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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女难嫁-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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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叶泠

【由文,】

第一章 厉鬼般的黑衣男子

华阳镇以北。

此处山脉蓊郁苍翠,涧深谷幽,湖泊清澈透亮,碧如翡翠,天空明净如洗,愈发显得白云悠悠,美似仙境。

蜿蜒的小径上,一个青衣少女悠然而行。

少女梳灵蛇髻,只用一枚廉价的银簪绾住发髻,着不起眼的青色衣裙,那模样就是个普通的乡间村姑。

空濛的空气卷着花香盈满小径。

她闭上眼睛耸耸鼻子,深深吸了口气。

好清新的空气!与巫灵山的气息相似却又不同,那花香、那山水也是同样的妩媚动人,却又有着自己独特的,无人替代的特色。

她睁开双目,又自欣赏起周遭纷呈的美景。

这华阳镇景色独树一帜,果然美得名不虚传。即使最后还是找不到隐居在山里的那位琴师陈桦先生,到此一游也算是不枉此行。

她正自赏得带劲,却凭空起了一声突兀的惨叫。

那叫声凄厉无比,冷不丁吓得她打了个冷颤。

惊疑间,又是一连串惨叫和**传来,而且那叫声由小到大,里面蕴含的痛苦也越来越强烈。

她好奇心顿生,难道有人受伤了?或是被毒蛇猛兽咬了,在做垂死挣扎?

顺着惨叫传出的方向,她循声而去。

拔开及膝的丛丛绿色灌木,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绿色的乔木枝叶连天,越往前走光线也随之变得幽暗,在眼睛逐渐能适应里面的昏暗之后,她蓦地收住脚,很吃惊的盯着前方的景象。

那是什么?

她漆黑的眼瞳反射出惊恐的光。

太过震撼的画面使得她甚至忘了躲藏,完全呆住了。

一株枝叶繁茂的古树之上,高吊着一个双手被缚在头顶的中年男子。

男子全身鲜血淋淋,一片片的暗红血渍浸湿他蓝色的衣衫,他的四肢和身上全是明显的血红刀痕,有些还在流血下淌,那些刀痕虽不及立时就取他性命,却刀刀狠辣,摆明就是下手之人要用这种远比一刀毙命更残酷的方式去折磨他。

凄厉的惨叫就是从这个人嘴里发出的。

树下,还立着一个黑衣男子。

他漆黑的长发飘飘扬扬,融入林木深黑的阴影里,猎猎如风的黑衫,飘扬如风中清冷的幽灵黑蝶。

他站在以婆娑树影为底色,偶有金色的光线穿透层层细密的树叶透入的幽暗背景中,在光和影的交错里———

金璎璎却觉得有种很凛冽的煞气从他黑衫中溢出。

“他们所受的苦,远远比你现在还要痛苦,现在到了你该偿还的时刻了!”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破空而响,黑衫男子开口了,他举起手中的刀很阴森的指向树上男子,刀锋在幽暗中闪出一丝雪亮的冷光。

银光划空而过。

树上吊着的男子身上又多出一处伤口,伤处立时有暗红的液体淌下,他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问了句:“鹰是谁?”

树上吊着的男子一边哀嚎,一边发出痛苦的**,“不知道。”

银色的刀锋又是一闪。

被吊男子的胸膛立刻被刀划出一个刺眼的血红十字,他开始扭曲身子拼命挣扎,嘴里发出鬼哭狼嚎的痛呼。

黑衣男子冷冷的看着他挣扎,又问道:“鹰是谁?”

“我不知道。”被吊男子疼得几乎无法说话,那流出去的血带走他的气力,“我不知道鹰,我只是猫头鹰。”

猫头鹰?

黑衣男子一眯眼睛,似在思索被吊男子的话,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可怕,眼睛似汹涌的深海,掀起一股冷冽刺骨的腾腾杀气。

那股杀意让他飞舞的黑袍抖动得更加剧烈,他眼眸中发出噬血的红光让被吊男子意识到在劫难逃,不由扯破喉咙发出凄厉而惊怖的嚎哭,那声音甚至喊破音,“不……不要杀我!救命!”他又开始做激烈的挣扎,虽然全身早已没有了力气。

唰的轻响划过——

是刀尖刺入血肉的闷响。

黑衣男子已一刀从那个血红的十字中,干净利落的剜出了被吊男子的心,冷冷的捏在手中。

被吊男子双目怒睁,吃惊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脏被活活剜出来,他死死盯着黑衣男子手中那颗鲜血淋淋的心脏,看着他冷笑着用力捏碎了它。

这种情形是异常恐怖的。

“啊——”

他爆发出一声不能承受的恐怖尖叫,头一歪,无力地垂下了。

同样无法承受眼前惨状的,还有一人。

那就是在一旁看得发呆的青衣少女金璎璎。

这是金璎璎这辈子见过最为恐怖惊悚、诡异莫名的情景,当她看见那个鲜活的心脏在那个男子的手中被捏得粉碎时,那血光飞溅的瞬间,她感觉那个黑衣男子就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那极端暴戾和血腥的场景,绝对是她这颗小心脏无法承受的。

她骇得面色发白,手脚冰凉。

没骨的寒意,顺着脊背冷冷的攀爬上来。

被身后森冷的山风一刮凉飕飕的,她禁不住的两腿开始发起抖来。太过于震撼的恐怖感使她无法叫出声,只是吓得牙齿格格的直打架。

寂静的林子里。

她牙齿打架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黑衣男子霍然扭头,看到站在灌木丛之后的她,还有那一脸充满惊骇的恐惧表情,他立时明白此女必然目睹了他的行凶经过。

他的面色更冷。

阴森的眼睛在树林幽暗的光线里,有了一丝残忍的杀意。

他冷冷瞪着她。

那目光冷冽而带着一丝猎杀的意味。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面对一个武功高强的残忍杀手,她又如何能逃得出去?

黑衣男子带着冷笑,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离她本来只有十米之远。

他却走得不慌不忙。

完全笃定她已无处可逃,而他亦不会留下活口。

青衣少女的瞳仁开始收缩。

望着一步步向她逼近的他,望着这个可怕的地狱恶鬼带着一种玩弄垂死猎物的残忍杀意向她逼近,手中还有心脏的未干涸的血和器官的碎片。

呀——

青衣少女抱头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扭身夺路而逃。

在逃跑的瞬间,双腿居然奇迹般恢复了力气,生死存亡间,求生的意志也就发挥了奇效。她拼了吃奶的劲用力地跑,在林木遮天的绿色森林里,慌不择路的紧捏起裙摆在林子里四处乱窜,眼眸中俱是惊恐和惧怕。

她呼哧喘着粗气。

奔跑中——

冷不丁的。

腿上一阵锥心剧痛。

她一个踉跄顿时跌坐在地上。

她欲待爬起再跑,腿上却痛到难以忍受。

用手掀起青色的裙摆,她看到白色的绸裤上有鲜红的血迹泅开,旁边绿色的草丛一动,眼角余光似乎瞟到一个长影子倏然滑过。

蛇?她被蛇咬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后方,那个黑衣杀手已循声追过来了。咬咬牙,她勉强站立起来,只跑了几步,终因毒性发作倒在了地上。

头,沉得厉害。

欲呕的恶心感翻腾不去。

手脚的力气都像是被瞬间抽掉一样。

眼皮也开始变得好沉重。

她极力撑着眼皮,望着她身后那个黑衣杀手缓缓向她走近。

这次在劫难逃了吧?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了几分后悔,后悔自己的任性,非要一人独自上山寻人。

天与地在视线中晃荡。

光与影在混沌里交替。

视觉模糊的同时,听力却并非丧失。

她听到那个黑衣杀手的脚步已到了身边,之后,在她身侧停住。

虽然,她视觉是模糊的,但是她能感觉得到那个黑衣男子在看她,应该还是在带着他那种残酷的冷笑。

她也会死吧?

就像那个被挖心的男人一样,死状凄惨!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幽暗的树林里。

一个村姑打扮的青衫少女闭目躺在地上,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蛇毒发作已经全黑了,她似乎全身无力了,就连倒下时被掀起的凌乱裙摆,也无力用手去拉下,露出裙摆之下一截白色的绸裤。

血,如同盛开的红色花朵。

泅红绸裤之下属于小腿的一部分布料。

甚至,还有不断涌出的迹象。

她的身前,一个黑衣男子淡漠的垂眸审视着她,冰冷的眼眸盘旋在她青得发黑的脸上,接着又挪到她白色绸裤上那一大团鲜红的血迹上。

黑衣男子冷冷的看着地上陷入昏迷的青衣少女。

一转身,他竟然走了。

寂静中,他远去的脚步是如此的清晰。

直至那脚步消失在风中,周遭只剩下风过枝叶的声音,地面昏迷的少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微微转动头颅。

她倒下的地方,周遭已无人影。

她这才很费力的从腰间摸出一个玉瓷瓶,颤抖着手倒出一颗药丸纳入嘴里。

在黑衣男子冷冷将目光在她脸上梭巡时,她以为下一刻自己也要被他挖出心脏,岂知他看了几秒,一转身就走开了。

一开始,她略感错愕。

之后,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一定是看到她被蛇咬了,毒性发作了,肯定会死在这荒郊野外。他一定是想等她自己死,反正在这里一个人横竖都是死,省得他动手。

好歹毒的心思!

金璎璎倒吸了口气。

这个男人……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嘴里的药丸,是玉剑山庄最好的蛇药。她既然打算要独自上山,又怎会全无准备,自是备些山庄的灵丹妙药在身。

她艰难地坐起来,向内屈起受伤的腿,脱掉白色的靴子,卷起绸裤,露出一大截赛雪欺霜的小腿。

只是那小腿的中央,有一排乌黑的两个齿印。

乌黑的血,从伤口处渗出。

那乌黑向小腿的四周扩散开,还有越演越烈之态。

她很努力地俯下身子,想吸出伤口处的毒液,却发现无论怎么压低胸膛都够不到伤处,她只能艰难的抬起发僵的手指,用力去挤那伤口。

四根苍白纤细的指头,以牙痕为中心用力地挤着。

血被挤出了许多。

原本麻木的伤口,开始感到了疼痛。

血色也由乌黑转为了鲜艳。

瞧着逐渐转红的血色,她一颗忐忑的心终于落下了许多,最后,她疲倦的重新躺回地面。

盘起的发髻也经此一折腾,凌乱的散落在地面。

虽然头发显得蓬松,阳光下却可以看到那发色其实有着柔缎般黑亮的光泽。而那枚绾发的银簪,也滴溜溜滚落在一旁。

衬着黑亮的发,闪着冷冷的银辉。

她一双略有倦意的眼睛,望着头顶的天空。

风呼呼地在头顶刮着。

坚硬的土地在空旷的山中,凉得刺骨。

她能感受得到背脊被那凉意浸透的冰凉,还有被散落在地面极细小的沙石烙得发痛的梗硬感。

但是,现在的她喜欢那种梗硬感。

那种清晰的疼痛会让她有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耗去她所有的精力,她需要休息一下,等毒完全解了再回去。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天空上那蓝天白云变得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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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幸对面不相识

他站在同样的地方,阴沉的目光四下梭动。

繁茂的树林在山风中飒飒作响,那一丛绿色的灌木依旧在那个位置,靠右侧一块碗口大小的灰石也还是孤零零的躺在褐色的土地上,而灰石旁那棵乔木,树干上还有他昨日用剑划下的剑痕。

是这个地方没错!

可是,那块靠近草丛的沙石地上却空无一人。

那里,不是该有一具女人的尸体么?

他的脸色更加阴郁。

他缓缓走到那片沙石地上蹲下,细细的查看,沙石地上还残留着类似人形的卧痕,甚至还能看到干涸的褐色血迹。

而沙石地往前方树林延伸的地方却有很多杂乱的脚印。

他站起来,看向周遭的林木。

那一丛灌木还有被人匆忙踩踏过的迹象,他又弯下腰,将几片叶子拔开,发现有红点滴溅在上面。

那同样是干涸的血迹。

他缓缓直起身子,开始在附近搜索,找了一大圈,一个扔在草丛里的小瓷瓶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玉色的瓷瓶。

瓷瓶入手温润光滑。

用两个指头轻轻掰开瓶上的瓶塞,他将瓷瓶凑近鼻端闻了一下。

微光中,他眼眸一眯。

冷白的光从半眯的眼中透出。

那是上好蛇药的味道。

他立时就明白了——

不想自己常年去打鹰,居然被只小鸟啄了眼睛!

他用五指紧紧抓握住那个小瓷瓶,蓦地手指骨节一用力,那个小玉瓶竟在他手中化为粉末。

那个女人,胆敢装死蒙骗他!

今个儿一大早,他特意来了昨日那个女子倒下的地方,准备将她埋了,毕竟他也不是杀人狂,哪料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他冷哼一声,眸光多了一丝愤怒。

静谧的森林里。

一个腰悬长剑的黑衣男子,右手五指微曲,掌心是一堆洁白的粉末。他黑色的衣袂抖动在风中,冷冽的杀气从眼瞳中扩散出来。

风过处。

他一卷袍袖,手中的白色粉末随风飘散。

阳光照亮他扬起的脸。

那张脸平淡无奇,非常普通,如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昨日的暴行,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他是个如此可怕的人。

他匆匆出山,去了华阳镇。

那个女子,应该还没离开华阳镇。

以她的伤势来看,就算解毒了,估计是回了最近的华阳镇里疗伤,昨日他已看清她的长相,他自信自己能够在人群里认出她。

然后——

自是取了她的性命!

他在街上走了一圈,都没见到那个女子。

街上人潮涌动,人声鼎沸,从华阳镇最繁华的地段,到街头巷尾的每个角落,他都仔细地搜过,依旧不见那个女子的身影。

奇怪,难道她消失了?

正自困惑间,前方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咚咚的锣声震天,在众人你推我挤看热闹的哄笑声中,街道上走来一群张扬无比的人。

那俨然是富家小姐上完香回府的架势。

一顶华丽的无蓬软轿上。

一位嚣张跋扈的千金小姐娇蛮而坐。

少女梳堕马髻,髻上堆满华美闪耀的珠翠,阳光下夺目而耀眼。

髻边斜插一支金步摇。

长长珠链悠然垂下,链尾缀着一颗莹白的珍珠。

随着随着软轿的前行。

金步摇一颤一颤的,在轿中晃出一片炫目的金光。

少女着玫瑰红金线绣牡丹纹上裳,玫瑰紫银彩绣坠珠凤尾裙,臂弯垂下淡粉绿蝶恋花披帛,纤腰用淡粉色绸带束绑,下悬七彩银绣荷花香囊,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华美艳丽,光彩照人。

她居高临下的俯望着街上的人。

一双美丽的漆黑眸子,流露出一股千金大小姐的任性和轻慢,顾盼间的盛气凌人和高傲张狂,倒是和她垂挂在耳边那两个耀眼醒目的镶金红宝石耳环一般,使人在看到的瞬间,虽然会为她绝美的容貌所倾倒,但是在看过她那众星捧月般招摇的模样后,好感度会立刻大打折扣。

她坐着的软轿豪华无比。

四个身强力壮的轿夫高高抬起,华美的轿子虽然无蓬,但是不足半米的轿身上却浮刻着精美的花卉图案,上缘则垂有飘逸的流苏。

轿下拥簇着不少家丁,丫鬟以及龙精虎猛的护院。

那走在前面开路的两个家丁大摇大摆地手持铜锣当当的敲着,嘴里很有气势的大声吆喝:“小姐回府,让道!让道!”

随侍在轿旁的丫鬟,笑意盈盈。

那前呼后拥的排场,招摇过市的嚣张气势,使人生畏的自动闪避开,或是驻足在街道两旁看着热闹。

人潮涌动,哄闹鼎沸。

喧嚣的街头,一个黑衣男子冷冷站在人群里,手轻轻的握在腰悬的长剑上,一双平静的眸子望向着软轿上的美丽女子。

他的身上并无杀气。

阳光下,他有着一张很平凡的脸,普通得就像这街上擦身而过的每一个路人。但是,那双看似淡然的眼眸,实则如狩猎中的豹,暗敛精光。

他看了软轿上的女人两眼。

也只是两眼,他就挪开了目光。

目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那是他最讨厌的女人类型——娇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蛮横跋扈、傲慢无礼,以及美得惊人却令人生厌的神态,都随着他眸光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一晃而过。

他转过身,继续去搜寻那踪影不见的漏网之鱼。

背后,那片锣鼓和喧嚣越来越远。

他又找了好一阵子,还是遍寻不获。

站在路当中,他眯着眼睛想了一阵。

转身他去了药铺。

——镇子里所有的药铺。

他一家家的找。

那个女人既然无法在街上找到,那么,就是只剩一个办法了,她就算解了毒,定会去城里的医馆或者是药铺内抓药治伤。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终于,当他站在一家名叫玉源春的药铺里时,他问到了想知道的消息。

那个药铺的掌柜说,今天有一位派头十足的小姐的丫鬟来买了解毒药。他不禁又问那位姑娘姓什么,掌柜说好像姓金,那位金姑娘可招摇呢,听说下午的时候很威风的带着护院和丫鬟,坐着轿子回家去了。

原来是她!

是那个女人!那个坐在轿子里的女人。

一个瞬间,他就完全明白了。

那个狡猾的女人,居然用这种方式从他眼皮子底下逃掉了,而他却毫无所觉。

强压心中的怒意,他决定立刻追上去杀人灭口。

现在还来得及。

第三章 如影随形的追杀

山路崎岖。

软轿走在山路上。

锣声已然消失,随侍的丫鬟和护院家丁也已遣退,只剩四个轿夫肩抬软轿走在山径上。

软轿随着走动一摇一晃。

金璎璎僵在软轿上。

背脊挺得直直的。

即使是已经出了镇子,她依旧身子僵硬,心跳如鼓的尚未恢复过来。

冷汗,早已层层湿透罗衫。

她感觉背上的肌肤一片凉冰冰的,冰得她牙齿又开始打颤。

她动下冰冷僵直的手指。

十个指尖竟没有半分力气。

是他!

是那个男子!树林里的那个黑衣厉鬼!

目光对上那个男子的瞬间,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不算太浓的眉,狭长的眼睛,肤色偏黑的脸膛以及略显厚阔的唇……

虽然那张脸极其普通,甚至站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会去注意到他,可是那张脸看在她的眼中,无异就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衣,站在人群中。

当她居高临下俯视他时,他居然也从轿子下方抬头向她张望。

目光在空中接触的那一刹那。

她立刻认出了他!

虽然她强作镇定的装出千金大小姐刁蛮的样子,从他眼皮底下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在找她!

他的目光梭巡在街上的人群之中,仿似在搜寻着什么。

那分明是一种追寻猎物的阴冷眼神。

她看得分明,亦也看得心惊。

那个黑衣厉鬼如何会出现在这街上,必定是他已经去过昨日她中毒倒地的地方,发现她并未中毒身亡的秘密,循迹追踪而来的。

她握紧缩在袖笼的里的手。

能够如此奇迹般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也多亏了她预先想出的妙招。

昨日,等毒解了后,她跛着腿强忍着疼痛,花费了一整个下午才走出森林,找了马车入城住进客栈疗伤。

然而,莫名的不安始终揪紧她的心。

如果那个黑衣厉鬼发现她没死,凶残的他必定会追踪她的下落杀人灭口。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之后,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她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

天亮后,她立即差店小二帮她雇了这大一帮子人,扮成丫鬟护院和家仆,并租来一顶华丽气派的四人抬软轿,由家仆敲锣打鼓在最前面开路,丫鬟护院环侍软轿四周,扮成去庙里上香回来的千金大小姐。

这样豪华的排场,这样嚣张跋扈的气势……

即使那个黑衣杀手与自己面对面也不会认得出来吧!

一切都如自己所想——

那个黑衣杀手真的在找她。

而她,也终于利用这个方法再次死里逃生。

她僵直的手,到此刻才慢慢恢复力气。

那冰冷的指尖,总算不再麻木。

她伸出纤白的指尖,在心口轻轻揉着。

美丽的樱桃小口轻轻吐出一大口气,她娇软的身子也如同泄了气瘪下去的皮囊,瘫软在软轿里。

她伸手拔开身子滑下时,遮盖到脸上的几缕黑色发丝。

那一张俏脸虽然依旧苍白。

却有着劫后余生的一抹嫣红。

她开始张望四周的景物,轿子已经进入山道,四周都是翠色迷人的绿色林木,阳光像七彩的宝石,折射出虹般的光彩。

她将手放在额头上。

细密的刘海被她素白的手给拂到两鬓,露出光洁的额头。

额头上冷汗已干。

她仰着头,望向天上的骄阳。

雪白的脖子仰起白天鹅般优美的弧度。

她正看得入神时,忽觉一道黑影如同大鹏般从她头顶的半空中倏然划过。

她徒然一惊。

尚未喊出声时,就见距离轿子不远处的路中央多了一道黑色人影。

那道人影形如鬼魅。

深黑的衣衫在阳光中尤为刺眼。

他冷冷的挡在路中央,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剑。

剑光雪亮,倒映出他冰冷的眸。

四个轿夫见状,吃惊的停下。

“喂,干什么!让开!”轿夫中有人吆喝道。

黑衣男子指尖轻弹。

嗤嗤的轻响划空而过。

四个轿夫竟然被他隔空给点了穴。

明晃晃的阳光下。

一顶华丽的软轿被四个点了穴的轿夫抬着,轿中的女子却抖动如秋风里的落叶,惊恐的大睁着美丽的眼睛,眼中惊怯和惧怕交替闪现。

轿子下。

那个黑衣男子握着剑,一语不发。

他冷厉的目光向上瞪着女子,那目中的眼神多了一丝残忍的杀意。

金璎璎被那样冷酷的目光吓得牙齿又开始打颤,那日林子里所见的他一把捏碎那颗鲜红心脏的残忍影像,瞬间鲜活的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

“啊——!”

她爆发出一声不能承受的尖叫。

那刺耳的尖叫声划破这寂静的空气,让那黑衣男子眸中的杀意更浓。

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那四个轿夫被眼前诡异的突发状况吓得不敢再做声,犹如四个稳健的高大木桩,抬着那顶华丽的软轿杵在当地。

逆光中。

黑衣男子嘴角一勾,却是一抹淡漠的冷笑。

在笑意挂起的瞬间,他的身子忽然一飞冲天,深黑的衣衫凌空舒散开,手中长剑直取轿中少女的心窝。

“呀——”

轿中的金璎璎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

想逃,这软轿被固定在半空中。

她已无处可逃。

但金璎璎岂是这样束手待毙的少女,就算这软轿被固定在半空中无法下地,机敏的她身子还是迅速的往右一偏,手掌撑在轿身的右侧扶栏上猛然往下一压,重心的失衡使轿身往右一沉,虽然不至于立刻翻覆,但是金璎璎的身子就势从软轿里翻滚出来,正好避过那迎面朝着自己心窝刺来的利剑。

金璎璎重重的滚落在山路旁的泥地上。

还未及站起,但觉眼前银光又至,这次剑影已化为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压迫着她,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森冷的剑气凌厉无比。

割到脸上刀锋一般凛冽。

那个黑衣杀手似乎改变了主意。

他由之前的想一刀毙命,改为只是用剑影罩住她的出路,让她在恐惧中爆发出阵阵尖叫。这样恶劣的手段,让她想起林间那个被吊男子身上那无数道被他折磨的那些剑痕,她不寒而栗。

她开始感到绝望。

这个恶鬼般的男子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他必定是要像折磨过那个被吊男子般折磨过自己,再取自己的性命。

这次真的没救了!

正在绝望间,一道青影破开剑气而入,蓦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道青影高大强健,当他挡在她前面的时候,她能感觉得到方才那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森冷剑气减轻了许多。

那个青影单臂护着她退了约莫三步的距离,手中长剑悠然舞动,但见剑光如漫天花雨凌空洒下,将黑衣男子势如破竹的攻势全都化解于无形。

黑衣男子一惊,招式更见凌厉威猛。

青影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却始终护着身后的女子。

砰——

一声巨响过后。

两个激战的人影乍然分开。

两人都各自退了一步。

黑衣男子冷冷将青衣男子打量了几眼,忽地一个纵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林子里。

青衣男子欲待要追,他身后的女子拉住他的衣袖阻止道:“大师兄,不要追了!”话音刚落,金璎璎就双膝一软,整个身子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青衣男子连忙将她搀起,关切道:“师妹,你怎么了?”

金璎璎惊魂未定,手指死死抓住青衣男子的衣袖,“那个人……他不是人!”她的眸中闪烁着极度的惊恐。

青衣男子一脸困惑,似乎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金璎璎白着脸,勉力依靠青衣男子的扶持站起来。

“师妹,那个人为何要杀你?”青衣男子问道。

青衣男子身材挺拔,臂膀强悍有力,英俊沉默的脸庞和温和冷静的黑眸,轮廓深邃有如刀雕斧凿,别有一股男性的阳刚之美。

一袭青色的衫子,更显得他格外的沉稳内敛。

“他是……”金璎璎本想把那日的事告诉大师兄,但是,她停顿一下却道:“他是打劫的强盗,看到我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来抢劫我。”

金璎璎侧过身子,又指指那边的四个轿夫,“大师兄,那四个人是不是被点了穴道?你看他们还举着轿子一动不动。”

“不错。”

“大师兄,你快去解开他们的穴道。”

高莫影依言过去解了四人的穴道,四人受此惊吓,穴道一解扔下轿子撒腿就跑,一转瞬跑得无踪无影。

金璎璎瞧着他们惊惶逃窜的背影,叹了口气。

高莫影去旁边牵来一匹白马,盯着金璎璎一跛一跛的脚问道:“师妹,你脚怎么了?是从轿子里滚下来摔的吗?”

金璎璎摇头,“不是,是被蛇不小心给咬的,我已经吃过蛇药了,就是走起路来很痛。”她说着已皱起俏眉。

“原来你脚受伤了,可惜那几个轿夫跑了。”他担心的又瞧了她的脚一眼,“你还能骑马吗?”

金璎璎笑笑,“可以的,我们也快回去吧。”

高莫影又牵过一匹马,小心的扶着金璎璎上了马。他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骑马和她并肩而行。

“师妹,看到你发出的信号,我连忙赶来,幸好还来得及。”想起当时危急的情形,高莫影心里还有一丝后怕,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再来迟一步,师妹就会命丧黄泉。他暗自握紧拳头,只可惜那个打劫师妹的强盗跑掉了,不然,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金璎璎娇嗔的偏过脸,“是呀,你来迟了啊!差一点点,你就看不到我了!”走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身畔,她完全放松下来,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乍见亲人的喜悦在这劫后余生的暮色里,显得尤为的美好而珍贵。

金璎璎一张绝美的脸,终于露出这两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夕阳将两个影子融在暮色里。

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

直到……

湮没于幽冷的山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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