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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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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郑保云早恢复镇定些,一看到老者又站了起来,我连忙拉著郑保云,夺门而出,“砰”地一声,将底舱的门关上。
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靠著梯子,喘著气,我们又听到被关上了门的底舱之中,发出几下“砰砰”的声响,接著,便又静了下来。
而郑保云的镇静也恢复了,他望著我苦笑,我也报以苦笑,然后他道:“你相信我的话了?”
他的话,在刚才,我在底舱之中,已确毫无保留地相信。可是此际,我在极度的惊愕和恐惧之中清醒了过来,我究竟是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而科学告诉我们,生命结束,人也就完了,绝没有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可以和有生命的人一样行动的!
虽然刚才的一切,全是我亲身经历的,但是我这时却仍不免对之发生怀疑,所以,我并没有回答郑保云的话,只是望著那扇门。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还要再对他作详细的检查!”
郑保云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你还不相信他是一个死人?”
“是的,我相信。”我回答著:“但是,请问,一个没有生命的人,为甚么会活动?”
郑保云苦笑著,道:“这个问题,我已然问了自己千百遍了,我答不上来,而我更进一步地问自己,生命是甚么?生命来无影,去无踪,看不见,摸不到,它究竟是甚么?为甚么有它的时候,一个人就是活人,而同样是一个人,如果作最科学的解剖,可以发现其实甚么也没有少,只不过少了根本看不到的生命,他就变成了死人?”
我的脑中本来就够乱的了,给郑保云一问,更加乱了许多,我不断地摇著头:“你问的是一个十分玄的问题,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不妨慢慢来研究,可是如今,如今……我们先得弄清楚,他……究竟是不是一个死人!”
“当然他是死人,他死亡的时候,有第一流的医生签署的死亡证!”郑保云回答著。
“第一流医生也可能犯错误的。”我望著他。
“是的,或者第一流的医生也会犯错误,可是,他曾被埋在地下,三年之久,三年!”
我道:“土地有可能透空气,棺木……”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郑保云已然道:“那只不过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而且就算可能,难道一个人可以三年不吃食物么?而事实上,这三年之中,他根本接触不到空气的。”
“为甚么?”我对郑保云如此之肯定,也不无疑惑:“为甚么你说得如此肯定。”
郑保云停了片刻:“这是我父亲的主意,他的遗嘱说,他不能避免死亡,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他却要在死亡之后,使他的身体不腐烂,他要我无论如何替他做到这一点。”
我扬了扬眉,仍然不明白:“那又怎样?”
“所以,他的棺材是特铸的,是不锈钢的 ”
我打断了他的话:“那没有甚么稀奇,以你们的财力而论,就算是金棺材、银棺材,也没有甚么!”
“是的,我还没有说完,我说那副棺材的奇特之处,是当他的遗体放进了棺材之后,经过特殊的手续,将里面的空气,完全抽了出来。”郑保云顿了一顿:“尸体一直是在真空状态之中!”
我呆了片刻,这样的埋葬法,闻所未闻,也只有财力雄厚的郑家才想得出来。
这时我知道了郑保云的父亲,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殓葬的,但是仍然未曾解决我心中的疑问,而我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多得我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我瞪著眼望著他,他也望著我,最后还是我先问他:“那么,这一切,又是怎样发生的呢?”
我一面说著,一面向底舱下面,指了一指。
郑保云苦笑著,他的笑声是如此之苦涩,令得听到的人,感到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他心中的难过,自然可想而知。我拿起酒瓶来,在他的杯中,又斟了半杯酒,他一口吞了下去,才道:“葬了三年之后,我母亲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她要回家乡去了。她要回去,我也没有法子反对,可是,她却一定要带著我父亲的灵柩,一齐回去!”
我皱起眉头听著,这样的事,发生在一个老妇人的身上,倒也不是甚么稀奇的事。我只是问道:“那么以后又怎么样呢?”
“我当时竭力反对,因为我的父亲葬得十分好,但是我母亲却十分固执,卫先生,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老妇人固执起来,是不可理喻的,我自然也拗不过她,于是便将棺材自地下起了出来。”
郑保云讲到这里,又喝了一口酒:“那时,我一面在造一艘船,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那艘,那是我准备用来先送我母亲回原籍的,因为她不肯搭飞机。那天,我刚在承造的船厂督工,忽然我们家的两个老家人,慌慌张张地来找我,告诉我说,棺材已从地穴中起出来了,可是棺材之中,却有声音发出来。”
我问道:“起棺木的时候,你不在场?”
“是的,因为我始终反对这件事,我是特地避开的,我听得那两个老家人那样说法,立时赶了回去,我父亲是葬在我们自己家的后园中的,当我赶到的时候,气氛实在恶劣之极了!”
郑保云皱起了眉,叹了一声,续道:“很多人围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站著,我母亲伏在棺材上,号啕大哭,旁边另外还有六七个老妇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劝著她,有的还在乱出主意,说甚么惊动了我父亲,是以我的父亲不欢喜啦。有的说,要请高僧再来超度啦,我赶到之后,真恨不得将那些老妇人一齐用木棒赶走,总算她们对我多少有一点忌惮,是以都停了口。”
“我的母亲还在哭著,我走到她的身边,十分不耐烦地问道:‘阿母,甚么事?’我母亲哭得更大声了,她一面哭,一面道:‘阿保,是我不好啦,我不听你的话,一定要动他的棺材,他怒我啦!’”
郑保云学著她母亲的声调。他知道我听得懂他们家乡的方言,是以那一段话,他全是用他们家乡的土语说出来的。我自然不必他详细解释,就可以知道,像他那样一个受过高深教育的人,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心中对那些人的反感。
我问道:“那么,你怎么说呢?”
郑保云道:“我自然很怒,我说:‘阿母,阿爸怒你,你怎知道?’我母亲说:‘阿保,你阿爹刚才在棺材里蹬脚,发出老大声响来啦!’我实在忍不住了,从身边一个力夫手中,夺下了一根竹杠来,用力在棺材上敲了几下,道:‘蹬脚,蹬脚啦!’”
郑保云叹了一声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为甚么会有那样冲动的,你知道,我在欧洲和美国住了很久,看到我的家人仍然那样愚昧,我实在很气愤。我那突如其来的行动,将别人全都吓呆了,我母亲也止住了哭声,所有的人望著我,一齐静了下来。”
我忙道:“在那时候,棺材中有声音传了出来?”
“不是,棺材中并没有声音,只不过我那时,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我不愿意再多逗留在棺材的旁边,所以我走开了。当天晚上,棺材被放在大厅,我母亲哭拜了很久,到深夜才去休息,我却睡不著,信步来到了大厅上。我和我父亲的感情不是十分好,因为我们见面的时候很少,但是我对下午那种鲁莽的行动,却也感到十分抱歉,是以我在他的棺材前停了片刻 ”
郑保云讲到这里,连我也为之紧张起来。他吸了一口气:“就在那时候,我听得敲击的声音,从棺材中传了出来,像是棺材中有人在用力捶敲。在午夜的寂静之中,那种声音,我可以听得十分清楚,而且可以肯定,发自棺材里面,我当时的惊骇,实在是难以言喻的,我竟不由自主地叫道:‘阿爸,阿爸,你想要甚么?’”郑保云讲到这里,又苦笑了一下:“卫先生,希望你不要笑我,我是一个受过高深教育的人,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却自然而然那样叫了出来,因为我心中实在太惊恐了。”
我忙道:“我不会笑你,你既然肯定声响是从棺材中发出来的,那自然难免惊恐。”
我在那样回答他的时候,我的心中也不禁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连我的声音,也有点走样。
郑保云却将我的话当作了十分有力的安慰,连声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当时,我实在是害怕极了,我像是被雷殛了,不知呆立了多久,那时,除了我一个人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然而那种撞击声和爬搔声,却不断从棺材之中,传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呆立了多久,最后我决定把棺材打开来!”
我忙道:“不对啊,郑先生,刚才你说,棺材是不锈钢铸的,而且,里面的空气全被抽去,那么,你一个人怎能将棺材盖打开来?”
“我当然不是说将棺材盖掀开,棺材是用十多个螺丝上紧著,要打开来,得很费一点手续,那棺材是特别设计的,在侧边,有一处地方,是有一个圆孔的。那圆孔约有四吋直径,是抽气时用的,有一个盖子,可以旋开来,那是准备先让空气进去,才好打开棺木来的,我那时,就是想旋开这只盖子。”
我的身子向前欠了一欠,道:“你……旋开来了?”
“是的,我旋开来了,那盖子十分紧,但我还是将之旋开来了,当那盖子最后将被旋开之际,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在向外顶,突然之间,当地一声响,那盖子跌倒在地上,一只拳头,就从那圆孔中直伸了出来,由于我站得离棺木十分近,是以当拳头伸出来的时候,我……我给那拳头,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令到我倒退出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郑保云讲到这里,他的神态看来也已经和僵尸相差无几了,他续道:“那时,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自地上一骨碌翻身,站了起来。在一刹那间,我还以为那拳头会从棺材中疾伸出来,一定是空气疾涌了进去,在原来的真空的棺材中,产生了一股十分急喘的气流,是以将那只手带出来之故。”
我忙道:“是啊,是啊,那十分可能!”
郑保云摇著头:“但是我立即知道不是了,那是我父亲的手,手腕上还带著他下葬时所戴的玉镯,整个小手臂全在那圆孔之外,上下摇著,五指也伸屈著,像是想握到一些甚么东西。我看到了这种情形,实在不知怎么才好,我突然间跪了下来,叫著阿爹,大哭了起来!”
第四部:来历不明的奇人
郑保云的喉间,发出了一阵异声,好一会,他才恢复了镇定:“我的哭叫声惊动了别人,当我听得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时,我的神智清醒了些,我再定睛看去,那只手却已从那圆孔中缩回去了,我连忙在地上拾起那盖子来,匆匆忙忙旋了上去。”
“我才一将盖子旋上去,就有好几个仆人冲了进来,接著,我母亲也来了,他们全是被我的哭叫声惊醒过来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七嘴八舌地向我问是甚么事情,我却甚么也没有说。那时,我以为刚才是我眼花了,那一定是我神经恍惚的结果。我只是告诉他们,因为我怀念死去的父亲,所以当我又看到了他的灵柩之际,我便不由自主,哭叫了起来。”
“我的话,他们也全信了,我立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将自己锁了起来,你可想而知,那天晚上,我一夜未曾合过眼。”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任何人遇上了哪样的情形,都会一夜合不上眼睛的,何况我可以断定,就算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郑保云一定也是一个十分神经质的人,那么这种事对他的打击自然更大!
我问道:“以后又怎样呢?”(奇*书*网。整*理*提*供)
“在这一夜中,我翻来覆去地想著,希望我刚才听到的和看到的,全是幻觉。但是,我想来想去,那全是事实,而绝不是我的幻觉。”
“我自己不断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的父亲,已死去了三年,但是他却在棺材中发出声响,而且,他的一只手,还从棺材中伸了出来。他的身体,丝毫也未曾腐烂,他复活,还是根本没有死?那一夜之中,我思绪乱到了极点,最后终于下了决定,要打开棺材来瞧瞧,但却秘密进行!”
“第二天,我下令我要独自对著灵柩,追思我的父亲。本来,连母亲都不要她在一旁,但是她却坚持和我在一起。于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得不将我昨晚上看到的事讲给我母亲听,出乎意料之外,我母亲非单不惊恐,而且十分高兴,她说我阿爹生前最喜欢行善,一定是感动了上苍,玉皇大帝下令给地藏王,令阿爹复活还阳了!”
“我给她那种话弄得啼笑皆非,我著手旋开所有的螺丝,最后,我慢慢地揭开了棺盖。”
“我母亲早已紧张地准备著,准备我一揭开了棺盖之后,她就扑上去。但是当我揭开了棺盖之后,她却是向前踏出了一步,便站定了。”
“当时,我们看到的情形,和你刚才第一次下底舱时见到的情形相同。我爹在棺材之中,突然坐了起来。只不过当时,你以为我囚禁了一个老人,而我们却清楚地知道,他是一个已死了三年的死人!”
郑保云喘著气:“而且,我们望著他,我立即肯定他仍是一个死人,虽然他坐了起来,虽然他身子完整,但是他仍是一个死了三年的死人,我记得当时我叫了一声,道:‘阿母,阿爹不是复活,他还是一个死人!’我母亲整个人呆若木鸡,她不断地喃喃地重复著两个字,我听了很久,才听得她在讲的是‘尸变’两字!”
郑保云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舱中也立时静了下来,这时风雨一定小得多了,因为我坐在沙发上,几乎一点也觉不出船身在摇荡,我呆了好一会,才道:“尸变?”
郑保云点头道:“是的,尸变,那是我们家乡的一种传说,说人死了之后,如果下葬之际,恰好碰到了大雷雨,或者有……黑猫在尸身之上跳过、爬过,那么,尸体就会变成僵尸了。”
我苦笑著:“那不单是你们家乡的传说,只怕是每一个乡村都盛传著的传说,我们小时候,全都听过僵尸的骇人故事。”
郑保云沉默了半晌,才又道:“卫先生,你认为那有科学根据?”
“当然没有,”我立时摇头:“人死了,那就表示他的呼吸停止了,血液不再循环了,亿万个细胞都死了,不能再活动了 ”
我是大声地在回答著他的问题的,可是我只讲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我越是试图用科学的观点来解释生和死的问题,便越是发现,在生和死的秘奥上,我们的科学家所作的努力,实在少得可怜!
譬如说,人死了,血液不再循环,呼吸不再持续,细胞自然也失去了生命力,是死去的细胞。可是,只要尸体不腐烂的话,头发和指甲,便都能继续不断地生长,这样的例子我们见得太多了?为甚么头发和指甲的细胞,能够在全然没有生命的支持下,继续生长下去,延续达几年之久才停止活动?
而且,我无法讲下去的另一个原因是,郑保云的父亲就在底舱之中,他实实在在,是一个死人,但是他的身子未曾腐烂,他也能够行动,看来,在他身上死亡的,只是脑细胞,而其他部分的细胞,还保持著活动,那么,这又是甚么样的特殊情形呢?
所以,我无法不将讲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我呆了半晌,才道:“忘掉我刚才的话,我认为这是现代贫乏的科学知识,还不能作出完满答覆的问题之一。”郑保云显然对我这样的回答,感到十分欣慰,我又道:“请你再讲下去,刚才你讲到你移开了棺盖,他突然坐了起来。”
郑保云深吸了一口气:“是的,他突然坐了起来,我僵立著,在那片刻间,我心中的感觉,实在难以复述,过了很久,他仍然坐著,我才想到,我应该叫他一声,可是直到那时,我张大了口,喉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而在那时候,他竟跳出棺材来。我当时所能做的事,就是拉了我的母亲,逃了出去。”
“我们逃出了客厅,我母亲几乎昏了过去,我在定下神来之后,竭力安慰著她,我听得大厅中有许多下撞击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在仆人中找了四个最可靠而又孔武有力的,向他们讲明了这情形,并且许以重金,警告他们绝不能将这件事讲给任何人听。”
“我们再走进去,看到他站在大厅中心,撞倒了好几张椅子,他的手抓在一张椅子的椅柄之上,抓得椅柄发出‘格格’的声音,我们合力将他弄进了棺材,又盖好了棺盖。当天晚上,我和我母亲商量好久,她只是哭,甚么主意也没有,而我,已用一副听诊器听过他的胸口,而且,可以肯定他没有呼吸,他是一个死人,我提议仍然将棺材盖密封,将他葬下去,但是我母亲却不同意,她说:‘阿保,你怎能生葬你阿爸,他会走路啦!’”
郑保云摊开了双手:“的确,我虽然肯定他是死人,但是他却会活动,要我硬起心肠来,当作普通的死人那样葬了他,我也硬不出这个心肠来,于是我们仍然照原来的计画进行,将他送回原籍去!”
“第二天,我到造船厂改变船只的设计,加多了一个由我的睡舱中,由秘密通道才能到达的底舱,到船造好的那天,由那四个仆人,将他从棺材中移了出来,他没有动作时,完全是一个死人,但是当他有动作时,力道却大得惊人,他曾拗断了那四个仆人其中一个的臂骨!”
对于郑保云所说的这一点,我并不表示怀疑,因为我就几乎被“他”的五只手指,将我的肩头抓得生疼!
郑保云道:“所以,我只好将他锁在板床上,他根本不会吃东西,也没有任何排泄,我发现他对光线有特殊的反应,而在黑暗中,他也会不断地踢床板,捶床板。你说,卫先生,我船上有那么可怕的……”
他迟疑了一下,仍不知道应该将他的父亲称为“可怕的”甚么才好,是以他苦笑了一下,才道:“我自然不肯让一个陌生人上船来!”
我点了点头,表示他对我开始的那种粗暴,我已完全原谅了他。
他又道:“而当我在黑暗之中,忽然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挣断了束缚,走了出来,而且我还听到你讲话,我还以为他会开口了!”
这时,我已经对事情的经过完全明白了,我也明白了为甚么他在黑暗中,一见我便昏了过去,而在他醒来之后,他喃喃地说“他竟会讲话”,原来他是将我当作了那可怕的僵尸!
我将他对我所作的叙述,迅速地再想了一遍。由于我的而且确,已经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活死人”在先,是以我对他的叙述,没有怀疑的余地。
我呆了许久才道:“你是想将他运回原籍去落葬的,何以忽然又改变了计画?”
“我在快到目的地之时,才改变计画的,我忽然想到,像他那样的情形,我们在才一遇到的时候,自然是惊惶失措,骇然欲绝,但是如果我们在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就可以感到,那实在是一个科学研究上,极有价值的课题,我想留著他作研究。”
我皱起了双眉,不错,郑保云说得对,那的确是极其值得研究的事,我感到我对郑保云的估计,犯了错误,他的神经质,是因为不平凡的遭遇而来的,他本身还不失为一个冷静的人。
他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我听过你的许多传说,所以我才想起来找你,我以为这种研究,自然秘密进行,而你,正是我进行秘密研究的最好伙伴,你同意么?”如果郑保云的话,是一种邀请的话,那么我实在无法拒绝这个邀请。
我是一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我自然想知道,为甚么一个死了三年之久,在这三年中,一点空气也接触不到的死人,竟然还保持著活动的能力!
我立时点头:“好的,我参加你的研究,也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郑保云听了我最后一句话,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我那时,的确是真正替他守秘密的,但现在我终于又将这件事写了出来,那是因为这件事发展下去,出现了我和他两人都万万意料不到的结果之故。
当时,郑保云站了起来:“我已将一切经过对你说了,可是我看你的神情,仍不免有点怀疑,你可要再彻底去检查一下?”
郑保云的话,正道中了我的心事,我立时道:“好的,你有听诊器?”
郑保云拉开了一只抽屉,取出了一只听诊器给我,我接了过来,然后,我在他的肩头之上拍了拍:“郑先生,我们既然将令尊当作科学研究的课题,那我们都不必再害怕,是不是?”
他点头道:“不错,而且,我们也不必当他是我的父亲,我们要肯定的是,我父亲已然死了,而他,只不过是……是……”
他像是十分难以讲下去,我接口道:“他只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是的。”郑保云立时表示同意。
我拿著听诊器,和他一齐又向底舱中走去,到了底舱的那扇门,我略为停了一停。刚才我曾叫郑保云不要害怕,但那实在也是我自己壮胆的说法。我绝不是胆子小的人,可是现在我所接触到的事,和人的生命的秘奥有关;我是人,是以自然也因之而产生出一股极度的神秘之感。
这种神秘之感,是一令人想到了这件事,就会不寒而栗。
我回头向郑保云看了一眼,他显然和我有同感,我慢慢地推开门,将门推开了几吋,向内望去,我看到他直挺挺地站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了进去,向“他”接近,我必须在他字上加引号,是因为他这个字,习惯上是用来代表一个人的,而“他”是不是人?很难肯定。
当我向“他”接近之际,“他”没有甚么反应,一直直挺挺地站著不动。而在我来到了离“他”只有三四呎之际,“他”忽然有了反应,“他”的身子向上,跳动了一下。
不知是为了甚么缘故,“他”的那种跳动,使我联想到了纸碎在静电作用下的那种跳动。
我连忙站定身子,“他”也静了下来。我向后退,“他”没有反应。而当我又向前走去的时候,“他”又跳动了一下。我转过头来:“你看,‘他’不但对光线有反应,有人接近‘他’,也有特殊的反应!”
郑保云点了点头:“是,你小心些。”
我又踏前了一步,离得“他”更近了,“他”的双臂动了起来,我将听诊器的两端,塞入耳中,将另一端,按向“他”心脏的部位。
听诊器才一接触到“他”的胸口,“他”的手臂,突然扬了起来,“他”的手也放在我的手臂上,我勉力镇定心神,但是我还是听到了突突的心跳声。
我听到的心跳声,不是“他”的,而是我自己的!
在听诊器的两端,我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显然是一个死人,我不但听不到心跳声,也听不到血液流通的声音和呼吸声。
我听不到在“他”体内发出的任何声响!
我放下了听诊器,轻轻地拨开了“他”的手,“他”的手垂了下去,我自衣袋中,取出了一柄十分锋锐的小刀,转过头来,向郑保云看了一看。
郑保云人很聪明,他立时知道我要做甚么了,是以向我点了点头。
我慢慢地移动著身子,想站到“他”的侧边去。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当我慢慢地转动著身子,快站到“他”侧边去的时候,“他”也转动著身子,和我始终是面对著面!
我吸了一口气,郑保云道:“卫先生,你对他有影响,他在跟著你动!”
我道:“不是我对他有影响,我看是每一个人对他都有影响,我看,这只怕是静电的影响,我们的人体,是一个带电体。”郑保云道:“或许是那样。”
我取了小刀在手,本来是想在“他”的耳朵上割下一点来观察的,但现在我既是无法来到“他”的侧边,所以我只好对准了他的手臂划了一下。
那柄小刀十分锋锐,我那一划的动作,也十分快捷和有力,“他”的手臂之上,也立时出现了一道伤痕。“他”显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因为“他”仍然站著一动也不动。反倒不如我向“他”走近的时候,“他”还突然向上跳了一下。
我也根本未曾希望,我在割破“他”的手臂之后,在“他”的身子中,会有血流出来。
我只是凑近身去,想看看“他”的肌肉被割破了之后的情形。可是,当我凑近头去之际,我却不禁地陡地一呆,失声道:“郑先生,你来看!”
我突然一叫,反倒将郑保云吓了一跳,他非但没有近来,而且还向后退开了两步。
我也立时退出了两步,又叫道:“你看!”
我一面叫,一面伸手指著“他”手臂上被我割破的地方,郑保云离得“他”虽然比较远,但是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这时,在“他”手臂上的伤口之上,正有一滴晶莹的液体渗出来,那情形就像我们正常的人在受了割伤之后,有鲜血渗出来一样。
但是自“他”的手臂中流出来的,显然不是鲜血,而是一滴透明的液体,那一滴液体越来越大,终于滴了下来,滴在舱板之上。
我起先被这种奇异的现象,弄得完全呆住了,直到那滴液体滴到了舱板之上,我才想起,我们要对“他”进行研究的话,这滴液体,一定是极其重要的研究对象,奇*|*书^|^网应该将之搜集起来作研究之用。
我连忙踏前一步,俯身下去看时,那滴液体已然了无形迹可寻,再向“他”手臂上的割口看去,只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已显得十分乾枯,再也没有甚么液体滴下来。
我和郑保云两人互望著,都觉得莫名其妙。也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一直站著的“他”,突然向下,倒了下去。
“他”倒在舱板上,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
我和郑保云两人,又呆了半晌,才一齐向“他”走过去,这一次,我们来到了“他”的身边,我并且还伸手碰到了“他”的肩头,但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低声道:“‘他’死了。”
郑保云道:“‘他’早已死了。”
我忙改正我的话:“我的意思是,现在,‘他’不会再动了!”
郑保云的脸上,现出了一片迷惘的神色来:“为了甚么?因为那滴液体自‘他’身中,流了出来?”
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甚么!
郑保云又问道:“那一滴液体又是甚么?为甚么会在‘他’的身子之中,为甚么那样的一滴液体,能使一个死了三年的人,有活动能力?”
我仍然不出声,因为我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且,那滴液体,也已经消失了!
我再向“他”看去,“他”身上的皮肤,在起著一种十分明显的变化,本来,“他”的皮肤,是紧贴在骨头之上的,给人一看就有一种绷硬之感。
但是现在,“他”的皮肤却松弛了,变得好像一摸就会脱下来。我道:“郑先生,我们先将‘他’抬到板床上,看看‘他’是不是有别的变化。”郑保云点著头,我们将“他”抬到了板床上,又看了一会,郑保云按著电灯开关,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郑保云曾说过,“他”对光线有著十分敏感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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