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蛱·侠·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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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中,对岸河滩上可曾有人走动?”
“没有,至少在做工的时候,对岸看不到一个人,附近风景寥寥,游人不会有兴致到此,此河段流水湍急,垂钓的也不会选到这儿。”
甄裕微微惊讶,隔了小半会才继续问:“方才我询问过您的工匠,有人称昨晚看见对岸有人打斗,请问您发现了么?”
男子没有太诧异:“我只有日间在这做事,晚上另有住处,日落后我就回去了。”
“梁先生喜欢清静,俺们晚上太闹了。”阿穆嘻嘻说道,别的工匠也笑着附和。
看来这位都料匠平日里倒是平易待人,没有苛对工人,甄裕这样想着,觉得没必要再多问,便想告辞。
“方才在路上听说鬼蛱蝶又现身了,昨夜有个女孩遭了殃?”男子突然发问。工匠们听到“鬼蛱蝶”三个字,顿时都露出恐惧的神情。
甄裕急忙安抚道:“现在情况未明,尚不能下定论。你们尽且放心,鬼蛱蝶作恶多端,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将他擒获的。”
“这种话六扇门已经连说三年了,现在濯门揽上这棘手案子,不知还会不会是空口白话。”男子依旧没有神情,语音中也听不出是失望还是责备。
甄裕无言可对,尴尬地笑了笑,与叶晓一齐施礼告辞,走出两步,倏地发觉这男子竟然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愕然转首,半天憋出一句话:“还,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
“免尊姓梁,名郁秋。”男子已经背对着他们在察看图册,声音冷冰冰的,如同波澜不惊的秦淮河水。
“你认识他吗,那个梁郁秋?”过桥回到对岸河滩上后,叶晓问道。
“不认识,只是觉得他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不是容貌像,是……那副模样像。”
“什么模样?”叶晓好奇起来。
“就是那副模样,说话的模样,直视人的模样,罢了,难以言喻,我们回六扇门去吧。”甄裕便要往东面走,却见叶晓望向北方,似怀踌躇。
“怎么了?”
“从这儿往北走到头就是长江和秦淮河的汇流处,再沿着长江向上走一段,那儿有间药铺,名为泊尘居,便是荆大侠的住处,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他的家人,一来表示哀悼,二来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荆浩风的住处?”
“嗯,荆大侠虽是赫赫有名的游侠,但两年前来到南京城,邂逅了一位女子,从而相恋相守,便在这儿定居了下来,当时还传为一段佳话呢。”叶晓难得怀着钦慕的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但是定情之地,也是葬身之所,这就是传奇侠客的归宿么。”甄裕有些伤感起来,“那位女子,就是荆浩风的夫人已经知道他丈夫的死讯了?”
“唉,她名叫袁清娴,可怜的女人,这个时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她耳中了吧。听说,她刚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那我们就不要匆匆忙忙地去揭她的伤疤了,改日吧,我想先回去查查之前鬼蛱蝶所犯案子的籍册。”甄裕轻叹了口气,朝六扇门的方向走去。
第二章
康靖六年,腊月初八,梅素绡,二十岁,被害于莫愁湖。
康靖六年,三月十一,纪碧桃,十六岁,被害于紫金山。
康靖七年,七月二十八,夏荷,二十岁,被害于鹫峰寺。
康靖七年,八月十六,苏桂蟾,十九岁,被害于清水塘。
康靖八年,九月初六,李菊儿,十七岁,被害于狱神祠。
“果然不是寻常的*盗,真是名副其实以花为食的鬼蛱蝶,你发现了么,被害女子名中都带有花卉的名称。”甄裕坐在应天府六扇门的籍库内,将这三年中有关鬼蛱蝶作案始末的最后一本载录合上。
“这个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当时还贴出告示,要全城名中带花的年轻女子不得独自出门,还有许多姑娘都害怕得改了名字呢。”叶晓边将今日查到的线索记录进书簿,边回答。
对于鬼蛱蝶的案子,六扇门作的记载很详尽,包括案发经过和验尸录簿,足足有六大本,甄裕花了半天才读完,但读完后免不得有些失望。
确如叶晓先前所说,除了这一次的李菊儿之案,先前四桩案子,鬼蛱蝶几乎做的天衣无缝,让查案者无机可趁。女子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掳走,失踪地点附近的人却连鬼蛱蝶的影子都没瞧见过。四名女子都惨遭灭口,抛尸在荒僻之地,现场查不到一丝一毫鬼蛱蝶留下的痕迹。
也难怪六扇门三年都破不了案,甄裕边感叹,边在纵横排列的书柜间来回走动。他曾试图探知鬼蛱蝶犯案的动机。但他却发现被害的女子其中有三个是黄花闺女,另外两个已经成婚,五人中容貌有姣好的,也有连寻常都不能算的。由此看来,鬼蛱蝶似乎不像是仅仅因为贪图美色,发泄*而作恶。还有两点疑惑是,五个女子除了名字中都带着花,并没有别的相似之处。名中带花的女子成千上百,鬼蛱蝶为何偏偏挑这几个下手,而且有时在两个月内接连作案,有时却又隔上大半年。
由此看来,这鬼蛱蝶作案的动机也根本捉摸不透。
甄裕不由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那鬼蛱蝶已经称不上是人了,而是良心扭曲的魔鬼,魔鬼的心思岂能以常理揣度,他或许只是想随心所欲地残害女性,蹂躏生命。如此魔鬼即便被擒获了,到了断头台上也还会露出奸邪的笑容吧。
刑具终究只能惩治肉体,却不能濯洗灵魂。
想到这儿,甄裕不由地切齿愤盈,怒而拍案,可落掌处软绵绵的,发不出一点振撼。他觉得好不奇怪,低头审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恰好拍掌在书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此处摞着一大叠类似讼牒的密信,信上落满了灰尘,却并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他不禁好奇起来,拿起一封仔细察看,才知诉主似乎是个帮派,信中几乎是以勒令的口气要求六扇门抓出一个屡次暗中滋事的奸贼,并罗列了自己屡次遭受的苦难:或库银被盗,或帮众遭殴,或赌场天顶无缘无故地断裂坍塌,或高利贷的契约不翼而飞。最后的落款没有名称,只有个刻成一头漆黑犀牛的印章。
语气如此飞扬跋扈,字里行间却处处凸现着自己的窝囊。甄裕有些好笑,再去瞧其余的讼信,只见篇幅洋洋洒洒,莫不是在控诉那“奸贼”的罪过,但所能提供的相关线索却少得可怜,除了一幅那“奸贼”全身缁衣,覆首蒙面的模糊画像,便只有他在某家赌场牌匾上留下的一件“厚礼”:一柄恰好贯穿了招牌上所刻犀牛的笔直长剑。
南京城中竟还有这等有趣之事,如此帮派瞧着便非善类,那名“奸贼”反而透着些许侠心,这水鬼找城隍,恶人先告状,也难怪六扇门置之不理。甄裕将信件放回原处,拐弯要走到廊道上,却差点和迎面走来的叶晓撞个满怀。
“你干嘛!”叶晓双眼圆瞪。
“对不住。”甄裕抱歉道,转首瞥瞥窗外,天色已然不早,“走吧,咱们去拜见那位袁清娴。”
叶晓摇摇头:“但我觉得无论怎么委婉地问,肯定会伤她的心。”
“那没办法,只有直截了当地询问。长痛不如短痛,若能从她口中得到线索,抓获鬼蛱蝶,祭告荆浩风的英灵,才是对她莫大的安慰。”甄裕起身,推门而出,叶晓快步跟上。
离开六扇门前,叶晓将所查到的线索呈报给狄赫。狄赫却显得漫不经心,只是对着甄裕大加赞赏,说他不愧是能解开任何诡异谜团的濯门弟子,又拍胸脯保证六扇门会全力协助濯门抓获鬼蛱蝶,说得好像破案是濯门的本分,六扇门不过是道义上的援手。
一日不见,狄赫面上的焦色便减弱了许多,想必他是想通了,这次濯门插手查案,即便最后仍然没有结果,旁人至多会说,连濯门都无能为力,六扇门又有什么法子。
甄裕暗暗苦笑,只觉肩头上的负担徒然加剧,抱怨在心中滋生,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两人从旧皇城的西安门而出,望西面的长江方向而去。西安门外大街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酒肆,饮所,肉行,鱼行,果品店,彩缬铺,一应俱全,时而香气扑鼻,时而琳琅触目。甄裕顿时生出南京不愧是曾经的京都,如今的陪都的感概。
但也免不得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得知荆浩风行侠就义的事迹,全城百姓至少会悲恸哀悼,但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依旧谈笑自若,吆喝买卖,一如寻常。
“你发现没有,年轻女子都没上街呢,看来还是被鬼蛱蝶吓坏了。”叶晓发现了蹊跷,在他耳边嘀咕。
甄裕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人群,肚中揣度,对于鬼蛱蝶再次现身一事,女人固然会有顾悸,男人们却似乎并不担心。
他猜想男人们的心思是,鬼蛱蝶虽然可怕,但终究只会对女子伸出魔爪,自己只要不像荆浩风那样多管闲事,便会平安无事。
甄裕苦笑了两声,继续在喧闹中穿梭着,走了十余步,忽见眼前人潮涌动,如波浪般让出一条空道,当中竟有数十名劲装结束的青衣人横冲直撞而来。众人或逃避,或闪躲,甚至不惜蜷缩成团。
甄裕脑中顿时迸出“狼突豕窜”这四个字来,眉头大蹙。
“那是铁犀盟的人。”叶晓望着那些青衣人道。
“铁犀盟?”甄裕有些吃惊,脑中忽然想起当初师父托飞奴传给他的信中最后一句话,就是嘱咐他去应天府查案时,尽量不要惹到铁犀盟。
从前南直隶有五大帮派,拂天堡、铁犀帮、白鹭派、沧波门和龙蟠帮。五派势力相当,争斗不休了数十年,直到铁犀帮新任帮主虞紫穹武功绝顶,雄才盖世,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便将其余四派尽数吞并,改铁犀帮为铁犀盟,自立为盟主。拂天堡、白鹭派、沧波门和龙蟠帮均俯首称臣,甘愿降为拂天、白鹭、沧波和龙蟠四堂,竭心为铁犀盟效力。
铁犀盟从此成为南直隶势力最大的帮派,总堂便设在南京,门徒逾万,掌管着南直隶一半以上的赌场和贷贳铺,算不上是大奸大恶的邪派,但与正道武林泾渭分明。
这是甄裕之前了解到的铁犀盟,但当时并没觉得这帮派有多气势熏灼,对师父的嘱咐也没太在意,直到此刻见到眼前这等目无王法的黑道做派,才算真正留上了心。
只见那些青衣人凶神恶煞地鱼贯而入,几乎所有人手中似乎都握着一张画像,逢人便厉声喝问。他们身后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冷面汉子,面色白净,胡髭浓黑,始终伫立不动,只有一双小眼睛左右顾盼,像是藏着两把利刃,能把人心剖开似的。
“光天化日的,六扇门也不管管?”甄裕把脑袋斜向叶晓。
“六扇门管不了铁犀盟,铁犀盟也不怕六扇门管。”叶晓淡淡地说道。
甄裕愣了一愣,须臾便明白她话中含义了。如今这世道,虽然没有战乱,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潜伏,只不过浑浊和清澈暂持平衡罢了。尤其是在有巨利可图之地,帮派与官府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默契。帮派以非常手段谋取自己的利益,官府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其在底线之内为所欲为;官府自然也会从帮派手中分得一杯羹,遇及难以通过正规渠道解决之事,甚至还会求助于帮派。两者利益牵扯,纠缠不清,甚至有时候谁是官府,谁是帮派,都已经模糊难辨了。
其实不仅仅是南直隶,举国之境皆是如此。有人说是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侠客愈见稀少,以致正不胜邪。甄裕却认为是人心不古,侠义之风渐渐消亡。如今的人们,只会对侠者心生崇敬,寻求庇护,却从没有想侠客从来不是以武功高低来定义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附在叶晓耳边道:“他们在找什么人?”
叶晓用司空见惯的语气道:“应该又是那个‘铗刺犀’把铁犀盟某个赌场的库银盗走了,或是把哪个铁犀盟烟馆中的鸦片烧了吧。”
“铗刺犀?”甄裕开始没听明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自责自己太不留心了。
六扇门籍库中那些密信上的印章如此明显地绘着一头硕大威猛的漆黑犀牛,他竟然没有想到那个倒霉帮派便是铁犀盟。原来让铁犀盟束手无策的那个神秘“奸贼”就叫作“铗刺犀”。这个称号应该就是因为那柄贯穿犀牛的长剑而在百姓口中流传开的吧。铁犀盟惹上这么个棘手的对头,恼怒可想而知,定然绞尽脑汁要把他揪出来,但始终也没成功,于是他们不得不拉下面子,求助于擅长查案的六扇门。六扇门倒非佑护侠义,而是更乐得坐观鹤蚌相争,面上还稍作敷衍,私下却懒得替铁犀盟卖命,所以那堆密信才会被废弃在角落。
无论世道怎么黑暗,即便力量绵薄,也总是会有不懈的侠者为心中坚执的正义竭尽全力,荆浩风如是,“铗刺犀”亦如是。甄裕感到胸口一阵欣慰,更坚定了抓获鬼蛱蝶之心。
正在这时,他眼前一亮,忽见有个铁犀盟弟子将一个挑担子的菜贩推倒在地,那贩子身材瘦弱,吓得瑟瑟发抖,担子上的菜瓜散落一地也不敢去捡。
甄裕见状大怒,大跨步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骤然凝滞,一阵错愕。
只听那小贩哭叫道:“那个叫铗刺犀的狗贼不知好歹,罪该万死,小人……小人绝不会与他同流合污!”旁人闻言连连点头,似乎也都在竭力撇清与“铗刺犀”的关系。
甄裕胸口一阵凉透,援手再也伸不出去。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青衣人身后那冷面汉子原本石像一般,这时突然暴跳如雷,飞驰过来给了这菜贩狠狠一个耳光,“什么铗刺犀……”
“霍乘空,撒够野了吗!”叶晓迈步上前,冲着那冷面汉子呼喊。
冷面汉子倏然转首,目透凶狠,但一看到叶晓,旋即便淡化了:“叶大捕快,巧得很哪。”
“堂堂铁犀盟白鹭堂副堂主,怎地也跟喽啰一样在这儿丢人现眼,有本事去把那‘铗刺犀’抓回来啊,欺负百姓算什么本事?”叶晓直视霍乘空双眼。
甄裕料不到这冷面汉子就是铁犀盟四大堂中白鹭堂的副堂主,闻言真替叶晓捏了把冷汗,熟料那霍乘空竟没有动怒,反而面上突现焦色:“你知道什么,这次的事与那狗娘养的无关,而是焦心百倍的大事。”说着一把从手下那夺过画像,摊在叶晓面前。
甄裕凝睛瞧去,只见这并非“铗刺犀”的画像,而是绘着一个明眸亮齿的少女,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骄横之气。
“这不是虞大小姐吗,她怎么了?”叶晓好不奇怪。
“大小姐失踪了,盟主命我们四处寻觅,此刻仍然一无所获。”
“快二十的人了,还和孩子似的任性妄为,你们不必找了,应该和以前一样,等银子花光了,玩耍得没趣了,她自然会乖乖回去的。”
甄裕听着叶晓的话,有些纳罕她对这位虞大小姐竟如此熟谙,但心中已能想象得出那位铁犀盟盟主的女儿是个怎样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盟主原本也作此想,但这次不同,已经是第二天,没半点大小姐的消息,而且这次是连她身边的丫鬟阿酥也一起不见了。今早盟主已经勃然大怒,万一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讨不得好果子吃。”霍乘空说到这儿,额头上竟然沁出了冷汗。
这副表情出现在一张恶人的脸上,显得十分古怪,出于对铁犀盟的不忿,甄裕凑到霍承空耳边轻声道:“可要尽快找到你们虞大小姐啊,最近鬼蛱蝶神出鬼没,真不知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大……大小姐吉人天象,怎么会……”霍乘空乍闻之下,吓得脸色刷白,说话直哆嗦。
叶晓恼道:“你可当真傻到家了,你忘了你们小姐的名字叫什么了,难怪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副堂主。”
霍承空顿时转忧为喜,连连道:“是了是了,大小姐叫虞臻臻,和花无关,不会招惹到鬼蛱蝶的。”他说完之后似乎才发觉直呼盟主女儿之名大为不妥,随即又住了口,呼喝手下往别处去寻。
甄裕看着铁犀盟众人离去,连连摇头,转身却见方才那摔倒的菜贩已经站起身,拾回瓜果,没事人一般拍拍身上的尘土,重新吆喝起来。旁人也都回归常谈,似乎没有受到方才那场嚣扰丝毫的影响。
甄裕很想去问一问那菜贩,“铗刺犀”与铁犀盟作对,行侠仗义,为民做主,方才为何要那般说。但他踌躇了好久,终于没有勇气上前,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随着叶晓离开。
长江之水赴东而流,滚滚不息,隔得老远也能听见江水低沉的鸣吼,狭长的东岸边一座青蓝色墙面的小屋默然而矗,皓雪般的白*插满檐角,贞凝而伤悲。
屋前是一间竹子搭设的灵棚,正门上有块大匾,匾上书有“恭承惠吊”四字,棚中挂满了挽幛,祭桌上放着丧盘、倒头灯、糕点水果、酒壶、酒杯、碗筷、烧纸等祭物,桌前备着装填着麦穰的白布拜垫。
不断地有吊客前来,磕头吊唁,献花奠基,恸哭流涕之声不绝于耳。身着缟服的少妇噙着泪珠,银牙紧咬,跪倒的身体谧稳着,正向吊客们逐一还礼。
甄裕与叶晓心怀哀痛,走到灵棚前,献上了携带着的白菊。
“浩风泉下有知,定然深感二位励情。”少妇泪水泫然欲滴,盈盈下拜。
甄裕走到近处,鞠躬行礼,抬首起来时,袁清娴的脸庞登时清楚地映入眼帘。
美人配英雄,江湖中一成不变的规律,尤其是荆浩风这种文武双全,才貌兼备的大侠客。所以甄裕在没见到袁清娴之前,已经认定她会是个万中挑一的大美人,但直到此刻才知自己大大失算。
袁清娴看似只有二十五六岁,相貌算不上美,看得出即便没有服丧也不常施粉黛,只能说端丽淡雅,柔美婉慧。但世上总是有一种女子,即便没有惊人的美貌,也会让人觉得出众脱俗,袁清娴就属于这一种,她是荆浩风选择的妻子,甄裕没有感到意外。
但令他意外的是,袁清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悲痛欲绝,柔弱的外表下蕴藏着常人难及的刚强。她身子左边,还跪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略显英气,装扮如假小子,反而在哇哇大哭,身子摇曳不止。
甄裕已从叶晓口中得知,荆浩风是孤儿,袁清娴父母早亡,没有别的家人,只有一个妹妹,叫做袁苗。她们姐妹自十年前便住在江边这间名为泊尘居的药铺里,虽说是以贩药医病维持生计,实际上却是悬壶济世,从来不向贫苦人家收取酬劳。
甄裕更加不怀疑荆浩风为何会爱上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沉了口气才道:“对于荆大侠的不幸,我们无比遗憾,沉痛之情,无法言表。在下,在下是为探查鬼蛱蝶之案而来的,在这个时候打扰,对于两位,或许有些残忍。”
袁清娴闻言,眼泪潸潸流了下来,不停攒袖擦拭双眼。袁苗过来紧抱姐姐,狠狠瞪了甄裕一眼,甄裕只能歉然相对。
隔了好一阵,袁清娴才强抑伤痛道:“昨日得知噩耗,我哭得几次晕去,怎么也不信他已经走了,直到我去衙门见到了他,摸到他冰凉的手,才知道一切,一切真的发生了。”
甄裕难受道:“盼两位节哀顺便,切莫悲伤过度。”
袁清娴微微点头:“当我得知浩风他是为了救人被害时,泪水霎然而止,侠义是他毕生的索求,能够为此舍生,已经是最好的归宿。虽然,虽然走得太早了,连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都无缘得见。”
“等孩子长大了,人们,人们一定会告诉他,他爹爹是个大侠客,大英雄,是为了替百姓铲除邪魔而不幸就义的。”叶晓安慰着她道。
甄裕见哀伤渐渐弥漫,唯恐难以收拾,即便不忍心,还是鼓起勇气:“荆夫人,为了早日抓获凶手,恕我不近人情,直言相问,九月初五那日荆大侠何时出的门?”
袁清娴身子微颤,咬了咬嘴唇,才回答道:“浩风,浩风是刚过未时出的门,他说与一位朋友有约,应邀去做客,往常他去赴约,也都差不多是这个时辰。”
果然是未时,时辰恰好对上了,但甄裕有些不解:“既是做客,为何夫人没有相随。”
“他文武兼爱,交友甚广,常有武林中的朋友邀他去切磋武艺,或是文苑的朋友请他去赏析诗文。我不喜热闹,每次都随他自己去,只是要他答应不许喝酒,自我怀了身孕,他果然再没碰过一滴酒。那天我,我真恨自己没跟着他去,否则,否则即便出了事,我也能与他生生死死都在一起。”袁清娴双手捂嘴,不住抽泣。
“生生死死都在一起。”甄裕心中凝思着这句话,莫名感动,斜眼撇向叶晓,也见她双目通红,也伤心得一塌糊涂。
“可否告知,荆大侠当晚要去做客的那位朋友高姓大名?”
甄裕想得知荆浩风那位朋友的地址,是因为要确认狱神祠是否正好就在从泊尘居到那个地点之间的路径上,如果答案肯定,再估算一下从泊尘居到狱神祠要花费的间隔,若恰好能够和那女子被害的时辰对上,那就确凿不移地证实了荆浩风的确是途径狱神祠,之后遇到鬼蛱蝶的猜测。
可惜却见袁清娴摇了摇头:“对不住,他平日去做客都只和我打声招呼,我也从来不多过问。”
“原来如此。”甄裕发觉自己认真过头了,荆浩风毋庸置疑是因为追捕鬼蛱蝶而死,自己这样无端猜疑,不啻于再次伤害了这位荆夫人,幸好她并不知道自己问话的意图。
但他听到袁清娴说荆浩风时常会夜出晚归,却突然生出了另一个疑窦,难道,难道荆浩风就是铗刺犀?
甄裕又回想起当初在六扇门籍库中所见的那些铁犀盟送来的密信,信中说铁犀盟第一次遭到铗刺犀的暗算便是在三年前,恰好是在荆浩风与袁清娴成婚后。
甄裕顿时猜想,以荆浩风侠义之性,平日中见到铁犀盟为非作歹,不可能袖手旁观,但他那时已非孑然一身,难以像从前一般放手而为,为免妻子受到牵连,他很可能换了一个身份去行侠仗义,于是“铗刺犀”便出现了。
而铁犀盟也曾在给六扇门的信中怀疑荆浩风就是“铗刺犀”,因为以“铗刺犀”的武功和豪宕,纵观整个南京城,也找不出几个人来,而荆浩风,无疑是最符合的那一个。
只可惜荆浩风已去世,再也无从查证了,但如果他当真便是“铗刺犀”,铁犀盟没有了这个处处制肘的死对头,可能会愈发肆无忌惮,到头来遭殃的还是百姓。
甄裕不胜唏嘘。
这时突听袁苗突然大哭道:“你们六扇门为什么不让我们把姐夫带回家来!”
叶晓慌忙解释:“荆大侠的遗体上或许还留有未发现却能够抓获鬼蛱蝶的证据,我们,我们……”
袁清娴一边安抚妹妹,一边轻轻摆手,微笑着道:“我明白,就让浩风留在那儿吧,他若在天有灵,也会坚持的吧。浩风在世的时候,一直为自己身在南京却不能为南京百姓除去鬼蛱蝶而深感愧疚,希望你们能完成他的遗愿,能够抓住那个魔头不仅仅是为浩风报仇,也是为百姓除去忧患。”
甄裕站起身来:“荆夫人深明大义,难能可贵,我们会将荆大侠的遗体妥置在冰窖中,直到抓到鬼蛱蝶的那一日,时日想必不会拖得太久。”
他们再次鞠躬后便告辞离开。
“咱们一定,一定把鬼蛱蝶揪出来。”叶晓走上江边的岸堤,发誓般说道。
甄裕没有附和,反而心情沉重,他不是没有信心,但以自己现在所掌握的少的可怜的线
索和证据,想要尽快抓住鬼蛱蝶,几乎难如登天。
看来,这次又要去拜托那个人了,他脑中正浮现起那张熟悉的脸,不经意望北方一瞥,突然发现在距离泊尘居不到十五丈的江岸上,竟还有一间竹子搭设的简陋屋宅,一个身着褐色褚衣的男子掏出锁匙,正要开锁进门。
甄裕定睛凝视,倏然大惊!
那个男子,并不陌生,正是先前在河滩对岸见过的那名都料匠,梁郁秋。
甄裕脑中似有灵光闪过,直觉告诉自己其中必有蹊跷,当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向梁郁秋走去。这时梁郁秋已经进了屋子,正要阖上房门,突见甄裕来访,一丝惊色稍晃即泯,但就像石掷大海,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
“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不想您竟住在这儿?”甄裕故作轻松,说话时偷偷向门缝中瞥了一眼,发现这简陋的屋子里几乎一半用作堆放图册和书籍,此外还有一座座用木条拼接成的缩微屋架,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梁郁秋微皱眉头道:“我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年了,有什么不妥?”
“您多虑了,没什么不妥,例行查案罢了,请问您一定认识住在附近的荆浩风夫妇了。”
梁郁秋顺着甄裕左手所指,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泊尘居。
“我知道他们是谁,但彼此算不得熟识,说过的话都没有几句。”
“哦,原来如此。”甄裕点头,心中却好不怀疑,附近江岸上只有你们两户人家,做了三年的邻居,竟会不熟识。
“我为求清静,才搬到这偏僻境地来,但那药铺人来人往,十分吵闹,有时夜晚会有病患被送来,叫痛声更是惹人心烦,我正考虑是否要搬到别处去。”梁郁秋冷漠地说道。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叶晓在甄裕身后小声嘀咕。
甄裕心中也生厌恶之感,面上仍然力持平和:“请问昨天夜晚,也就是九月初五,您在做什么?”
“你是问鬼蛱蝶行凶的那晚么?”
“正是,您别误会,因为被鬼蛱蝶杀害的正是住在泊尘居的荆浩风荆大侠,我们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这附近可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动静。”梁郁秋回忆了一会儿才回答,“与往常一样,我忙完工程之事,便回到家中,那时已经日落了。我读了一夜的书,没有发觉任何异状。”
“那您最后见到荆大侠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吧,具体哪日记不清了,我向来早出晚归,鲜少与他碰面。”
“那平日里,除了泊尘居接待病患的那些夜晚,屋外也没什么不妥么?”甄裕忽然想到如果荆浩风就是铗刺犀,他夜出行侠之时,此人或许会有所察觉。
“没有,先前说过了,我喜欢清静,对噪响尤其在意,如果晚上稍有吵闹,我一定察觉得了。”梁郁秋脸上已经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嗯,那么……多谢告知,打扰您了。”甄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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