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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女难嫁-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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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修已经走到桌子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方形的盒子,他打开那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叠泛黄的纸张,他将纸张递给了金璎璎,“姑娘,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东西,你看看吧。”
金璎璎接过那叠纸张,低头看着面上的那张纸,上面竟然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
字迹大小不一,凌乱不堪。
所有的字迹都写着两个字,笔法狂放,凌乱的排布看得出写字之人当时有种把持的激动。
那些纸张都同样在写着两个名字——璎璎和欣眉。
她认出了这是南十夜的笔迹,她忙揭开这张纸去看下面的那张纸。
下面的纸张上同样写满了字迹,却不再是金璎璎的名字,而是一句话,希望你能幸福。
这张纸皱巴巴的,似乎被揉成团过,随后又被人捋平整的。
她又揭开下面的一张同样的纸,纸上却写着想你想的要哭了。
这张写着想你想得要哭了的纸片,字迹并不工整,看起来有些发抖,之上还有一处泪溅在纸上的痕迹,让被打湿的地方有些卷翘。
她捏着这些纸,望着上面的字迹,手不住的颤抖,目中盈满热泪。
她蠕动着唇,颤声道:“这些字……”
☆、第54章 倒药
“这些都是公子离开前写下的,我趁他不注意为他收拾房间时留下的。其实公子非常爱你,我将这些纸张保存到现在,就是希望有一天姑娘能够亲眼看到这些字迹。我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公子回来,等着你的到来,等了两年多,虽然依旧没有等到公子,却终于等到了姑娘。”
“你收着这些等着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那如果我今天没来呢?”
“那我会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你来的那一天。我知道你已经嫁人了,我也知道你也说过永远不再见公子,但是,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爹并不是公子杀的,如果到那时候你心里还有公子,也许会想到这里来打听他的下落。”
金璎璎很感动,捏紧手中的纸,泪水一滴滴洒落在纸上,“元修,谢谢你。”
“姑娘,公子并没杀你的爹,更没逼死他,你却那般冤枉他,连我都看不过眼了。我们家公子实在是太苦了!”孙元修继续道:“我跟了公子有七年,我从来没见到过他那般的伤心过,三年前的一天,他去见了你回来之后,当晚就喝得酩酊大醉。这么多年了,公子从没醉酒过,因为他说要报仇就必须随时保持警惕,而酒是最能误事。但那晚我看他不但喝醉了,还流泪了。公子在我心中一向是冷峻的,我甚至以为他可能连眼泪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心里一直都只有仇恨,每次想起当年灭族的恨和痛,他就会用剑去戳刺那个鹰的雕像,就算恨得咬牙切齿,他都没有流过一滴泪。但那晚我看到他对着夜空哭了,哭得很伤心,嘴里叫着你的名字。”
金璎璎的心顿时碎了一地,这样的情景纵是铁石心肠也无法不为所动,更何况是心中充满了悔恨和难受的她。
“公子或许是杀了不少人。但那些人都该死,公子并非是喜欢滥杀无辜的人,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敬重他。姑娘,我不是想责备你。只是觉得我们公子太可怜了。你当时为何不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就开口责备他,如果你的族人在你眼前被人残忍的灭族了,并且焚尸灭迹,难道你还能无动于衷的装作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些被公子杀掉的人,都是死有余辜的恶人。”
孙元修这几句话说到了金璎璎的心坎上,世事难以预料,孙元修所言的随着真相的揭露,还真的变成了现实,她自然能体会其中的痛苦和煎熬。
金璎璎已经哭出了声,她咬着唇道:“我知道……”
孙元修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金嘤嘤哭泣着,“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我爹不是十夜逼死的,知道了他和我其实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更知道了他才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我错怪了他,可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她抓着那叠纸的手指紧紧的捏住他们,眼泪像决堤般疯涌而出。
她低着头,喃喃的道:“那时,我说了那么多伤害他的话,他的心一定碎成了无数片。我那样的骂他,甚至诅咒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他当时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只是用一种很哀怨的眼神凝望着我,现在,每当我想起他当时的眼神。心里就痛得没法呼吸,他一定很失望,一定很绝望,绝望于我对于我对他的恨……”
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最终忍不住捂住脸放声恸哭起来。
现在。即使想对他说句对不起,她也找不到他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平安与否,如果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重来,她一定不会再对他说出那样残忍的话,如果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重来,她一定不会再做出那些撕裂他心的举动。
十夜,我好想你!
这哭了一阵子,她才停歇下来,又问孙元修道:“元修,十夜这两年真的没有回来过吗?”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在哪里可以联系到他?”
孙元修摇摇头,“他一走两年,音讯全无,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你知道鹰是谁吗?”
“不知道。”
金璎璎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十夜去杀鹰了,想起爹在信中所说过的鹰很狡猾的事,她心里浮起为十夜的担忧。
十夜,你现在好吗?其实,伤透了你的心的我,早已没脸再去见你,但是,不管你在何处,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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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转眼又过去大半年。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院落里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正艳,而花树上满枝的杏花凝望着窗内的少女,发出无奈的叹息之声。
屋内,一个娇弱的女子卧在床上,雪白的脸庞比白色的睡衣更加显得刺眼,她娇喘阵阵,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猴头一热,她用帕子捂住嘴,拿开帕子时,雪白的帕子上咳出一口鲜红的血迹。
她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很镇定的将那帕子藏起来。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里,并没有对死亡的畏惧,相反充满了某种令人瞧了会心痛的思念之色。
十夜,我好想见你一面啊。
她又是一阵克制不住的咳嗽,喘息起来。
“璎璎。”翠屏端着一碗药从门外走入,一看到屋内的情形,立刻放下药到床边扶住她,为她轻轻扣背平喘。
“翠屏,我没事。”金璎璎给了她一个虚弱的笑。
翠屏忍不住的泪水涟涟,“还说没事,看你精神越来越差。”
自从那次从南十夜家里回来后,她就一病不起,纵然庆王为她请来全京城的名医,她的病依旧以势不可挡的趋势恶化下去。
“春天到了呢,我闻到花香了。外面的空气肯定很舒服,要不是身体差,真想到院子里去走走。”金璎璎淡笑着,苍白的脸因为笑容更显病恹。
翠屏将放在桌上的药端过来,“璎璎,喝了它你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金璎璎接过药,喝了一小口,“很烫,搁会儿再喝吧。翠屏,你去拿点桂花糕来,药太苦了,我要糕点过过口。”
翠屏应声去火房拿桂花糕,她前脚刚离开,金璎璎后脚就从床上吃力的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放药碗的桌子边,她端起那碗药,又走到敞开的窗户边,将药汁泼到了窗外。
也就这几步路,似乎耗去了她不少气力,她喘息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得咳嗽平息下来,她才走到床边坐好,等着翠屏回来,她并非真的想吃桂花糕,那不过是她支开她想泼掉那药。
她知道自己得的是肺痨,纵然王爷骗她说只是普通的肺病,很快就能好起来,但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还是知道。
这是没有救的绝症,不过她并不害怕,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心愿,想见南十夜最后一面,可是她又认为当年曾那般的伤过了他的心,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说爱他了。
她幽幽叹息着,从枕头下取出一叠泛黄的纸张。
轻轻展开那些纸张,上面白底黑字的字迹使得他的眼眶一热,泪水就禁不住的刷刷往下落。
希望你能幸福……
她能体会到他写下这句话时,是怎样的一种复杂的心情。即使是被自己像那样的误解和怒骂,也希望自己能幸福的心情,那是怎样的一种深藏在心底的热望。
瘦弱的纤指摸上纸上的字迹,那仿佛是在触摸着想象中的爱人。
想你想的要哭了……
这句用泪水凝聚成的字句,想她想到要哭了,却始终不曾来打扰过自己,是因为知道她已是别人的妻,他知道他给不了她幸福的未来,所以选择了让她去恨他,让她可以去寻找新的幸福,可他又怎知失去了他的她,如何又能幸福。
想起三年前她毫不留情的怒骂他,他一句都没辩解的样子,以及当时他那充满哀怨的眼神,他的胸口又仿佛像被重锤一击,痛侧心扉。
十夜……
泪水一滴滴洒落在泛黄的纸上,那翻覆在胸膛中的悔恨和悲痛激荡在她胸口,让她忍不住的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她却不知门外有人正心疼的凝望着痛哭流涕的她,那人并未推门而入。而是叹了口气,带着管家邹润成一起走到院子里。
“唉,原来她将药全都悄悄给倒了,根本都没喝,难怪我请了全城的名医过来给她诊治,这病丝毫不见任何的起色,还越来越重了。”
庆王忧心忡忡的道,“这样下去,她怕是……”
邹润成也叹息道:“要不王爷再去劝劝她,这不喝药病哪能好起来?”
“她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心,刚才我看到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他隔窗望向屋中那个淡淡的的倩影,那般的单薄,那般的孱弱。
他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痛心的道:“我该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她的性命?”
☆、第55章 生与死的别离
屋内,飘出凄哀的乐声。
半倚在床头的那个女子,两手握着發吹得正入迷,她苍白的面靥上晶莹闪烁的是顺颊而下的泪光。
目注着屋中那个忧伤的影子,庆王回身吩咐身后的邹润成道:“你赶快派人给我全城去找南十夜,凡有知道下落的人,一律有重金酬谢。”
邹润成一愣,“王爷……”
“或许只有找到南十夜,她才会重燃活下去的希望。”庆王叹息道。
邹润成领命而去,庆王听着那凄哀的乐声,轻轻推开门缓步入内。
吹發的乐声在他推门而入之后戛然而止,金璎璎手握着發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给他行礼,庆王一见一个箭步到了床边按住她,“你身体不好,不必多礼了。”
金璎璎看了他一眼,“你以后还是别到这里来了,璎璎的病璎璎自己知道,免得过给了王爷。”
“璎璎,我的身体好得很,你不用为我担心,没事的。”庆王不以为意。
“王爷……”看着庆王一脸的坚持,金璎璎心里很感动,声音哽咽的道:“王爷对璎璎的恩情,璎璎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我不要你的报答,我只要你能好起来。”
“王爷。”
金璎璎转动目光,透过窗户望向窗外开得正艳的杏花,“外面是春天了,春暖花开的感觉真好,我想去外面看看杏花。”
这时,翠屏拿着一盒桂花糕进来,一见庆王在里面,立刻给他行礼,“见过王爷。”
“翠屏,你叫人搬张桌椅到庭院里去,璎璎想要赏花。”
翠屏立刻出去叫人来搬桌子,当搬完桌椅后。翠屏正想将金璎璎扶下床,不想庆王俯身从床上很温柔的抱起她。
“翠屏,将璎璎的披风拿过来。”他抱着她走向庭院,手中的人儿轻得像一片树叶。让他又是一阵揪心的难受。
来到杏树林附近,他将她很小心的放在椅子上做坐好,为她披上披风。
她仰起脸,看向前方的杏林。
雪白的杏花一簇簇绽放在枝头,阳光下白得耀眼,她目注着那些花,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迷离的浅笑。
“好美。”她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低语道:“就像那满山的桐花开放的时候,满山都是一片雪白。”
“桐花?”
“他最喜欢同桐花了,还记得那年和他一起在山里看桐花,那时候……那时候他还答应我会带我一起去他的家乡看桐花。可是现在……”她咳了起来,用帕子捂住嘴,拿下帕子时,帕子上又是一滩咳出的鲜血。
她很快的卷起帕子,不想已经被庆王看到那帕子上的血迹。他如雷轰顶,盯着那帕子颤声道:“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爷不必难过,人生自古谁又无一死呢?璎璎能够认识王爷,得到王爷的厚爱,已经是璎璎前世修来的福气,璎璎已经很满足了。”她微微一笑。“璎璎死后,王爷一定要好好对待那四位夫人,不要再为璎璎伤心难过。”
“不,璎璎,你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他说着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嘴里喃喃地说着,他抱得那样的紧,仿佛在害怕一松手她就会被什么给夺走一样。
杏花从枝头凝望着他们,带着无限的哀思,在风中抖落一地的花瓣。
在杏林附近。两双嫉妒的眼睛嫌恶的盯着被庆王抱住的金璎璎,她们正是萱夫人和锦夫人。
“这个痨病鬼真讨厌,这拖了大半年还就是不死,真是烦死了。再说呢,这既然得病了,就乖乖在房间里等死好了,还跑出来看什么杏花,真是矫情!”
“我看这贱人就是没安好心,到处乱跑就是想过给我们。”萱夫人也不满的道:“我们爷也真是的,这么一个痨病鬼他花银子给买回来干什么,还拿她当心肝宝贝。我说这痨病鬼怎么命就这么长,拖了这么久也不见咽气,自打她来了,我们爷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天天都只知道去陪她,哪里还有我们这群姐妹。”
“就是啊,萱妹妹!”锦夫人对萱夫人又道:“听说我们爷今早又去面圣了,求皇上赐婚给他,封那个痨病鬼做正妃,幸好皇上一口拒绝了。”
“我们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执着的想封她做正妃?三年前如此,还好皇上不允,将这贱人赐给别人为妻。我想我们爷多少也会死了这条心,不想三年后他居然旧事重提,不死心的依然想立她做正妃,你说我们爷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们爷想干什么,我看还不是那个贱人临死前想当上个王妃来个光宗耀祖,哼,她还是早死早投胎去吧!”
“就是!”
风,吹起她们的语声,越去越远。
只有满树的杏花,冷眼看着这两个狠毒的美人在咬牙切齿的咒骂着那边重病垂危的女子,杏树发出沙沙的悲叹声,将一片片花瓣吹飞在地面,越积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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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万般宠爱,也抵不过病魔的无情。到了桐花开放的时节,金璎璎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初升的旭日在天空发出道道红光。
金璎璎起了个大早,就开始坐在镜前梳妆打扮,她绾了一个她最喜欢的灵蛇髻后,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绾住头发,又在发髻边别上了三个小巧精致的玉蝴蝶。
她瞧瞧镜中的自己,觉得自己的脸颊缺少血色,显得很苍白,她于是抹了不少不少艳丽的胭脂在脸上。
最后,她又端详一下镜中的自己,虽然看起来很消瘦,却依旧很美,她很满意的站起来,穿上一件翠色的长裙。又罩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飘逸而柔软。
她整整长裙上的褶皱,这才打开门,叫醒睡在外间的翠屏。
翠屏见她穿戴很齐整。很惊异的揉着眼睛,“璎璎,你怎么起来了?这么早?”
“桐花开了,我想去看看桐花。”
看她精神好了不少,翠屏感到很高兴,“今天你看起来好多了,太好了!”
“所以我想去看看桐花。”
“好的。”说话的功夫,翠屏已穿好了衣服。
“翠屏,你准备点吃的过来,我好饿。”
趁着翠屏去叫人准备饭菜的空挡。金璎璎搬出一个小盆,点了把火将那叠沾满泪痕的泛黄的纸张,全都烧掉了。
青蓝的火焰,将纸上那些深情的话,化为一堆灰烬。
不一会儿。翠屏带着饭菜过来,金璎璎胃口大开,吃了很多,翠屏见状很是高兴。
她问过翠屏知道王爷进宫面圣了,她于是就带上翠屏出了王府,在王府背后那一处桐树林里坐下来,与翠屏观花赏景笑谈于风中。
风。卷起阵阵凉意。
初春的气候还是很阴冷的,金璎璎拢拢衣襟,“翠屏,有点凉了,你能回去帮我把我的披风拿过来吗?”
翠屏点点头,“好的。我马上去拿,璎璎你稍待。”
她站起才走了几步,忽听背后传来金璎璎的声音,“翠屏!”
翠屏站住了,从肩上回过头。看到金璎璎坐在树下,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她正想走过去问她怎么了,金璎璎却伸手抹去眼泪,笑道:“翠屏,快去拿吧。”
翠屏看到她的笑容,这才放心的走了。
翠屏离开后,坐在树下的那个女子背靠着树干,望着头顶随风而动的桐树林,更紧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她从怀里摸出那个發,放在嘴边吹起来。
凄哀的乐声满蕴思念,在渴望着那个想见却又见不到的人。
泪水,随着乐声飞溅。
那样柔美的乐声里,她似乎又见到小时候她和四个师兄围绕在爹的膝下,在夜空下听着爹讲故事;她似乎又看到自己和春雪在园子里扑蝶笑闹;似乎又看到在苏州街头为救她而挺身而出的丁正廷;似乎又看到张嘴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望着她憨笑的长生;似乎又看到对她百般纵容的王爷,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而最后这些人影都消褪了,那个奋不顾身在暴风雪中寻觅她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占据了她眼前的整个画面。他越走越近,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带着无限幽怨的凝望着她。
她混沌的脑海蓦然一震,整个心灵都为那样的眼神而颤抖。
是了,这是三年前,她将他痛斥怒骂时他幽怨的眼神,每每让她回想起来时,都哭得肝肠寸断。
乐声轻扬。
无尽的哀思流转在这初夏的午后。
雪白的桐花。
如同纯白的花海,在风中静静流淌。
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
地面如同铺上了一层凄冷的地毯。
她纤细苍白的指尖拈起落在肩头的一朵花瓣,她静静地凝望着它,这些为她而盛放的白色精灵,最终会被无情的岁月所埋葬。
生命就如这花瓣,在和所爱的人相遇之后,终要凋零和离散。
她仰头望着那簇簇白色的花朵,是那般灿烂的怒放,在这澄澈透明的天空下,幻化成无边无际的浮动的白色光点,那仿佛就像是夏夜里最璀璨的星河,又像是荧光洞里和长生同看的无数萤火,更像是那雪原上迎面呼啸而来的暴风雪,它们在空中莹莹闪烁,最后化为一团七彩的光亮。
那团光亮在黑暗里闪耀,化为无数光斑在飞跃,在旋转。
光与影她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交替,她望着那些光斑,眼眸变得灰蒙,她快要死了吧?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个發,脑海里的光影渐渐消散开,只剩下冷凝如铁的荒凉。
十夜……
☆、第56章 迟来的圣旨
十夜,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
风,静静的吹着。
林中,只剩下花落时那轻柔的声音。
得得得——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奔来,一匹白马驮着一人向这里疾驰而来,那一人一马,红衣白马,在雪白的桐花林中格外的显眼。
白马越奔越近,马上的人正在左顾右看,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忽地,他猛地一勒缰绳,白马被勒得停下来。
马上的人怔怔地看着远处的情景,整个人都呆住了。
沉窒的寂静,雪白的花树,死去的女子,构成一个凄美而静谧的画面,让见者无不潇然泪下。
在那桐花盛放的花树之下,那个绿衫女子安静的半靠在树干上,她绿色的长裙如同白色花海中一缕翠青,飘逸的裙摆散落在地上,随着冷风轻轻吹动。
雪白的花瓣,飘落在她漆黑的发上,落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如同是夏夜里的雪覆盖住她的周身,洁白而柔软。
她双目紧闭,睫毛的暗影扑在雪白的面孔上,宛如一朵沉睡的水莲花,那般的恬静而安详,让人无法去忍心叫醒她。
她的手伸出来垂向地面,手指张开,那个她最喜欢的發滚落在地面上,在午后的阳光中,静静闪烁。
马上的人静静看着她,目中有了泪。
他握住圣旨的手,渐渐松开。
砰——
他手中的圣旨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悲痛的声音。
圣旨滚落在地面上,露出圣旨上的字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庆王朱潱鼮质史昊槿⒅保忧橛诿衽痂k尢亟晷砼溆芪焱蹂R磺欣褚牵挥衫癫坑肭仗旒嗉嗾餐侔欤蛄汲酵昊椤
死一般的寂静中。马上的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冲破胸腔的悲鸣。
璎璎!
*************************************************************
一年后。
依旧是破旧的土屋,贫穷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清冷的月光洒入院子内,铺了一地的银霜。
屋内,丁正廷正在对月饮酒,他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脱了漆的桌面上,一个喝空的酒壶倒在桌上。
他伏在桌上,望着惨淡的月光,醉眼蒙蒙。
他一身的青布衣脏兮兮的。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臭味,昔日的贵公子竟然变成这幅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感到惋惜命运的不公,而知其底细的人却会不耻他的作为,认为像这种卖妻败家的赌徒,是活该有这种结局的。
他伸出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空酒壶往杯子里倒了倒,却倒不出一滴酒,他不耐烦的摇了摇,将它哐当一声又掷在桌子上。
那个贱人。居然卷了他的钱财和情人跑了,为了医治她身上的红疹,他甚至休掉了自己的妻子。她却和别的男人一起跑了。
这一定是报应吧,是报应啊!
他惨笑着,捶着桌子。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子。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整个身形的轮廓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黑暗中,他的目光比那月光还冰冷。
黑衣男人从阴影中走到桌子边,手一动,一把匕首刷的一声插在了醉酒男人伏着的桌面上。
丁正廷被这黑暗中的声音一惊,将埋在手臂中的脸从桌面上慢慢抬起。在看到月光下那个冷峻的影子后,眼瞳倏然缩小了。
“你……南十夜……”齿缝中挤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丁正廷一惊。知道南十夜是回来找他索命了。
冰灵雪原上,看到南十夜当众不顾一切的出去寻找金璎璎。他就知道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更爱金璎璎,其实早在宫中见到金璎璎那次,他就发现这个男人看着金璎璎的眼神满蕴爱意。
四年前,皇上忽然下旨将金璎璎赐给他,他当时确实非常高兴,发誓会好好待她,可是在随后的三年中,他慢慢发现金璎璎并不是因为爱他而嫁给他的,而是因为想要打击报复南十夜才嫁给自己的,他不觉如雷轰顶,又恨又妒。
事情起源于某一天深夜,他突然醒来,却听到睡在身边的她嘴里发出呼唤南十夜的梦呓声,那一刻他觉得眼前一黑,对她满腔的爱全都在一瞬间变成了恨,自己的妻子居然爱的不是自己,心里还想着他人,这种屈辱让他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在那之后对金璎璎就是非打即骂,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正因为恨她不爱自己,他才会将她卖给别人,正因为恨她搅乱他的人生,他才会用她去换了那两颗大珍珠。
直到一年前,他听到了她的死讯。
这可是当时轰动朝野的大事,皇上新封的庆王妃尚未和庆王完婚,就不幸病逝了,庆王悲痛欲绝,以王妃之礼将她下葬。
“她……她的死和我无关。”丁正廷被他凌厉的眼神看得牙齿开始格格直打颤,颤声道。
“你放心。”南十夜开口了,“我不会杀你的。”
丁正廷听了这句话,松了口气。
“因为像你这样的男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听清楚了,金璎璎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南十夜冷冷的说着。
“你胡说!”丁正廷退了一步,激动的吼道:“她爱的是我,嫁的也是我,她没爱过的人是你!”
阴暗的小屋里,回荡着丁正廷愤怒的吼声。
南十夜的表情更酷了,“我不杀你,就让你一辈子活在那种恨中,让那种恨啃噬你的骨髓!”
南十夜说着用一种很可怜他的神情望着他,仿佛他是一个让人怜悯的可怜虫。
在那样的目光下,丁正廷突然像发狂一样大笑起来……
南十夜看着这样的他,冷笑一声。再一晃眼,屋内已失去他的踪迹。
而屋内那个狂笑的人,笑得不可自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寂静的黑夜里。回荡着他说男ι
也不知笑了有多久,他忽然扑倒在桌子上,继续发出比哭更难听的笑声,惨白的脸上是受了刺激的表情。
璎璎——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掀翻了桌子,酒罐酒壶砸到地上,碎了一地。
他踉跄的站起来,失魂落魄的跑出院子。
他摇摇晃晃的走上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街上的路人纷纷都避开他这个醉汉,他毫不在意的往前走着,整个人也麻木了。
当他走到一处小巷子时,几个人影出现在巷子里。
为首的混混头子阴冷的道:“姓丁的,你欠我们的债你什么时候还?”
丁正廷不理他们,跌跌撞撞的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的行为激怒了混混头子,他一挥手;“兄弟们,上啊,给他个教训!”
立刻。拳影腿脚雨点般落在他头上,他闷哼的被他们踢倒在地,他根本无力还手。那劈头盖脸的毒打就像摆不脱的噩运一直缠绕着他。
身上,已渐渐感觉不到痛楚。
意识渐渐开始涣散。
他抱着头匍匐在地上,下巴顶着坚硬的地面。
夜空是黑暗的,连星星都不见一个,黑得就像一大块兜头罩下的幕布。
那黑暗中他突然看到了光,那团温暖的光,是庙会上惊鸿一瞥的婉伶,是在府中装成婉伶照顾自己的璎璎,以及那随着自己去了永泰之地。和自己同甘共苦的璎璎,柔光中。他看到她坐在灯火下为他缝补着衣衫,看到她在漆黑的屋子里等着彻夜不归的自己。看到她日夜的吃苦受累,只为养活嗜赌如命的自己……
他不知道当日她看到休书是怎样的难过,他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真的该和她说一声,他对不起她。
在生命结束之前,这是他最后的歉意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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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以后。
又是桐花开放的时节,满山的桐花白得似雪。
在这处荒凉不见人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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