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果-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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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传娃妈转身准备走的时候，邓大福抽着旱烟，黑着脸出来了。他叫住了这恓惶不已的老太太，让跟着进门来。

　　　　传娃妈忐忑不安地跟着邓大福进了那家门，那一院子男女老少嫌弃的眼神让传娃妈浑身不舒服，邓大福老婆瞪着眼睛，她那儿子媳妇们一个个靠的靠、蹲的蹲，跟盯贼似的盯着抱着鲜果的传娃妈。

　　　　邓大福走到小儿子邓永红跟前，摆着当家的口气说：“叫你媳妇儿出来，给那娃娃吃点奶。”

　　　　邓永红嘴巴一撇，没好气地说：“为啥？”

　　　　看邓永红顶嘴，邓大福眼睛一瞪，拿烟锅子往他肩上一敲，骂着说：“你说为啥？这活鬼没奶吃饿死了，你的福就来了。”

　　　　邓永红不敢再顶嘴，就小声嘟囔着说：“要说你说去。”

　　　　邓大福看小儿子这般顶撞，就拿着烟锅子追着打。他那婆娘刚才一听这活鬼饿死了，自己家往后要担着的罪，就骂骂咧咧地进了屋子，把邓永红的媳妇儿叫了出来。

　　　　在公婆的要求下，那小媳妇儿是极不情愿的从传娃妈手里接过了鲜果，她生气地背过身子，揭开衣襟，狠狠地把鲜果的小身子栽倒到自己的怀里。

　　　　鲜果也是饿极了，刚叼住了奶头就拼命地吮吸起来。可因为吃得太急，被一口奶水呛着了，她丢开奶头，又拼命地想哭，嘴里的奶水流的满脸满脖子都是。

　　　　“哇”地一声，憋着气的鲜果吐了一大口奶，终是哭了出来，因为刚呛得厉害，她的哭声尖厉而凄惨。邓大福老婆嘴里不住地骂着：“这活鬼要命来了。”“这活鬼要命来了。”

　　　　邓永红媳妇看着鲜果那满是奶水的身子实在恶心，就嫌恶地把怀里的小身子超前一推，两手一丢，松开了……

　　　　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只见鲜果的小身子蓦地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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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口气息
　　　　随着“咚”得一声闷响，鲜果的小身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院子里飞扑起一卷灰尘，惊得几只正在啄食的鸡四处乱窜。

　　　　坠地后，鲜果没动、也没哭。

　　　　院子里的人都惊着了，睁大眼睛看着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小身子。

　　　　“我的鲜果果呀！”，传娃妈眼睁睁地看着鲜果摔下来，心就像玻璃一样四散开去。此时，眼瞅着孩子不动也不哭，她疯了一样扑过去，躺倒在地上，抱起鲜果搂到怀里，哭着一声一声地叫着“鲜果果”。

　　　　邓大福一家顿时乱成一团，邓大福蹲下身子，提起鞋子就要打邓永红那歹了心的媳妇儿，却被邓永红死死地挡住了。邓永红媳妇不甘心公公的举动，嘴里喊叫着：“你来打呀，打死我，给这小鬼陪葬去。”

　　　　邓大福的老婆一看家里乱得不成样子，就坐到地上，双手扑打着地，大声地嚎开了，嘴里大声骂着传娃妈抱来的害人精，她那几个儿子和媳妇儿也跟着有一声没一声地抱怨着。

　　　　这一院子哭的哭，闹的闹，一会儿功夫就把村里的人招来了。

　　　　看热闹的人把邓大福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伸长脖子朝里面挤，都想看看这院子里的景儿。

　　　　很快，人群沸腾了，议论声成了一片。有人说：“邓大福活该，硬是把人家一个奶孩子留下来，这会子得了报应。”；有人说：“传娃妈老不死的作孽，硬是要了这奶孩子的小命儿。”；有人说：“要是让赵小娴把孩子带走了，鲜果也不会这么可怜。”……

　　　　邓五婶子在家里忙着收拾锅灶，听到响动，也忙着赶来，这下听着是鲜果出了事儿，她急的心里像一把柴火在烧，但是人太多，她半天挤不到门里去。

　　　　邓有龙刚从村外回来，看见人都往村子中间涌，也不由地跟了上去。

　　　　他瞅见邓大福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在那门口挤不进去的邓五婶子老远看见了邓有龙，就急的朝他喊：“赶紧，赶紧，鲜果没气了。”

　　　　邓有龙一听这话，一路狂奔而来，借着人高马大力气充足，他挤过了看热闹的人群，看见传娃妈抱着鲜果在那儿悲恸地哭。

　　　　看着鲜果睁着眼睛，张着小嘴不出声，一张小脸憋得发青发紫。邓有龙心里火急火燎，赶紧冲过去，从传娃妈怀里抢过孩子，转身抱着就朝外跑。

　　　　看热闹的人一看邓有龙疯急的样子，就赶忙让开一条道让他过去。传娃妈一看鲜果被抢走了，就艰难地爬起身，跟在后头，哭着一声声喊着“鲜果果”跟了出去。

　　　　邓有龙抱着小鲜果，顺着街道向村外狂跑，孩子成了这样，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去找邻村的中医。邓五婶子跟不上他，就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着：“鲜果果，快回来呀！”“鲜果果，快回来呀！”……

　　　　就在邓有龙跑到村口大槐树旁边时，鲜果在剧烈的颠簸中缓过了气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孩子哭了，邓有龙骤然停下了脚步，他低下头朝怀里一看，鲜果张着嘴在哭，脸色渐渐泛出了红色。

　　　　孩子的哭声让邓有龙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眶。这个平时刚硬惯了的汉子心里蓦然一紧，无限的疼痛和怜爱泛滥开来。他把鲜果朝怀里紧紧一抱，低下头用鼻子轻轻地蹭了蹭那张沾满奶水的小脸。

　　　　被邓有龙一蹭，鲜果蓦然停止了哭声，她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皱着眉头，嘬着小嘴，感受着这陌生但不乏温柔的爱意。

　　　　这时，一阵秋风袭来，大槐树的叶子又“哗哗”坠落，鲜果就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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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夜半哭声
　　　　当邓五婶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头时，鲜果已经“咿咿呀呀”的在邓有龙怀里玩开了。

　　　　看着孩子缓过了气儿，邓五婶子长喘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从儿子手里接过鲜果，用袖子轻轻地将孩子脸上的奶水一点点擦净，还了鲜果一张漂亮灵气的小脸儿。

　　　　没一会时间，看热闹的人又涌到了村头，都看见鲜果活了过来，也都松了一口气。

　　　　传娃妈一双小脚走不快，跟在人群后面，还在“鲜果果”的一声声叫唤着。等到了她颠到前面，看见鲜果已经没事了，心里一松，但一直绷着的身子受不了了，两腿一软，整个人朝下瘫了下去。

　　　　周围的人眼瞅着老太太站不住了，赶紧上前扶住了她。缓了好一阵子，传娃妈才站稳了身子，“唉”的一声哭了，不知道是高兴鲜果活过来，还是难受自己的恓惶。

　　　　邓五婶子把鲜果抱过去，让传娃妈看。老太太看着眼睛睁得溜圆的小鲜果，伸出手就要来抱。

　　　　邓五婶子犹豫着把孩子往后一抱，说：“要不，我先给你经管两天？”

　　　　“那不成，我家的娃，我能经管。”传娃妈眼睛一瞪，她害怕邓五婶子把鲜果抱走不给自己了，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冲上来就要抱走孩子。

　　　　看老太太不肯，邓五婶子也没办法，就把鲜果递到了她的怀里。也难怪，这快入土的人了，心里丢做不下那无依无靠的病儿子邓传娃，这好不容易弄来了一个后人，她怎么肯轻易的让别人抱走？

　　　　天黑的时候，鲜果在村东头好心人家里讨了一顿奶，吃饱了香香地睡了，可传娃妈心里仍然熬煎，这一晚上，这孩子醒来闹着要吃，可咋办？

　　　　前半夜，因为鲜果折腾了一天的邓村人乏困地睡去了，整个村子沉浸在黑漆漆的夜中，悄无声息。

　　　　但这平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后半夜，传娃家便有了动静，先是鲜果小声的啼哭声，紧接着就是传娃家那老黑狗“呜汪”的叫声，再下来，村子里的狗就叫乱了，有的人家的婴孩被狗叫声惊醒了，也一起跟着“哇哇”的哭叫起来。

　　　　整个村子开始不安生了。

　　　　传娃妈的熬煎不是多余的，三更半夜里小鲜果醒来了，哼哼唧唧地哭闹着要吃奶。

　　　　传娃妈抖抖索索地点上灯，抱着鲜果摇。

　　　　老太太知道摇不管用，但她总不能大半夜地去敲人家的门讨奶吧。所以，她就只能抱着鲜果摇，一边摇一边哄着说：“鲜果果，好好睡觉不哭闹。”，“鲜果果，好好睡觉不哭闹。”……

　　　　可是，摇哄对于一个饿了要吃奶的婴儿有什么用？鲜果的哭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邓传娃早醒来了，他就蹲在自己的炕上，听着鲜果没完没了的哭闹，他埋着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听着听着，他实实受不了这半夜里哭哭啼啼的“活鬼”，就“蹭”地下了炕，猛地掀开帘子冲进他妈那一间屋子，站在炕沿边上，咬着牙恶狠狠盯着他妈怀里的鲜果。

　　　　传娃们惊恐的看着凶怒了的儿子，生怕他扑上来对鲜果下手，就赶紧把孩子背着他抱着。

　　　　邓传娃无法压抑胸中的怒气，蓦地爬上炕，对着鲜果大声地喊：“哭、哭、哭，你这是活鬼催命得是。”说完，他捏着两个拳头，开始猛烈的喘气，整个身子大幅度的起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捏死正在哭闹的孩子。

　　　　受了惊吓，鲜果的身子猛一哆嗦，继而，一阵婴儿尖厉的哭声划破了邓村黑漆漆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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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因恨而怒　因疼而怒
　　　　鲜果惨烈的哭声，引得村里的狗疯了一样地叫，同时也惊醒了大多数睡梦中的人，有的人家的灯亮了起来，咒骂着传娃家的“活鬼”。

　　　　邓五婶子这夜里几乎没怎么合眼，躺在炕上煎熬着没奶吃鲜果咋过夜。这会儿她听着村子里的哭叫声乱了，知道是鲜果饿的急了惹出来的。这为鲜果操心惯了的人怎么也躺不住了，穿上衣服就下了炕，举着灯准备去传娃家看看。

　　　　她刚走出屋门，就看见大儿子邓有龙也披着衣裳出了屋子。

　　　　“走，过去看看鲜果咋了？”邓有龙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走去。邓五婶子跟在他身后，带着怨怒说：“咋了？孩子还不是想吃奶。这一个个活作孽的，留下这孩子往死里饿。”

　　　　那边，邓传娃看鲜果黑了命的哭，他再也忍受不了这要命的催命鬼，就扑过去，从他妈怀里一把揪出鲜果，提起来就往炕那头扔了过去。

　　　　再次被惊吓的鲜果一口气换不上来，好长时间只张着嘴，哭不出声音。她的胳膊腿向上抽动着，脸憋得通红，使着一股劲儿挣扎着想哭出来。

　　　　传娃妈顺着鲜果抛过去的方向斜俯着身子，伸着两只胳膊向炕那头够着，看着孩子那不断抽搐的小身子，她傻了一样瞪大了眼睛。

　　　　时间似乎随着可怜的鲜果停滞了，感觉过了好久好久，鲜果才发出“哇“的一声哭，随着身子一哆嗦，一滩尿慢慢地顺着她的裤子，顺着炕席流了开来。

　　　　这哭声又让暗黑的村子里嘈杂起来。

　　　　看鲜果哭出了声，传娃妈回头怨恨地盯着邓传娃，嘴和脸抽搐了几下，只说了一声“你……”，就举起巴掌结结实实地朝儿子脸上扑打去。然后，她一边哭着，一边朝鲜果爬过去。嘴里不住哭骂着坏了这心肠的儿子：“你个没心肺的东西，不是为了你，我能受着罪，鲜果果能受这罪……”

　　　　老太太说得悲切，那老泪纵横的样子，让邓传娃气恼得一下一下地打着自己的头。

　　　　邓五婶子和邓有龙老远就听到了鲜果那一阵凄厉的哭声，就赶紧朝传娃家跑了过来。

　　　　刚到门口，邓有龙就使劲地敲那关着的门，大声的敲门声惊动了拴在门里头的老黑狗，它抽了疯一样坠着绳子转圈，“呜呜”乱叫。

　　　　敲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开门，邓有龙一急，就蹲下身子开始抬门。传娃家的木门之前被火烧过，分量不怎么重，加上门轴并不怎么牢靠，邓有龙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门抬开了。

　　　　门开了，邓有龙和邓五婶子绕过老黑狗，就往那屋子里跑去。

　　　　进屋后，两人就看见传娃妈抱着哭闹不休的鲜果，一边掉眼泪，一边哄着“鲜果果，好好睡觉不哭闹。”哄着哄着，她心里气不过，嘴里又恶毒地咒骂着邓传娃：“你个天杀的东西，心咋就这么狠，你这是想要娃的小命儿啊，我不管你了，死了活了随你去。”

　　　　邓传娃蹲在炕下，闷着头一声不吭，大口地喘着恶气瞪着进了屋子里的人。

　　　　邓五婶子上了炕，没好气地对传娃妈说：“娃这肚子饿着，咋好好睡觉？”说着，就想过去把孩子接过来。

　　　　传娃妈抱着鲜果掉了个身子，背对着邓五婶子不答话，也不理人。

　　　　邓有龙恼急了，一抬腿就登上了传娃妈的炕，不等那老太太反应过来就抱过了小鲜果。

　　　　孩子那被尿湿透的的裤腿冰凉了邓有龙的大手，他心里难过地想打人。想着这短短的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小鲜果先是离了妈妈，断了口粮。再是被邓大福那小儿媳妇摔得背过气，这晚上没奶吃还被满村的人咒骂。为了吃口奶，这孩子遭了多少罪？

　　　　可这罪，才刚刚开始啊。邓有龙胳膊一紧，把鲜果整个捂进自己的怀里。

　　　　传娃妈一看鲜果被抱走了，就扑着想要回来。这时，邓传娃猛得站起身子，凶着脸对着他妈喊：“不让抱走，我就掐死她。”

　　　　听邓传娃说得这么狠，邓有龙蓦地转过头，举起了拳头，冲着这变态的病秧子。他想一拳砸死这活得卑贱而毒辣的男人。

　　　　但是，拳头只是晃了一下，这一直血气方刚的男人不想跟这不像男人的邓传娃较量一星半点。

　　　　这个晚上，对于小小的鲜果来说，两个男人，一个是因为恨她而怒，一个是因为疼她而怒。

　　　　而什么还不懂的她，不知道自己在苦难和幸运的漩涡中打着转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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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早起惹嫌恶
　　　　看儿子凶煞地样子，想着他刚才下的狠手，传娃妈悲戚地左右两难，眼巴巴地看着邓有龙和邓五婶子把鲜果抱出了屋子。

　　　　回到家后，邓五婶子给鲜果换了尿湿的衣裤，把她捂进暖和的被窝。下来她也犯难，自己这家里也没有奶给孩子吃啊，鲜果还是一声声的啼哭着，但孩子或许是饿太久了，也或是惊吓过度了，哭声没那么大了，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哼哼着。

　　　　邓五婶子就躺在她身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身子，嘴里哄着：“小鲜果，睡觉觉，睡到天亮吃饱饱……”

　　　　没有奶吃的鲜果哭着哼着累极了，在邓五婶子一遍一遍的念叨下，她闭上了眼睛，终于睡了过去。

　　　　鲜果睡着后，一直到天快亮，她没有醒来再闹。邓村的这即将结束的一夜终于有了短暂的安宁。

　　　　不过，天刚蒙蒙亮，鲜果醒来了，哼哼唧唧着要吃。这一夜没吃，孩子已经饿得没多少力气，哭声微微弱弱，并不怎么吵人。

　　　　邓五婶子也不好刚天亮就出去找人给她喂奶，就用嘴哄着小鲜果：“小鲜果，再等等啊，再等等啊……”邓有龙和邓化龙兄弟俩跟在旁边，看着鲜果也是干着急。

　　　　天亮起来了，邓村人家的大门陆陆续续打开了。扫地的媳妇，倒尿盆的婆婆，没瞌睡闲转的老汉，满街道乱叫的鸡，胡乱撒欢的狗……

　　　　平凡又热闹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与往常每个早晨不一样的是，邓五婶子抱着小鲜果在街道上走，鲜果躺在她怀里，来回偎着头，哼哼着哭着想吃奶。

　　　　开了门的邓村人看着这一老一小，知道又要给那饿了一夜的鲜果讨奶了，他们心里顿时无比反感，昨后半夜的村里的哭闹让人们开始焦躁，这一村人闹着要来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这往后谁来保证她的口粮问题？

　　　　很快，一家一家的人退回身子，顺手闭紧了大门。

　　　　很快，街道上没几个人了，深秋的风顺着街道吹来，卷起厚厚的黄叶，哗啦啦地向邓五婶子脚下涌动而来，让人觉得无比荒凉和孤独。

　　　　这是缺吃少穿的年代啊，唯独粮食让人觉得安稳。孩子吃的每一滴奶都是大人身上的养份，这养份是一粒粒粮食积攒出来的呀！奶自己家的孩子是本分，可把奶水喂给一个不相干的孩子，那损了的就是救命的粮啊。

　　　　邓大福老婆看见邓五婶子抱着鲜果往过走，一肚子的恼恨，昨天因为这个孩子把自己家弄得鸡飞狗跳，那小儿永红的媳妇为这事儿抱着孩子闹回娘家去了。想到这里，这婆娘直接转身进了门，嘴上一边骂着，一边把大门重重地关紧。

　　　　邓五婶子抱着鲜果转了快半个街道，没有一个人来过问这饿了一夜的孩子。

　　　　她和鲜果遭遇的是让人嫌恶的眼光。尤其是家里有奶孩子的人家，老远看见邓五婶子，就赶紧回家，关上自家的大门。

　　　　邓五婶子叹了一口气，她能理解这满村人的心情，昨天邓大福家里那一闹，村里人看都看怕了。再说，有谁愿意就把自己家孩子的奶水让一个毫不不相干的孩子吃掉。这吃一顿两顿还好，可鲜果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儿啊。

　　　　眼看着没人愿意给鲜果一口奶，邓五婶子低着头难受，她心里又想起了赵小娴，她多希望这会儿那苦命的女人回来把鲜果带走。

　　　　“喂，这是快死了么？”就在邓五婶子低头念嗦的时候，邓三民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探着头瞅着没了多少气力的鲜果，一脸的幸灾乐祸。说话间，就伸过手来要抚孩子的鼻息。

　　　　邓五婶子把身子一回，避过了他的手，生气地说：“你咋不死去？”

　　　　这时，她看见那二流子右脸上有长长的一道黑红的还没结好痂的伤口，就像一只蚯蚓趴在脸上，滑稽而恶心。邓五婶子知道那是赵小娴弄得，她觉得他这样子让人很解恨，就嘲弄地说：“你这样子，就是死了，鬼也会嫌弃。”

　　　　邓三民被这话噎得怒圆了眼睛，但他心里怯邓有龙，不敢在邓五婶子跟前耍赖玩横，就咬牙切齿气呼呼地走了。

　　　　邓五婶子给鲜果讨不找奶，就唉声叹气地抱着孩子往回走，就在她准备进门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她后头出现，先她一步闪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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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难到深处
　　　　“婶儿，把娃给我。”邓五婶子缓过神来，发现是邓二民的媳妇儿杨素琴在说话。她慌张地喘着粗气，不停地朝门外头张望着。

　　　　邓五婶子看她紧张的样子，就顺手带上了大门，她奇怪地看着这个平时并不到别人家串门的女人，一时想不来她要做什么。

　　　　只见杨素琴一把抱过哼哼着的鲜果，快速地揭开衣襟，把一只奶头递到了鲜果的嘴边。

　　　　闻到奶香，只见鲜果的小身子猛一抖擞，着急地含住奶头，如饥似渴地吮吸开了。

　　　　邓五婶子明白了过来，她赶紧转身上了大门的关子，生怕被邓老四家里的哪个人看见了。

　　　　邓五婶子望着低头看鲜果吃奶的杨素琴，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担心。她探过头小声问这善心的女人：“你这给鲜果喂了奶，婶子怕那二民知道了打你呀！”

　　　　杨素琴抬起头，凄苦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怕，喂不喂奶他都会打。昨晚听这孩子哭得可怜，这没妈在跟前的孩子，总得有人疼着吧？”

　　　　说着，她又低下头，看着鲜果香甜地吞咽奶水。

　　　　邓五婶子看着这外地来的小媳妇儿，知道她在说鲜果的可怜，也是在说自己的可怜。可怜她娘家远在商洛山里，受了邓老四那一家人的羞辱和打骂，也没个诉说的地方。这小媳妇儿来了也快两年了，也没见她回过一次娘家，给那二流子邓二民做媳妇，受苦受累不说，还三天两头地挨打，连他家那看门的黄狗都不如。

　　　　与鲜果比，她们同是可怜人，这满村子的人，也就杨素琴这好心的女人能看见鲜果的可怜，不忍看着这孩子饿死吧？

　　　　眼看着鲜果吃饱了，杨素琴赶紧把她递给邓五婶子，转过身就要开门走人。临走，她说：“婶儿，得上空我就来给这孩子喂两口，那家里看的紧，我这得回去给他们弄饭了。”

　　　　看着杨素琴做贼似的离开，邓五婶子心里是一阵暖一阵寒的。不过，瞅着鲜果“咿咿呀呀”，满足的在说着话，她心里舒坦了一截子。

　　　　可就在杨素琴溜出邓五婶子家里的时候，邓三民那货从村东头浪逛回来了，瞅见嫂子从邓有龙家里慌里慌张地出来，他眉头一皱，就小跑着过来，想看个究竟。

　　　　他跑到邓有龙家门口的时候，邓五婶子正背对着大门口，低着头逗着鲜果，嘴里说着：“鲜果果，这吃饱了乖乖的啊，这吃饱了乖乖的啊……”

　　　　听着这话，邓三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脸上一凶，抬起脚就想进去理论一番。可转眼一思摸，他又收回了脚，脸上露出了奸险的笑意，继而转身悄没声息地离开了。

　　　　晌午饭过了，传娃家那边，传娃妈还躺在炕上，背对着邓传娃在流眼泪，她想着自己为这病儿子费的心思，受的难场，可到邓传娃这边却一点也不领情，昨儿夜里他对鲜果那狠毒的样子，老太太想着想着，心里就又疼又恨。

　　　　“妈，该做饭了。”邓传娃急恼地催着他妈。这早起到现在还没吃一顿，他肚子饿得实实难受。

　　　　可他怎么催，老太太躺在炕上就是不动，也不搭一句话。

　　　　催不动他妈，这窝囊的男人就蹲在炕沿下，回想自己长这么大，虽说没有过好日子，但那老娘从来没让他饿过肚子。这回为了一个小小的外来人鲜果，竟连饭也不给自己做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一阵的气恼。

　　　　没办法，他就自己到厨房找吃的，翻腾半天，只找见少半缸包谷面和半碗麸子面，手里抓着一把麸子面，可这面怎样才能弄成面条或是馍馍，他茫然了。

　　　　邓传娃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真可怜，这么久的时间里，是那炕上的老娘维系着自己一天天的生存，离了她，自己连吃都吃不到嘴里。

　　　　蓦地一下，他也明白了了那老母亲为什么死活都要给他自己弄个后人。这病秧子男人想到这里，胸口堵得慌，一阵喘息之后，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脸滑落下来，掉在了那麸子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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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夜深摸炕人
　　　　天快黑的时候，杨素琴再一次偷偷地溜进了邓五婶子家，慌张地给鲜果喂完奶，又悄悄地溜回了家。

　　　　只是女人不知道，她这一去一回，邓三民一直看在眼里。

　　　　快入冬的夜里，村子里很快就静了，大人孩子早早就上了炕，吹了灯，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话。

　　　　邓村的好些人都开始奇怪，这从白天到夜里，也没听见那传娃家的“活鬼”哭闹，他们又一次佩服邓五婶子这神奇的女人，竟能把一个吃奶的孩子经管得安安宁宁。

　　　　就在大多数人入了梦乡的时候，邓二民悄悄的从炕上爬了起来，“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下了炕。

　　　　杨素琴知道，他又要去爬邓春来家的墙头了，去睡邓春来那风骚婆娘王秀芳的炕头了。邓春来是村里唯一吃公家饭的人。他在省城的某个建筑工地管木材，一年到头很少回家。他婆娘王秀芳和两个女儿桃子杏子呆在家里倒是不愁吃喝，只是那不到三十岁的王秀芳耐不住寂寞，几乎每天夜里都有男人翻她家的墙头，邓二民就是其中的常客。

　　　　对于邓二民这见不得人的行径，杨素琴早习惯了，她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希望他天天都去，也免得他夜里像牲畜一样折磨自己。跟了这男人快两年了，除了受苦累，就是遭打骂，她丝毫都没有享受过做为妻子的温暖和快乐。

　　　　漆黑的院子里，邓三民蹲在屋檐下，瞅着他哥的影子偷偷摸摸地翻出了自己家的土墙，消失在夜色里。他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阴险地笑了。

　　　　邓二民走了有一会儿了，杨素琴也累得受不住了，就昏昏地入睡了。

　　　　就在杨素琴渐渐睡沉的时候，一个人影悄声没息地推开了她的的屋门，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了炕……

　　　　迷糊中，杨素琴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被窝。她猛地睁开眼睛，感觉到一阵燥热的鼻息正冲着自己的脸扑过来，她开始以为是邓二民那东西又回来了，就厌恶地用手去推。

　　　　可她的手突然触摸到那脸上一条凸起的东西。她惊得就要张开嘴喊，一只大手却猛得捂住了她的嘴。那人压低了身子，嘴附到她耳边说：“老实点，不然我把你做的事儿抖出去。”

　　　　杨素琴听出，那是邓三民的声音。这流氓爬自己的炕不是一回两回了。只要邓二民到别的女人炕上去鬼混，他这不是东西的兄弟就偷着上嫂子的炕。但是，杨素琴常干农活，身上有一股子劲儿，那麻杆瘦的邓三民老不能得逞，每次都是被杨素琴一把掀翻到炕下去。

　　　　小叔子的丑行，她给邓二民说过一次，可那东西听了就打她，骂她辱没自家兄弟。可憎的是，邓二民把这话又给他妈说了，那恶婆婆把她压到炕上死命地掐，说她心思不正，想勾引自己的小儿子。

　　　　这回他哥刚走，邓三民又上自己的炕了，杨素琴又羞又恼，抬起手就朝他那伤着的脸上抡了过去。

　　　　“哎呦”，邓三民疼得一声喊叫，用手捂着脸吸着冷气。他的喊声惊吓了睡在杨素琴旁边的邓强，孩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听着侄子哭了，邓三民赶紧捂着脸下了炕。

　　　　“我强强娃这是咋了嘛？没用的东西，连娃娃都看不好。”邓老四那婆娘在自己屋里大声骂着。

　　　　邓三民听着家里有人醒了，就败兴地对杨素琴说：“你好好给我等着。”，转身溜出了他哥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