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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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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于皇室,为一国王爷兼大将军,秉绝世之才华、俱稀世之俊美,功高盖世、忠肝义胆。父母早亡,他由兄长、当今天子悉心教导、栽培长大。因父皇驾崩时的一句警语,他在兄长面前韬光养晦、放低姿态。可因为禀性刚直、宅心仁厚,为天下苍生,他不惜违逆自己的兄长。
兄弟、君臣、江山社稷、忠义难两全。
一次次失控痛责,九五之尊是否真的冷酷无情?
一次次兄弟较量,最后谁向谁低头?



引子

  穆国边关丰堰,正是春天。
  
  若在江南,便可看到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一派旖旎风光。可是在这离京千里之外的西部边关,却依然吹着北风,卷起漫天黄沙。
  
  城楼上巡逻的士兵盔甲鲜明,士气盎然。一面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萧”字。
  
  总兵府中,一位身穿白色战袍的少年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窗外几株初绽新芽的白杨。十七八岁的年龄,只一个背影便让人看着挪不开眼睛,只觉得他站立的身姿挺拔俊逸,宛若天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年轻的副将罗桐匆匆奔到少年面前,人还未到,声音先到:“元帅,元帅。”
  
  少年回过身来,看着他微微一笑。分明只是那样淡淡的笑容,却让人感觉满室阳光都投到了他身上。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因这一笑而显得生动之极,宛如春风拂动的湖面,杨柳依依,碧水迢迢,充满活力,又无限温柔。
  
  罗桐窒住,傻傻地看着他们的元帅——穆国靖王、靖安军大将军、三军主帅、穆英帝萧潼的三弟萧然,他十分困惑,这样一位美得如玉的男子,若是穿上一身蓝衫,应该便是翩翩书生,却为何能够手执长剑,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为何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挥他们杀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
  
  这样一位高贵、优雅得犹如谪仙的男子,手上怎会染上血腥?他应该在某处琼楼玉宇中,弹指吟笑,抚琴吹箫。
  
  这位当今天子最爱的兄弟,从小聪明绝顶、惊才艳艳,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兼身怀绝世武功。
  
  这样的人,不在京中享受荣华富贵,却偏偏征战沙场,历尽艰辛、保家卫国。
  
  皇上啊皇上,这真是你最疼爱的兄弟么?他既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何不让他在京中效力,却要来到这遥远荒凉的边关?
  
  “怎么了,罗桐?你发什么呆?”萧然见罗桐呆呆发愣,不禁有些奇怪,“跑得这么急,有事么?”
  
  罗桐如梦方醒,有些窘迫地道:“末将失礼。启禀元帅,皇上差人前来传旨。”
  
  萧然一惊,捷报刚刚送到京城,大哥就差人前来传旨,不知所为何事?匆匆赶到前堂,见皇上身边的太监苏伦正手捧圣旨站在堂中。
  
  “奴才苏伦拜见王爷。”苏伦向萧然躬身施礼,萧然连忙摆手:“苏公公,免礼,宣旨吧。”
  
  恭恭敬敬地跪倒接旨,却听苏伦尖细的声音一字字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闻元帅萧然出战告捷,退塔萨军至孚落,朕甚欣慰。令萧然率军乘胜追击,直捣黄龙,功成之日一并封赏,钦此。”
  
  萧然怔住,身上的肌肉瞬间僵硬。大哥要自己灭了塔萨?本是被塔萨侵犯边境,如今却要倒过来侵犯塔萨?战火要继续在自己手中燃下去么?一场战争会造成多少流血伤亡?自己何忍见塔萨的百姓受此兵灾!
  
  “王爷,接旨吧。”
  
  “不,本王——拒接圣旨。”萧然缓缓站起来,缓缓地、字字清晰地道。
  
  




第一章  公然抗旨

  萧然已经在凤清宫中跪了两个时辰了,一路从边关赶回来,风驰电掣,进京不敢稍歇,也不敢回自己的靖王府,直接进宫见驾。
  
  他预期着一场狂风暴雨在等待着他,想象着大哥那张威严冷肃的脸,他的心中阵阵发紧。
  
  那一年是穆英帝元丰九年,他的大哥萧潼从十五岁登基为帝,二十四岁时已展现出一代明君的雄才伟略,将穆国江山治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穆国西部有邻邦名唤塔萨,族人剽悍,好勇斗狠,因为塔萨资源贫乏,总是伺机侵犯穆国边境,抢夺财物。一个月前塔萨大举进攻穆国边关丰堰,丰堰失守。
  
  萧然奉命带靖安军十万将士出征,不负众望,很快将塔萨人击得溃不成军,退回塔萨自己的边关孚落,紧闭城门,惶惶不可终日。
  
  萧潼派人传旨到边关,命萧然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可天性仁慈的萧然不愿见两国战火继续燃烧,不愿两国百姓继续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公然抗旨,留下两万靖安军暂时协助丰堰守军坐镇边关,自己带着其余人马,赶回京城复旨。
  
  十七岁的少年一身白色战袍,剑眉星眸,英气逼人,羊脂白玉般的脸上见不到半点风沙洗礼的痕迹。他端端正正地跪在坚硬的玉石地板上,尽管疲惫不堪,双腿痛得犹如针扎,却依然强撑着自己跪得笔直。
  
  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袭明黄的下摆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弟拜见大哥。”萧然俯身,恭敬地行礼。
  
  二十四岁的年轻天子用那双沉渊般不见底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最爱的兄弟,见他一如既往的温顺恭敬,低垂着眼帘。从他站的角度看下去,能看到萧然又黑又密的睫毛,比女孩子还要秀气。却又自英挺的剑眉、紧抿的嘴唇边流露出男子的豪迈、倔强以及些许傲气。
  
  从十五岁当上大将军,两年内自己的兄弟已经屡立战功,声名传遍周边各国。这样的兄弟兼臣子,是萧潼最大的骄傲,却也常常令他郁闷不已。
  
  就象这次的抗旨,若换作任何一个朝臣,谁都不敢做出来。偏偏是自己的兄弟这样明目张胆地反抗自己,将他的帝王权威视若尘土。
  
  “抬起头来。”冷冷的、充满威压的声音,令萧然心中一阵颤栗。大哥这次怕是恨死自己了吧?
  
  慢慢抬起头,看到萧潼脸上象狂风般涌起的愤怒表情,萧然下意识地想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萧潼却不容他逃避,猛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拎得仰起脸来,紧接着两个响亮的耳光抽了上去。
  
  “混账东西!你还敢回来?是不是朕把你宠坏了?竟敢公然抗旨,胆子不小!”
  
  萧然被这两巴掌打得两耳轰鸣,白皙如玉的脸上顿时印上了两个鲜明的手印,迅速由白变红,高高肿起,一丝殷红的血迹沿着唇角流下来。
  
  “大哥息怒。”萧然垂下眼帘,不敢去看萧潼暴怒的眼神。自从父皇驾崩,萧然与二哥萧翔便由初登大宝的萧潼亲自教导,萧潼对聪明绝顶又乖巧懂事的萧然十分器重,所以要求也特别严格。萧然从小没少受大哥捶楚、教训,却也处处感受到大哥对自己的呵护,所以对这位大哥由衷地爱戴、敬畏,一向恭敬温顺,从无违逆。
  
  可是这一次,他却公然抗旨。他知道这是死罪,甚至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心底里还有一丝眷恋,为他魂牵梦萦的心上人,那位叫做秋若水的女子……
  
  “大哥,小弟自知罪责难逃,大哥若要责罚小弟,还请侍卫行刑,切莫打疼了自己的手。”
  
  萧潼听得心里一痛,朕打你,你却还要关心朕的手是不是痛吗?既然你对朕如此有孝心,却为何要做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把头抬起来,看着朕!”他厉声命令道。
  
  萧然不敢再有迟疑,迅速抬起头来,清亮的目光落在萧潼罩满严霜的脸上,带着歉意,动了动嘴唇:“大哥……”
  
  萧潼捕捉到他眼里的那丝歉意,越发恼怒。现在觉得抱歉了?抗旨之时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从十三岁他跟武林奇侠凤离飞学成归来后,便主动要求当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说一不二。可是这次竟然当着靖安军全体将士的面,拒接自己的圣旨。他将自己这位大哥置于何地?又让自己以后如何在朝堂上令行禁止、威慑群臣?
  
  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在违逆自己啊!
  
  想到这里,萧潼的火气再次提上来,转身坐到龙椅上,喝令道:“跪过来!”
  
  萧然膝行到萧潼身边,正想开口,萧潼又一巴掌狠狠地挥了上来,将他打得跌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痛。
  
  萧然爬起来,重新跪直身子,垂下头去:“皇上息怒,臣有下情回禀。”
  
  竟然改口叫皇上,不叫大哥,这不是有意跟朕怄气么?萧潼简直怒不可遏,正想一脚踹上去,却见萧然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他龙袍的下摆,放低了声音:“皇上,臣违逆圣意,罪不可恕。请皇上将臣打入天牢,国法处置,以儆效尤。”
  
  萧潼几乎气得吐血,眼里射出的光犹如利刃,恨不得将萧然劈成两半,掏出他的心来看看。这样清明的人,什么都知道,可偏偏就是敢以身试法!
  
  心口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他下意识地捂住左胸,脸上阵青阵白,呼吸局促起来:“你这是故意的?明知道国法难容,偏要跟朕作对,是不是?仗着朕宠你,是不是?”
  
  萧然见此情景,又是心痛又是惶恐,跪前一步,紧紧抓住萧潼的龙袍,颤声道:“臣不敢,请皇上听臣一言。”
  
  “好,你说!”
  
  “皇上,塔萨虽然犯我边境,可那是为王者野心勃勃,妄图吞并我朝,百姓是无辜的。若是皇上发兵反攻,受害的是塔萨千千万万的贫苦百姓。皇上是仁君,爱民如子,希望皇上不仅爱穆国百姓,也爱天下苍生。臣代塔萨子民叩谢皇上恩典!”萧然一口气说完,重重地叩下头去。
  
  萧潼气得几乎昏厥,身为穆国王爷兼大将军,他竟然帮别国子民叩谢自己的恩典,他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萧然!”萧潼怒吼,震得房顶的灰尘簌簌掉下来,猛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掀到地上,“我们堂堂天朝大国,受这种蛮夷之邦的侵略,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不思报复!你口口声声忠君报国,朕且问你,你忠的是哪个君,报的是哪个国?”
  
  萧然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萧潼,一下子失了主意,是自己错了么?是自己没有体谅大哥的心么?大哥身为皇帝,需要顾及国家的尊严,天子的尊严,而自己,却只是想着百姓福祉,天下苍生。
  
  可是,难道要这样冤冤相报吗?国君之间的斗争,却要祸及苍生。百姓何辜!
  
  萧潼见他呆若木鸡,年轻的眼睛里露出极度困惑、痛苦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忍。可是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如此任性妄为,将来若在朝中积威日深,岂非更加嚣张放纵?
  
  狠下心来,沉声喝道:“来人!”
  
  门口侍卫奔进来,单膝跪地:“皇上有何吩咐?”
  
  “将靖王拿下,押入天牢,杖责四十!”
  
  “属下遵旨!”
  
  “皇上……”萧然脸色发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罢了,到底是自己违抗圣旨,大哥需要给群臣一个交代,需要立威,便让他打吧。
  
  “臣谢主龙恩。”俯身叩下头去,勉强站起来,任由侍卫将自己绑走。
  




第二章 切肤之痛

  “启禀皇上,靖王的杖刑已执行完毕,皇上是否需要验伤?”侍卫的声音在萧潼耳边响起,他疲惫地睁开眼睛,将撑着额头的手放下来,慢慢抬起头。
  
  “靖王他……他怎么样?”声音干哑,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已布满血丝。
  
  “回皇上,靖王千岁已昏迷过去。”侍卫听出萧潼的声音不对劲,紧张地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萧潼勃然变色,腾地站起来:“朕去看看!”
  
  虽是春天,天牢里仍然阴气沉沉,铁窗筑得很高,天还没黑,囚室里便已经暗下来。萧潼见萧然脸色惨白,昏昏沉沉地趴在那张勉强称为“床”的地铺上,头发披下来,挡住半张俊美绝伦的脸,冷汗已湿透了发梢。
  
  背上、臀上到处血肉模糊,嘴唇被咬出好几道口子,想是忍痛咬着唇,咬得狠了,血迹斑斑。
  
  萧潼向身后的侍卫挥手:“去,拿朕的被褥过来,再拿上好的疗伤药来,还有热水。另外,再拿一身朕的衣服来。”
  
  “是。”侍卫躬身应命,暗暗腹诽,打得那么狠,打过又来心痛。早干嘛去了?那么好的被褥放到天牢里?不被老鼠撕碎才怪!
  
  萧潼坐到铺上,伸手握住萧然的一只手,触手冰凉。心里象被针扎了一下,痛得一抖,可是又狠狠咬牙,逼自己硬起心肠。
  
  萧然似乎感觉到他的体温,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嘴里发出几声细碎的呻吟,模模糊糊地唤着:“大哥……大哥……”乖巧、温顺,还带了一丝孩子般的讨好之意。
  
  萧潼呆呆地看着他,眼前慢慢浮现出各种各样的萧然。小时候粉妆玉琢的脸,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甜甜地叫着大哥,耍赖似地依偎在自己身边;每次被自己罚过,萧然总是可怜兮兮地讨自己欢心,不管自己如何罚他,他从来也不会抱怨,更不会记恨;十三岁学成归来,挺拔的、矫健的身影犹如一只漂亮的小豹子,穿上一身侍卫服,固执地要做自己的贴身侍卫,信誓旦旦地说:“保护大哥是小弟份内之事。”
  
  那时候每次轮到萧然执夜,萧潼总会在半夜里醒过来,起身站在窗口,看着兄弟笔直地站在寝宫外的身影。为他心疼,却也骄傲。
  
  十五岁萧然当上大将军,年纪轻轻,却在百万军中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萧然,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七岁的少年,堪称国士无双。
  
  可是这样优秀的少年,却偏偏有着一颗无比仁慈的心,又倔强得总是坚守着自己的原则,胆大妄为得胆敢挑战国法。
  
  “然儿,朕该拿你怎么办?”萧潼喃喃自语,眉峰深蹙,眼里的怒火与痛惜交相缠绕。
  
  侍卫端来热水、拿来伤药:“皇上,让属下来为靖王清理伤口吧。”
  
  萧潼摆手:“不用,朕亲自来,你们出去。”
  
  “是。”
  
  轻轻为萧然解开外袍,细心地清理伤口。饶是动作轻缓,也令萧然痛得不停打颤,一边挥手想打开他那只手,一边低声呻吟:“痛……痛……大哥……饶了小弟吧……”
  
  萧潼的手僵住,狠狠咬牙。痛?这个字从来没有从三弟口中听到过。这小子无论吃多少苦,总能默默地承受,今天居然在昏迷中叫痛,而且向自己求饶。
  
  萧潼扬声唤侍卫:“来人。”
  
  侍卫进来,萧潼示意他们摁住萧然。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却不敢违命。双双上来摁住萧然的手脚,萧潼继续为萧然清理、包扎伤口。
  
  萧然拼命想扭动身子,却被侍卫制约着,动弹不得。最后痛醒过来,睁眼看清是萧潼在,立刻便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不再出声,只是将头埋进被褥里,死死咬着牙。
  
  好不容易上好药、包扎好,萧潼长长出了一口气,轻声命令道:“起来,把衣服脱了,换上朕的。”
  
  萧然回头,漆黑的双眸中似乎蒙了一层水汽,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感动。
  
  爬起来双膝跪下:“罪臣谢皇上恩典,罪臣不敢弄脏了皇上的衣服。”
  
  两声“罪臣”把萧潼彻底激怒,理智瞬间跑得没影,拎起萧然,狠狠的两巴掌打上去,打得萧然眼冒金星,本来就破碎的唇角又多了一道裂痕,血一滴滴流下来,双颊紫胀。
  
  “你便非要惹怒朕,是不是?”萧潼压抑着怒火,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
  
  萧然无力地伏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微微扬起脸,恭恭敬敬地道:“臣知罪,臣不想忤逆皇上,只是臣待罪之身,不配受到皇上的照顾。”
  
  萧潼猛地站起来,一甩袖子:“好!既然如此,你便一个人在此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过吧!”回头命侍卫,“将朕的被褥拿走!”
  
  一句话将萧然惊醒,见到床上崭新的丝绵被褥,耳边轰的一声响,原来大哥这样善待自己,可自己却还在激怒他。
  
  可是,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啊,为什么大哥要生气?
  
  “皇上息怒……”他喃喃低语,想拉住萧潼,却又不敢伸手。
  
  萧潼更加恼火,声音冷得似冰:“知道什么是反省吧?”
  
  “是,臣知道。”萧然挣扎着爬起来,膝行到墙角,努力跪直身子,一动不动。
  
  萧潼气得眼前发黑,死鸭子嘴硬的家伙,让你抗旨,让你倔强,让你骄傲,让你不肯求饶!
  拂袖走出牢房,砰的一声将门带上。
  
  那声关门声惊动了萧然,他回头看了一眼萧潼离去的方向,肿胀不堪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悲凉的笑容。然后头一歪,倒在地上,再次昏了过去。
  




第三章 兄弟情,朋友义

  萧然连续发烧烧了三天,无数梦魇纷至沓来,一会儿看见父皇临终前惨白的脸,一会儿听到母后虚弱地叮咛:“然儿,母后不行了,再也不能照顾你。从此你要听你大哥的话,发奋图强,快快长大,将来好好孝顺他、辅佐他,帮他治理好穆国江山……”
  
  然后是大哥气得铁青的脸,以及黑瞳中射出的鹰隼般冷厉的光芒。
  
  再接着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慢慢浮现在他面前,醉人的柔情。
  
  犹如置身于火焰山中,浑身灼热,好难受、好痛苦。手臂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为什么又痛又麻?他想翻身,可一只手摁在他背上,耳边响起谁的声音:“乖,不要动,背上伤得那么重,不能朝天睡。”
  
  好亲切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十分温柔,似乎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听到过。
  
  “大哥,大哥……”他喃喃唤着,感觉有一只清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真舒服。
  
  “皇上,王爷伤得很重,而且郁结难解,身上的伤加上心里的伤……”
  
  一个苍老的声音,听来有些遥远。
  
  “心里的伤?”刚才那个声音冷哼,“到底是伤的他还是伤的朕?朕没有杀了他,他倒委屈了?”
  
  萧然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心痛得厉害,两滴泪水从眼角悄悄滑落下来。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那只手伸到他眼角,轻轻为他擦去泪水,轻轻叹息:“看来只有病了才会乖巧。”
  
  “皇上,王爷年轻,做事冲动,但心里对皇上是极孝顺的。看在他屡历战功的份上,皇上就饶了他吧。”男子的声音,听来也很熟悉,好象是大哥的那个侍卫统领宇文方。
  
  “他若在文武百官面前向朕认罪,并且立刻发兵攻打塔萨,朕便饶了他!”斩钉截铁的声音。
  
  萧然好象被鱼叉突然叉中的鱼,身子弹动了一下,猛地翻身,睁开眼睛。背上剧痛,他咬牙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惨呼,涣散的目光慢慢聚拢:“大哥……”
  
  太医与宇文方都知趣地退了出去,萧然目光一转,发现自己身处在囚牢之中,意识顿时清醒,滚下床来,跪倒在地:“臣萧然拜见皇上。”
  
  萧潼怒极反笑,好啊,清醒过来又要跟朕怄气了?淡淡一笑,也不命萧然起来:“醒了?好点没?”
  
  “回皇上,臣好多了,劳皇上亲自照顾,臣不胜惶恐,谢皇上恩典。”
  
  好啊,一定要用这种臣子的姿态跟朕说话么?既然把自己当作臣子,就该守着臣子的本份!表面上做得这样温顺驯服,骨子里却棱角分明。萧然啊萧然,你在跟朕玩什么!
  
  伸手抬起萧然的下巴,萧然以为他又要一耳光打上来,吓得瑟缩了一下。
  
  原来也是怕的?知道怕你还敢做!萧潼笑出声来,笑容却冷到极点:“卿可是听到朕刚才说的话了?”
  
  萧然好象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瞬间涌遍全身,渗入每根血脉、每个毛孔。一颗心完完全全沉了下去,被无底的黑暗吞没。
  
  大哥真的当他只是一位普通臣子了,“卿”,他这样唤他,不是三弟,也不是然儿。可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么?口口声声“皇上”、“臣”、“罪臣”,无非是想让大哥将自己当成普通的臣子,秉公办事,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为什么,真的听到大哥这样冷漠的称呼,自己的心竟是如此疼痛?那种痛简直是刻骨铭心的。
  
  “怎么了?回话!”萧潼踢了他一下。
  
  萧然浑身一凛,立刻俯下身去:“臣该死。回皇上的话,臣听到了。”
  
  “那么,你仍然打算抗旨么?”
  
  萧然嘴里又干又苦,他好想喝一杯水,舔了舔嘴唇,抬头向四处看了看。一杯水及时递到面前:“喝吧。”
  
  眼泪一下子涌进眼眶里,和着茶水流进自己喉咙。原来大哥是如此关心自己,心细如发。而自己却违背他的旨意,让他为难。
  
  “皇上……臣知罪,臣认罚。可是,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再进攻塔萨了,好么?”胸腔中涌起阵阵气流,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平静心绪,他恳求地看着萧潼。
  
  萧潼腾地站起来,目光从萧然头顶穿过去,犹如利箭般将他钉死在地上:“既然你不知悔改,一意抗旨。朕成全你,等你身体康复,朕会在金殿御审,判你斩刑。”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时萧然仍然象听到晴天霹雳一般。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嘴唇发白,可是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出来,平静地叩下头去:“臣谢主龙恩。”
  
  萧潼的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真是悲哀,自己竟有一天要亲手断送了自己最爱的兄弟的命,还要听他说谢主龙恩。
  
  一股血腥味泛上来,他拼命咽下去:“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么?”
  
  “臣……想见水儿最后一面,皇上可否派人通知她?”
  
  “朕会安排。”
  
  “谢皇上。”
  
  “还有么?”
  
  “臣自知罪孽深重,死后不能进入皇陵。不知皇上……还当臣兄弟么?”萧然呆呆地看着萧潼,跪着的身子有些摇晃,却努力支撑着。
  
  瞧见萧潼一脸阴郁的表情,萧然惨笑:“是臣奢望了。”
  
  萧潼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想到朕是你大哥,你是朕的兄弟了?晚了!”
  
  “是,臣该死,臣不配。”
  
  萧潼狠狠甩袖,转身便走。到门口止步,没有回头,声音低下去:“好好养伤。”
  
  听到牢房关上的声音,萧然的泪水潸然而下:“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是小弟不忠不孝,违逆了你。小弟死有余辜,可是小弟不想这样,小弟只是不忍。大哥,小弟死后,你会原谅小弟么?你还会来坟前看我么……”
  
  夜静更深,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萧然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毫无睡意。烧已经退了,脸上的肿胀也已消了,可身上的伤却还在痛。
  
  忽然,他听到地下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好象有人在刨土,又好象什么生物在地下穿行。
  
  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床前的地面上忽然露出一个洞口,两条人影从里面一前一后飞掠而出。
  随着他们的出现,黑暗中跳起一朵火花,火光照见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一个声音轻轻笑道:“萧然,还好你没死。”
  
  笑意从萧然脸上如涟漪般扩散,再从眼里溢出来:“泽悦,原来是你。”
  
  海天泽国的王子泽悦,萧然此生最好的朋友,善医术,通音律,美得就象山间的狐妖。此刻他静静地立在萧然床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口,斜睨着萧然,风情万种。
  
  烛光燃起来,泽悦吩咐身边的侍卫:“守在门口,若有狱卒被惊动,就让他睡一觉。”
  
  “属下遵命。”
  
  泽悦在萧然床边坐下,掀开他的被子,检查着他的伤势,深深皱眉:“你大哥真是好狠的心,将你打成这样,必定受了很多苦吧?”
  
  萧然却似乎没听到,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样子,促狭地笑道:“泽悦,你越来越迷人了。若你是女子,我肯定娶你。”
  
  泽悦耸耸肩:“可惜啊,若我是女子,我也想嫁你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看来这辈子我们没希望了,下辈子约好一起投胎吧。”
  
  萧然忍俊不禁:“不行不行,我还有水儿呢,三生都要跟她在一起的。”
  
  泽悦一掌拍在他背上:“重色轻友!”
  
  萧然痛得哎呦一声,低声吼道:“你要我死啊!不给我疗伤,倒还给我雪上加霜!”
  
  泽悦连忙道歉:“抱歉,我手重了。马上给你用我们泽国最好的伤药,保你明天就不疼了。”
  
  “谢天谢地。”萧然轻松地笑道,“我本来还在想,会不会到砍头那天,我身上还带着伤痛,那样太不划算了,见了阎王爷我会去告状的。”
  
  泽悦一怔:“砍头?你大哥真要杀你?”
  
  “是啊。”萧然淡淡地道,“我犯了这么大的罪过,他岂会再留我性命?”
  
  泽悦妩媚的桃花眼里顿时射出利芒,瞪着萧然,脸上的肌肉已气得扭曲:“他要你死你便乖乖地死么?你不会逃?”
  
  “逃?”萧然动了动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逃到哪里去?再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为何要逃?”
  
  “你!”泽悦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指着萧然,一字字道,“你简直愚不可及!还好我挖了地道来救你,否则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然苦笑:“我知道你手下能人异士很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是你弄那么大的工程来救我,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什么?”泽悦气得几乎吐血,“我来救你,你反而怪我?”
  
  “没有没有。”萧然连忙道,“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我只怕此事被我大哥知道,他若一怒之下发兵到你海天泽国……”
  
  “哈。”泽悦夸张地笑了声,“你怕他,我可不怕!他若敢来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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