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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天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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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两个人真的半斤八两,要是他现在还有胜算的话,大可不必恐吓这个叫刘言的,可见刘言的偷袭给予了他短时间难以愈合的重创。
刘言不疾不徐地说:“你说对了,我是个‘散户’,不属于任何人管。但我认得你:全统线的安洪波!是吧?”原来这个红波姓安啊,看来那个盒子上的“安”字,也多半是他刻上去的了。
安洪波大为震惊,双眼瞪得滚圆,随后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你既然知道我是安洪波,是全统线的人……你还敢跟我作对?跟整个全统线作对?跟我哥作对?”
刘言并不急于回答,默默地给对方制造巨大的心理压力。刘言看来是个审慎的人,他应该认定对方没有短期痊愈的可能,也叫不来救兵,我们几个普通人更不可能帮安洪波,所以才这么慢条斯理。
我按捺不住问:“全统线是啥?全球总统电话线?”温启泰愤怒地摁住我的嘴,轻声训斥道:“你哪来这么多好奇心?”
刘言瞥了我一眼,尽管同样是非人类的眼神,我却觉得没有安洪波那样凌厉,而是偏于深邃和神秘。刘言居然耐心用解释的口吻一字一顿:“全体人类统一战线。”
尽管现场气氛很凝重萧杀,可我还是觉得好笑,这帮人分明就不是人,我看应该是全体非人类统一战线才对。
随即刘言又回过头看安洪波,我发现他仍旧沉浸在偷袭一次得手的快感中:“安老太监,我确实有点怵他。可你么……不过是他的堂弟而已。除了姓安,你什么也不是。”
安洪波的脸上终于涌现出常人才会显露的恐惧色彩:“你……你要杀我……就不怕我哥找你报仇?”
刘言凝然说:“我可以看得出来,你会不顾身份在省城监狱呆上几个月,又一个人来追查盒子的下落,那就可以断定你哥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按照他的性格,就算你是他亲弟弟,他也不会轻饶你。所以他不可能知道你来这里。还有,别自以为是了,全统线又怎么了?我和全统线作对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甚至可以追溯到你还没出生。”
安洪波似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你他妈是不是张人隼和池映菡的徒弟?或者你是宁娶风本人的后裔?我听说宁家确实有单传……哈!那两个狗男女自以为守着造物主的岛子就没人敢接近了是吧?我告诉你,我哥早就派人进去杀了池映菡了!”
刘言不为所动,只是淡然说:“我很久以前见过池映菡大姐,她是我的前辈,我很尊重她,对她的死我也感到惋惜。但我和张氏贤伉俪没有什么关系,和旧全统的宁氏后人也沾不上边。你快死了,我也没有必要对你撒谎。全统原本是宁娶风创立,全为‘圆满’,统为‘根本’,本来是正大光明的组织,可你们安家篡权之后,这个组织永远也不会得到我们这个圈子的尊重。瞎子起码还是个发明天才,你那个太监哥哥除了会杀人放火之外,还有什么超过正常人的本事?”
安洪波一阵呆滞,随即恶狠狠地说:“那你就更没有跟我们对抗的资本了!你说吧,你为谁卖命?罗马的瞎子?墨西哥那个跳大神的?非洲那个马戏团团长?还是……?”
刘言忽然古怪地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安洪波,你最好对我保持敬畏,你只不过是最近才成为你,而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是我了。要是你年龄够大,你哥哥的记性又够好的话,说不定会在哪天情绪不错的时候讲给你听我的故事。比如,钢谷的瞎子为什么会瞎眼……”
“是你!原来是你!”安洪波双目骤然凸起,神情异常惊悚,一下子从大树上滑到,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13)
刘言走到赵炼钢眼前,赵炼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吓得浑身乱颤,头拱得更低,刘言俯下身,从他的大衣口袋里倒出了余下的七八发子弹,随后拈起其中一发,用拇指摁在食指中央,对准安洪波的额头。我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子弹应该也打不死安洪波吧?可也许……他用手弹出去的威力将远胜于子弹?
只听刘言说:“我杀你并不是因为你作恶太多,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是因为你是安洪禹的弟弟。我就是要把他引过来。他虽然不见得是多疼你,但他更重视名誉和面子,有人毫无顾忌地杀了他的堂弟,他一定会找回面子的。”
“你……你还想杀我哥哥?”安洪波几乎不敢相信,“就凭你?就算你用偷袭的手法,对付我还可以,你对付得了我哥吗?我哥杀你这样的十个二十个也是举手之劳!他没找到你是你的幸运,你还是祈祷永远别遇到他吧!”他虽然在激烈地争辩,但全身颤抖得厉害,似乎又不像是单纯因为生气。
刘言迅速发现不对头,也就在倏然之际,安洪波忽然双手齐张,猛地向刘言拍过去。这个方向正对着我们,我和温启泰只觉得有种岩浆喷涌般的剧烈热lang扑面盖过来,几乎要窒息过去。刘言骤然向后疾退,可他胸前的衣服尽数撕爆,甚至燃起了火星,片片布条在空气中凶猛地灼烧。刘言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火势才有所减缓。但他也没有办法立即站起,安洪波随即连声尖叫着,双手向刘言的头顶扣下,那双手的手心都像烧红的烙铁,隐然凝聚着雷电般的怒意,距离刘言的额头还有一米左右,刘言的头发就冒出了白烟,上身的衣服伴随着皮焦肉烂的臭气飞快地变黑,汗水和引起汗水的剧痛扭曲了刘言的面孔,也是与此同时,刘言的手抖了一下,我听到了一声劈裂空气的怪异长啸,如同深夜里的猫头鹰被咆哮而来的光速带走了哭声,划破了树顶很远的古老苍穹直射蓝空,就像一头蕴藏巨大不稳定能量的原始巨兽绝尘而去。安洪波的后脑勺泼墨般扬起了铺天盖地的血花,以及其它白花花的不明液体,身后那棵大树霎时被染得妖红无比。安洪波不是不怕子弹的吗?可却被人手射出的子弹打爆了脑袋,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和速度才能做得到?
刘言向后退了十多步,身上的火气才逐渐消融,可看上去几乎像个疲惫不堪的叫花子。他扑哧吐出一口带着浓血的污物,然后冷然盯着我,有气无力地说:“把……盒子给我!”
我瞅了瞅温启泰,犹疑地想,这家伙现在也快不行了,我们就算斗不过他,跑总也让他追不上吧?我完全可以试着把剩下的子弹全部打过去,可他似乎比安洪波讲理些,而且客观上他杀了安洪波等于救了我们的命,我对他也是有好感的,所以只要他不先动手,我是不会下死手的。温启泰点点头说:“这没什么可说的,咱们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我只能伸出手,把盒子递过去,因为我怕等他恢复了体力一旦翻脸,也许会把我们踢进山沟。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看到苍蝇就拍死,也不见得就是它妨碍了我,只不过我比它强大得多而已。力量的极度不均衡就会导致残暴肆虐,这是我能够从形势判断出的道理。
然而我的盒子马上就要到他手里的时候,一道黑电用我难以形容的速度轻盈且凶狠地掠过,一把将盒子夺过去,我当然是看不清,更觉得正常人做不出这么快的动作,而这东西给我的感觉,比黑夜黑得更纯粹,就像是从更深的地底钻到人间的邪物。
刘言勃然作色,一脚踹向面包车前的保险杠,就听到一声脆响,保险杠已经断裂,并被一气呵成地踢向那团尚在半空中飞舞的黑影。黑影仍然能听风辩器地闪开,而刘言在地上翻滚了一下的同时已经将捡起来的猎枪拆断,猎枪又被扔过去。这看上去像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投掷所酝酿的狂暴与战意令远离战场的我们都心惊胆寒。黑影不出所料依旧闪开,但那猎枪居然是个幌子,刘言瞬间一把洒出漫天花雨,余下的七八发子弹在四米内的距离形成了一张风刀组成的无形巨网,那黑影猝不及防,被击中了最少两次,扑腾了几下就向下滑去,但那一刹那它发出了凄厉入骨的怪叫,这一叫真把我吓得灵魂出窍——这哪是人的声音?就算是我所知道的动物,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如果我是个瞎子,听到这叫声一定会认为自己下了地狱。
黑影负痛后并没有逃离或者坠落,反而一个迅猛地转身向刘言掠过去。我和温启泰都觉得面如针扎,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有耳朵接收的剧烈爆响才能充分体验那种惊世骇俗的碰撞。那盒子被砸裂,抛向了天空,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像是一根根红黑色的管状物,统统落入山谷深渊。我在他们搏斗呼扇起的狂风中挣扎着去辨认,只感到那黑影似乎穿着警察的衣服,而且有种动物穿人类衣服的强烈错觉,路边折倒了棵大树,看来也是他们对战的牺牲品。
那黑影远远地避开刘言,跳到赵炼钢身后站定,我才看到他全身都被黑暗包裹,脸上也是大框墨镜和黑色口罩,背后似乎插了一根从车上拆下来的铁条。骤然间,墨镜龟裂,喷出一道深红的血泉,在昏黄的车灯和无尽的黑夜间分外耀眼,接着不断发出令人难以承受的狂叫。刘言也没有动,他的右手在剧烈地颤抖,甚至无法抬起来,看来他在给对手造成致命伤害的同时,自己也达到了体能的极限。
那东西一弓腰,胁下竟然隆起了一块急剧膨胀的肉瘤,随即撑破了衣服,鼓起一对巨大蝙蝠般的长翅,尽管是在深夜,我仍能凭借车灯看到那皱褶的薄膜间筋肉和血管的搏动。只听赵炼钢长长地惨叫起来,那东西一甩嘴巴,口罩扯开,叼着模糊的一块血肉,扑腾扑腾纵身一跃,便飞上了高空。
刘言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异色,但迅速又恢复了正常,良久,才喃喃地说:“不……还不到时候用……”他继续凝望着星宇,缄默无声,我和温启泰也都不敢作声,更别说去瞧赵炼钢怎么样了。但他蹲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我们两个完整地捞出来,随后飞起一脚,那车如同废弃的旧帐篷,翻进山涧迷蒙的雾霭里,久久不闻回响。我当时只想大喊一声“我的三千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能活下来,而且见到这么多常人永远无法见到的事情,已经是万幸了。
温启泰这才想起赵炼钢,喊道:“钢子,你没事吧?”
赵炼钢死死地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脖子,要从地上爬起来。刘言忽然一脚扬过去,赵炼钢整个身子凌厉无俦地直挺挺飞上天,我听到板栗被掰开壳的声响,赵炼钢的脑袋落地后变成了一滩烂西瓜。刘言转过脚来用侧面一撞,赵炼钢完全走形的四肢带着瘦骨如柴的躯干也跌下了山谷。
温启泰惊怒了:“你……你干什么?”
我似乎在年龄段上和刘言更容易沟通,毕竟我看过不少奇幻和恐怖题材的影视书籍,自认为还是有点想象力,便拉住我哥,颤巍巍地问:“那个……他被那个大概像是……吸血鬼一样的怪人咬了之后……是不是……也会……?”
刘言没有作声,但那表情似乎就是在默认。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今晚遇见的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变态,而赵炼钢本来就是个混球,加上奇变迭生,我就更不会为这家伙的死而伤感,即便是温启泰,也一时间接受不了所有的怪事,有些麻木了。
刘言瞧了瞧我,说:“你们远离烟州,别再回来了。盒子的线索一断,安洪波又死了,迟早都会被发现,到时候他们的视线就会转移到我身上,你们就不会再被追杀。”
温启泰还是没改他那聪明好学不耻下问的本性,冷冷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能看出来,你和安洪波是一类人,可接下来那个装成警察的蝙蝠精,压根就不是人!”
刘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得回去给我女朋友做饭吃了。你们听着,一年之后,会有大的变故发生,到时候,如果你们想活命,就多贮存一些粮食和水,并且一定要购买模拟紫外线的紫外灯,夜里决不能出门,尽可能不要弄伤自己。遵守这四条,也可能会熬过去。”
我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就觉得晃动了几下,就不见了踪迹。我和表哥成了见证者。我听到“紫外灯”这个词,就大致明白了将来酿成灾难的罪魁祸首就隐藏在那无穷无尽的黑夜里,那也许并不是书本上描述的吸血鬼或者狼人,而是穷尽我们疯狂想象都不足以形容的可怕怪物。
那他呢?他又是谁?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1)
(6…A,户主:阮世聪)
“老板,租一套仙侠修真!”
“没有。”
“那玄幻的也行。”
“没有。”
“我靠,你这也算书店?那来个恐怖的吧,艳鬼缠身那种最好!”
“没有。”
“大哥,我真熊啦,”高瘦的高中生甩着一头汗,瞪大眼睛问,“您就先说说您这里有什么吧?”
他这才仔细端详起店老板来,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着皱皱巴巴的皮油衣服,一张看上去第一印象是很蠢的面孔,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总是眯着,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神经质地摇着一只装着瓶盖的百事可乐空易拉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老板慢条斯理地说:“小朋友,你现在正是发育时期,我作为一个善良的长者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告诉你,你说的那些都不算文学,看了也没什么好处。我也是打你那时候过来的,我完全清楚你这个年纪的学生基本上脑子里装的都是屎。记住,科学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说着,用小指甲从黄牙齿缝隙里剔出一片韭菜,然后顺手鼻孔里抠一抠,接着对着窗外弹了半天,但还是没弹出,于是就干脆一把抹在易拉罐口,并向内一推,继续来回摇易拉罐。
“老板,你不租我说的那些书,你咋挣钱?”
“我这个书店,是真正的知识性书店。看到没有:科普书籍、军事书籍、探索发现,你要是想看科幻小说,我这里更是应有尽有,就是作者本人也存不了这么齐全。玛丽?雪莱、凡尔纳、威尔斯、阿西莫夫、别利亚耶夫、迈克尔?克莱顿、丹?布朗……你多看看这些书,才有意义!”
高中生嘴上唔唔地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但这附近也没别的书店可供选择了,反正在他看来,只要小说的题材跟现实没关系就行:“老板大哥,你这里租一本怎么要二十块押金呀?太贵了,我身上就带了十八块,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不行,做人要有原则,该多少就是多少。”
“老板通融一下,我是这附近十三中的,我堂堂学生会干部能骗你吗?要不这样,我手里这份晨报也是花一块五买的,就送给你了,这总够了吧?”
“老板”长期懒惰成性,反应慢了半拍,那高中生已经抓了本凡尔纳的《隐身新娘》灵活地闪出店外,一路烟尘转瞬间跑了个没影儿。
他愕然半天,才无奈地拾起那张《云口晨声》,漫不经心地读起了头条:“晨练老人捡袋本来欢喜,内有残肢碎块惊魂报案!11月4日烟州市马山区晨练老人孙岳骅(化名)老人,经过一座桥时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陷在桥柱子下面的淤泥里,捞上来觉得重量不轻,打开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反黑电视剧里面常见的情景竟然在现实中极其残酷的上演!原来里面是一堆身体的残肢碎块,被石灰粉糊住,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面目,法医也只能初步判定是名年轻的女孩……”
“这是嘛世道,人生啊人生……”他又启开瓶可乐,灌了一嗓子,打算把报纸扔进垃圾筒,可就在这时,眼睛瞄过下方照片,登时凝固住了。那张照片是黑白的,又很模糊,只能隐约看清楚是一条截断的、失去生命的胳膊。但他立即面色大变,全身剧烈颤抖起来,随即感到四肢不停使唤,没把握住平衡,一下子跌到在地。
他呆滞地凝视那报纸照片许久,骤然间哀伤地垂下头,大滴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哗哗地向下淌着。门外经过的人看到他这样做生意,都觉得好笑,又不敢进门了。渐渐地,他的目光从极度的悲恸转变为隐含着雷霆怒意的憎恨,手中的易拉罐慢慢地被挤成两片紧紧粘在一起的铁纸,可乐洒了一地,犹如一滩污血。
他匆匆地翻箱倒柜,翻出了大约两千多块钱,塞进口袋,又找了套还算干净的蓝黑色面包服穿上,挂起了一张写着“暂停营业”的木牌,把书店的大门沉重地闭起。
烟州市区与清济县石冶镇交界处是一大片浓郁的森林,被称为“石冶碑林”,不但因为这里有专门枪决犯人的刑场,还因为森林旁是烟州第一公墓。这一带近百年来充满了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故,据说当年老祖宗的习惯是不立石碑,下葬之后在逝者坟墓上种树,每一棵树下都是一个长眠的灵魂,故而沿袭下不准砍伐树木的好习惯,尽管初衷不是为了环保而是为了迷信。然而,就算不迷信的唯物主义者,只要一踏进公墓的大门,也会感到阴风阵阵刺骨,听到四面八方的悲鸣痛哭,声调多半都走了音,变得更像野兽,撕心裂肺惨绝人寰,心情也会跟着失落、迷茫,甚至剧痛、狂怒、心如死灰。
这只是几十群送葬亲友中的一群,人并不多,看上去主要都是亲戚,没有几个同事或者朋友。死者母亲在火化室外哭晕了好几次,脸部扭曲得有些可怖,而其父却安详地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冰冷阴沉,一言不发,不时地嚼着牙,目光凝结在美丽清纯的女儿遗像上。
“哪位是佟小多的亲友?”门卫喊起来,十几名亲属纷纷围了上来。
“咳!鉴于……鉴于……那个,尸体损毁得太严重,集体鞠躬这一环节就免了,直接送去火化,你们十分钟后去那边领骨灰好吗?”
“小多……!小多啊——!”那母亲听完又一下无力地倒在地上,由于没有任何预兆,她的头部撞到地板上,旋即淌下血来,众人连忙上前扶起,可又不敢出言劝慰。
佟父双眼僵直,面色暗灰,仍旧一动不动,看上去像个没有呼吸的蜡像。
这时,有人蹲下,对佟母说:“阿姨您好。我来拜祭一下佟多。”
佟多的哥哥佟立强忍着悲痛,起身问:“您是……?”
他仔细地打量着那人,相貌平平,个头中等,穿着黑蓝色的旧羽绒服,皮鞋和裤腿上全是泥点子。
“我叫南应龙,从云口市来。”
佟立“噢”一声,强颜笑道:“我能听出你的口音。我们一家都是云口人,自从多多在这里有了好工作以后我们全家才都搬过来的……这么说,你是她高中同学吧?”
“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我们在烟州师范学院是同届的校友,她是政法学院经济法专业,我是机械的。念完书我就回云口了。”
“你和她什么关系?”蓦然,一个愤怒的高大青年拨开亲友,指着他厉声质问。
佟立淡淡地说:“人家同学怎么了?你喊什么?这会儿倒这么威风了?你当时干什么去了?”
那男的面色有些绯红,青筋绷紧,仍死死地望着南应龙,等待着他的回答。
南应龙瞄了他一眼:“我说了,我是她的同学。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那男的毫不客气:“是丈夫!”
南应龙点点头:“我知道,你叫阮世聪。你们是去年五月十五在烟州中赢国际酒寓结的婚。”
佟多的亲友全都忍不住将目光聚焦,佟父也抬起头,呆滞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小多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这个我不想说。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拜祭她,还想知道这些日子她发生了什么事。”
佟立一怔:“你是警察?你的同志已经来过了。”
佟母猛地瞪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能让她活过来?连警察也不管!没天理了!我们家小多死得冤啊……”
佟立和阮世聪都面色剧变,忙劝慰道:“妈,你可别乱讲……”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2)
“我说错了吗?天杀的恶人啊……”
好在周围都是凄厉入骨的嚎哭长泣,所以没有多少别家人有精力和好奇心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应龙转身对阮世聪说:“既然你当时也在场,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佟立摇头说:“对不起,这些事我们再也不想提了。现在大家都很悲痛,我不希望……”
南应龙的瞳仁缩了缩,流溢出恐怖的神采:“你先听我说——我比你们可悲痛多了。我也知道她是被人杀害的。”
“你不要再说了!”阮世聪怒喝道。
南应龙陡然一把揪住阮世聪的衣领,阮世聪顿时觉得喉咙被一股巨力卡住,转瞬间晕厥过去,甚至还没来得及动手反抗。南应龙不顾其他人的呼喊,冲出门去拦下一辆出租车,将阮世聪像小鸡一样轻易扔了进去。
阮世聪再次醒来时伴随着一阵刺骨的恶寒,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四周都是颓废败落的景象:废弃生锈的铁管钢筋,不断掉皮漏水的墙壁,昏暗可怖的灯光。南应龙正端坐在屋子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面,桌子上摆着茶壶、瓷杯、瓜子和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南应龙启开一瓶百事可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醒过来。
“这里是哪儿?你想干什么?”阮世聪狂喊起来。
“这是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厂,两家企业一直谈不拢,就这么搁置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大声喊吧,这附近除了我们没有人。”
南应龙灌了一口饮料,问:“佟立曾经说过‘你当时干什么去了’,是什么意思?”
“,疯子!你放开我!”阮世聪这才清醒过来,拼命挣扎。
“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滚你妈……”
南应龙没等他说完,忽然站起身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呼啦”一扯,阮世聪一米八一的汉子竟然哭出声来,惨叫连连,脱臼的剧痛像用刀子在骨头上摩擦。
南应龙说:“你是佟多的丈夫,所以我敬重你,尽可能地让你保持尊严。你说出来的话,我就帮你接上。你还不说,我就拉脱你另一条手臂,然后是你的腿。这是我自己的手法,别人治不好。等到两个小时以上没有接好,你就可能会失去知觉。再拖久了,就会瘫痪。”
“我……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你别……”
“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南应龙松开他的另一只手,递给他一根烟,“我有义务提前警告一下你,别再一次试探我的底线。松开你这只手,你无论用它来干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你要是袭击我,我只能对不起佟多了。这不是我该来的城市,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容忍你。”
阮世聪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说:“我……我和她是在烟州师范学院认识的……按说咱们也是校友,可……可我不认识你啊……”
南应龙摇摇头:“我是个大众相,放进人群里就见不着了。你还记得当初学校举办各色社团来丰富校园文化吗?当初佟多参加了法律社团,我想大概你也在里面吧。说来惭愧,我有些不务正业,没参加与我所修的机械专业相关的社团,而是参加科幻爱好者协会,因为我太喜欢科幻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从铁铸般冷酷渐渐变得有人情味了。
阮世聪愕然:“你是……?我确实听说过那个科幻社团,可我听说就只有一个人参加啊,连社长都是他自己个儿……主要就是研究什么地外文明、智能机器人、虫洞什么的老掉牙的……啊对不起,我不是说瞧不上,我是说,这些神秘现象,被人们说得太多了,没什么新鲜的发现,也没有实际意义。不过……我怎么听说这个社团成员参加过世界级的青年科技大赛,还拿了名次,被美国一家公司选走了,那么你……”
南应龙淡淡地说:“道听途说,你说错了。我要是能留学欧美,现在还会穿这么破旧的衣服吗?事实是我在外地做了几年小本生意。经济危机,买卖不好干,所以就把省下的钱攒在一起,回云口,在云口十三中对面开了一家学生书店,还是专门租卖我最喜欢的科幻书籍。”
阮世聪将信将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多多的事的?包括我们结婚……”
南应龙肃然说:“我关注她,所以自然而然知道她的事。你别误会,我跟她没有任何别的关系,仅仅是同学而已。她是个很传统的人,你应该清楚。”
阮世聪一时无语,半晌才问:“你……你喜欢她,是吗?”
他忽然后悔了,以为南应龙会因尴尬而恼羞成怒,继而恢复先前的暴戾。可南应龙爽快地说:“是,何止是喜欢,我非常地爱她。不敢说比你这个丈夫还爱,但至少差不多吧。”
阮世聪很震惊:“那……那她知道吗?”
“我从没告诉她。所以我很后悔。”
“你为什么不……不参加我们的法律社团呢?这样更容易接近她,还可以有平等的竞争机会……”
“我很喜欢她,但参加科幻社团不仅仅是为了我的爱好,所为的事比我私人的感情生活重要得多,关于这一点,不是我不想向你解释,是目前的你没办法理解的。”南应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一个严格恪守原则的人,把原则看成物理规律一样牢不可破。因此当我听说她有男朋友,并准备结婚时,就放弃了对她开口的打算。现在想想,我起码该告诉她,有这么一个人爱过她,要是我知道她会这么早就……我不该留下这样的遗憾,我以前仅仅有爱她的权利,现在连这种权利也失去了……”
阮世聪被深深震撼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充满敬意地说:“你……你这个人真的挺值得我佩服的。可你……你就是知道她去世的前因后果,也于事无补。你肯定了解小多的为人,虽然她性格温和谦逊,但像你一样,遇到原则问题决不让步。就连我们确认恋爱关系后,同场考试她都不让我照她的抄呢……她是个死板教条,却以此深深为傲的好人!”
南应龙眉宇低垂:“是不是因为她的这种性格,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猛然一抬手,阮世聪疼得再度高声叫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胳膊又被接上了。
阮世聪忍不住落泪了:“是!……妈的!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豁出去了!小多她靠自己考上了公务员,进了土地局,本来挺高兴的,我们大家一起庆祝。可她渐渐地不像以前那么无忧无虑了,成天下班回来都是愁眉不展,有时还气呼呼的……我爸爸和土地局的鲍局——外号土地爷,这人在烟州地产界很出名——关系不错,常常请他帮忙照顾小多。谁想到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多晚上回来抱着我就大哭,还抽泣着说世道太黑暗。在后来,我发现我和小多出门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后面跟踪,而后发展到我们家玻璃被砸碎,门口被泼了猪血,甚至扔了些腐烂了的死猫死狗。更有甚者,我还接到过威胁的电话,说让我们家小多别再不识时务,不然就把她……把她……大卸八块……!”
最后一个成语突然让南应龙本来平静的脸上倏然涌起一股悲恻浓郁的煞气,他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在墙皮上并连连拍个不停,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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