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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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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对了?”小花儿诧异。

初尘点头,流波双眸看着倾之,她知道虽然倾之答对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答对。倾之沉吟:硬说有什么讲究,那就是夫妻相处,实话要比情话重要。

倾之一笑,初尘知他懂了,也低头莞尔。

倾之从腰间取下玉佩,递给小花儿,小花儿接了,却嫌礼轻。倾之愣了:他只记得行已说将玉佩送给小花儿,叫“买红娘”,可没说对方嫌礼轻怎么办。而且他身上除了那块玉佩,也没什么能送人的东西了。

小花儿看倾之作难的样子,咯咯笑道:“没有那就叫声‘好姐姐’。”不是真的要东西,而是娘家人要压过新姑爷,免得新娘嫁过去受委屈——这是婚礼的一部分,只是天俊、行已和去罹存心没有告诉倾之。初尘猜也知道,抿嘴偷笑。

倾之张了几下嘴,都没叫出口:要给比自己小五岁的小花儿叫“姐姐”,实在难为情。但是好汉不吃嘴上亏,心一横,“好姐姐。”不但叫了,还面带微笑。

“欸——”小花儿拖长了音,应得无比受用。当然礼也收了,姐姐也叫了,便要放人了,小花儿绕到初尘身后,帮她提起曳地的裙摆罩衫。初尘自个儿也一手敛裙,低头注意脚下,换到倾之船上。

当倾之接过初尘的手,微微用力抓紧,心里总算踏实。可初尘刚踏上船,一个不稳,向后张倒,倾之一惊,倾身搂了她的腰,俯仰之间,四目相对。

轻轻的气息吹在初尘脸上,痒痒的,意动神摇。

倾之轻吻她的嘴角,啄下她唇边的芝麻——吮了一口丹唇,咬了一口胭脂。

小花儿“啊呀”一声捂着脸转过身去:羞死了,羞死了。

对此“偷香”行径,初尘倒笑得花容妩媚,似不介意,只是抱着倾之的腰的手狠狠的拧了一把他的后腰肉。倾之吃痛,猛地皱眉,初尘却笑得更俏了。

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

清晨踏露来,采莲遗所思。

荷叶做斗笠,荷花做裳衣。

且看郎与妾,不羡并蒂生。

……

倾之撑船,初尘采荷,“荷”者“合”也,是个好兆头,等船靠岸,船底已满了荷花。他二人气质脱俗,立在盛满粉白花瓣的舟中,宛然若仙。

天俊三人十分惊讶,倾之这么快找到初尘实在出乎意料。为了避免舞弊,“迎亲”的主意他们一早才告诉初尘,就连初尘和小花儿也没法与倾之互通声气——可他们不知道串通并不一定需要提前约定,而这次通风报信的,是鱼。

虽然倾之过了第一关,但天俊等也不气馁,好戏还在后面。

新娘足不能沾尘,这是锦都王室的规矩,王大婚,以鲜花铺路,王子大婚,以彩锦铺路。照说买几丈锦缎从湖边铺到门口也不奢侈,可偏偏天俊等选了个更省钱的法子,qǐsǔü背——要想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别客气了,新郎官,背吧。

然而这还仅是锦都的规矩,按照海都的风俗,新娘要在门前树上挂九十九根红绸带,讨个吉利。所以不能直接背进屋去,要先背着初尘系绸带。

九十九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初尘也不是那种轻得可以在人手掌心跳舞的瘦美人儿,相反,丰腴圆润。但倾之从小习武,力能扛鼎,背初尘自然不在话下,即使刚从湖上转悠了个多时辰,正晃得七荤八素,四肢乏力。只要初尘不刻意为难,这一关并不难过——倾之如此想。但物以类聚,倾之的朋友大凡也称不上善类,即使平日里彬彬有礼,整起人来却绝不手软。

初尘从天俊手中接过第一根红绸,小花儿便扯开嗓子拖着长音唱道:“第一系,一生一世为夫妻。”唱一句,系一根,“第二系,恩恩爱爱两不移。”

倾之侧目怒视三位始作俑者,可三人浑然不觉,个个喜气洋洋——他们是吃定了大喜的日子倾之不能发作,才如此猖狂。事实也确实如此。

倾之耸了下身子,向上托了托初尘,对她道:“系得高些,讨个好彩头。”

“第一系,一生一世为夫妻。”

“第二系,恩恩爱爱两不移。”

“第三系,三年抱两爷娘喜。”

“第四系,四张机织鸳鸯弋。”

“第五系,五谷丰登家有余。”

“第六系,六世同堂望乡里。”

“第七系,凤凰落在梧桐栖。”

“第八系,和顺八风顺心意。”

……

……

“系呀系,少年夫妻老来依。”

“九七系,儿孙满堂绕膝戏。”

“九八系,阖家团圆福寿喜。”

“九九系,再添一岁活百一!”

九十九根红绸系好,随风飞扬,煞是好看。

系好了红绸,倾之可再不坐以待毙,背着初尘健步如飞的冲进屋里。初尘知他是被天俊三人整得心虚,双手环着倾之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咯咯地笑。

天俊三人和小花儿见了也笑得前仰后合,不过笑归笑,抄家伙上才是正理,他们可还有一项没进行呢——打新郎。这边倾之刚放下初尘准备喝口水解渴,那边四人便手持红布裹着的粗木棒追了进来。倾之见势不好,赶紧躲。

“这又是什么?”

“打新郎。”小花儿提着比她还高的杆子,颇吃力,也颇卖力。

“等等,”倾之直臂手掌朝前做了个“止”的动作,他可不糊涂,“打新郎那是在新娘家的礼,我这都接回来了,还打什么打?”

“瘦红居难道不是我们傲家的,什么时候改姓花了?”天俊也不客气,“整个渤瀛城都是初尘的娘家,没你花家人说理的地方。”说着举棒就上。

小花儿也不甘示弱,可她抬起木棒,摇摇晃晃拿不稳当,“砰”一下棒子砸到了后面,正落在初尘眼前,接着小花儿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坐在地上,初尘急去扶她,被裙子拌了一跤,向前跌去,两个人撞在一起,“啊哟”“啊哟”。

天俊追得倾之满屋躲,行已、去罹换下眼色也提了棒子来打。

倾之窜到梁上,才稍得喘息之机,急道:“大哥二哥,你们帮谁?”

去罹笑道:“娘家人太少,不够热闹,我们临时搭把手。”整你还跟你商量?

倾之上得房梁,天俊三人也非等闲之辈,擎着六尺长的木棒追得倾之上上下下。房间本不大,进六个人已经嫌满,可他四人身手不凡,轻如燕,捷如猱,追打躲闪之间竟连一个花瓶都没碰倒。小花儿索性不上手了,跟初尘一起旁观。

四人当中倾之武艺最好,可毕房里施展不开,还得躲开初尘和小花儿以免误伤,倒真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初尘一旁看得心疼又心急,坐不住了,却被小花儿拉了回来,后者低声提醒,“小姐,矜持,矜持。”——此后只见初尘“矜持”地抠着手心,一会儿哭脸,一会儿笑脸。

“好了好了,房子都快被你们拆了。”说话的人是颜鹊。同来的是喜笑颜开的傲参和喜忧参半的殷绾——为了让年轻人玩得尽兴,他们故意来迟。

天俊等见父母师父来了,赶紧收手,倾之长长松了口气,从桌上跳了下来。

给长辈行礼之后,殷绾将初尘拉进里屋——里外两间本是通的,为了做新房才刚刚挂上了帘子。初尘哽咽着叫了声“娘”扎进殷绾怀里,将画好的面妆全哭花了——这是她知晓身世后第一次见到殷绾,她的娘亲,她的亲娘。

女儿出嫁,殷绾心里也不好受,一边抹泪一边安慰初尘,哄得初尘不哭后,又和小花儿一起给她重新梳妆,然后将小花儿打发出去,面授女儿夫妻之道。

外面行已也将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让汗流浃背的倾之去后面擦擦身上,换件新衣。之后便是傲参、颜鹊两位长辈嘱咐倾之日后如何为人之夫。天俊等人自去厨下忙活,行已、小花儿主厨,天俊、去罹打下手,准备晚宴。

婚者,昏夜成礼。

作者有话要说:迎亲程序基本虚构……反正这文架空……

洞房

【章二十一】洞房

忙活了一整日,成礼倒最简单。向西向北拜过倾之的父母,向南拜过傲参夫妇和颜鹊,夫妻对拜,礼成。然而各人心思却是一言难尽:倾之与初尘的生身父母花少钧、商雪谣、颜青羽三人都已不在人世,而傲参、殷绾、颜鹊和行已又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着倾之与初尘成亲,悲从中来,喜从中来。

倾之向锦都和玄都的方向叩首,心情沉重:父母在世时他年纪尚小,或许他们还来不及想象这遥远的一天,来不及想象幺儿成亲,更来不及想象弄孙之趣,一切都结束在锦都的某个春末,那一年花开花死,没有结果。

青羽的墓也在西边,向西拜的既是倾之之父,也是初尘之母。初尘感激生她爱她的母亲,然而只能在心中,为了她的另一位母亲,殷绾。

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后,傲参夫妇不便久留,打道回府,颜鹊一贯不爱凑孩子们的热闹,先走一步,天俊在外面吃了几圈酒也起身告辞。屋外只剩打算在合欢树下畅饮通宵、醉眠花下的行已、去罹和小花儿,屋内则是倾之和初尘守着喜烛干瞪眼——既然不能圆房,这春宵也没什么过头,睡则不困,不睡无聊。

初尘脱了外裳,卸去红妆,将一头乌发披散在雪白光洁的背上,退了鞋袜上床,双臂抱腿倚在床尾,下巴搁在膝上,低垂着眼睫看着半露出裙底的白玉小脚,两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拢着头发,脚趾不安分的一动一动。

倾之面含微笑,看初尘安静地做完这些事情,心底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妙:年华静好,美人如玉,从此不管坦途崎路,坚强疲惫,夜风送香明月满窗时总能抱爱的人躺在胸膛,嗅着她的发香,抚着她的肩膀,沉沉入梦……

初尘理了一阵头发,抬起头来问他,“你不过来吗?”

倾之这才如梦方醒,到床边挨着初尘坐下,将她搂进怀里,轻吻她的额头。他的心砰砰地跳,虽然并不打算遵守殷绾那莫名其妙、不近人情的条件,但倾之原也没想第一夜就毁约,可有些事情,只能说是“情不自禁”。他的手□她的头发,捧着她的脸,眉毛、眼睫、鼻子、脸颊、樱唇、下巴……温柔的亲吻。

初尘紧闭双眼,有些发抖、有些窒息,她紧张地死死抓住倾之的后领,既享受他轻柔的爱抚,却又害怕他有粗鲁的和进一步的动作,但慢慢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他抽开了她腰间的丝绦……她想要逃……

“哈哈……”屋外三人不知说了什么笑话,一阵大笑。

倾之停了手上的动作,初尘也睁开了眼睛,一上一下,一俯一卧,都眨了眨眼。倾之翻身坐起,撇撇嘴:扫兴。初尘赶紧坐起来束好衣带,吐了口气:得救。

“娘不是说三年……反正没事做,不如我们也出去喝酒吧。”初尘建议。

倾之腹诽:这算什么事儿?好好的新婚之夜新郎新娘都跑出去跟人拼酒,真是闻所未闻。但不满归不满,他有言在先,又一向依顺初尘,只好点头。

两人略理了理衣服,初尘跑在前面生怕倾之反悔再拉她回去,而倾之心情郁郁,自然没得兴趣走快,他落在后面,调整了一下阴郁的脸色才出门。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小花儿最先看见初尘。

初尘坐在小花儿身边,行已对面,道:“反正无事,来和你们喝酒。”一边提起酒壶倒酒,却是个空壶,又四下里找酒。

行已、去罹对视,先还忍着,忍着忍着却装不下去,“扑哧”笑出声来:洞房夜不干那事确实也没什么可做,可怜三弟,命苦哇。

倾之见行已、去罹大笑,冷眸一凝,寒光四射,吓得两人赶紧收声:谁保证武功剽悍得没边儿的花倾之在极度烦闷的情况下不会对兄弟动手?老实点吧。

倾之这才满意,他坐在行已、初尘中间,去罹对面,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那么热闹?”这话是笑着问的,心里却早骂了八九十遍——扰人好事!

倾之那弯弯绕绕的心思行已倒没看出来,他解释说:“我们正要行令助兴,商量是行雅令还是通令,小花儿说雅令不行,她只会做‘一只螃蟹八条腿’,‘大海大海全是水’!”

行已说完撑桌大笑,去罹干脆笑倒在他身上。初尘“噗”一声将酒喷了出来,呛得咳嗽,倾之忍俊不禁,拿了筷子反过头去敲小花儿的脑袋。

小花儿忙躲在初尘背后,嚷道:“人家说实话嘛,你们还笑!”殊不知正是她说了如此天真率直的实话才引人发笑。

侯府里傲参宴请宾客时行的都是雅令,而初尘和小花儿跑出去玩耍见酒肆里行的多是通令。五六一群或老或少或农或商的形形□的人聚在一起吆喝自然比府上衣冠俨然、正襟危坐,捋着胡子、晃着脑袋又仄又韵的老头子念诗来得热闹。于是初尘道:“雅令文绉绉的,没趣,就行通令,来来来,都满上。”小花儿斟酒,她又唯恐天下不乱道:“不用杯子,换大碗!”去罹拍桌称“好”。

换了大碗,行已顺手捞起酒坛给去罹、倾之和他自己满上,小花儿取了个小些的酒坛给初尘倒酒。“等等,”初尘问道,“大坛和小坛不同吗?”

行已正抱着酒坛,他道:“小酒坛里是果酒,大的是胭脂碎。”

初尘皱了下鼻子,抢了行已手里的大酒坛,道:“那我们喝一样的。”说着要倒,倾之赶忙搬着坛口,劝道:“这酒烈,你们喝不得。”

可初尘偏是那种你不让她做她便非做不可的脾气,而倾之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对初尘除外,两人便拧在了一起。

去罹一旁添油加醋道:“人生总要有一醉,今日不醉待何时?”

“二哥说得对!”初尘大赞,抢了酒坛。

倾之白了去罹一眼,也不劝初尘,只道:“你先尝尝。”要她知难而退。

尝就尝!初尘二话不说搬起坛子灌了一口,清清爽爽流下去,火火辣辣烧上来,辣得她紧闭了眼睛挤出泪来,又“哈哈”的直吐舌头。

倾之边拿手绢给初尘擦脸,边勾了唇角问她,“怎么样?还喝不喝?”

初尘一叉腰,抬起下巴,扬起红红的鼻头,“喝!”

死要面子。倾之无奈:喝就喝吧,反正他醉不了,喝成烂泥也有人善后。

通令也有诸多行法,最终商定“拍七”,从一数到九十九,逢七及其倍数不能说话,“明七”拍桌上,“暗七”拍桌下——规矩简单,罚起来也快也过瘾。可大家都是聪明人,行了几圈错得不多,于是该为“明七”拍左手边的人,“暗七”拍右手边的人,“七、七十、七十七”既有“七”又是七的倍数,便双手拍掌。

果然左右比上下难度大些,不一会儿就把酒力最弱的小花儿灌倒了。接着是行已和去罹,初尘也快醉得不识数了,却还拉着唯一清醒的倾之非要继续。倾之无奈陪她,却发现她已经醉到不用数错也自觉地扳坛子倒酒了。

“听话,喝够了,不喝了。”倾之搬着初尘的肩膀好说歹说。

初尘起先不肯,后来闻了闻衣服,皱着鼻子“嗯”了一声,好不乐意:是谁把她身上弄得又是汗味儿又是酒气?“我……我要洗……洗洗。”舌头打卷。

倾之顿时傻了眼:小花儿是爬不起来了,初尘这样子也没法儿自己洗……

见倾之没应声,初尘想站起来,腿一软就蹲在了地上,还心道奇怪: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伸手环上倾之的脖子,把他拉到眼前,贴着他的脸撒娇道:“洗洗……就……就睡……不……不喝了……”

初尘嘟着嘴醉言醉语,说话时红红的樱唇几乎贴在倾之面颊上。倾之心下一阵狂跳,他抱扶着初尘,忽然意识到一个被遗漏的重要细节:他们已经成亲了!

倾之把如幼仔紧抱着母兽一般粘在他身上的初尘放下来,道:“好,你先等着,我去烧水。”想想又先剥了几颗葡萄喂她——听说可以解酒。

“嗯……”初尘一边含着葡萄,一边应声,声音软得好像糯米团子。

瘦红居很小,只有一间卧房,卧房后面两小间,一间厨房,一间浴室。倾之在厨房烧了水,提到浴室兑成温水。出门时又抱了三床被褥,准备给醉倒在树下的行已、去罹和小花儿盖,好在夏夜不冷,睡在外面也不妨事。

当倾之备好了洗澡水,抱着被子出来,看见初尘的时候,简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她左手搂一个酒坛,右手扳一个酒坛,探舌攫取着坛底最后的几滴酒。

又不知喝了多少——倾之叹气,也怪他,刚才怎么忘了把酒拿远些。给行已等盖好被子,倾之打横抱起初尘,也不理会她依依呀呀的反抗和棉花似的拳头。

将初尘抱进浴室,倾之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搂着初尘的腰,一手帮她宽衣解带。刚解了束腰的带子,初尘忽一扬手,另一只胳膊也搭在了倾之肩上,一拧身,正与倾之面对面,脸上尤带着迷离的、摄人心魄的微笑。

初尘进一步,倾之不由退一步,但他神魂颠倒间忘了一件事——他身后是浴盆。初尘往前一压,倾之向后一倒,“通”一声掉了进去。

倾之暗骂一声糟糕,心道没挑日子果然失策。他从水底坐起来,抹了把脸,想起身却起不来了——醉得一塌糊涂的初尘居然平衡感很好的侧坐在不宽的桶沿上,倾着身子,水雾缭绕中,抹胸低得露出胸前若隐若现的□。她一手勾着他的下颌,一手描画着他的眉眼——倾之纳闷儿:这不该是他对她做的动作吗?

倾之不知道,初尘也不知道,此刻在初尘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叫娆煌。

——她的王,有着世间最完美的容颜……

眉心红痕,鲜血欲滴。

不过醉得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毕竟不可能在桶沿上坐稳。初尘身子一歪,也栽进浴盆里,“哗”的压出一大滩水。倾之倒不介意鸳鸯同浴,可惜浴盆太小,挤不下两个人。他湿淋淋地从水里爬出来,脱下衣服略拧了拧。

水温舒适,初尘躺在里面似要睡着。倾之呆看了一会儿,开始小心翼翼地帮初尘脱掉衣服,一件一件,直到毫无遮掩的胴体露在他的面前。

他轻轻撩起水花,抚摸她洁白的玉臂和柔滑的长发。

青丝似缎,肤如凝脂。

洗好之后,倾之将半睡半醒的初尘抱在腿上,用棉布擦干她全身,拧干头发,没裹亵衣,直接给她套了中衣,抱回床上,盖好薄被。

既然弄湿了,倾之所幸也洗一洗,他将身子沉在水下,把湿热的手巾搭在脸上:他没醉,却比醉了还迷糊。当指尖滑过她的肌肤,他在想什么?苦思之下竟是“什么也没想”,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君子?他懊恼地拍起大大的水花。

其实倾之完全不必懊悔,当他换了衣服,揉着头发回到卧房的时候,初尘醒了。她娇弱无力地侧撑着身子,脸色红润,醉眼迷离,几缕半湿的头发贴着脸颊,中衣滑到胸口,露出秀颈和香肩,似乎,仿佛,还在往下滑……

更要命的是,她在笑,妩媚的笑、撩人的笑。倾之一阵血脉喷张,他虽定力过人,但也是个男人。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他拥她,吻她,翻滚,颠倒,直到身体的交融。初尘双手猛地攥紧,下意识地张口咬上了倾之的肩——疼痛刺激得她清醒了几分,她知道倾之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松口。倾之满是怜爱地看着眼睛里涨满了泪水、恐惧和无助的初尘,柔柔地抚摸她,安慰她,然而他这辈子就对她心狠这一次,她再疼,他也不会停下。

于是初尘咬得更紧,嗓子里咕哝咕哝地似要哭出声来,不过,一切都慢慢好了起来,变成一种契合和愉悦,缠绵成千古的传说。

风中,合欢树上的红色绸带,如摇摇欲坠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结婚了,洞房了。内牛满面,俺觉得自己终于圆满了~~~

顺便,今天俺生日O(∩_∩)O~

再有,烦心的,有件事情还在犹豫不决,两周之后愿见分晓。

新婚

【章二十二】新婚

手指沿着暗紫色的牙印画了一圈又一圈,低头间,静静微笑,莲华清雅。

侧头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初尘,倾之敛去笑容,拧紧眉头:他可再不能让她醉了,至少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免得她随便“调戏”男人!

初尘也醒了,伸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看自己合着中衣,再往里看,居然什么都没有,不由大惊失色。狠狠地摇晃脑袋,她昨晚醉了,醉了之后……

倾之披上衣服,回身免首抵住初尘的额头,轻轻吐气,“怎么了?”

初尘赶紧捂紧了中衣,拧身问道:“我怎么……”

倾之惫赖一笑,“你忘了?你昨晚醉酒后非要先沐浴才肯休息。”

初尘吃惊地瞪大了眼,“……你……你给我洗的?”

倾之点点头,表情无辜,“那么你以为呢?除了我都醉倒了。”

初尘愣了半晌,半羞半恼地认了——她记起昨夜喝醉了酒,记起跟倾之跌进浴盆,然后……然后她狠狠咬了他一口,在他左肩。

轻轻拂落白色中衣,露出肩窝,像倾之一样,初尘也用手指沿着两排小而细密的牙印画圈。倾之见她眉头紧锁,以为她是想起来,心疼了,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安慰道:“不妨事。”

初尘咬牙:他当然不妨事,妨事的是她!从此她再不是天真无忧的少女,而是人妇了,从此她要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流血流泪,她要相夫教子、和睦兄弟,她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不好,别人会闲言碎语说她不够贤惠,再没有人像爹娘和哥哥一样宠她、纵容她——总之,她亏大了,咬他一口那是轻的!

初尘毫不客气,冲着旧伤又狠狠咬了下去。倾之全无防备,又惊又痛,低“啊”一声,心下也恼了:这是什么毛病?!可还没等他发作出来就听伏在肩上的人呜呜哭泣,口中喃道:“倾之,我不想生孩子,我怕疼,呜呜……”

倾之表情顿时僵住,哭笑不得:生孩子,那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吧。

“要是我做不好妻子怎么办?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不理我?……再也没有人会像爹娘一样疼我了……”初尘哭得愈发伤悲。

倾之心下一沉:他低估了女子的细腻和敏感,尤其是初尘。她放弃了一切,地位、亲人、富贵、安乐,只为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她与过去、与她的家做了了断,从此以后是他的妻,随他海角天涯、苦乐辛悲。如果有一天他厌倦她、抛弃她,她将只能在没有从前也没有明天的夹缝里挣扎,怎么会不害怕?

其实倾之倒真是想多了——初尘起床时时常闹点情绪,小花儿对此习以为常,从不理会,只有他才会当真,还将心比心的把对方的处境想得如此之凄惨。其实,颜鹊是初尘的舅舅,小花儿是初尘的姐妹,她并非无依无靠。花倾之若敢对她不好,她绝对跑得比他想得还快,她可以回渤瀛,爹娘不会嫌弃她,或者她带着小花儿闯荡天下,她从八岁起就想这么干了。她爱他,那是基于他也爱她。

直到后来小花儿提醒倾之初尘早起时爱闹脾气,倾之才恍然大悟,不过至少此时他是心疼的。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凝望,温柔的说:“傻瓜,我会宠你呀。”——我会宠你,一辈子……

成亲后,倾之搬来了瘦红居。瘦红居只有一间卧房,中间拉道帘子隔成两间,小花儿睡外面,倾之和初尘睡里面。除了新婚夜趁着行已、去罹和小花儿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之后,也实在不好再做什么,以至于每晚小夫妻俩说个情话,都是初尘在倾之胸口画,倾之在初尘手心写——倾之当然觉得不公平,可初尘说了“要公平,你看过的我还没看过呢!”于是倾之缄默。

新婚燕尔,如胶如漆,他的胸膛很结实,她的手心很温柔,但这样平静快乐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左都亲笔信,要倾之尽快进京,候召。

此时,他们成亲才只三日。

倾之坐在一旁瞧初尘将包袱摊开在床上,收拾东西。他这么些年凡事自理、亲力亲为,打点行装完全不必麻烦别人,可初尘非说如今她为人妇,这种事情理应妻子来做——虽然她做得未必有倾之细致。倾之无奈,只好想着改日重装。

“钰京那么多名门淑媛,美女如云,你不许见异思迁。”初尘忽道。

倾之差点将茶喷了,他起身从后边抱住初尘的腰,俯下身子贴在她耳边道:“我这种身份,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你这个傻丫头才会把我当宝贝。”

初尘反过身来驳道:“她们又不知你是谁,只当你是少年英雄、青年才俊呢。”想想又道,“况且你的身份怎么了?你的身份贵不可言!”

一丝不经意的冷笑划过倾之的嘴角:锦都王之子,帝君晟之甥,放眼天下,确实没有几人比他的身份更“尊贵”,只是“贵”得十分尴尬罢了。然而倾之知道初尘所说的“贵”并不是指他的出身,而是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一手揽过初尘的肩,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倾之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不用看,只用嗅,那海棠花的气息。

初尘贪婪的吮吸着倾之身上男子独有的,如阳光、如青草的味道,她微阖双目,纤长的睫毛好像两把梳子,梳不开依依不舍的思绪——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她会为丈夫有机会接近帝国的中心,一展宏图而喜悦,欢欢喜喜地为他收拾细软、置酒送行;可她的丈夫是花倾之,所以不舍。

她并非要他时时陪在身边,如果仅仅是一个人被上天赋予了经天纬地的才华,纵横天下的智慧,那么他的卓尔不凡,他的睿谋神断就不该被埋没、被羁绊,他应该如冲破封印的神兵利器,惊天地,泣鬼神,纵马疆场,信步朝堂,去建立不世的功勋和旷古的伟业——如果,仅仅是这样。可惜初尘知道,志向再大大不过国仇,情谊再浓浓不过家恨,出人头地、建功立业都是为了复仇。在倾之的生命中复仇比情爱重要,所以,轻别离。

初尘双手合抱倾之,不无担忧道:“商晟不会识破你的身份吧?”

仍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倾之轻轻道:“他从不知花倾之的模样,如何识破?”

“可爹爹说你长得像父亲,商晟又最是精明……”

倾之沉默了,他猛地将她抱紧,连呼吸都变得短促而粗重。

“倾之……”初尘低语:她是不是说错了话?她不该提起父亲的。

倾之深深呼吸,松开初尘,两人睁开眼睛,凝视对方。倾之舒缓了眉目间压抑的情绪,安慰初尘道:“识破也不怕,我有免死令牌。”虽则他并未打算用。

“免死令牌?”初尘惊讶。

“嗯,”倾之沉声道,“我百岁时商晟送我的。”

初尘心底骤寒:那时商晟还是玄都王,送外甥这样的礼物,是吞天下、灭锦都的□挑衅。他就是这样“爱”他的妹妹,“爱”他妹妹的孩子吗?果然泛黄书页,血迹斑斑,“成王”的另一个名字叫“无情”。而倾之,他何其无辜!

似乎感觉到初尘心里的波动,倾之转身背对她,望向窗外,淡无情绪道:“你不必担心,我早已无所谓了。”

初尘蹙眉:果真“无所谓”,何必背对着她?

“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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