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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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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VIP完结】

【内容简介】


“父皇,可以么?”

尽欢帝转头看着身后白衣翩跹,

温润雅致的少年,邪肆的眼眸中明灭不定。

只半晌,尽欢帝突然释然: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皇儿定是那日地府放出的妖孽。”

顿了顿,尽欢帝又抿起浅色薄唇:

“否则孤怎会因皇儿轻勾小指的羁绊,

便将那坐拥天下万世逍遥弃之不顾……”


尽欢的关键字:细水长流,尽欢,欠扁之包子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一章 夺位

    承贤二十三年冬,荒淫无度追求长生的承贤帝终于在病榻上不甘地由人阖上了苍老的双眸。这一刻,天知地知,逝去的一缕孤魂知,天下人皆不知;有幸见到这一刻的人,再没有追忆的机会。
    天下人只知承贤帝年迈无力上朝已经许久,早年的放肆生活在这位九五之尊身上留下了太多祸根,而固执己见轻信道士则给朝堂留下了太多后患:只因承贤帝梦求不老,终生孜孜不倦于丹药之道,对大臣们三番五次的上书劝诫早立太子不闻不问,后又以边关祸乱或是赐封地为由将众皇子遣送出京城,导致太子之位悬虚,朝堂动荡已经在所难免。
    然帝位之争似乎只是悬于头顶的万钧宝剑,却始终没有落下,天下人庆幸之余转而陈赞承贤帝刚及舞勺之年的十三皇子,因其年幼且深得承贤帝喜爱,所以在承贤帝力排众皇子的活动中幸免于难,得以留在京师之中。
    自承贤帝染疾以来,十三皇子衣不解带侍奉左右,每每有药汤呈上必先亲口尝试以确保无人加害,孝心天下可鉴,“帝王之家亦有亲情如此”,百姓如是称颂。
    然,该死之人,终归要掩于黄土,无用的挣扎之期过后,还是要放下世间一切富贵荣华。
    承贤二十三年,世间裹着肃杀刚跨入冬日,各地的草皮还披着深秋的寒霜,京师各高官宅邸之内却是一片沸沸扬扬:承贤帝病重,虽然还有些清醒,但是太医说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太医说的不过一个冬天,那么实际上就没有几日的盼头了,必须向自己亲近些的皇子报告此事,现在没有正牌继承人,连那个日夜服侍的十三皇子似乎至今都没有得到册封的诏书,那么谁输谁赢,看的就是拳头和抵达京师的时间了。
    于是众位有幸得到宫里传出的消息的人无不庆幸自己的运气,而后纷纷派出快马通知在封地或是边关的皇子,期盼着自家主子可以早些带着兵马到京城来。殊不知此刻,承贤帝已然魂归地府,而把持着皇宫的,是十三皇子的生母,自皇后逝世之后统领后宫的王贵妃。而手里拨弄着玉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清晰吐字,让人将自己的话语录在绣着祥云瑞鹤的富丽蚕丝绫锦上的,则是刚刚亲手阖上自己父皇圆睁眼眸的十三皇子。
    眉眼如画,语气温和,幽蓝入深的瞳仁中却是排遣不去的百无聊赖和少之又少的期待:我亲爱的哥哥们既然皆为名来,那么,该当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三日后皇宫外响起马有些微弱的嘶鸣,尚在西沉的落日将余辉倾覆下来,照的森严的皇宫愈发幽深不可测,而马细细碎碎的徘徊声则在这个傍晚显得突兀而水到渠成。第一个到达所谓胜利终点的是九年前被封为印王留居印地的七皇子,此事不必细想便能猜到,因为印地离京师最近,和远在边陲及其他封地的皇子相比,此次七皇子可谓占尽地利。
    然,真是地利么?
    在七皇子仍在殿门外稍作停留,考虑着如何以孝子的面目探视即将仙逝的父皇时,早有暗中潜伏在殿旁的暗卫飞身回去禀报。早些时候承贤帝卧病的泰和殿仍是一片富丽堂皇,完全没有半丝白绫缠绕,更没有所谓的灵堂气息,而卧榻之上隐隐有人性物体凸起,伴着年老之人特有的喘息声,透过半垂着的帘幔看去似与前几日无甚区别。
    卧榻边一把紫檀木椅上安然坐着一个身着便服的清秀少年,此刻他听到来人的禀报不由笑意盈上眼眸:“哦,七哥果然先到了。”
    当然得七哥先到了,当年父皇将七哥的封地定在离京师不远处,就是因为七哥性情暴躁武断难成大器,对皇位威胁甚小,而今自己手边只有寥寥禁卫军,不借助着七哥的力量怎么登上皇位。想着少年又问道:“那么其他皇子大约何时抵京?”
    暗卫面无表情地回答:“各位皇子都快马加鞭往京师赶来,匆忙之下人马并不多,仅七皇子所率的部下已逾万人。最近的五皇子大约二日后会到,其他皇子陆续在六日左右。”
    人马不多,时间又太充裕了,少年仰头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说道:“将七哥迎进来吧,隆重些,用那个圣旨啊。”
    早有前些时候王贵妃跟前第一得力的福公公诺了一声,带着一干太监宫人万分威仪地走出门去,不多时便碰上了已经用武力屏退守门的将士策马向着泰和殿赶来的七皇子。双方相见,手捧圣旨的福公公尚能维持面色不变直视对他来说应是突然出现的七皇子,而后者却已失却了刚刚勇闯皇宫的势头,有些唯唯诺诺地竟翻身跃下马来,支吾不成声。
    倒是福公公先开了口:“印王不需如此拘礼,现下国事危急,虽然圣上还未召印王进宫,但圣上确有此意,印王此番进宫不但无罪,反而合了圣上之意。”
    七皇子闻言喜上眉梢,合了父皇之意?那些谋士说的便是对的了,父皇当年虽然也随流将自己封了王,却是安排在离京师这么近的印地,若说是假封实则将自己表面上像其他皇子般从京师放逐而等于是保护了自己,也是很有道理。
    想着如此面上却假作惶恐状,说道:“儿臣听闻父皇病危,因挂念父皇因此顾不得礼数便擅自离开封地,父皇恕罪便是开了大恩。”
    福公公闻言面上带笑:“印王孝心天地可鉴,无怪圣上近来时常念及印王。”说着慢慢展开手中绫锦,收回脸上笑容上前一步道:“印王接旨。”
    七皇子未及收回脸上做戏般的惶恐便连忙蹲伏下身,朗声应道:“儿臣接旨。”谁料双膝刚刚即地便闻得身后狼藉一片,却是自己带来的侍卫们未及回避只能随同下跪,身上所配刀剑叮当作响,弄得七皇子脸上的狂喜换成一阵青红相间。
    福公公却是丝毫不在意般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自染疾以来甚少上朝,每每错过各封地之王觐见之期,因近来万分挂念七皇子印王,特此宣印王觐见,钦此。”带着尖细嗓音和无上威严吐出最后一个尾音,福公公脸上马不停蹄地换上了落在七皇子眼里似乎是谄媚的笑容,而后小心翼翼将绫锦卷好,俯下身伴着七皇子带着颤音的“儿臣,接旨。”将其平平放在后者高擎着的双手中。

第二章 卸防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当七皇子看着百米之外雄伟矗立的泰和殿时,脸上犹自带着胜利在望的喜悦和睥睨天下的豪情,心中漫漫溢着福公公将圣旨放在自己手心时悄悄带过来的一句话:“圣上有些话没有在圣旨上明说,老奴见圣上颜色,似是与印王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现下除了皇位,还有何事父皇可以和自己相商?
    父皇怕是知道这病好不了了,少不得向大限低低头,放弃那可笑的长生欲求,而后便想起来自己了,不,照着自己谋士的话,父皇一直都有此意。哼,亲爱的十三弟啊,你近年来日夜侍奉又有何用,父皇还不是照选了我为最适合掌控这天下的人。
    “印王请留步。”福公公在其春风得意之时似是好意地提醒道:“印王此刻这样进去,不太合适吧?”说着已有所指地看了看就欲跟着七皇子鱼贯而入的一干贴身护卫。
    七皇子闻言恍然醒悟,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位了,那么留着这些人跟着自己只会多些闲言碎语,于是对着护卫们手一挥:“你们退下,这里能有什么会威胁本王安危,倒是你们这样进去,会让龙体抱恙的父皇病情更加雪上加霜。”护卫们对视了一眼,领头的人紧按了一下佩剑,悻悻退去,七皇子犹自不满道:“你们退到宫门之外,或是去驿站等我的消息,现下虽不是寻常时期,合着规矩你们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福公公看着众人向宫门散去,脸上笑容一如春花绽放:“印王果然关心圣上啊。”说着如此,眼睛却有意无意似的地瞄向七皇子腰际的长剑,后者发觉后洒脱地解下递给随福公公一道来的太监:“这个自然不必。”
    福公公大赞道:“印王真是明白人。”而后转身带着七皇子向泰和殿走去,眼中流光涌现:笼外的野兽已经卸下所有防备,该是时候套进笼里等待着他的援兵为己方效力了。
    不久,七皇子踏进泰和殿,未走出几步就望见卧榻之上帘幔垂动,隐约可见榻上躺着一人,脸上连忙换上担忧的神情,赶着上前跪倒在床前,带着哽咽之声说道:“父皇龙体抱恙,儿臣被礼制所缚无法前来探视,更不能时时陪在父皇身边尽孝,儿臣实在愧对父皇啊。”
    话音刚落,还未见榻上之人有甚反应,就见榻边香楠木椅上的十三皇子微微转过头来俯视着七皇子,而后直起身来就要行礼,被一旁递过药来的宫人挡住了动作。十三皇子接过药碗对着七皇子歉然一笑,而后捻起碗中瓷花小勺在浓黑的药水中拌了一拌,正要如往常般舀起来试服,跪着的七皇子突然欺身上前伸出手来:“十三弟,近年来辛苦了,这次七哥来吧。“
    十三皇子含笑欲要推辞,见七皇子语气坚决便将碗递了过去,有些失落地说道:“七哥知道怎么做吧?”七哥这么快就抢着要喂药了,真是理解自己的心意啊,药里没有放蜜饯,迷药的味道可是很轻易地被浓浓的苦涩掩盖了过去呢。
    七皇子微觑着十三皇子脸上的表情,笑道:“十三弟放心,我晓得。”而后舀起一汤匙药水就往口里送。真苦,七皇子猛力咽下口中的药水,心中暗自感叹了一番,而后绕过呆立在木椅边的七皇子就要上前拉开掩着的帘幔,哪知手刚搭上隔开自己和床上之人的幕布,整个人就不听使唤地酥软了下来,掌中犹自紧控着药碗,却再难挪动分毫。
    十三皇子脸上失落的表情更深了几分,向着趴在卧榻上的七皇子俯下身去:“七哥真是好运气,我这么些年了一直试着药都没有碰上行刺之事,没曾想七哥一上手就来了。”
    七皇子眼前渐渐模糊,不安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奈何全身无力,竟是连喊都喊不出来了,只能任着一旁刚刚还温润如水的十三皇子继续说出让自己不安的话:“七哥真是关心父皇啊,那么为了父皇去死大概也是心甘情愿的吧。不知七哥在印地操练的那些兵马可曾带到京师来让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弟弟叹上一叹,只愿他们不要因为七哥治下的印地生活安逸,都忘了怎么打仗才好。”
    七皇子的昏迷前的最后一瞥,尽是十三皇子看向殿外的清瘦身影,未着龙袍未戴朝冠便已有君临天下的阵势。而殿外逐渐覆盖过来的印地兵马得到的,则是福公公满带笑容的昭示:“眼下时局动乱,太医说圣上不久于人世了,在新王顺利登基之前大家千万保守秘密,大家所要做的,便是保证这皇宫固若金汤,日后印王的赏赐是少不了的。”此昭示带着印王的贴身长剑,因泰和殿内也未传出印王的呼救,便和着之前护卫们一同听到的圣旨变得不容置疑。
    接下来几日,印地兵马在皇宫外浴血奋战,凡是有人马来到,不分青红皂白便对阵杀将起来,而后到达的,因着之前营造的氛围更是逃不脱厮杀的命运。皇宫外围赤色的城墙被刷上了黑红的血泥,恢弘的石砖上到处都是四分五裂的尸体,乱局之下所有欲图搞清缘由的话语都被斩断在亮闪闪的刀光剑影之中,遑论想趁乱闯入皇宫之人。
    后来的皇子们损失惨重,因人手限制再加舟车劳顿,虽没能闯入皇宫,却给守着的印地兵马造成了重大的损失。从结果看,印地似乎胜了,虽然胜得惨烈,胜得让人心颤,但终归,无人闯入皇宫。
    然,此次争斗,没有赢家,或是赢的一方,根本没有亲身经历这场争斗。
    皇宫外的人还未来得及庆贺胜利,便见宫门大开,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不由分说便横扫了疲乏的人群,擒住了侥幸未死的众皇子,而后在翌日新皇登基的典礼上,将他们掷到了头顶朝冠身披紫金朝服的十三皇子阶下,不合礼制,却是让天下人尽知了新皇继位前的不顺和艰辛,也合理地解释了前阵子皇宫外没日没夜的厮杀。
    只是有人不解,五花大绑的众皇子们,在听着响彻云霄的鸣钟之声,看着交礼部司官手上云盘中的诏书时,为何会发出如此一致的大笑声,直笑得浑身抽搐眼角流泪都不肯停下来,尤其是七皇子,竟笑得额首叩地面上流血,都恍然未觉般继续放肆大笑。

第三章 尽欢

    一切困惑都可以不再提及,现在且是民间大放炮仗的时候,因新皇登基必定大赦天下,一直被称颂孝感动天的新帝对争权夺位的皇子们尚可以改满门抄斩为己身斩首,妻妾儿女放逐边疆,更何况牢里关押多时的苦役们。而满朝文武,则是忙于献计献策为新帝制订新的年号,以备来年替换之用,聪明地对各个疑点三缄其口。
    放着的年号仍然是承贤,此个严冬还在飘雪,刚刚下朝的新帝便马不停蹄带着一干准备就绪的宫人向着王贵妃,哦,现在乃是皇太后所在的慈感殿浩浩荡荡而来。素裹的皇宫失却了鲜亮的外表,却丝毫不失尊贵威严,璀璨的琉璃瓦遮掩了锋芒,狰狞的吻兽披盖了白袍,更像只浅睡着的巨兽,半眯着眼伺机而动,给任何防备不及的人造成致命的创伤。
    慈感殿内人声喑掩,全无半点喜悦的气氛。而后,一个似乎有些权力的太监踉踉跄跄跌进殿来,朝着皇太后所在的房间一路无阻地撞去,跪在悄无人声的门口慌慌张张地禀报道:“太,太后娘娘,圣上,圣上带着人,朝着慈感殿来了。”
    门内传来似有若无的叹息,仿佛窗外无奈飘落的雪花,带着人人称羡的美丽身姿,只有自己晓得落地后必将覆亡的结局,却还是要忍痛扮演好分内的角色。而后有人说道:“皇上可带着什么东西?”
    那太监闻言更是慌张:“圣上,圣上的宫人们,手托着各色糕点。”
    “你下去吧。”皇太后说着慢慢落座在雕琢精细的木椅上,对着侍立一旁的福公公说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也不怪他,知道此事的人,也就剩哀家,和哀家殿里的人了。”话语间透着无比的落寞,却真是没有半点怪责的意思,想自己心狠手辣精于计谋,对后宫与自己争宠之人绝不手软,现在又怎么可以期待自己的儿子对自己手下留情。
    福公公忍不住老泪纵横:“太后娘娘未免太悲观了则个,圣上不是这样的人。”
    皇太后绽出一抹凄然的笑:“你不用宽慰哀家了,你从小带着皇儿长大,也该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会留下对自己如何登上皇位知根知底的人。哀家死而无怨,是因为他是哀家的孩儿,现在终有成就了。只是,苦了你了。”
    福公公闻言突然收回眼泪,语气坚定地说道:“太后娘娘说哪里话,老奴跟了娘娘大半辈子,为娘娘效力老奴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而后走过去搀起想要起身的皇太后,跟着慢慢踱步到悬着白绫的房梁前,看着皇太后小心翼翼踏上搁在一边的木凳,心中感慨万千:“娘娘如此,圣上便不用背上弑母的罪名,连带着斩杀殿中照料不周的宫人都有了借口,但愿圣上能理解娘娘的良苦用心啊。”
    心中还未来得及想再多,木凳翻倒在地的声音便砰然响起,同时殷红的鲜血也作条状从福公公嘴角悬挂而下,一时间两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魂魄离体,越过那仍然纷纷扬扬的冬雪,向着不知是天朝还是地府的方向去了,仅余侧卧的木凳似乎还绵延着刚刚的落地声……
    新帝虽然出发得早,却似乎有意保持着缓行的速度,都可以看到慈感殿了甚至还停下来赏了一会儿雪景,数百米的距离硬是磨蹭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待到他踏入慈感殿时,战战兢兢的气氛已经侵袭了整个房间,在场宫人无不跪倒在地面色发青,连个会说话的都拿不出来了。
    新帝面沉似水,说道:“发生了何事?”
    宫人们甚至都失却了面面相觑的勇气,只感觉新帝身上的气势翻江倒海地压了过来,这才稍稍响起了弱弱的回应:“太,太后娘娘,崩……崩了。”
    新帝闻言回身亲自拿起近前宫人捧的一盘糕点,仅带着一个贴身侍卫而后对跪倒满地的人视若无睹般走了过去,一路拐到已经混乱一片的太后卧室,见太后已经被人放下安置在床上,原本雍容华贵的脸上全无了生气,面部发青眼球凸起,知道已经回天无术了。对着身后低低道了声:“你,去赐死。”便走进房间,慢慢在床头坐了下来。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敢逗留,仅有新帝毫不紊乱的呼吸声回荡在富丽的寝宫间,却只是细细看着太后的脸,眼中明灭不定。
    而后,新帝自手中托着的糕点中,轻轻拈起一块合意饼放入口中,稍稍咀嚼便咽了下去:“母后,你当儿臣真有如此狠心么?儿臣此次前来,不过想看看您把自己定义成什么样的威胁,若是您安然等待,我又何苦逼迫母后。”合意饼合意饼,究竟有多少事,可以合意?
    ——————————————————————————————————————————————————————————
    承贤二十三年,皇太后崩,新帝在其入殓时哀恸非常,泪流满面之下近乎晕厥,任是满朝文武劝解皆不能使新帝稍稍宽慰,于是天下无人不赞其孝,甚少有人怀疑其中玄机。
    次年新春,改号尽欢。
    对于这个分外诡异的年号,朝堂中苟活至今的数人仍然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
    正值新春,天气尚寒,上戴黑狐皮缎台朝冠,着黄缂丝面白狐膁接青白膁朝袍,黄面黑狐皮芝麻花朝端罩,胸前戴东珠朝珠,束金镶珠松石四块瓦圆朝带,脚蹬一双蓝缎毡耪帮狼皮里皂靴的新帝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纷纷上书年号的众臣,良久,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群臣惑然,却是乖乖住口,而后新帝说道:“爱卿们辛苦了,关于年号孤心中有数,就定为,尽欢。”
    此话如重磅炸弹轰入朝堂,冷场片刻后方有重臣说道:“陛下三思,此年号多有不妥,恐会引发天灾,陛下何不选个为天下百姓谋福的年号,祈求上苍降下福祉?”
    话音刚落便见新帝自龙椅上慢慢直起身来,天生皇者的威严喷薄而出,尚显稚嫩的脸上突然涌现不可违拗的神色,将站着的群臣惊了个四肢战战,“天下是孤的天下,为天下谋福是孤的事情,何以要祈求上苍?孤的年号,由孤自行承担。再有多言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新帝说得风清云淡,却是将群臣震得瞠目结舌,只能呆立看着新帝拂袖而去。许久许久方才意识到,年方十四的新帝,已经主张满满,完全不是底下群臣可以左右其意志的少年了,更不是可以轻松瞒骗的主儿。

第四章 生辰

    时光飞逝,岁月将尽欢帝的轮廓打磨得日益出众,却是慢慢褪去了他初登皇位那几年雷厉风行专权果断的行事作风,原先时日的勤于政务也变得似乎不曾存在过一般,仅有围猎或是罕见的几次处事时方能瞥见些许唯我独尊的傲气和残忍,寻常时候朝堂上甚至难见几回他的影子,众臣劝诫全然无用,后便无人言及此事了,因着六年前鲜血淋漓的回忆:
    尽欢九年夏,清晨,群臣已经在没有王者气息萦绕许久的朝堂之上站着苦苦等了两个小时了,经久的冷落忽视让一帮子自命清高的士大夫们终于鼓起勇气,抱着为苍生求福的担当决定做些什么。于是在当时右丞的带领下,身着各色朝服腰杆挺得笔直的官员们浩浩荡荡开至宫门,而后齐齐整整跪下开始无声的抗议。
    然,数小时后,皇宫仍是一片宁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会出现帝王派下的抚慰之人。尚未进餐,膝下发麻的士大夫们有些焦躁,上午没有显出凶狠迹象的日头已然停在高头,开始毫不留情地普照大地,将石砌的砖路炙烤得几乎冒了烟,有些体弱的官员忍受不住地左歪右倒。
    形势迫人,必须改变策略,于是群臣经商议后便开始有声的抗议,各路言官们慷慨陈词,及至后来底气十足的武官加入,声震云霄,将个庄严宏伟的皇宫闹腾得可以和菜市媲美。
    然,直到官员们声嘶力竭摇摇欲坠,更是有人悄悄退场回家休养生息了,紧闭着的宫门仍然没有丝毫开放的意思。这多少让群臣有些失望,随着太阳西沉,眼见着冷月就要攀上来,跪到意识不清的抗议者们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
    所以当朗月洒下余辉温和地将人群笼罩,宫门吱呀一声打开,而后一个手捧锦绫的太监出现在门口时,众人都觉得奇迹出现了。而后,那太监慢慢展开圣旨,下达了在场官员按品阶杖打的圣谕,将已经身心受创的众人惊得几欲晕厥……
    那个午夜,宫门外血肉横飞,跪了十几个时辰的官员们被拖倒在地直接上刑,高悬于空俯视苍生的明月一如尽欢帝下达的圣旨般淡漠。天明之后宫门前被打扫地如往常般干干净净,就品阶杖打的谕旨让陵园里却添了不少重臣。
    然,谁也不能说请愿是无果的,至少第二天幸存或未曾参与的官员们一上朝便见尽欢帝面色温润笑容和煦地坐在龙椅之上,而后慢慢扫过到场的群臣,淡淡道了句:“昨日,爱卿们可尽欢了?”寒尽了底下愈发胆战心惊的官员们的心。
    但是这位皇帝也有自己处理得相当妥贴的地方:后宫。
    后宫没有专宠,皇帝翻牌子似乎只是随机而来,无论妃嫔们如何费尽心思打扮自己,或是学习琴瑟琵琶招引他,都是枉费心机。因此长期以来后宫的争风吃醋似乎都是小范围内实施,或是根本无醋可吃。说皇帝不好色吧,他却是夜夜宿在妃嫔殿中,没有一日独处,而且据说不上朝的那几日白天都有些耽于温柔乡;但若是说他好色,他的妃嫔数量与前几朝想比又是少之又少,似乎只是够用,而且完全没有因为哪个妃子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但是现在,这唯一处理好了的地方似乎也出现了危机:自周边一个名为羊谷的小国奉上来一位绝色女子之后,尽欢帝似乎把翻牌子的随机性变了变……
    不提那异域女子,且说大臣们其实也希望尽欢帝和后宫各妃嫔好好切磋切磋,只因尽欢帝连年辛勤劳作成果却是不太尽如人意,仅是登基次年诞下一子,而后十几年内竟然只有两位小公主和一位小王子,简直是单薄到了极点。
    照说这个情况,那个早先出生的皇子应该受尽宠爱,尽欢帝却连他诞生那日都没有到场,连刚生产完毕不顾众人阻挠跪在尽欢帝书房前半日之久,最后晕厥过去的洁妃都没有能让尽欢帝生出半丝怜悯,哪怕只是来看一眼小皇子。
    而洁妃因那日的莽撞落下病根,过不几年便郁郁撒手人寰,如此小皇子的处境更是难堪,竟被迫令搬离洁妃所在的合如宫迁到了一个不知是哪代帝王建到一半扔下不管的小宫殿里,跟去的宫人少得可怜,吃穿用度更是与皇子的身份不符。
    这倒还好了,更夸张的是,大皇子,居然没有被赐名!
    群臣上书抱不平的,婉转相告的多如牛毛,都被还犀利着的尽欢帝用眼神和连番贬谪压了回来,小皇子的处境却是毫无变化,甚至还有恶化的趋向。群臣还以为是尽欢帝不喜欢子嗣,但是后来出生的公主王子都得到了与前朝一样的待遇,这便让人有些不解了。
    此事被搁置了好些年月,近些时候方才有人趁着尽欢帝上朝的时候隐隐打探了一番,尽欢帝难得地出现了困惑的表情,半晌方才定定地说道:“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那日出生的皇儿,不吉利。”
    不吉利,不吉利,这个说辞很快由着口舌混杂的众人传播了开来,几日后一个有些剥落了漆墙,周遭空旷,似乎和皇宫恢弘建筑氛围不太符合的小宫殿后苑里,弯着腰,竖着小髻的青衣宫人撅着嘴,对着不远处细细照料一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花木的纤瘦身影说道:“那个皇帝说你不吉利才不喜欢你的咧。”
    穿着白衣,在清晨的迷雾里朦胧到几乎要隐入空气中的人儿没有回身,手上依然不停地努力扶起折了的藤蔓。不吉利?笑话,那样在年少登基时便能说出“何以要祈求上苍”的人,会因为一个人的生辰不吉利便冷落他么?
    想着如此,眼中却是隐隐的笑意,口气也是温吞似水:“墨雨不要胡说哦,这话在这里可以说,在外面可是要被杀头的呢。”说着稍稍侧过头来,在言及‘杀头’时左眉还微微挑了一下,努力作出恐吓的神色。
    青衣宫人愣住,却不是因为那人的话,而是他偏过头来左眉稍扬时的风韵,伴着这日早来的雾气,美得,倾尽人寰。
    微风拂过,散开了属于清晨的迷雾,朝日尚未咄咄逼人的气息轻轻挪动过来,稀稀薄薄的淡黄色光线将这个小苑笼罩其中,每一分每一寸都似得到了神的眷顾。
    宫人看着白衣人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白皙的侧脸,喃喃中不知该说什么。
    “墨雨怎么了?不是被吓坏了吧?”白衣人从已经扶正的植株上腾出来,缓步向着定在当场的宫人走过来,而后伸出沾了些许泥泞的修长双手,在她面前摇了一摇,后者这才如梦初醒般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真的被吓坏了啊,我开玩笑的呢。”白衣人收回手,半弯的眼里似是盛了冰泉下的流水,澄澈透亮,闪得宫人又是一愣,而后又感叹地说道:“殿下这么好的人,就算是在鬼节出生,那个皇帝也不能不欢喜的啊。”
    “墨雨还在胡说呐。”白衣人嘴角半弯,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全不关心的话让青衣宫人又嘟起了小嘴:“本来就是嘛,啊对了对了,殿下难道没有希望过得到那个皇帝的宠爱吗?”
    白衣人闻言不顾手上还有泥泞,直接往宫人比自己矮了半头的乌黑云髻上轻轻拂去:“墨雨真是不乖呢,这样的性子我这个不成器的主子可是保不了你的呦。”那宫人连忙闪开,发髻上却还是沾上了些许沙砾,拿手往头上一拍又把一丝不苟的发髻弄散了下来,便对着白衣人一哼,而后飞也似地找地方整理仪容去了。
    白衣人的笑容直到宫人翩跹的衣角消失在转弯处方才倏然隐没,希望得到宠爱,么?

第五章 君臣

    穿过垂花门,前头一直引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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