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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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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被拖进南清殿，扔到地上，然后有一杯冷水当头浇下。萧然清醒过来，看到大哥一双噬人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而赵凝儿在一边哭得呜呜咽咽，羞愤不堪。
“大哥？”萧然茫然地看着萧潼，“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嗯？”萧潼脸色狰狞，上前一把拎起他，抬手就是两巴掌抽过去，“朕的皇妃你都敢调戏，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枉朕这样器重你、栽培你，你却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前几日你殴打朕，朕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网开一面，饶恕了你。想不到你变本加厉，今日竟然调戏朕的妃子！你真是色胆包天、肆无忌惮到极点！”
萧然惊恐地睁大眼睛，好象听不懂萧潼在说什么，半晌才如梦方醒，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再抬头看看萧潼的脸色。身躯止不住颤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大哥，我……我不知道……我喝多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三弟，你怎能如此胆大妄为？”萧翔在旁边露出沉痛之色，又转向萧潼，恳求道，“大哥，三弟今日喝多了，他是酒后失德，并非存心侮辱明妃娘娘。还请大哥念在他为国为民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萧然跪爬到萧潼面前，仰头看着萧潼暴怒的眼神，泪水在眼里打转，“大哥，小弟知错了，小弟该死，求大哥原谅。”
萧潼死死握紧拳头，回头看着赵凝儿，好象在期待她的原谅。赵凝儿只是不停地流泪，一言不发。
萧潼沉着脸，脸上阵青阵白，深黑的眸子中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盯了萧然半天。萧然白皙如玉的脸庞已变得红肿不堪，唇边还留着血迹，满脸忏悔与痛苦之色，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怜。
萧潼缓缓松开拳头，咬着牙，一字字从齿缝里蹦出来：“畜生，你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来，还有什么脸面呆在朝中？你给朕滚，朕从此再也不想看到你！”
“大哥！”萧然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哀求道，“小弟自知罪孽深重，甘愿接受一切惩罚，只求大哥原谅。若是大哥再也不想见到小弟，小弟明日便向大哥递了辞呈，从此只做一名普通百姓。”
萧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一拳砸在墙上：“家门不幸，出了你这样的逆子。朕在九泉之下如何见父皇母后？也罢，朕给你留点颜面，你自己交了辞呈，从此再也不是朝廷中人，再也不是朕的兄弟！朕……眼不见为净！”
“大哥……”
“不许再叫朕大哥！”萧潼压低了声音狂吼，那声音听来犹如野兽的咆哮，将萧翔、赵凝儿都吓得呆住。赵凝儿忘了流泪，骇然地看着萧潼。萧潼连忙将她搂进怀中，安慰地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凝儿，你受惊了。朕只是太生气，不是吓你……这畜生对你无礼，朕从此没有他这个兄弟。”
“皇上……”赵凝儿哽咽着唤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臣妾无妨，只是令皇上蒙羞，臣妾不甘。”
“朕明白，朕明白。”萧潼说着，刀锋般凌厉的目光再次落到萧然脸上。萧然惨笑，嘴唇颤动了两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皇上，臣明日便向皇上递了辞呈，缴还兵符，谢皇上不杀之恩。请皇上……容臣将泽悦带回。”
“滚！”萧潼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
萧翔上前扶起萧然，神色黯然，拍了拍萧然的肩膀，涩声道：“三弟，我帮你接了泽悦王子，将你们送回府去。”
萧然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多谢二哥。”又回头哀求地看向萧潼，萧潼却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下。萧然心灰意冷到极点，漆黑的眸子中慢慢露出碎裂般凄楚、痛苦的表情，临行回头，又重新跪下，向萧潼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大哥对小弟恩重如山，小弟今生不能报答，只求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小弟不孝，不能再侍候大哥，请大哥保重。小弟去了……”爬起来一步步退到门边，才转身走出宫去。
直到萧然离去，萧潼才如梦方醒，目光晦涩而沉重，拉起赵凝儿的手：“凝儿，走，我们回宫。”
赵凝儿依偎在萧潼怀中，当两人走出殿外，赵凝儿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在暗淡的灯影中显出几分诡异、神秘的色彩。
第二日上朝，靖王萧然向萧潼递上一封辞呈，并交出三军统帅的兵符将令，在满朝文武惊愕、迷惑的目光中挂冠而去。众臣下朝后纷纷猜测萧然辞官的原因，谁都无法窥破其中内幕。只有赵昶与萧翔带着阴谋得逞的窃喜，远远观望着。
靖王府内，一身银衣的泽国王子愤愤地看着萧然，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萧然啊萧然，你愚忠愚孝！迟早有一天你的命会丢给你大哥，你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你明明知道他要迫你去灭了浚国，可你还是甘心受他摆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又为何非要看着你这样委屈自己！”
萧然微笑，温润得让人找不出一点生气的理由：“他是我大哥。自从为灭塔萨他御驾亲征，身受箭伤，我便再也不敢在这件事上违逆他。泽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纵然为他死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我的命哪会那么脆弱，这天下能将我置之死地的人恐怕不多呢。”
泽悦气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最后悻悻地甩袖，败下阵来：“反正我拿你没办法，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萧然拍拍他的肩，露出一脸灿然与讨好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眼睛痛得厉害，上班偷写的，更得字数少一点。晚上假如缓解，就再更~~~~
第九十一章 无心生嫌隙
群臣中少了那位风姿卓绝的少年，萧潼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前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幕又历历在眼前重现，回到凤清宫坐下，自然地端起宇文方为他泡好的含有罂粟解药的茶，却拿在手里怔怔地出神。
“皇上，茶要凉了，请皇上喝了吧。”宇文方在旁边低低地提醒。
萧潼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位忠心的下属，已经知道了萧然辞官的事，却既没有流露出任何怀疑，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只是恭敬而顺从地执行着自己的每一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宫中的日常事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怎会不知道宇文方与萧然之间的友谊，即使没有亲见，从他俩平时的点滴表现中他也已经感受到了。只是，宇文方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波澜不惊，还是因为恪守本份，不去打听事情原委？
“宇文。”他轻唤。
“属下在。”宇文方微微躬身。
萧潼怅怅地看向窗外，神思恍惚，“宇文，你觉得……朕对靖王如何？”
宇文方一愣：“皇上何出此言？”
“朕觉得……”萧潼皱眉，挥了挥手，好象要摆脱什么烦恼，语声低沉下去，“朕觉得亏欠了他。”
“不。”宇文方吓了一跳，“皇上怎会如此想？皇上对王爷恩重如山，王爷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
“是啊。”萧潼缓缓把身子往后靠，伸手抚了抚额头，满脸疲惫，目光暗沉，“朕赐予他一切，包括各种痛苦、委屈，甚至是冤屈，可他却从不抱怨……朕不是一位好兄长，更不是一位好君王……”
宇文方怔怔地看着萧潼，这位冷酷霸道、不可一世的君王，也会如此反省自己、检讨自己的过错么？在他心目中，王爷毕竟是兄弟，不是棋子，对不对？可是有时候，江山与亲情，这个天平究竟要倾向哪一头？孰轻孰重又有谁能够分得清楚？
心中涌过一股暖流，宇文方的眼睛有些湿润，低声劝道：“不是的，皇上。皇上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国家大计，王爷是皇上的兄弟，更是臣子，为皇上尽忠，为大哥尽孝，他责无旁贷……”
萧潼慢慢转过头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眉心一动：“这些话，是然儿对你讲的？你去见过他了？”
“是。”宇文方没有回避，抬头正视着萧潼，“王爷没有对属下讲因何辞官，他只说为皇上做任何事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萧潼深潭般的眸子犹如被风拂动，展开层层涟漪，怔忡半晌，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欣慰的笑容：“难得他能这么想，果然是放下了……”当初公然抗旨，宁可忍受牢狱之灾、刑罚之苦，也不愿带兵攻入塔萨。那位倔强的少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充满痛苦，却绝不妥协。
而时至今日，他却心甘情愿地投入敌人设下的圈套，心甘情愿地受辱，只为设下天罗地网，引诱敌人来钻。他岂会不知自己的用意是要最终灭了浚国？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三弟，你终于不再抗拒朕的命令，终于愿意充当朕手中的神兵利器了么？
一瞬间心中百味横陈，不知道究竟是喜是悲，是酸是甜，是欣慰还是心疼。
缓缓将那杯茶饮下，复又抬头：“宇文，你去靖王府传旨，命靖王到东华门等候，朕马上要去靖安营视察，命他随驾同往。”萧潼下令。
“是，属下遵旨。”
“等等——命他易容出行，做侍卫打扮。”
“……是。”宇文方答应一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不敢追问。
萧然穿一身青色劲装，易容成面目清秀的少年，没有骑自己的追云踏月驹，却换了一匹黑色骏马，随宇文方一起候在东华门外，见萧潼的马车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驶出宫来，他在马上默然躬身。
萧潼掀起窗帘：“上车来。”
“是。”萧然将马丢给另一名侍卫，飞身掠上马车，正要屈膝下拜，萧潼蔼然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是，多谢大哥。”
萧潼见萧然虽然穿着侍卫装，用的也不是本来面目，举止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从容闲适，目光清亮，神情淡定，整个人看起来英俊儒雅、高贵清绝，不禁微笑道：“三弟，看起来离开朝廷对你来说并非坏事，瞧你今日的模样，若穿上一身貂裘，便是典型的王孙公子、风流倜傥。倘若携水儿出游，香车宝马、吟风弄月，岂非要羡煞满城女子？”
萧然觉得脸上发烫，虽然易了容看不到脸红，但双眸中掩饰不住窘迫之意，赧然低头道：“大哥知道，小弟只是为了迷惑敌人，才故意上了赵凝儿的圈套。”
萧潼莞尔：“朕没有怪你，朕是诚心夸你的。朕听皇后说水儿怀孕了，这阵子你正好在家多陪陪她。水儿是个好女子，自从嫁给你，她没有过过一天安定日子，整天为你提心吊胆，你也该补偿她一下了。”
萧然听得心头一热，抬起眼帘，感激地看着萧潼：“多谢大哥关心，小弟会好好照顾水儿的。只是，赵昶已经给襄平君飞鸽传书，告诉他小弟请辞一事。小弟估计，浚国很快便会有所行动。”
“哦？”萧潼看向自己的兄弟，“你如何知道此事？”
“小弟自从怀疑赵凝儿来自浚国后，便一直派侍卫暗中监视臣相府。昨日小弟上朝请辞，下午近黄昏时，小弟的侍卫截获臣相府后园飞出的信鸽，上写‘修罗辞帅，大事可成’八个字，我们看过便放飞了那只信鸽。相信襄平君一旦接到密函，必定会命龙池立刻发动进攻。”
萧潼听到“修罗辞帅”四个字，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一个修罗，朕曾听说塔萨人称三弟为‘美修罗’，想不到浚国也如此称你。”
萧然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修罗？恶魔之称，岂是一个美丑能够掩盖其血腥的本质？萧然啊萧然，一生杀戮，宝剑饮血，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么？
微微一笑，没有去接大哥的话，却继续自己的话题：“小弟还想请大哥留意赵凝儿，莫要让他去相府。”
“这是为何？”
“小弟前夜用传音入密之法，伪装成浚国奸细试探赵凝儿。若是赵凝儿出府，与赵昶印证下来，便会发现襄平君并未派人入宫，那她岂非要怀疑我们用计？所以，这段时间之内，请大哥还要缠着赵凝儿，限制她的自由。”
萧潼点头：“放心，一入侯门深似海，出宫更非易事。朕自会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你放心便是。”
“多谢大哥。”
“三弟。”萧潼目注他，想起前夜的情形，不由露出心疼之色，“那天晚上委屈你了。朕知道你洁身自好，凭白遭此污陷，对你是莫大的耻辱。何况朕还打了你……”
“大哥。”萧然轻轻打断他，灿然微笑，“只要大哥心中清明，小弟便不觉得委屈。”
“放心，朕绝不会再迷失心智了。”萧潼安慰他，又好象是在承诺。
“大哥今日为何要去军营？”萧然终于问出自己心中最疑惑的问题。
萧潼看着他，目光渐渐深沉，缓缓道：“朕想亲自去看一下，当你这位大将军挂冠而去，你靖安军的将士们是否仍然忠于朝廷。”
萧然悚然一惊，脸色瞬间苍白，只是萧潼看不到：“大哥……何出此言？靖安军将士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对大哥忠心耿耿……”
萧潼淡淡一笑，那一笑却令萧然浑身发冷：“朕还记得你当初抗旨，朕御驾亲征，你的将士们个个萎靡不振，全然打不起半点精神。军队是朝廷的军队，若是他们心中只有你这位大将军，没有朝廷，没有朕，那么朕便是失败的君王，而你，也是不称职的大将军！”
“大哥……”萧然浑身的肌肉顿时绷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是啊，兄弟们只看到我的功勋，只知道我的好处，一旦大哥对我表现出一点不好，他们便纷纷为我鸣不平。若是知道我交出兵权，不再是靖安军大将军，他们会作何反应？这样的军队，是不是骨子里有着叛逆的因素，所以令大哥不安？
大哥今日突然袭击，是想干什么？若是晏封他们表现得不好，大哥会对他们怎样？一念至此，萧然背上冷汗涔涔而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日光顾着打仗，缺乏对将士们的教育。以为可以用自己作为榜样，用自己的忠心感染大家，可是恰恰相反，这样的自己反而令兄弟们更亲近、更贴心、更拥护，以致于忘了他们最该效忠的人是皇上。
心中犹如油煎火烹般难受，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此刻几乎濒临崩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晏封他们直言进谏，触犯龙颜，而大哥怒不可遏，要将他们问罪。
“大哥。”他跪起身来，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看着大哥的眼睛，恳求道，“靖安军由小弟管辖，若是他们冒犯天威，一切罪责都在小弟身上。请大哥治小弟之罪，莫要追究其他人的责任。如今天下风云四起，国家需要用人之际，求大哥念在靖安军保家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大家。大哥要打要罚，皆由小弟一人承担。”
萧潼盯着他，目光变得严厉，声音沉下去，带着山一般的威压：“你其实心里早就有数，知道你的军队存在什么弊端，可就是不去纠正。你想想你这位大将军当得是否称职？朕便是要去看一看你的那些将军们是怎样的桀骜不驯，当然——如你所愿，一切罪责由你去领。”
萧然心头一凛，暗暗闭上眼睛，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了。
第九十二章 生死为兄弟
军营中旌旗飘扬，军容整肃，冬日的阳光照得将士们的盔甲闪闪发亮，各营士兵正在操练，鼓声有节奏地响起，气势雄伟、声震九天。
萧然跟在萧潼身后，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瞟着大哥，想从他脸上看出喜怒来。可是萧潼的面容平静之极，如同每日在朝堂上一般，完美的帝王姿态，尊贵、威严、优雅、从容，举步走进军营，分明是站在平地上，却让人感觉如在山巅。
“皇上驾到——”一声高呼惊动了全营将士，骠骑将军晏封、骁骑将军霍无忌与东南西北四营将军张愆、楚骏、马鸣远、费一帆带着各自的副将纷纷出迎，一张张英姿飒爽的脸，一双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处处彰显出靖安军的风采。
萧潼不动声色，可是那双幽深冷肃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波动。对三弟统帅下的这支精英部队，他向来是持赞赏态度的。可他也深深了解他们的“与众不同”：靖安军异常团结，可他们只围绕一个人团结，那便是三军主帅，他的三弟萧然。
严格地说，萧然已不仅是三军主帅，他已成了他们的灵魂与核心，只要有他在，哪怕是他的一个眼神、一道目光，便能够安定人心。这样的影响力是伟大的，也是可怕的。萧潼很清楚，靖安军只忠于萧然，在他们眼里，皇帝的地位根本比不上萧帅。
萧然有瞬间的犹豫，想要用传音入密的绝顶内功警告众将小心行事。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欺君之举有何裨益？大哥需要知道的是靖安军的真实情况，而自己也可趁机了解军中存在的缺陷。
错了便是错了，逃避不是办法，只有去面对，若真是自己失职，便是接受大哥再多的责罚都是应该的。
萧潼摆手命众人起来，大家将萧潼迎进中军大堂，萧潼在当中坐下，众将重新上前见礼。萧然恭敬地站在萧潼身后，目光从众将身上一一掠过去。兄弟们还不知道自己辞官不做、交出兵权的消息，若是知道，恐怕都要赶到王府去找自己问个清楚了。
大哥行事一向雷厉风行，还不待自己采取行动，他便已经想到了靖安军的整治。不得不说，大哥是天生的王者，可是众位兄弟……萧然心中忐忑之极，从双腿开始一直到双手，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皇上。”晏封躬身，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紧皱的浓眉昭示着他的不满，声音闷闷的，“元帅一直滞留宫中，为皇上批阅奏折。军中无主将，臣等群龙无首。不知元帅何日能够返回军中？”
萧潼听他语气中颇有质问的成分，浓眉一轩，一双沉渊般的眸子中显出愈发浓重的色彩：“靖王乃朝廷重臣，为朕处理国事，难道有何不妥么？众卿不是三岁小儿，还需靖王时时在身边督促么？”
一句话说得六位将军齐齐低下头，纷纷露出尴尬的表情。晏封肤色较黑，此刻涨红了脸，局促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支支吾吾地道：“臣并非此意……”
“哦？那是何意？”萧潼仿佛十分有耐心。
“臣……不敢妄言。”
萧然眼前一黑，不敢妄言？分明就是要说什么不敬的话了。晏封啊晏封，上次在牢中我如何叮咛你？你果然记不得，今日还不知会在大哥面前讲些什么。若是惹恼了大哥，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朕恕你无罪，你但说无妨。”萧潼平易近人地微笑。
“皇上。”晏封抬起头来，郑重地看着萧潼，“百姓皆知皇上是明君，可现在，皇上宠幸明妃，荒废朝政，冤屈忠良，陷元帅于不义之地……”说到最后几个字，他身后的五位将军脸上也都露出不平之色。
“元帅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可为了唤醒皇上，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犯上、殴打皇上。虽然皇上赦免了他，可元帅心中的痛又有谁能够了解？朝中众臣背后岂会不加非议？皇上让元帅于心何安！”
萧然听得心头大震，这个外表鲁莽、冲动的晏封，想不到内心竟如此细腻，而且对自己如此了解，说出的话字字句句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他不禁深深感动，一股暖流悄悄涌进心里。能够拥有这些兄弟，能够拥有他们的信任与爱戴，实在是自己的福份，自己纵然为他们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也是甘心的。
萧潼似乎也有些动容，默然良久，轻轻摆手：“晏将军，此事已经过去了，朕已不再追究靖王的过错，卿等不必放在心上。”
“顾左右而言它！”不知是谁轻轻嘀咕了一声，声音虽轻，大家却都听得清清楚楚。萧潼脸色一沉，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萧然吓得一哆嗦。
萧潼冷冷一笑，并未发作，目注众人，淡淡地道：“朕今日前来，是想与众卿商量一下。昨日靖王上朝，向朕递上辞呈，交出兵符帅印，从此靖安军中无帅，朕拟重新挑选帅才，不知众卿有何人举荐？”
此言一出，六位将军面面相觑、人人失色，晏封的双手已不由自主握紧拳头，眼角的肌肉跳动了两下，缓缓抬起头来，强忍着怒火，一字字道：“敢问皇上，元帅因何辞官？”
“此是靖王私事，朕不便对诸位明言。”萧潼依然神情冷淡。
“皇上！”晏封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双目喷火，紧盯着萧潼，“元帅满腔热血、一片忠心，自当上大将军以来，南征北战，保家卫国，上无愧于天，下无怍于地。他声名远播、功勋卓著，又从无过错，没有理由要辞去大将军之职。臣斗胆怀疑，元帅是因为对皇上失去信心，才会做此决定。”
说完扑通跪了下去：“皇上，元帅忠君报国、忧国忧民，实乃朝廷栋梁、擎天之柱，请皇上一定要将元帅召回。臣等请求皇上，莫要做出令忠臣寒心之举！”
其他五名将军也纷纷跪下：“请皇上三思！”
“皇上，靖安军将士心中只有一位主帅，其他人无人堪当此任，请皇上开恩召回元帅！”霍无忌的声音有些颤抖，激愤之意毕露无遗。
萧潼从帅案上看下去，盯着众将的头顶，目光幽深难测，过了片刻，才缓缓道：“若是萧然执意请辞，众位将军难道便不愿再为国出力了么？”
晏封猛地抬起头来，眼圈发红，无限悲愤地道：“臣等与元帅出生入死、同甘共苦，若是元帅请辞，臣等也宁愿卸甲归田，从此默默无闻、老死乡间！”
萧潼眼里陡然射出利芒，却很快沉寂，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其他五人：“你们也与晏将军一样么？”
霍无忌跪前一步，激动地道：“皇上……元帅一直教导我们要精忠报国，誓死捍卫穆国江山。可是，臣等都是人，是人皆有心。元帅对我们情同手足，臣等追随他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元帅在我们心目中已经不可取代。若是靖安军没有元帅，若是穆国没有萧然，万里长城顷刻倒塌，谁来为皇上保卫这万里河山！请皇上三思，切莫被美色迷了眼睛，效仿历史上的昏君啊！”
萧潼猛地拍案而起，脸色发白，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六个人，气得浑身发抖：“很好……很好，朕今日还真是来对了！你们靖安军的将领果然个个都跟萧然一样胆大包天，无所顾忌！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朕很荣幸亲眼目睹了你们的表现。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想撂担子，很好，朕如你们所……”
“愿”还未出口，萧然已奔到他面前，扑通跪下，急声哀求道：“请皇上开恩，看在王爷份上，请皇上饶恕诸位将军的冒犯之罪。皇上……”
六位将军偷偷抬起头，奇怪地瞟了萧然一眼，不明白这位陌生的年轻侍卫为什么替他们求情。
东营将军张愆是军中老将，已过而立之年，比较沉稳，见此情景连忙磕头道：“皇上，晏将军与霍将军年轻气盛，犯言直谏，还求皇上宽仁，恕他们无罪。臣等不明元帅因何请辞，其中恐有误会，请皇上容臣等见过元帅，向元帅当面请教。”
萧潼脸上阵青阵白，双眸中阴云翻滚，犀利的目光扫过萧然，见他满脸自责与惶恐，再看看靖安军六位将领，有的隐忍、有的悲愤，但分明都含着倔强不屈之意，萧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些人，果然和三弟一样棱角分明啊！
悻悻地一甩袍袖，冷声道：“看在靖安君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朕暂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给朕好好反省，军中主帅一职暂时空缺，朕需与众臣商议一下再定！”
走下帅堂：“摆驾回宫！”
萧然一上马车就屈膝跪了下去，感受到大哥身上散发着阴郁的怒火，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一旦自己辞去元帅之职，靖安军众将都要请辞，这样明目张胆地反抗，将一国之君置于何地！他感谢兄弟们对他的忠诚，可是他自己却已陷入了不忠不孝的叛逆之境。
呆呆地跪在那儿，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他只希望大哥狠狠揍自己一顿，将怒火统统发泄出来，可是萧潼只是沉默着。好久，萧然偷偷抬头看了大哥一眼，隐隐见到大哥脸上的肌肉在颤动，目光深沉得不见底色。
“大哥，小弟知罪，请大哥责罚。”除了请责的话，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回到曜月宫，你自己选择工具。”
萧然心中一松，在曜月宫受罚，证明大哥只是用家法罚自己，不是用帝王的身份。大哥毕竟还是维护自己的。心中愧疚到极点，不敢起身，一直垂首跪着。
“好好反省自己，若是回去说不出错在哪里，责罚加倍！”萧潼严厉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萧然身子一抖，不敢迟疑地低声应道：“是。”
第九十三章 严爱暖心扉
萧然跪在曜月宫冰冷的地板上，寒气沿着双腿的筋脉一直延伸上去，扩展到全身。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心里的负罪感却不断膨胀。大哥欣赏自己、重用自己，大哥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而自己却是如何报答他的？
以为自己韬光养晦，收敛起一切锋芒了，可事实上这锋芒何曾有片刻藏匿？且不说以前的抗旨背叛，单讲一次次欺瞒大哥，一次次违逆大哥的旨意，又岂是韬光养晦之举！萧然啊萧然，你在欺骗自己，你的棱角无时无刻不在探出头来，你却以为将自己藏得很好。
若是大哥猜忌自己，只需今日之行，便可以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大哥只是端出兄长的身份，用家法来惩治自己。大哥，他是真正的宠着自己，所以一直在包容自己啊。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炭盆放到他身边，萧然抬头，对上宇文方关心的眼神：“宇文大哥。”
“然儿，皇上命我拿来的，怕你冻着。”宇文方低语，轻轻叹息，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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