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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血伏龙(台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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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子山慢吞吞的道:“你倒是很有把握——”“握”字的尾音还在他唇际回绕,那条粗若儿臂的蟒皮长鞭已活蛇般暴卷斜扬,鞭稍子“噼啪”弹响中,又准又快的圈向鲁魁脖颈!

大砍刀“呼”声横挥,飞来的长鞭立时荡往一傍,周贵乘隙窜扑,同式同样的另一条蟒皮长鞭贴地而出,强卷鲁魁双足。

鲁魁根本不会移动,他任由对方的长鞭绕足圈紧,周贵一击得手,马上吐气开声,发力扯带——这一扯一带,才知道上了洋当,他竟丝毫摇惑不了对方分寸,鞭稍所缠,几乎不是缠着一双人腿,像是缠着一座山岗!

于是,大砍刀兜头劈落,周贵怪叫一声,只得松手逃命,他身形才闪,蟒皮长鞭已断为两截,此刻,万子山虎吼如啸,打傍冲近,长鞭飞旋,再次绞卷鲁魁咽喉,鲁魁却猛然旋身,皮直暴扬,“唰啦”声里档开了鞭势,大砍刀猝翻如电,万子山嗥号半声,手舞足蹈的横摔出去,蒙蒙雾霭里,更凭添了一蓬血雨!

目睹万子山的惨状,周贵不由噎窒一声,满面恐怖之色,他连钟百柱也顾不得了,撒腿便跑,慌不择路之下,却猛的与人撞个满怀——那是马小七。

当周贵从马小七的怀中挣出,业已双目凸突,大张的嘴巴里发出“嗷”“嗷”的声响,他慢慢倒退,肚腹里一柄细窄短剑便慢慢滑出,短剑的另一边,乃是执在马小七手上。

鲁魁走了过来,用大砍刀指了指那茫然孤立,形态颤悸的钟百柱,低声道:“这一个,留是不留?”

目注着周贵软软颓地,马小七看也不看钟百柱一眼:“叫他活着吧,没有眼睛,生不如死,谁叫他投错了主见,办岔了差?”

鲁魁耸耸肩:“听你的,反正一个瞎子对我们也没什么妨碍。”

马小七收回短剑,神色凝重的道:“我们摸回去,看看能不能收拾得了另外那三个,真正棘手的还是那一票货!”鲁魁点着头,领先向前行去,在飘渺的灰雾里,他那巨大粗伟的身影,活脱就是一座移动的山,一座似能抗起半边天的山!

仇滨的表情十分阴沉,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里透着那种兽性的残野光芒,似是嗜血的原始本能已在他体内萌发蓬勃,似是怨毒渗合着凶暴的浓烈戾气已掩盖了他的理性,他的外貌虽然冷鸷静默,但予人的感受却像是一头发狂前的狮虎!

修长生自然也是郁气难抒,心里别扭得慌,再怎么说,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乃是他的手下人,这不仅有着情感上的牵连,颜面上亦颇不好看,他急着想报复,急着要宣泄这股恼恨,只是他的涵养功夫够,表面上还看不出他的激动罢了。

最能保持心态平衡的人是赵起凡,可是赵起凡却心存隐忧,直觉里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武林中人,在出阵交锋之前,最重各类先兆的现示,这不仅是迷信,而有着士气与心理多方面的影响。现下的情况却在在显露着失利失算,无形的锐势这一消磨,待要克敌制胜,怕就难了……。

三个人都没有出声,只在沉寂中往前行进,三个人的情绪也和四周的雾气一样,充满一片灰暗。

忽然,仇滨开了口:“什么时辰了?”

修长生望望天色,笑得苦涩:“烟氲迷漫,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但现在仍是白天该不会错。”

仇滨挫着牙道:“都是一群无胆匪类,阴沟里的老鼠,只敢抽冷子打暗算,没有种正面对阵,这干人如果也叫江湖人,则江湖就没有人沾边了!”

修长生吁了口气:“像这样兜圈子,捉迷藏,却不知耍弄到什么时候才算了局?我们费力耗劲,连鬼影也未碰上一条,如此事倍功半的折腾,恐怕不是好办法!”

仇滨突地提高了嗓门:“我真他娘的受够了,修兄,我们是来豁命斗狠,不是来和人家玩把戏,这等死不朝面的穷兜穷转,算是怎么一码事?不如索兴回去,叫胡老哥筹思出一条可行之计来,恁般将人消磨,简直就是作贱我们!”

略一迟疑,修长生脚步慢了下来:“赵兄的意思如何?”

赵起凡干笑着道:“我没有意见,不过当初约好了是齐一行动,闻得号角之声才该收兵,假若我们提前回去,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误解,却不可不慎——”修长生不禁泄气的道:“差点忘了这项约定……我看还是算了,且等角鸣之后再说吧。”

仇滨双手握拳挥舞,突兀昂烈的吼叫:“戴玄云,还有姓戴的那几个狐群的狗觉,你们都是些软盖的鳌羔子,都是些见不得天光的癞蛤蟆,你们不配在江湖混,不配称做男子汉,有担当的就滚出来挑单硬干,没这个种便爬回你们师娘怀里吃奶,犯不上丢人现眼,叫你们祖宗十八代陪着抹灰!”

亢烈的吼喝声回响于周遭的蒙蒙烟气中,尾韵袅绕,终又幽沉一片,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任何异态,不曾出现的,仍然不曾出现。

赵起凡摇头低叹:“姓戴的那一伙也真叫沉得住气,彼人指着山门骂祖宗,竟亦闷不吭声,缩着脑袋装聋做哑,这份修养,实在到家了!”

修长生青着面孔道:“这算不上什么修养,这是寡廉鲜耻,是没有人格,是不要脸!”

一大一小的两只眼怒瞪着,眼皮子在不住跳动,仇滨形状狞厉的又再咆哮:“人要这般挺不起脊梁骨,还能称做人么?完全是一堆江湖垃圾,武林渣滓,枉顶着一颗人头混世,枉披着人皮糟塌粮食,我呸,一群下等孽畜!”

修长生大声道:“骂得好,骂得痛快!”

蓦然以指比唇,赵起凡目光凝聚于一个方向,声音低促道:“注意,好像有状况了。”

修长生与仇滨跟着移转视线探索,不错,雾氲里,有一条影子出现,好高好大的一条影子,看上去彷佛一座小山!

冷冷一笑,仇滨道:“犯贱不是?不骂不伸头,一骂就现原形,这也算是些人物?”

修长生盯着那条缓缓接近的人影,语调里竟有抑止不住的兴奋:“真是憋够了,好歹捞着一个,且先拿他开彩再说。”

赵起凡审慎的道:“留心这个家伙,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没有过份冲动的迹象!”

“嗤”了一声,仇滨傲然道:“管他有备无备,不是这一顿好骂,只怕还窝着扮熊哩,娘的,今天要叫他走了人,我就不姓仇!”

于是,鲁魁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一派漠然的俯视着这三个来意不善的敌人。

修长生、仇滨、赵起凡等人,在看清楚眼前的鲁魁之后,心中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好大块头;他们立时闪到三个有利出手的角度,显然除了惊异于鲁魁的高大身材之外,并没有丝毫畏怯之意。

鲁魁右手的“金背砍山刀”垂指向地,左手的牛皮圆盾紧护胸际,他只是静静的俯视对方,好像他出现的目地就是如此而已。

孤剑生扫描 cndy001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柳残阳 》》《沥血伏龙(台版)》第七 章 取义成仁仇滨踏前一步,圆大的面孔上每一条疤痕都泛着赤红,他仰望着鲁魁,语调粗厉:“你是戴玄云那一伙的?”

鲁魁点点头,神态十分平静,没有一丁一点杀戈之前的紧张味道:“不错,我是戴玄云一伙的,更清楚的说,戴兄是我拜把子大哥,我们要帮着他对付各位!正如同各位想对付我们那样。”

修长生打量着鲁魁,缓缓的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猛先锋’鲁魁了?”

鲁魁忽然露出笑容,好像自己的名号被人知道,是一椿很有光彩的事:“我是鲁魁,但很抱歉,我却不能确定你们当中谁是谁,要拿名姓去对照本人,在这么仓促的时间里,不是容易做到的……”“嗤”了一声,仇滨凶狠的道:“用不着对照我们谁是谁,姓鲁的,你只须认定一个结果就行,这个结果就是你该死,你非死不可!”

鲁魁不愠不恼的道:“在你的立场,你有这种企望并不足怪,问题是我的生死不合仅以言语来论断,这要看你们的手段高低才行,想置我于死地,恐怕各位多少得费点手脚。”

仇滨狂傲的道:“省着吧,姓鲁的,别看你个头大,身子横,充其量也不过是头狗熊罢了,没什么惊人之处,爷们整日降龙伏虎,还在乎你这头狗熊?”

宽阔的脸膛上有一丝憨厚的微笑,鲁魁双肩轻耸,意态消闲:“一个口无遮拦,喧染夸大的人,他的真才实学必也有限,否则,便不会以嘴巴去强调他的本领;你长得这么丑陋,我不敢说你的功力深浅,但我却能以断定,你不会降龙,亦未尝伏虎,说不准你连龙虎是种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话说得平平实实,而且鲁魁既不激动,也不生气,侃侃言来,却极其讽刺讥侮之能事,仇滨这一下憋不住了,满脸的疤痕不但透红,更且泛紫,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就像能喷出火来!

修长生一看不是路数,赶紧走到一傍,压低嗓门道:“这小子不简单,表面像是傻大个,骨子里却深沉得紧,仇兄,他是要故意激怒你,从而乘隙拣便宜,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仇滨一口牙咬得略咯响:“修兄,姓鲁的这厮,交给我来宰杀,我要叫他一口气喘得到明朝,我便跟着他姓鲁!”

修长生慎重的道:“无须赌气,仇兄,我们还是相互支援,彼此呼应要紧——”一直没有开口的赵起凡暗暗向修长生使了个眼色,故意把腔调提高:“搏命斗狠的场合,争的是个生死存亡,没那多的规矩道理可讲,谁能活下去才是谁的本事。横竖将人放倒算完——”鲁魁一派安详的道:“你们也不用演双簧了,这一位说得对,横竖将人放倒才能算完,各位打谱要我的命,我亦在设计要各位的命,不如赶紧卯上,方可尽快知道结果如何……”大吼一声,仇滨怒极狂笑:“看看这厮,没说他胖,他倒抢着喘起来了,二位兄台一傍闪着,且让我拔个头筹!”

不请一傍“掠阵”或“观战”,脱口竟是一傍“闪着”,这等口气,不但嚣张,尤其失礼貌,修长生难色十分难看,闷不吭声的退回他原来的位置,而赵起凡除了表面苦笑,也只有暗里摇头的份……鲁魁右手的“金背砍山刀”往肩头一抗,完全是“泰山石敢当”的架势:“你请,可得小心避免急功轻进,别那头筹拔不了,先扭歪自己脖子。”于是,仇滨便有如一只灌饱气的圆球,在怒惯地下之后又猛力弹起,以那般惊人的快速扑向鲁魁,一溜耀目的芒彩,亦随着他凌厉的去势罩泻而到。

仇滨的家伙,是一只小号的亮银狼牙棒,长只两尺,粗约儿臂,但休看这玩意份量不大,在仇滨强有力的内劲贯注中亦足以洞壁碎石,更何况血肉之躯?

鲁魁早有防范,芒彩突映的瞬息,他的牛皮圆盾暴接硬迎,“咚”声碰击里,金背砍山刀横空如练,镝锋割分空气,发出尖锐裂帛之声,仇滨身形倒翻,以狼牙棒强截,“克嚓”一声断响传出,他人飞丈外,狼牙棒上的利齿亦被生生削断三枚!

一傍守侍的修长生刚刚惊呼半声,丈外的仇滨竟突然悬虚打了个空心筋斗,就那么急劲狂悍的一头又翻了回来!

大砍刀霍霍挥闪,将十八刀凝聚在一刹的流光腾舞间,仇滨却在冷焰般的光网中穿飞滚动,一口气做着身不沾地的扑击——由外看去,仇滨和鲁魁的躯体巨细相差极大,然而仇滨的那股骠骁之概,却决不因他身形的矮小有所逊色,“不死三郎”之名,果然不是虚得!

猝然间,仇滨斜旋暴切,鲁魁刀锋挥空,狼牙棒已在他胸前带起一片血雨,鲁魁的皮盾倏扬,却未及碰上敌人的身子,仇滨怪笑着掠出九尺,双脚触地,人往回转,疤痕斑斑的脸孔上充满得色——。

一条鬼魅也似的瘦削影子蓦而从一个狭窄的泥沼边缘飘出,雾霭迷蒙中但见寒芒隐闪,仇滨脸上的得意表情已突兀僵窒,他往前踉舱一步,大旋身,狼牙棒划过一道全弧,风震力啸下,竟见连一块衣角也没捞着!

修长生发觉情形不对,快步抢前,嗓调已经带着那种惊震的嘶哑:“仇兄,仇兄,你还好吧?”

仇滨颤巍巍的挺立着,用一手捂住左侧腰眼,鲜血却不停的从他指缝间溢出,而只这俄顷前后,他的面容血色业已大大的消褪了。

修长生神情大变,急促的道:“可是中了暗算?那暗算你的人呢?仇兄,你且坐下,我先给你看看伤势——”仇滨摇了摇手——手上沾满血迹;他吃力的喘息着道:“这些王八羔子实在阴毒到了十分,摆我这一道更摆得狠……修兄,你得留心,姓鲁的是步明棋,他还有帮手窝在暗里打接应,那杂种够滑溜,我回敬他一记竟没沾上,你多防着,抽冷子他仍会出现……”修长生忙道:“我们会拎他出来,仇兄,你歇着,姓鲁的交给我们收拾。”

呛咳几声,仇滨笑得好不狰狞:“不,我非将姓鲁的干掉不可,我要亲手杀他,他的伙伴在我身上开了彩,我就要这鲁魁来补偿,连本带利,分毫不少!”

修长生耐着性子道:“仇兄,你伤成这样,实在不宜剧烈劳累,血气耗伤太大,将来复原的时间就会受影响了,还是让我们代劳吧。”

大小不同的双眼在痉掣性的收缩着,仇滨的视线望向空茫的一点,喃喃的道:“我有个感觉,修兄,我大概不会有将来了,不知怎的,连下一时下一刻,我都觉得恍惚,恍惚得非常遥远……”心腔子猛然抽搐,修长生的背脊冒起一阵冰凉,他强笑着道:“什么话?不过是受了这么点伤,何来生死之涉?你宽怀,我们好歹保着你平安回去,叫你结结实实再活上三十年!”

又是咻咻急喘,仇滨挣扎着道:“他们早已安排下赶尽杀绝的毒谋,修兄,不把我们做光,他们是断断不会甘休的……我,我来殿后,修兄,你与赵兄准备突围!”

修长生只觉头皮发麻,但一股要强的怒火却在胸中燃烧,他额头青筋浮凸,两侧的“太阳穴”不停跳动,连声音都哑了:“大不了拼死而已,仇兄,我们固非金刚罗汉,对方亦不是三头六臂,折腾到底,总有补缀,却不能让你独担大险!”

仇滨忽然唱目咆哮:“不管你怎么说,那鲁魁都要交给我处置,我要抗不过叫他活杀了,才能轮到你们,而待走待留,也全凭二位自行斟酌!”

赵起凡有些看不过去,冷冷发声道:“现在不是自己人争执的时候,修兄,仇兄要怎么样,何妨依了他……”好像台前观戏的鲁魁,根本无视于个人胸前那一片血糊淋漓,他居然笑得出来,而且笑得颇有意思:“各位也不用推来推去了,谁待上来收拾我都成,那一位不是早有言语么?横竖把人放倒算完,我等着叫你们放倒,可千万别学这使狼牙棒的,放人放不倒,自家的模眼瞅着便倒他个丈人的啦!”

仇滨喉管中“咕噜”一响,胸腹间起伏急剧,他手指鲁魁,嘶嘶啸吼:“你逃不掉,你跑不了。姓鲁的,我非杀你不可,我要把你杀透杀烂——”鲁魁淡淡一笑:“这边厢久候着了,我的儿。”

仇滨手中的狼牙棒倏然挥舞,人挣扑着往前冲,口中一边嚣叫:“好杂种,咱们一块上路吧——”鲁魁霍然错步抛肩,圆牛皮盾泰山压顶般盖向仇滨,前冲的仇滨贴地斜窜,狼牙棒快不可言的横扫敌人陉骨,而只见银幌幌的光华陵映,他人已暴腾九尺,一棒如电,猛捣鲁魁面门!大砍刀飞闪猛卷,硬生生的与狼牙棒碰击,火花四溅中,仇滨的身形竟不可思议的绕着刀锋往内翻滚,藉着棒体荡扬的势子,狠狠一记砸打鲁魁小腹。

鲁魁第一次狂笑出声,庞大的身躯往侧抢跃,当他的皮盾撞上仇滨的脑袋,仇滨的家伙也失去准头的刚刚从他腰肋擦过,固然又是一蓬血雨洒现,但仇滨却被撞出七八步远,人落地的时候,一颗大好头颅业已缩进了颈腔子里!

修长生急忙趋前救护,却在凑近的一瞥之下颓然僵立——死人和活人的模样是很不相同的,仇滨此刻的形状便已不带丝毫活人的味道,活人是摆不出那种姿势来的;修长生久经战阵,历阅生死,见多识多了,用不着再去检视探看,只要一眼,他就知道仇滨算完了,“不死三郎”这一次可叫澈底砸了招牌!

赵起凡眼神暗淡,遥遥相问:“他过去了?”

修长生沉重的点点头,目光冷森的注视着鲁魁,鲁魁夷然不惧的笑了笑:“这不是游戏,绝对不是游戏,在你们投入胡非烈的阵营为他助拳开始,你们就都明白事关生死,而且连串的惨烈杀戈亦无可避免,现在不过是预料中的景像成为事实而已,所以,你们不必有什么怨恨,保命求存的争斗,原就欠缺人性里的悲悯。”

修长生凛烈的道:“你能明白最好,因为你所施诸于仇滨的,马上就要轮到你头上了!”

鲁魁那张并不好看的脸宠上浮现着一抹更不好看的阴沉笑意:“相信二位会明白,我要是含糊,此刻便不可能站在这里向二位讨教了,老实说,看破生死不容易,但一口气却憋不得!”

赵起凡慢慢逼前,音调不带平仄的道:“姓鲁的,你们的机运不见得强过我们,若是你认为业已泰山笃定,恐怕稍微乐观了一点,我们和仇滨不尽相似——”鲁魁坦白的道:“不错,你们和他,的确不尽相似……”赵起凡的巨型手掌便在这时猝然合击鲁魁腰胁,手起风动,“呼轰”有声,果似两枚铁锤发力挥舞,声势不凡!

皮盾猛旋里鲁魁刀闪如轮,硬是强拒对方攻势,赵起凡身腾形移,又快又疾,眨眼间掌挥拳出,彷佛飘飞着漫天的弧翼锤影!

另一边,修长生掀开长衫,从左右腰板带上各抽出一截焦铁扁担来,只见他将两截扁担接头处的暗荀卡合,“嚓”的一声便连成了一根扁担,扁担两端还铸着倒勾,显然是件要命的家伙!不见手上的香褶扇,却换成了这么一桩替代香褶扇的利器,修长生的形象亦极快发生了变化——那股潇洒味,立时被煞气掩遮了。

鲁魁的长处在于力大招猛,皮粗肉厚,短处却在于行动较慢,灵巧不足,他当然明白自己技艺上的优劣,是以游闪的动作少,强斗的手法多,赵起凡比他固是腿快掌俏,但也不敢正面攫锋,以鲁魁的劲道来说,任是谁也挨不起一下!

修长生缓缓向前,焦铁扁担握在手里,表情之自信活脱能挑起两座山!

大砍刀纵横劈斩,皮盾应合挥舞,鲁魁舌吃吃的吆喝:“别延宕辰光啦,并肩子上吧,好歹分个结果出来,彼此也算了却一椿心事!”

修长生冷涩的道:“姓鲁的,你的希望不大,再要笑下去,希望就更小了。”

原地翻身,刀掠盾转,鲁魁硬生生将赵起凡逼出三步,他笑得更带劲了:“话是你们说的,把人摔倒了才算完,人还竖着,定论就不合下得太早——”焦铁扁担一颤之下便到了鲁魁咽喉,他横刀暴截,扁担已换了角度,快得无可言议的顶上他的前胸,倒勾挑处,血糊糊的一块皮肉应声弹飞,鲁魁堪堪退出一步,赵起凡双掌倏抖,打得他一个踉跄!

盾回刀翻,鲁魁努力保住自己,依旧笑容不改,这两掌外加一扁担,好像是挨在别人身上:“够劲头,二位是与先前断气的那一位不大同……”绕步疾走中,修长生漠然道:“你的本事不怎么样,强在有一把笨力气,胜在挨得起捶打,但人总是肉做的,鲁魁,多挨几下也一样吃不消!”

鲁魁混身是血,血不仅浸透衣衫,更随着他身形的动作而溅qi書網…奇书洒,好几处翻裂的伤口,赤肉外现,颤蠕张合,模样十分可怖,他却眉头都不皱,该笑还是笑,该拼依然拼,半点不泄气!

赵起凡左右幌闪,在躲过刀盾的交击下抛起一掌,重重拍在鲁魁小腹,鲁魁虽说被这一掌打得身子侧旋,眨眼又已勇猛如常,连脸色都没变。

骤然里,修长生弹跃丈许,焦铁扁担对准鲁魁头顶扫落,鲁魁的皮盾“呼”声上扬,修长生双腿飞绞,人已到了鲁魁背后,扁担暴挥,“吭”的一起打得鲁魁脚步歪斜,而赵起凡腾扑若风,六掌融成一掌,斗然重击在鲁魁右胸。

于是,鲁魁抛去刀盾,双臂合圈,一下子便将赵起凡抱在怀中,他抱得那么紧迫,那么热烈,好像拥着的是他久别的爱侣,是他重逢的老友,他以全心全力抱着赵起凡,而赵起凡的感觉显然没有这等亲切美好,只见这位“大凉山”来的“双手锤”闷嗥如号,脸孔泛紫,一双眼珠都差点凸出了目眶!

修长生大喝连声,焦铁扁担闪掣似窜,“劈啪”的钝器击肉声不绝于耳,但鲁魁恍同不觉,只是山一样的挺立着,只是紧紧拥抱着赵起凡——。

说是心焦如焚,已不能完全形容修长生此时的心情,他简直急疯了,气狂了,一声啸叫之后,他拔身而起,双手握着扁担,以平生之力挥向鲁魁天灵!

鲁魁的左臂便在扁担挥落的一瞬里横抬,粗壮的手臂与沉重的扁担在刹那间相触,骨骼的折断声传扬,焦铁扁担反震斜飞,受到如此猛烈的力道回弹,修长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运连打着旋转向外翻滚——那条细小的人影再度出现,就把时间拿捏得这么准确,这么凑巧,刚好从后面迎上了修长生不受控制的躯体,寒芒映处,修长生已惨叫出声,他最后的一眼,看到的正是那透穿出他心窝的剑尖!

惨叫声悠悠消失,剩下的是一片死寂,一片令人欲哭无泪的死寂。

马小七抽出透穿修长生心窝的短剑,步履不稳的走到鲁魁身前,而鲁魁仍然挺立如山,仍然面带笑容,仍然以一只右臂紧抱着双脚悬空幌荡的赵起凡,他的左臂还在高举,却有一截连着皮肉垂吊下来,和赵起凡的两只脚一样在摇幌。

凝注着鲁魁脸上僵冷又空茫的笑颜,凝注着他木然不动的双眸,马小七不禁热泪盈眶,哽咽着难以出声。

这就是江湖厮混的结果,恩怨缠连的下扬?多么无趣,更多么摧肝断肠……“罩魂灯”费杰坐在一段横倒的树干上,微胖的面孔透露着倦色,体魄修伟,脸若垂枣般的“独臂肩山”杨宗则默默坚着四周飘缈的雾霭发楞;有“鹰侠”之称的齐岗背着双手来回不停的跺踱,如鹰目似的眼睛里却闪漾着不安的光芒,他那只正如其号的鹰勾鼻也就免不了时而耸动了。

四名杨宗“大风旗”属下的好手在侧傍一字排开,有如四根木桩般站在那里,四个人亦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望着飘缈的雾岚发楞。

叹一口气,费杰沙沙的开口道:“杨当家的,咱们进入这‘十里混沼’,也搜索老大一会了,却是连条鬼影都没碰上,除了先前隐隐约约听到那么几声哨音之外,连别队的情况亦一概不明,像这样耗下去,我看不是办法……”杨宗阴着脸道:“说得是,当初敌情判断是否正确,我就颇有疑问,但一看胡老哥那等成竹在胸,十掐八攒的模样,亦不好多说,如今行动展开,却毫无接触,事实上透着玄奥,入山打虎,竟不见虎踪,可不是好兆头!”

费杰轻揉着大腿,摇头道:“尤其对这片沼泽,我们不够熟悉,蔡心悟固然曾经画图指点,但图示与现地不一定对照得起来,他又只派了一个乔澹来做引导,我们这么些人,又分了好多个队,姓乔的不能分身,顾得了这一队就顾不了那一队,到头来还得靠自己摸索,这种险恶地形,唉,别说搜索敌踪,自己不迷路就算烧了高香……”哼了一声,杨宗道:“说句得罪人的话,那蔡老头子,我总认为他诚意不够,有几分敷衍搪塞的味道,嘴巴讲得漂亮,办起事来虚虚浮腑…”费杰苦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各人与胡老爷子的交情深浅不同,我们能替他卖命,却无法勉强别人也替他卖命,蔡心悟肯这么帮衬,说不定已经认为仁尽义至了!”

“鹰侠”齐岗停止了踱步的动作,颇为不耐的望了望天色:“遇不上对方的人,又不闻撤退的号角声,像这么干熬着,不知熬到几时才算个了局?半辈子拼生搏死,还是头一回经历如此阵仗,各位不知是否觉得有些滑稽?”

费杰无精打彩的道:“岂止滑稽?简直无聊,大伙全是一把年纪的人,少时不会玩过躲躲藏藏的游戏,赶到这个岁数却返老还童起来,净绕着一片沼泽兜圈子,咳,这又是从何说起?”

齐岗摸了摸他的鹰勾鼻,沉沉的道:“如果再没有动静,我们干脆转回去算了,横竖今天找不到,明朝仍得来,不弄出个结果,胡老爷子是不会甘休的!”

摆摆那只独臂独手,杨宗道:“使不得,小齐,角声不鸣,不宜擅自收兵;我们这一遭既然陪着胡老哥淌了这湾混水,便只有淌到底,些许委屈,受了也罢,设若出力之后还落人闲话,那就大大不上算了……”齐岗悻悻的道:“要么索兴真刀实枪拼个了断,否则就搞明白对方窝藏的所在再来,这般要死不活的拖下去,把锐气都拖跨了……”杨宗劝慰着道:“好歹再等一时,我们干脆也别往前搜了,只等角声响起,便鸣金收兵,明天再做打算吧。”

费杰接口道:“可不是?再往前搜,是越走越深,一个弄不巧,连回路都找不着,笑话就闹大啦。”

沉默片刻之后,杨宗若有所思的道:“不知道其他各队碰上情况没有?别都像我们一样途劳无功,假若此次行动全然白搭,传出去怕不好听。”

齐岗深皱着双眉道:“老实说,杨老大,我已经怀疑姓戴的那一伙人是不是真个躲藏在这‘十里混沼’里?保不准他们早已远飙他方,就算他们躲在‘十里混沼’吧,只要缩着头不出来,如此一片邪烟恶水,又往那里找去?”

杨宗抹了把脸,道:“胡老哥是这么说,我们只好照这么听,消息正确与否,不干我们的事,出力效命之余,再要费心伤神,可就没这么大的精力了。”

费杰道:“不过,传闻那姓戴的禀性强悍,为人刚烈,不是个临危退缩的角色,尤其这挡子公案,他自认行正立稳,情理不亏,就更不会低头了,我看他必有打算!”

齐岗兴味缺缺的道:“无论那戴玄云一干人有什么打算,至今不见鬼影却是不争的事实,强悍刚烈并非挂在嘴皮子上,要拿出来给人看过才能作数,凡是人,再怎么倔,怎么硬气,一朝性命悠关,怕就不见得能挺直脊梁了……”强颜一笑,费杰道:“姓戴的他们最好是逃之夭夭,也省了我们多少麻烦;家里软床大被,不好倒头困觉?谁愿意来这个鬼地方穷耗?”

齐岗没有回话,又开始背着双手来回蹀踱起来,看他那模样,还真是烦。就在这时,远处有角鸣之声隐隐传来,角声透过深深的雾氲,带几分不真确的蒙胧,但那是号角的声响却没有错。

费杰从树干上一跃而起,兴奋的叫:“我的天,总算角声起了,可以回去啦!”

杨宗倾耳聆听,频频点头:“不错,是号角声,我们打道回府吧。”

说着,他向四名手下示意行动,由那四个人在前开道,他与费杰,齐岗随后,一行人众,来得慢,去得却相当的快。

烟霭浮漾里,费杰脚踩软泥,心情倒挺开朗:“这一阵号角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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