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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志-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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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西行殄妖可说是宗教扩张的典型,标举着空头教义、收容一些别有用心之徒,对异己肆无忌惮的妄加诛戮,再冠冕堂皇的言辞都难以掩盖其肮脏的私欲。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大约也是从这里传出。事实上亦是一个无耻谎言。众所周知,仙界有三十三天,统御十一星曜,度越九重,直达无穷尽,这是一个比阎浮世界还要宽广百十倍的广大界域。诸天日出月落、昼夜交替各有差异,只有在远地诸曜才有可能造成这种巨大时差,而这些星域即便对于仙家来说都是极少涉足的。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归根到底是高等仙佛的坐骑纷纷下界为妖,若是时间太短,不足以显明祸害,时间太长,又显得仙佛疏于管教,门庭不严,所以有人欺凡夫无知,编造了这种说法,来为几大仙佛遮丑。即便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只是时差换算的问题,下界广受其害何曾因仙佛的耽乐忘时而有所减轻呢?
第195章 劫力
明钦听白衣人说的入情入理,就有几分将信将疑,可这万雷山鬼怪众多,是个凶险之地,他怎么肯冒险进入。当下客气的笑道:“既知狐王居此,小辈理应拜访。可惜此番还有些琐事要办,又不好空手上门,还请兄台回去禀明此意,待我日后再专程探望。”
白衣人露出为难之色,苦笑道:“公子不肯见顾,想必还是信我不过。实不相瞒,我本是妖鼠修成,只因偷吃了一位大贤的书稿,先生以仁心为怀,不忍戕害,因此灵智大开,神能百倍。因闻先生曾言,‘鼠啮我稿,实勉我也’。遂悟鼠窃狗盗、损人害己,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道理。自名汝成,以殷为姓。”
“旧日曾在陷空山无底洞地涌夫人麾下为妖,后来夫人被李天王父子擒去。我则游荡中原,到了松江府陷空岛觉得这名与我陷空山不谋而合,因便留居下来,中间也点拨了几个弟子,曾大闹东京汴梁,盗取三宝,江湖人唤五鼠,又称五义的便是。还望公子不要以异类见憎。”
明钦念头转动,不动声色的道:“阁下偷吃的莫不是顾亭林的《音学五书》?”顾亭林是明末三大贤之一,清代汉学鼻祖,真可说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即便没读过他的书,总还有所耳闻,一些奇闻佚事也流传甚广。
殷汝成面有惭色,逊谢道:“少时顽劣之举却成就我平生一场大机缘,顾先生虚怀雅量,在时不觉得他有三头六臂,后来却少见其比。”
明钦笑道:“你这妖怪倒会滑舌。欺我不知史事吗?你既然是明末才修成的神通,如何又能到陷空山无底洞为妖。那可不是大唐贞观年间的事吗?任你说的天花乱缀,却不是百密一疏?”
殷汝成殊不慌乱,笑眯眯的道:“公子也是修道之人,岂不知道法万千,向来有移星换斗,颠倒阴阳之说。自古道,‘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道家修证大小周天之力是谓元力,修证逆往知来之能是谓劫力。”
“天庭声称玉帝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而尊舅狐王有万岁之名,他年少之时天庭还不是玉帝作主呢?可这说法倒也不尽是假话,相传集合四象之力便可以打开‘混沌劫境’修炼劫力。天皇帝俊隐遁之后,西王母和太清老子为了扶植玉帝坐上天帝宝座,只得延请西方佛陀填补太阳之位,方才打开混沌劫境,助玉帝历劫。”
“三界实有一修炼劫力的法门,便是中夏四部中的史学,当年我偷吃了‘音学五书’之后,醉心于音韵之道,发思古之幽情,无意间被天簌摄入,倒回了千年。说起来自是让人难以置信。”
明钦暗暗纳罕,古来虽有烂柯之事,刘、阮之遇,好像只是仙家驻颜之法,返老之术,在一定范围内延宕了时间的流走,所以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说法,‘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可能也是据此生造。至于真的倒转阴阳,穿梭时空只是一些未经证实的传闻罢了。
仙家主持三界秩序,对于这种偷天换日的勾当必然是十分审慎的,三界以因果立法,若是淆乱前因,相应的缘法都会随之改变,严重的会影响到三界格局。而时间又不像一些人认为的那样可以别歧不乱,因此劫力的潜能实在非同小可。
大概是天庭格外避忌的缘故,此道在三界的传习少之又少,除了一些佛道圣人之外,相传只有一个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万物皆明。可惜六耳猕猴未能将劫力修至绝高境界,所谓逆往知来,周知万事万物,他却只能逆往不能知来,落得一个惨死孙行者棒底的可悲下场。
近些年来,仙界风气大开,劫力修行的法门越来越受人注意,不少修士苦心研索,流风所及,颇能吸引一般人的兴趣。
俚俗有言,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春秋蘧伯玉素有贤名,行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之非。陶渊明‘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之言一语道尽今是昨非的怅恨。凡夫追悔过往的所为,迷惑于未知的曲折本是人之常情。所以龟筮之法,星命之术古已有之,只是不及神佛修行劫力为明晰可观罢了。
道家虽昌言清净无为,而两大法门却都是愿欲无尽的大有为之功,蹑空蹈虚而徜徉于宇宙无极之中,想必是至高的自繇境界了吧。
近年来劫力修行之法纷传已甚,明钦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相应的世人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未尽当真。明钦听了殷汝成的现身说法,不免有些心驰神往,劫力的威能本足以和元力等量齐观,只是被天庭明令禁止,法门又极少流传,修士迫于仙家律条只好望峰息心罢了。
殷汝成笑道:“公子若能在山中盘桓几日,我倒可以将研索所得详细传授给你,虽然不至于蹑空蹈虚,任意穿梭于时间长流之中,若想观古知今,推寻命数或还有些用处。况且,今晚山中万鬼喧杂,不好行走,两位最好权且避上一避。”
这时夜色已然颇深,庙外却一片乌啼鬼泣,仿佛到了阴山冥冥的鬼市,烦冤之声不绝于耳。
明钦眉头微紧,凑到谭凝紫跟前小声道:“谭师姐,你的意思怎么样?”
“不要旁生枝节。”谭凝紫一心要赶回师门覆命,对别的事全然漠不关心,至于什么劫力修行大是异想天开她可毫无兴趣。
明钦点了点头,正要出言谢绝。一阵隆隆雷鸣从天边滚滚而至,好似千军万马衔枚疾走,倏忽便有刀枪齐出、图穷匕见之势。
“不好。”殷汝成变色道:“这是神雷玉府的天将前来驱鬼镇反了,咱们须得赶快遁走,以免受了五雷之殃。”
说着捏个法诀、将身一跃脚下的坚土遽尔好像棉花豆腐一般,变的柔软之极,卟通便扎进了半截身子。他回头瞅了眼无动于衷的两人,急忙招手道:“你俩快跟我来,这里呆不了了。”
第196章 雷火电光
明、谭两人见殷汝成使了个地行之法钻到坚土之下,一想他是老鼠成精顿时莞尔一笑。
野庙外天雷滚滚,神威赫熠,雷鸣电闪,连环交落,打的暗夜中孤魂怨鬼天愁地惨,无处遁逃。
明钦对神雷玉府的所为虽是不以为然,也明白这是天庭的兵刑部司,五雷法神鬼皆忌,无人敢轻忽视之。万雷交作之下野庙不时便要化作焦土,难得殷汝成有地行神技可以躲避灾劫,自是求之不得。当即跟随着跃入,谭凝紫稍一迟疑,也紧随其后。
神雷玉府掌管雷劫,对于历尽艰苦希求仙道的修士来说,真是举之可使登天,捺之可使入地。便是再强梗自负也没必要拿一身修为开玩笑。
殷汝成这地行之法可是看家本领,后来开了灵慧,修炼起道术,对一己的长处分外精习,驱动灵力之时,浑身散发着淡淡金色,好像一把无往不利的尖锥潜遁起来恰似劈波斩浪一般。他先是向下深潜了百十丈,稍稍辨了下方向朝着万雷山遁去。
明、谭两人都放出神识观察外间的情状,只见乌云滚滚之间,露出些甲介之士,各持尖锥利凿,照着松间柏下,鬼影幢幢之处,不时的摇雷布闪,雷火到处,直炸得土石横飞,魈魅呜聿,夜空下时而亮如白昼,时而昏黑如死。凄怆的鬼气弥塞寰宇,直冲斗霄。
明钦皱眉道:“殷道兄,此间的阴鬼到底有何过犯,为何不发往冥府转生,任由神雷玉府滥施淫威,只怕不合于天道吧。”
殷汝成摇头道:“像公子这般遵信天道的仙界已是不多了。不瞒你说,如今的转轮之法大不如往时了。自古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自打摩夷天出了个什么全真教主,甚是个无道暴君,这魔头能剖比干之心,忍绝屈原之首,贪残暴虐,旷古绝今。他为了竞雄称长,使了个猪胎狗胞之术,盗采天地元气,催生了一辈无因之胎。”
“怎么是个无因之胎?”明钦暗暗称奇。
“你不听儒者说,人之初,性本善。是以凡人之生都有善根善念。著在阎罗籍,名登生死簿,何因何果,多少命禄,一一都有仙家算定。若是未录冥籍,便是偷生,仙家待之如同无知草木,任其自生自灭罢了。”
殷汝成顿了一顿,叹口气道:“更可叹的是天道好还,因果随缘而生,不增不减。这魔头坏事做尽,到了阳算耗尽,双腿一蹬呜呼了事,种下这许多恶因,却迟迟未得了结。魔头只以奴使万民为快,如今时移事易,后继者又以仙道太盛为忧,是以招揽了许多奸邪诡诈之徒,像什么灵感大王,如意真仙之流,一个喜欢吃童男童女,一个圈占了堕胎泉,于阴曹之外私设转生之衙,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
“再者老魔对摩夷天茶毒太甚,死伤不下几千万众,至今未能明正其罪,早成了一段公案。许多枉死之人因果难定,迟迟不得发付转轮,集聚在万雷山中,每到天阴雨湿,万鬼夜哭,不胜惨怛。天庭不但不予主持公道,反使神雷玉府雷火震慑,如此昏天,不亡何待?”
明钦听闻天庭堕落这般可惊的境地,一时默然失语。
“钦之,快看……”
谭凝紫一直留心以神识观察地上的情状,忽然看到暗夜之中走出一个雪白的光影,忍不住惊呼出声。
明钦潜以‘神游镜’照耀四方,对谭凝紫话中所指,随即了然。只见无边阴翳之中漫然走出一个粹然的人影,辉光萦绕之中,依稀是一个苗条的女子,她朝着野庙不紧不慢的行去,视周遭雷电如同无物,漫山遍野的鬼哭也悄然喑哑起来。
云层中的雷将似是发现了异状,倏时又聚起万道雷火飞殛而至,电光如龙、雷声如吼,直欲将天地撼动。纯白的光影好似万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那么柔脆又是那么坚定,待到一阵狂风暴雨的雷毒过后,那光影又渐渐清晰起来,她缓步走到野庙跟前,指尖透出微约的血气,在斑驳不清的门楹上题道:只应社稷公黎庶,那许山河私帝王。
书毕,欻然而逝。
三人怔忡了半晌,殷汝成感慨道:“而今而后方信世间真有屈灵均那等衷心所善,九死不悔的佳士。‘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美人芳草,着实可伤。昔年贾长沙度湘水而吊屈原,谓是同病相怜,至于莽祖其贤德与文帝霄壤相悬,忍毒则胜过楚怀王百倍,斯人拳拳至此,可以无惭古人了吧。”
佛陀以生、老、病、死为众生之所苦,孔子说杀身成仁,孟子说舍生取义,特以生死之外别有不可磨灭的价值。世人常说‘千古艰难惟一死’,凡夫俗子能够参破生死玄关的终是少数,虽然佛、道各家都不以肉身死亡为生命的终止,凡人限于知见,却不能无所怀疑。
事实上,通观三界万类,肉身的消亡大约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有所谓肉身成圣的说法,实质上也已脱离了血肉之躯的范畴,只不过和蝉蜕夺舍之法不一门径罢了。而生命的价值也不以生存的长短来衡量,以此来观察世间,则所谓喜亦未必可喜,悲亦未必是悲。
死亡即不可避免,最好便是在一个恰当的时地死去,这便是俗说的死得其所,重于泰山。俗人徒以死法凄惨或含冤莫白种种为可悲,却不知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天理昭昭,鬼神鉴察,天道好还,无往不复。这也只是脱胎换骨的方式,超凡入圣的阶梯,生命总是要堪破了色相肉身,得失利害,才能成为伟大的神灵。
明钦见那光影优游自若,连五雷轰击都难伤分毫,咋舌道:“这是何人呀,看这修为莫不是已有圣人境界?”
五雷法又作雷劫,多少修行数百年的妖仙都难逃劫数,人类在修行之道上其实并没有多少优势,自然更不敢撄其锋锐。
殷汝成笑道:“再昏暗的夜空总有微芒的星辰,再恶浊的世道也有不肯同流合污的洁士,何况中夏从伏羲、黄帝以来人文化成之功既深且广,三界有灵之物谁不由衷歆慕。任他凶焰万丈,又何曾缺少过志人仁士呢?太清老子有言在先,‘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云销雨霁可以坐待。今晚我们要过‘烬余节’,神雷玉府照例要虚声恫吓一番,却也不必理他。”
第197章 地涌夫人
神雷玉府的意图尽管在于虚声震慑,五雷法施展起来确是声势骇人,明钦三个虽然潜藏在数十丈深的地下,犹不时感受到大地的震动,仙家自言能够毁天灭地,实在是诚信不欺的。
明、谭两人随着殷汝成在地底飞遁,行了约摸一刻钟时间,殷汝成猛得止住身形,招呼道:“前面是乱坟冈,阴鬼盘聚的所在,地底是过不去了,此间雷远风小,咱们可以上去了。”
说完,又使了个飞窜之法,向地上急遁。
明、谭两人跟着出来一看,这里已经深入万雷山峰岭,对面是一片高阜的山冈,一眼望去遍是贲起的旧坟,隐约的雷动之声如在天外,昏黑的夜色下别有一番凄寒。
明钦心觉的不是善地,正不知何去何从。半空中陡然滚落两个硕大火球,砰砰炸到远处的高台上,四角的火盆立时熊熊燃烧起来,黢黑的旷野中方有了几分生气。只见那高台左首矗立着一座高拔的石碑,几逾三丈,字大如斗,下有灵鳌驮负,上有螭龙盘旋。明钦运极目力,只见得书首写着‘烬余碑’三字。
石碑前塑了四个白铁跪像,垂头丧气,也不知道究是何人。
耳听的阴风飕飗,鬼声骚动,无数惨怆的阴鬼从坟中飘荡出来,辗转议论道:“是观音娘娘回来了。”
明钦见这遍地的新魂旧鬼,影影幢幢,难以计数,吃惊道:“好多鬼魅。”
这时,一道白影从天际飞来,衣袂飘飘,宛然仙娥下降,众鬼大喜过望,纷纷稽首祝拜,面露虔诚。
殷汝成低声道:“这是我家地涌夫人来了。”
明钦心下了然,这地涌夫人原是金鼻白毛老鼠精修成,因在灵山偷吃了燃灯佛的香花宝烛,自号‘半截观音’。怪不得这些鬼魅有此称呼。
地涌夫人降落到高台上,美目流盼,果然是丹脸绛唇,美貌惊人。不过一想到她是个吃人的妖精,便什么绮思叹赏都扔到九霄云外了。
…………
近时有仙家讲道,声称三界有一食物链,其间颇有高低上下之分,高级生物吃下级生物那是理所当然,下级生物吃高级生物则是大逆不道。人类是万物灵长,三界魁元,因此这吃人当然是不赦大罪。
虽则人类自己常常免不了相食,就是一些声誉较好的人物都不例外。譬如,春秋霸主齐桓公自言遍尝世间美味,只是没吃过人肉。易牙就烹了他儿子进献。季汉昭烈在逃难之际也有人杀妻割臂进享。俗传孝子为父母起疴常需刮臂熬汤,相习成风,竟至传为美谈。直到晚近的太学祭酒蔡孑民都还准此而行,据说还颇有效验,不知于药理上有无实证。
至于张巡竭力雎阳而煮其妾,程昱以军队乏肉而充以人脯,或者近代鄙猥之流统一标榜为义举的朱粲、黄巢都以吃人为乐,战乱、饥荒固然常使人沦于禽*兽而无可奈何,便是太平之时贪官污吏横行不法,跟吃人肉喝人血也没什么两样。
总之吃人的事大可验证一个时代的优劣,人自相食,人道泯灭,真是让人不能直视,不忍闻听。韩文公诗说,‘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世人不知鉴戒,便永难逃脱两脚羊的命运。
相对来说,妖怪吃人是彰明较著的。一者妖怪多是貌相凶恶,不类良善,一见就让人心生警惕。再来,妖怪一般也不会花言巧语,哄的人眼冒红光,顶礼膜拜,欢天喜地的自愿献祭。
自从人族贤者辈出,坐领三界之后,四灵遗裔都沦为妖怪之流,除了少数智能较高,声誉较好的还能得人崇奉之外,绝大多数是江河日下,只能盘踞于穷山恶水,占山为王,人肉大概相当于人类的山珍海味,寻常妖怪是不常吃,也吃不起的。公允的说,人族机械之术堪称是万族冠冕,寻常猎户都能搏杀猛兽,任它羽翼之强,爪牙之利,和人族对抗已经没有多少优势。
真正有地位、背景,神通精强的又是例外,大鹏魔吃了狮驼国满城人口,还理直气壮,自鸣得意,如来都要好言相哄。稍逊一些的像南极仙翁的白鹿、李天王的义女地涌夫人,一个要吃小儿心肝假手于昏庸的比丘国王,一个以美色引诱和尚破戒,与其说灵巧高明一些,不如说是势轻而胆薄。‘寒门出贵子,纨绔少伟男’。个中岂无道理存耶?
试想妖怪本来就喜欢吃人肉,况且是唐僧这种十世修成的好人,尝一脔便可长生不老。佛陀以此为诱饵,鲜有不中招的。依仙家的意思,吃人是重罪,不吃人的话或许还能当作流匪草寇看待,一吃人就是恐怖组织了,势必赶尽杀绝的。可是既以人道的标准来约束妖怪,未免有个‘不教而杀谓之虐’的话柄,在执行上又有些区别对待就不能不让后人皱眉了。
…………
地涌夫人使了个拘禁之法,高台上立时冒出许多伶俐敏健的小妖,大声参谒。
殷汝成得了传唤,连忙引着明、谭两人簇拥上前,恭谨道:“夫人近来安好。”
地涌夫人眼波盈盈的扫视过来,见明钦人物齐整,露出一丝讶然,腥红的舌尖在口中一挑,似乎有些食欲大振的意思。明钦看的心头一虚,脚底涌起一股凉气。
“锦毛,我让你在狐王跟前听用,为何夜间闲逛。这两个外人又是哪里来的?”
殷汝成忙道:“回夫人的话。这位公子是狐王的外甥,小人正是奉了狐王的命令来接他进山作客的。”
地涌夫人轻哦一声,浅笑道:“公子来的倒巧。今晚鄙地同庆‘烬余节’,我方且从外面寻了些野味,正好请公子共餐。”说着衣袖一拂,慑出一阵烟雾,雾散之处两个人影滚落到高台上,另有一个模样小巧的少女跃了出来,挥手驱散眼前的迷雾,娇声嚷道:“总算是出来了,真真闷死我了。”
少女身量未足,脸容却极精致,满头乌发结了个垂鬟分髾髻,约以金环,一身藕色的半臂,纤细的腰肢束着一段红绫,说不尽的灵秀气韵。
殷汝成笑着礼见,“小人见过贞英小姐。”
“免了吧。”贞英见这里人鬼杂沓,俏脸一红,微窘的摆摆手。
地上两人一个作道士打扮,一个赤面黄须,有几分妖怪的模样。几个小妖一拥而上,以麻绳绑定了按倒在地。高台两边升起滚油的大锅,下面聚着木柴,烧得正旺。
两人一看这架式,唬的魂飞魄散,赤面怪叫道:“敢问上仙,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加害于我?”
殷汝成也觉奇怪,问道:“夫人,这两人是哪里的恶贼,往常有何过犯,还请夫人和大家说明说明。”
地涌夫人笑道:“这两人说起来都有些声名。本也是西方界域的同道,即便未曾谋面,也该有所耳闻。一个曾在通天河弄神,原是观音养的金鱼,自号‘灵感大王’。一个是牛魔王的兄弟,霸占了堕胎泉的如意真仙。”
“原来如此。”
殷汝成是个老成的人,虽则万岁狐王说过,一入妖界万古非议,当妖怪没个干净的,也干净不了,若能在满足自身贪欲的同时顺便做些激浊扬清的事,又有何不可?
大约是前古以来,人类和四灵积怨很深,几千年来一直抱定不接触、不妥协的态度,生生划出一条鸿沟,到了后来便是谈妖色变,半点都不了解了。妖怪为了谋生存,固然有积极向人类投诚的,结果多半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结局让人寒心。譬如六耳猕耳之事。
因之万岁狐王又标举出惩恶而不扬善的态度,稍稍对妖怪有所约束,其实惩恶即是扬善,不作恶也是善行。是以地涌夫人之流信从其说,稍能改易其行,但是这回掳的这个灵感大王,可是受观音菩萨庇护的,孙悟空尚且要放他一马,这要拿来烹杀了,万雷山以后怕是休想安生了。
第198章 病出有因
从来世间没有不死的人,也没有不死的神鬼,只是凡人生老病死自家习见熟知,神鬼的潜消澌灭不能详察罢了。
凡人生儿育女又叫传承香火,皆因魂灵吸食香火存活,若是没有子孙歆奉,便不免归于虚寂。这乱坟冈许多孤魂野鬼,冤抑深埋于地下,摩夷天主不予闻问,仙家又不许发往转生,春秋时节更无儿孙祭扫,不知遭受了多少风霜饥苦。一听地涌夫人要拿二人烹食,自然是欢天喜地,馨香祷祝。
地涌夫人漫视众鬼,心头升起一丝骄矜之意。她虽是修行有成的妖仙,伴随着四灵霸权的衰落,妖族的处境真如丧家之犬一般,便是寻常凡夫也常常喊打喊杀,鄙弃至极。哪怕是尊奉李天王为父,在陷空山无底洞称雄一方的年月也未曾受过人类如此崇奉。这一番景状着实让她对将来的大举生出信心。
三界之内强权与公理并存,千万年来的人、妖大战可说是弱肉强食的表证,必至双方势均力敌,斗则两伤的地步才稍稍言及公理,或者及一方完全沦灭,另一方会基于慈悲、恻隐之心稍留余地,观彼方必是万劫不复,丝毫不能为害了。
上古之时四灵之族先得神道传承,争强赌胜,其时人类诚然是蝼蚁之微,不足齿数。到了四猴混世,人类才稍浸道术,而后燧人氏取天火,伏羲纪人文、神农鞭百草,法天象地,已足以和麟凤之类并驾齐驱,最终在三界取得一席之地,佛陀称之为‘五虫’,不亦宜乎?再及黄帝而制作之道大备,英杰贤圣辈出,唐尧、虞舜便起而捍御妖族,力驱海神,射杀金乌皇子,传檄天皇帝俊,分封诸神,统御三界了。
再看四灵对人族的态度从贱视到平视,再到仰视、畏伏,一衰之后往时辉煌便一去不返了。后世妖类生于人族统御之域,想要修成仙道,也得读人族之书,修人类之形,正所谓人文化成之功,即便再怎么死灰复燃,也难以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这便是文化的根本胜利。
其实四灵之族也有相当的文化,譬如麒麟有河图、玄龟有洛书、凤凰有丹诏、天书,人类则胜在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再自行涵融,发扬光大,而不存此疆彼界之见,所以终能在三界中占有至高之地位。
且以中夏文化最具有延续性,书传记载至于五六千年,新生之人只要能稍知文言之技巧,便能通贯四五千年历史故实网罗心胸,和凡人目见耳闻限于寿命只得三五十年相较,真是神鬼莫测之功。
乃至始皇一统以来,士儒严夷夏之防,申彼我之见,存贱视之心。一至晚清西人以坚船利炮轰开国门,乃不能不平视之,自察为般般不如,又不得不仰视之。这种情景和四灵衰亡如出一辙,二三学者又鼓吹废文言、弃文字、自绝于历史、人文,其势非至于亡国灭种不可。
新生之人不能通观历史,囿于三五十年的所见所闻,便以为古史尽是专制黑暗,一无可取,视吾夏人文为天然不如,从此永持一仰视之心以对西人,可哀可痛,更不待言。
试想中夏之种族文化,若与美洲印地安人相类,应该亡种了吧,若与印度、高丽、安南、缅甸之流相若,也要亡国了吧。中夏之所以不亡,难道是西人特别怜念于我,于我大发慈悲、德善之心吗?
三界之中强权与公理同在,必是强权不足以威服,才会诉诸于公理。中夏之不亡,实是其文化土壤还能诞生英才杰士,相与维持的缘故。
世人往往重创发而轻因袭,却忽视了学习、模仿亦是一种重要的本领,孔子不是说了吗?‘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举一隅不以三隅,则不复也’。
且中夏社会与政治息息相关,政治环境永远在变动当中,不趋于好,即趋于坏。结果便造成王朝更替,循环往复。近代有闻人说,“某朝的年代长一点,其中必定好人多;某朝的年代短一点,其中差不多没有好人。因为年代长了,做史的是本朝人,当然恭维本朝的人物了,年代短了,做史的是别朝的人,便很自由地贬斥其异朝的人物。”
这一段话乍听来似乎正确,细较起来却全然不对。首先这话根本否定了史家的品格,视作史的都是谄谀狭隘的人,无非显得说这话的人轻浮无知罢了。
文文山《正气歌》中说,“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前者说的是齐国大夫崔杼弑杀庄公,太史秉笔直书,被他杀掉了。太史的两个弟弟接着记载,也遭了毒手。末一个兄弟又坚持来写,崔杼才无可奈何的罢手。当时另一个史官南史氏听说太史全家都死光了,便带上竹简来完成这件事。后者说的是晋国赵盾之弟赵穿弑杀灵公,史官董狐认为赵盾身为正卿,应负责任,直笔书之。
这两位史官都是作史的本朝人物,一个兄弟骈死,前赴后继,一个不苟且取容,直笔明罪。又何只是不肯恭维当权呢?至于司马迁上接黄帝至于汉武,遭罹宫刑,不稍迁就,著成信史,照耀尘寰,谁人不知?
中夏素有私家著史的传统,虽然自班固断代为史以后,官方开史馆修史成为风气,但所谓正史的二十四史大都是在易代之后,几乎没有什么‘本朝人著本朝史’,至于限于网禁不得不用曲笔,也可以通过史料互证明其是非。这也是封建归于一统专制加深,势不能不有所避忌。
二十四史固然良莠不齐,从体例到史法多有缺憾,但它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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