大疫,皇太子出宫赈灾防疫,组建东宫侍卫营,一直说到领兵平寇,一路退回北京,强行南幸。

这些内容并非机密,只要有心收罗都能找到。而且时日未远,即便是要找亲历之人,也不会太过困难。

多尔衮早就对这个皇明太子上了心,想找到太子的所作所为。只可惜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宋弘业,宋弘业只以事务繁忙为由头,基本没满足多尔衮的好奇心。

龚鼎孳是崇祯七年的进士,释褐时才十八岁,属于天才中的一员。他与吴伟业、钱谦益被后人并称为“江左三大家”,可见文章才华的确是当世可数。

只是此人甚无节操,李闯入京时,他投水未遂,结果当了顺朝的直指使。多尔衮入京时,他是跪迎者之一,授吏科给事中,迁太常寺少卿、刑部右侍郎、左都御史,可谓节节高升。

不过多尔衮并不喜欢这个人。

正是此人,曾公开说:魏征也是后降的太宗,一样能做出一番事业。

这话如果晚几个月说,多尔衮会很高兴,也会用此言语去劝那些不肯顺从的汉官。可惜龚鼎孳说这话的时候,正担任闯逆的直指使,那时候坐在武英殿上的皇帝正是李自成。他要当魏征不成问题,但将李自成比作唐太宗,这能不让人介怀么?尤其多尔衮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更何况龚鼎孳此人闲散习气太重,每天上班都是一副恨不得早走的模样,这对于喜欢工作狂手下的多尔衮而言,更是不受待见。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有突然爆发的一天。

“正所谓知己知彼,既然残明只以朱太子为栋梁,而朱太子能依仗者不过一万侍卫。臣请圣上以雷霆之势,调集大兵,一举击溃其所部,正仁义之名,定尊卑之伦,天下当可传檄而下!”龚鼎孳朗声道。

多尔衮不由点头。

他早就觉得自己当初先西北而后东南是个错误决策,但那时候为了收取汉人的心,摆出一副替大明讨贼的模样,也是政治上必须有的姿态。现在他已经不指望收取汉人民心了,但又不能直言自己错了,正需要一个踏实的台阶,让他将满清大兵尽数调回来。

龚鼎孳这份奏疏正是给了他这么一个台阶。

非但给了调兵回来的台阶,还给了对明朝宣战的台阶:因为朱太子囚禁皇父,有悖人伦!

这个帽子管他是真是假,有用就好!

一时间,多尔衮突然觉得这龚鼎孳也不是很讨厌,那胖乎乎的面庞里还透着小小的可爱劲呢!

第425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1)

“道长真乃神人也!”龚鼎孳回到宅邸,第一时间设宴款待自己的谋主。正是这位新近赶来投靠的道士,带来了那份让多尔衮格外满意的奏疏。

那道人眼帘半闭半开,看龚鼎孳的模样也像是瞅着一团恶心人的秽物。龚鼎孳却不在乎,只要这道人能给他好处,些许狂傲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道士对眼前的美食佳肴并不上心,直截了当问道:“还请老爷周济些许盘缠。”

龚鼎孳倒是不少钱,哈哈一笑,道:“道长将行时,龚某自然要为道长备足盘缠,但眼下还言之过早吧?”

“不早了。”道人冷声道:“这道奏疏一上,多尔衮必然是要调满清兵回京的。到时候秦晋藩篱一去,以顺天一府之地,能养活数十万大军么?再者,明廷已经出兵辽东,复开东江镇,满人可有豁出老家不顾的心志否?”

龚鼎孳手下一颤,暗道: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清楚呢?

他转念又想,那道奏疏就算自己不上,旁人也会上,与其让旁人得好处,不如自己先抢个头筹。如此一想,倒也释然了。

“先生,如今我等既然降了大清,自然是要忠君之事的。”龚鼎孳道。

“当年先生也不曾忠大明之事,何以到了虏丑这里就成了忠臣?”那道人说话却是不留丝毫情面,耳光打得啪啪响。

龚鼎孳也不见脸红,道:“时也,命也。我知道先生不是真道士,只是以道士衣服留一头全发罢了吧。”

“先生要告发小道么?”那道人虽然这么说,却是丝毫不惧。

“哈哈哈,哪里哪里。”龚鼎孳道:“龚某的意思是,忠于谁其实也不是个事。天下姓朱姓满又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咱们要如何才能过得好。”

那道人暗中叹了口气,道:“要想过得好,还是早走为上。”

“走?先生的意思是,满清真的扛不住?”龚鼎孳意外道:“满清大兵一旦回来,总有十余万众。南边最多不过两三万人。恐怕清兵打到济南,辽东那边也未必能打到沈阳。”

“你以为清兵真能摧枯拉朽打过去?”那道人索性闭上了眼睛,似乎极其勉强自己,方才言道:“算兵不能只算人多人少。满清十万众,一不曾操演阵法,二不曾日夜苦练,说穿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是平日围猎多了,有些猎户本领罢了。”

“人却不是野兽。如今在北直的明军,进退有据,战法精到。手中兵器犀利远胜满兵。当年人人都道蒙鞑弓马无敌。一旦戚武毅到了蓟镇,结果如何?打仗这事不是打猎,两军相对,唯有军心如铁士气如虹者胜!”

“如今北直已经光复大半,养得起十万兵么?既然养不起如此多兵,粮饷从何而来?军心士气从何谈起?”道人一连串说完,盯着龚鼎孳的胖脸:“真要想自己过得好,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如今南边骂我是‘明朝罪人,流贼御史’,恐怕天下之大,已无龚某立足之地了呀。”龚鼎孳不通军事时政,被这道人一番话说得仿佛满清败退近在眼前,声音中无比萧瑟。

“倒是还有一地可以去。”那道人道。

“何处?”龚鼎孳急忙问道。

“朝鲜。”道人道:“朝鲜素以小中华自称,如今与东虏结有兄弟之盟。然则此国人受我中华千年熏沐,心中实则是向着大明的。一应规制,乃至于文字也都与汉地一般无二。大可先行渡海,置业购地,待天下太平时,再行回来。”

龚鼎孳犹豫道:“化外之地……”

“随你去与不去,贫道是要走的。速速取来银两,切勿耽搁。”道人挺直腰杆,说得理直气壮。

龚鼎孳知道留不住这位行踪飘忽的道人,命人封了五百两银子,送走了那道人。

只是隔日,龚鼎孳再派人去请这道人过府说话,旅店老板却说这道人已经走了。

龚家下人给了老板几分银子,追问细节,才知道这道人果然不是一般道士,随行还带了两个女眷,那两个女眷都有侍女伺候。其中有人还抱着个一两岁大的男童,虽然只见过一面,却是粉雕玉琢一般,颈子上戴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长命锁,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

多尔衮下达剃发令之后,许多人家不愿剃发,却又不舍得脑袋,只好出家做道士。这些“道士”未必有道家信仰,但因为道儒一体,真要逮住了考问一番,各个都能将《老子》《庄子》各色经典说得天花乱坠,比之真道士还要真。

满清虽是野蛮人,但对神佛之说仍有敬畏,故而也没为难这些神职人员。

龚鼎孳见这道士说走就走,心中更加有些动摇,回家与夫人商议。

他这夫人姓顾,名媚,号横波,却是不一般。

后人有好事之徒,将秦淮河上八名美色才华都顶尖的曲中女郎名之“秦淮八艳”,这顾横波便是其中之一。

说她不一般,乃因她是曲中女郎里唯一一个有诰命在身的命妇。

大明律例规定歌妓等贱籍女子不能为人正妻,否则便是犯了以妾做妻之罪,男女皆有重惩。

故而在大明,顾横波只是个侍妾,当不得正妻。

却说龚鼎孳的原配妻子童氏是个有操守的女子,因被明廷封过“孺人”,所以不肯接受清廷的诰封,甚至都不肯北上北京,独自留在合肥老家。

顾横波却不在乎明廷清廷,让龚鼎孳将诰封给了她,完成了从妓女到命妇的飞跃。

由此也可见顾横波对龚鼎孳的影响之大。

如今龚鼎孳拿不定主意,自然是要回去请问她的。

“那道士是不识时务之人,为了一头虚名而远遁他乡。夫君有明哲保身之道,又有何好担心的?咱们家更未定为汉奸、首恶,怕什么?”顾横波不舍得自己的诰命,对于化外之地的朝鲜也心存恐惧。

“对对,差点被那道士吓住了。”龚鼎孳闻言顿时庆幸起来:“我还存着那枚‘保心丸’呢!”刊有《特赦令》的报纸在京师汉官中被叫做“保心丸”,盖因凭《特赦令》就可以投降保命。

龚鼎孳这样的滑头,焉能不存一份在家中?

顾横波笑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日后回江南去做过富家翁罢了。”

“夫人所言甚是有理啊!”龚鼎孳心头阴霾一日散开,高呼摆酒设曲,一如往日。

然而时局变化却是龚鼎孳所不能想象的。

崇祯十八年十月廿八,多尔衮以顺治的名义下了圣旨,令济尔哈朗率领西路大军返回京师,只留下了阿济格留守大同,其他地方尽皆弃之。八旗兵对于这些要“弃之”的土地,自然不会手软,几乎见人就抓,如同蝗虫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朱慈烺当即任命林涛为陕西总兵,驻守西安;赵良栋为榆林总兵,驻守榆林;李过为宁夏总兵,驻守庆阳;高一功、党守素镇守甘州、兰州等地,由此稳住了西北一带。

又命吴三桂移镇扶风、陇县,不得北上。于此同时,近卫三师师长单宁、副师长惠显、左光先率领本部人马渡过滹沱河,紧咬着清军后卫一路追杀,迫近大同方才安营扎寨,与阿济格和姜瓖部对峙。第三师副师长牛成虎,率本部人马渡河驻守渭南,换防潼关。

山地一师原驻守潼关的孙双部奉命南下,重点驻守荆楚山地。

这一连串的军令下发之后,所有部队都动了起来。聪明一些的将领早就参合军报里的大势环境做好了准备,军令一到就奉命开拔。中规中矩的将领,也都能在军令时限之内完成任务。

“竟然没有一支人马要粮饷才动么!”吴三桂现在又成了大明的一员重将,只是彻底将头剃了个干净。他本还想赖在西安看看风向,谁知道皇太子一道军令,各部没有丝毫耽搁,使得他也不得不尽快动身,给林涛腾地方。

部下诸将也纷纷颇为不满,本想鼓动吴三桂哗变,谁知道总训导部派来的那些秀才、宦官,不知道给兵士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不肯接受挑唆,简直丝毫不顾吴家养他们如此日久的恩情。

“大帅,依末将之见,实在不该让那些人进军营!”一向紧跟吴三桂思路的杨坤谏言道:“就连那些在陕西招来的文吏,也该让他们通通滚蛋!一个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吴三桂面色铁青,没有说话。现在豪格都已经在去济南的路上了,想再投靠满清都没机会了。思来想去,还是他太过轻视那个皇太子了。

包括吴三桂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皇太子对吴三桂青睐有加!

之所以有这种错觉,实在是因为吴三桂的前半生实在太拿得出手。试想:谁敢以二三十骑硬闯强敌大营?即便比之赵子龙也不为过吧!这样一个具有英雄色彩的人物,岂不是最容易为十六七岁的少年所器重。

然而对他们不知道,朱慈烺不是单纯的十六七岁。在此之上,还有前世几十岁的人生阅历和历史常识。

正因为这种信息的不对称,谁都没有将皇太子放在眼里。

等皇太子派训导官来清点兵数,筹算军饷,而且事后果然如数拨付,不曾有半点克扣,更是让吴三桂一系人马疑心尽去,根本没有想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训导官竟然会在暗中鼓动士兵跟自家将帅对抗。

第426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2)

“殿下,吴三桂军中颇有动荡。”武长春站在朱慈烺书案前,目光平视远方,不敢与皇太子对视。

朱慈烺手边放着厚厚一叠十人团的报告,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吴三桂部将的犯忌言论,剩下的却是闯营之中一些表示不安声音。朱慈烺大致翻了翻,道:“显然是吴军将帅对训导官有了猜忌之心。”

武长春没有接话。评论训导官做得对错与否不是他的职责,只有训导官在传播不良思潮的时候,他才能够站出来说话。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想做出一番成绩来。”朱慈烺对武长春是十分信任,说话也就有些不顾忌了。他又道:“吴军和闯营都是新降之兵,有些怪话是很正常的。在军法的执行上,可以由松到紧,在崇祯十九年之前都以教育惩戒为主,等翻过年去,入罪定罚与其他老营伍一视同仁。”

“卑职明白。”武长春应道。

朱慈烺端起内监特别为自己烧制的瓷缸,喝了一口茶,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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