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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月舞清风(清宫)-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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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既然不让我进,那我也只好在这里等了!”我嗤笑,双唇紧闭,焦灼的目光直直的打在他们身上。 
  时间缓缓流逝,正午的阳光愈热,而我却丝毫未动。门旁的侍卫纷纷谨慎的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恐有差池。 
  “弟……妹,你怎么在这儿?”温淡的声音传来,我忽地转身,看到来人后倏然一笑。 
  八爷正掀帘下轿,看到我时明显一怔,可是瞬间,墨黑的眼眸里却又闪过一抹了然。唇边几年不变的和煦笑意,忽然像感染了春风般,带着一丝温暖,使得略显苍白的面孔,多了一点红润。 
  “原来是八哥。我今儿个本来打算给太后请安,可是他们却不知为何,硬是不肯让我进去。所以我也只好在门边等候旨意了。” 
  “奴才给廉亲王请安。”几名侍卫行礼,有些局促。 
  “嗯。这是怎么回事?竟让十四福晋在门外等候?”八爷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眉峰略紧,不愠而威。 
  “回廉亲王话,奴才也是得了上边的命令,所以才——” 
  “让十四福晋进去,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来问我!”八爷声色忽厉,一把推开了宫门,向我微微摆手。 
  我笑着点头致谢,怒视着堵在面前的人,而后绕过他们快步的朝着永和宫跑去。 
  才跨进永和宫院内,便看到一众宫女留守在殿外。我还正在诧异,便听到殿内断断续续的传出德妃的怒斥声,夹杂着间断的咳嗽,“我不是太后……我哪儿也不去……他以为……咳咳……胤祯守在遵化……” 
  我迟疑着,打断了院内通报之人,只是安静的听着。 
  盏茶的功夫,一行人自大殿缓缓步出,为首的是皇后,年贵妃、齐妃李氏、熹妃等人随行。看到门外的我,她们显然一愣。 
  “凌月见过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给年贵妃、齐妃、熹妃娘娘请安。”我赶忙福身行礼,面色微缓。 
  “是凌月啊,快起来吧。你身子这段日子可好些了?”皇后上前一步,扶着我的胳膊,一身的华服更显得庄贤稳重。 
  “劳娘娘挂心了。”微退一步,却不显生疏。 
  “哟,怎么会劳烦呢?现在这永和宫里,恐怕也只有你十四福晋才能哄太后欢心了!”一旁的年贵妃闲闲的说,口气僵硬。 
  我不语,始终浅笑着回应,殊不知我的牙根早已咬得酸涩,微微的颤着。位置偏后的澜熹看到我,暖暖一笑,温和谦逊。 
  “少说一句吧!”皇后忽地开口,淡淡的瞥了眼年贵妃的位置,眸底略暗,“凌月,太后这几日身体有些虚,你要多劝劝。” 
  “娘娘请放心,凌月定会努力的。” 
  遥遥的看着她们离开,我迟迟未挪动脚步。缓步走在最后的澜熹忽地转头,我将右手贴于胸口的位置,看着她点头后,才笑着转身。 
  “额娘,胤祯他……” 
  殿内一片寂静,摒退了所有的宫女,唯有我与德妃两人。 
  正月的时候,雍正便让十爷护送已故的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回喀尔喀蒙古。十爷推托有疾病,后来又称有旨召还,借故留在张家口。可是我知道,十爷如今想回京城,怕是难了。 
  没想到,这才四月,胤祯便又…… 
  “他好狠的心啊!遵化那种地方,胤祯身边就只有一个小李子,这可怎么是好呐?!”德妃拉着我的手,不等我说完便一口气的将心底的怨恨发泄出来。 
  此事,是不是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雍正既然敢用此般的手段,必然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如此的决裂! 
  “咳咳……”还没说几句,德妃便险些喘不过气来,一张苍白地面孔憋得青紫。 
  “额娘您别担心,有我在,胤祯不会有事的。” 
  我,决不会让他有事! 
  皇阿玛,您曾说过,他们乃是一母同胞,雍正必不会对胤祯如何。可是,您千算万算,算到了胤祯的倔强,算到了我的守候,却没有想到,四爷也是这般的倔强。 
  谁又能想到,平日里吃斋念佛,仿若老曾入定一般的四爷,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 
  或许,他被八爷党打压了太久,或许此时的大清政局过于混乱,或许,他已被德妃的幽怨伤得太深,或许…… 
  自打那日以后,德妃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平日里除了我,谁到永和宫,便会惹得她大发脾气。然而,雍正仍是坚持每日到病榻前亲侍,看着他疲倦的面容上掩饰不住的倦意,我在一旁,咬紧了唇畔。 
  时间缓缓流逝,德妃的身体也有如风中残烛,日渐消损。有时雍正会看着我若有所思,不过那样的目光却也转瞬即逝,我却除了请安,从未在他面前开口。 
  高贵容颜不再,苍雪般白发一夜而生,心心念念的,始终是远在遵化的胤祯。 
  四月中旬的时候,京城的盈月楼被莫名查封,一夕之间,京城里议论纷纷。可是胤禟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仍如往日那般,和雍正针锋相对。 
  我知道,这是雍正打压胤禟的第一步。他命胤禟驻守西宁,可是胤禟却以抱病为由,迟迟推托着不肯动身。 
  虽然胤禟名下产业众多,但是,要论最赚钱的,当属全国连锁的盈月楼。 
  “福晋,这不是回府的路啊?”马车内,贴身的丫鬟疑惑的看着窗外。 
  “嗯。”我应声,沉思着闭目休息。 
  天桥上,人潮拥挤,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一派喧嚣。 
  这里,恐怕是唯一感受不到压抑的地方了吧! 
  漫无边际的走在琳琳琅琅的街头,我不时的拿起小摊上的玩意儿摆弄着。 
  “老伯,这块血玉怎么卖?”快到街尾了,我停在一家小摊前,凝视着手中红色的玉佩。 
  “这位夫人好眼力啊,我这块血玉,可是采于雪域高地之上,色彩殷红。不仅如此,此玉极富灵气,更可使佩戴者安保太平——” 
  “多少银子?”我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 
  “150两,不过看夫人如此识货,您给我100两得了。”那老者微顿,献媚的笑着。 
  “那你给我包仔细了!”我随意的抛给他一锭银子,便睨笑着接过他包好的纸盒,缓缓的朝着来路而回。 
  “福晋,看他那副样子,肯定是骗人的。”小丫头有些愤愤不平。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并未多说,面上却带着浅浅的笑,舒开了平日紧皱的眉头。 
  回到府里,我一人来到书房,缓缓的拆开纸盒,在盒底的内壁,划落一张细小的便笺——广州盈月楼不保,江南一带也陆续出现状况,保泰楼安好,一切尚在计划之内。 
  看着这张便笺,我徐徐的吐出一口气。 
  总算,有一件事,是在掌握之中的。 
  说来也巧,几年前在天桥边无意的一次好心,搭救了那位老伯,可巧的是,他的孙女儿竟是我初到清朝时搭救的那名卖花女子。一切竟是这般巧合,那对相依为命的祖孙二人,自那以后便对我以‘恩人’相称。若非情况不允许,我断不会让他们为我做事,可是,难保我和胤禟的身边没有雍正的人,所以,这样的办法,是再保险不过的了。 
  迅速的将便笺烧毁,我沉淀着思绪,而后,命人备车,赶去胤禟府上。 
  胤禟的府上仍是如往日那般奢华,但却失了几分喧嚣,透着异常的安静。 
  和九福晋寒暄了几句后,我便来到胤禟的书房。 
  他倒是难得的悠闲,闲适的倚靠着窗棱,望着进院的我笑得惬意,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黯然。 
  “我刚刚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来?”他仰头,杯中清透液体顿时滑进口中,唇角微微的湿润。 
  “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么?”我嘲讽一笑,靠着院内的一株桂花树。 
  他蹙眉不语,睨了我一眼,转身离开。我嗤笑,缓步踱进了屋内。 
  “十四弟的事情,我派人去过,可是根本见不到他,那边的看守太严了。”他叹气,歉然的瞧着我。 
  我莞尔一笑,呷着茶水,“胤祯的事情,我自有打算,现在你应该关心的,似乎是你自己吧?”眉梢高扬,我语气忽地不善,“照你这般和他僵持下去,结果如何,我们可想而知。胤禟,趁你现在手下有人,早作打算吧!广州那边,我已经吩咐好了。只需三到五年,总会风平浪静的。” 
  我有些急切,杯中的水顿时洒出,沾在衣襟之上,他看到后,笑得嘲讽,却好似丝毫未听懂我刚才的话。 
  “胤禟!” 
  “凌月,你当初有自己放不下的,我又何尝不是呢?”低沉而幽涩的话,伴着他唇角的那抹苦笑,顿时堵住了我未出口的话。 
  我转眸,不敢与他对视,却注意到他手中正摆弄的瓷瓶,“这是什么?” 
  我探手一把抢过,拔开瓶塞凑到鼻端,异常清冷凛冽的香氛,带着噬骨的寒气,沁入心底,仿佛瞬间凝住了血液。轻瞟的目光扫到他唇角的笑意,身体顿时一震。 
  我忽然感到握瓶的手正逐渐的僵硬、颤抖,身体中的血液正疾速的汇聚到一点,冲向脑中。 
  这是——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慢慢放下扬起的右手,恨恨的望着瓷瓶消失的方向,颤抖的嘴唇几不成声,“胤禟,那是……” 
  他却失笑,那抹笑意,幽深而绝望,“噬心散,香氛袭人,却是致命的毒!” 
  “你……”深深的吸气,握拳的指甲刺入掌心,一阵疼痛。 
  久久,他方才止住笑意,慢慢的,像是回放的定格录像一般,转过身,郑重的看着我,语气略带恳求,“凌月,我曾说,只要是你要求的,便没有我办不到的。可是,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我垂首不语,幽幽的叹息声在身侧响起,那般无奈,却含着一丝的不甘。 
  “贵为皇子,我也有自己心底难以放弃的坚持!”清幽的话音明明响在耳畔,如此的清晰,却又那般的遥远。 
  不知为何,眼眶忽地迷蒙,氤氲的水气遮挡了我的视线,看不清他此时眼中闪现的。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正在慢慢的滑入冰底。 
  但是,我仍是奢望的想着,一切未必会发生。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不是吗?”我僵硬的起身,足下竟似千斤重,虚浮的身体有些站不稳。 
  “呵,你不必为我担心,那也只是最差的情况!我和他,这一生只能站在对立的两端。我看他不惯,他未必就有多慈眉善目!”他谑笑,声调轻扬,满不在乎。 
  我咬唇不语,有些事情,真的是一杯毒酒可以解释的吗?就如康熙当初的试验。可是,我们都知道,这次,绝不可能是试验?!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命定的结局,我只需安静的等待着,等着他们的结局,也等着自己的便好。可是,看着他们此时的样子,我却忽然觉得,心口仿佛撕裂一般。 
  这样的无能为力,这样的…… 
  “凌月……” 
  我倏地回眸,望进一渊碧水深潭,清澈无痕。 
  他怔愣,随即缓缓的摇头,一侧的唇角慢慢扬起,就像很多年以前那般,他仍是皇九子,骄傲而不可一世;而我,只是那个尽力躲避他的小宫女,因为躲进假山缝隙中而暗自开怀。 
  殊不知,他在暗处早已洞悉一切。 
  一切,终以逝去;我们,终将走向命运的彼端。   
  荣华将逝   
  几日后,曾经受恩于胤祯的一个手下曾来府中秘密拜见我,说雍正在几日前曾审讯雅图等人,询问胤祯当年在军中,是否有吃酒行凶之事。雅图等人矢口否认,却被永久枷士,并且他们家中十六岁以上的子嗣,也被一同枷示。 
  听完之后,我久久无法反应。雍正一向慎刑,理智冷静,可是在面对胤祯的时候,却变得有些执拗、蛮不讲理,做事不思后路。 
  末了,我却只能派人送去大笔的银两,作为他们的安家费!毕竟,我现在连最想保护的人,都无能为力,又哪里有多余的心力去庇护他们? 
  胤祯在遵化守灵已经一个多月了,而我却奔波于永和宫和府里之间,每日的忙碌,闲暇的时候便秘密计划着保泰楼的经营,完善规划。当一切进行顺利的时候,宫里却传来了另一道旨意: 
  雍正因为高其倬奏疏中误将大将军与皇上并写,以胤祯在军时唯以施威僭分为事,致官吏畏惧,所以要对胤祯略加惩罚——“革贝子允禵禄米”。 
  那些俸禄,我倒并不在意,只是雍正的处罚,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德妃的冷漠,德妃的拒不受封,恐怕早已让他积怨甚久。而此次之事,只是以胤祯的名目逼迫德妃接受皇太后的封号。 
  可惜,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 
  胤祯革去禄米的第九天,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二日,德妃病重! 
  其实自康熙去世后,德妃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可是经过上个月胤祯守灵的事情后,她的病情急剧下转,几乎整天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便唤着胤祯的名字,汤药也已基本无法进食,只是睁着黯然的眼睛,希冀的望着远方。 
  雍正昼夜亲侍汤药,而她却熟视无睹,怨愤的目光似是无情的利剑,狠狠的插入雍正的心底,看着他时而一闪而过的幽深目光,我却感受不到丝毫‘胜利’的快感,心中的苦涩、无奈,蔓延着。 
  这场三人的角逐,全盘皆输! 
  “胤祯,胤祯……”德妃闭目,面如死灰般苍白,干裂的唇只是无意识的唤着,那般哀戚。 
  苍老枯弱的手指蓦然积蓄了力量,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腕,长长的红色指甲刺入皮肤中,殷红的血丝顺着甲缝,渗出。 
  “额娘,您——” 
  泪水滴落在褐色的汤药中,我哽咽,泣不成声。 
  脚步声在身后徐徐响起,我却无法掩饰哀伤,抱着德妃的身体颤抖着,哭泣着。这是我唯一可以为胤祯做的,如果他在此,也会这样吧! 
  “额娘,胤祯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殿内一片死寂,两侧的宫女禀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高无庸,传朕旨意,遣吴喜、朱兰太……召允禵速速驰驿来京。”略显僵硬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的、愧疚的妥协。 
  我极缓慢的转身,忘记了手腕上的痛,忘记了心底的怨,只是迷蒙的望着他,抿痛了唇,无语。 
  明黄的龙袍渐渐靠近,那腾飞的祥龙直视着前方,翻卷着层层白云。 
  “凌月,你累了,回去吧!”叹息声几不可闻,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附在手腕上的干枯手掌,被他用力的握在掌中。 
  鲜红落下,印在一片明黄之上,那样的刺目! 
  “来人,送十四福晋回府。” 
  回到府中时已经傍晚,晚饭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深夜时分,府内大乱,原来是皇后召我速速进宫。我顺势看向怀表,凌晨一点!心底刹那冷寂,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胤祯还没有回京! 
  繁琐的衣衫顾不得整齐,只是慌乱的朝外面赶着,垂在身畔的指尖颤抖着,想要抓紧衣裙,却发现根本无法握拳,使不上丝毫的力气。 
  “额娘,您别担心,奶奶会没事的!”温热的手掌紧紧的抓住我的,坚定的语气莫名的安心。 
  我深深的吐纳,弯身进入马车。 
  “弘暄,你阿玛为什么还不回来?” 
  明明雍正已经传了口谕了,为何……这么久! 
  “额娘,您先休息下,别想那么多了。”马车上,他强硬的将我的头压在肩上,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始终坚定的握着我的。 
  我看着那只手,宽厚而修长,白皙的皮肤上镀着清冷的月光。这是我儿子的手,如今却足够在我的背后撑起一片天空。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额娘,我知道您想阿玛,我和哥哥已经长大了,如果您真的想去那儿,便放心的去吧。只是,您别忘了儿子就行!”似是玩笑的话语,却带着一丝哽咽。他倔强的转开头,仰着面孔,望着窗外的月亮,沉默。 
  “弘暄,我真的好累。” 
  如此的月光,如此的宁静,我却只想倾诉。 
  这里,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揪心,却无法找到一丝安静。 
  弘暄沉默着,只是手下,紧了又紧。 
  “额娘,这便是皇家的悲哀!”良久,一丝轻喃缓缓逸出,没有了天真的笑脸,没有了嬉笑的顽皮,余下的,只是浅浅的落寞。 
  我怔然,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脸上,也带着厚厚的面具。 
  还没踏进永和宫,便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阵阵哭声,直上云霄。且不说有多少真心实意,又有多少虚伪附和,这样的场面,仍是狠狠的震惊了我。 
  牢牢的抓着弘暄的胳膊,我脚下纷乱,一步一顿的朝里面走着。大殿内跪满了人,才跨过门槛,凝视着入目的触目惊心的白色,我踉跄着跌跪在地上,心底阵阵抽痛。 
  还是来晚了么? 
  盲目的寻找熟悉的身影,雍正、皇后、年贵妃、齐妃、熹妃还有很多我不熟悉的娇美面孔一一闪过,旁边是弘时、弘历、弘昼。胤祥和倾洛也刚刚慌乱的赶来,脸上哀色悲伤,眼中蓄着无尽的水气。 
  可是,我却始终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天际无边的黑暗,竟找不到一颗星辰。紫禁城中的光亮,霎时将这永和的天空燃得通亮。 
  胤祯,你仍是见不到额娘最后一面么? 
  情何以堪? 
  当初是身在西北,军务缠身,无法回京见康熙最后一面;现在呢?身在遵化,为父守灵,却无缘送慈母最后一程?! 
  胤祯,你可曾听到额娘临终前声声泣血的呼唤?你可能想到额娘弥留之际那一抹不甘心的怨恨,你可曾…… 
  心底一阵抽痛,牵发了无尽的痛,我大力的喘息着,耳畔模糊的传来阵阵呼唤声,却听不真切,只是死死的抓紧心口。 
  “额娘,额娘,您怎么了?额娘……” 
  弘暄着急的呼唤越来越飘虚,眼前神态各异,却都面带哀色的面孔愈渐模糊,我握紧了拳头,以掌心的痛唤醒片刻的清醒,凝神细细的望着明黄的方向。 
  倏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瞳眸,如此的熟悉,似是那青海湖畔浅笑的傲然身影,可是火光刹那,凝神细看,却发现,不是他! 
  他的视线,好似旋转的漩涡,我执拗的想要看清他眼底的悲痛,却在漩涡中迷失了自己,陷入了万劫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心口仍是闷闷的,憋得连呼吸都牵发着疼痛。入目所及,却是我不熟悉的地方。 
  晕黄的灯光下,华丽的装饰摆设,布局严谨庄重,我蹙眉暗暗猜测着。 
  缓缓的起身,身边却空无一人。捂着胸口,联想起近几年自己身体的每况愈下,心底不禁黯然,厚厚的雾气笼罩在胸间。 
  快速的着装,我着急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总觉得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催促着。 
  出了偏殿,我才看清此地——宁寿宫! 
  他终究还是将德妃移到此处了?这样的作风,还真是——偏执而执著。 
  “贝子允禵,无知狂悖,心高气傲,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叠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低沉的话音,带着丝丝沙哑,却一字一句的打入心底。 
  我急切的赶往正殿,偌大的宁寿宫却异常的安静,四周空无一人,大殿内一片肃静,兀自对峙的二人同样的昂首。 
  一个多月未见,胤祯面容上难掩悲恸,布满哀色,可是眼底却灼热似火,燃烧着满腔的怨恨,直直的,不甘示弱的怒视着雍正。 
  “郡王?我不稀罕!如果不是你,额娘怎么会有事?你现在假惺惺的在这里悲哭,哭给谁看?”哽咽的话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朕念你是朕胞弟,处处忍让,你不要以为朕不敢动你!”雍正一震,似是被说到了痛处,面色瞬时惨白,透着淡淡的青色。 
  胤祯上前一步,嘴角嘲讽的勾起。 
  “胤祯。”我赶在他开口前出声,扶着门框远远的看着他。 
  不远处的二人同时回首,雍正看清我后,抿唇沉默,面色阴沉;胤祯却倏地踱步而至,扬起的右手轻轻的摩挲着我的面颊。 
  “胤祯,额娘盼了你那么久,别在这里吵了她,让额娘安心的走吧!”我拉着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掌心一片湿濡。 
  他沉默,目光如炬,眸底殷红,下唇之上,遍布着斑斑隐忍的牙印。 
  腰间一震,我已被他揽入怀中,紧窒的怀抱,仿佛扼住了呼吸,然而,我却觉得心底仿若盛开了朵朵雪莲,丝丝甜蜜。 
  双双跪于大殿之上,我的身体微微的靠着身旁的胤祯,望着面前朱红色的梓宫,久久的沉默。 
  雍正特准我们今夜在此守灵,一干人等早已退离。 
  “月儿,我好恨……” 
  ‘恨’字出口,我莫名心惊,惊颤着侧目看他。 
  胤祯沉痛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梓宫之上,双唇几开几合,“打小儿,额娘便疼我,举凡我想要的,她定会送到我面前……我要是生了病,额娘便在永和宫里以泪洗面……以前的我想要引起四哥的注意,可是他见了我,不是查问功课,便是沉着脸不说话……渐渐的,我便和八哥越走越近。”胤祯仿佛陷入了回忆,唇角那抹讥讽的笑意无尽哀伤。 
  “月儿,成王败寇。我从没指望他会封我亲王,也不觊觎他善待我。一母同胞,要论世间最了解他的人,我算是一个。我甚至不怨他囚我于景陵,只是、为什么额娘病重,他却不肯让我见她最后一面?他明知道额娘心中所想,为什么却执拗的不肯成全?倘若不是他当初绷着一张面孔,喜怒无常,额娘又怎会不敢与他亲近?” 
  “胤祯,”我轻喃,打断了他激愤的话语,“那天我亲耳听到他说让你速速回京,我一直在府里等消息,可是直到深夜,宫中的人传我入宫,却仍是没有看到你。额娘这几个月来,无论是清醒还是昏迷,口中念叨的,始终只有你一个人……”流转的视线,望着那厚重的木棺,低低的诉说,将这一个多月来德妃的点滴,详细的说与他听。 
  片刻后,宁寿宫中传来悲痛的哀哭声,久久不歇,阵阵哽咽的低泣,压抑着无尽的怨愤,无处诉说。一声声哭泣的呼唤,莫名的潸然泪下,闭眸的瞬间,早已满面皆湿。 
  胤祯拜完德妃的梓宫后,雍正便立即下旨,命他仍留守汤山,守景陵。 
  苍震门外 
  时值盛暑,酷热难耐,雍正在此设帷幄以居。 
  前几天,雍正面对曾静“逼母”的指责,曾经如此辩驳:“朕向来有畏暑之疾,哀痛擗踊,屡次昏晕,数月之内,两遭大事,五内摧伤,几不能支,此宫廷所共知者。” 
  我走近,两旁的侍卫宫人看到我,忙压低了头,高无庸瞥了我一眼后,快步走向闭目休息的雍正身旁,耳语着。 
  瞬时,他睁开幽深的眼眸,沉沉的望着我。 
  我昂首直立,面色从容镇定。 
  该布置的事情早已筹划完毕,我也该去做一直想要的事情了,有些事情,毕竟要有所取舍的! 
  四目相对,静寂漫延。 
  “你们都退下!”低沉的话音,仍然嘶哑着。 
  两旁的人迅速退离,看着顿时略显空旷的两旁,我轻舒口气,缓缓的跪下,“皇上,凌月今日求见,只因有一事相求。” 
  他不语,顿时锐利的视线掠过我,望向远处。 
  “他的性子,你再了解不过。朕几次忍让,而他却执意相逼,朕为慰皇妣之心,以晋封他为郡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雍正嘲讽的低斥,面色倏然绷紧。 
  而我,却迎着他的目光,讽刺一笑,“皇上,您晋封胤祯为郡王,为的是安太后之心,还是您自己的心,抑或是堵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只有您自己明白——” 
  “大胆,你不要以为朕不敢置你,便口无遮拦!允禵名讳早已更改多时,可你却仍无更改之意,屡次在宫廷之内造次,你眼里可还有朕,可有大清的王法?”雍正气极,青色的面孔透着黑雾。 
  我咬着下唇,直直的看着他,直到他倏地停止,愤愤的看着我。 
  “皇上,夫妻本是同林鸟,可我却无法做到大难临头各自飞!当年胤……他出征西北,我坚定跟随;今日,他遵化守灵,我亦甘愿相随!” 
  “你以为朕的旨意是玩笑,任你胡闹?你以为遵化是你郡王府的别院,想怎样便可怎样?”雍正横眉立目,扫射而来。 
  我摇头,“皇上,我不带一奴一婢。当年皇阿玛宽厚待我,犹如亲女,凌月铭感在心,却无法亲侍身侧,心中抑郁许久。近日来又频频梦到皇阿玛,是以决定,常守景陵。还望皇上恩准。”重重的叩头,紧闭的眼眸微微的酸涩。 
  雍正沉默,眼神却锐利无比,寒光直射。 
  “皇上,怡亲王正在养心殿候着您呢,说有急事求见。”远处,高无庸的声音轻轻传来。 
  我抬头,等待着他的回音。 
  雍正看也未看我,直直的大步离开,在走过我身旁时,却蓦然怔住,迟疑良久方低沉的呢喃:“当年十三弟洒脱豪迈,不拘小节,可今日呢?” 
  话语中逸出浓浓的苦楚! 
  “怡亲王十年之难所为何事,相信皇上比我更清楚。凌月不是棋中之人,做不到无动于衷。皇上,我是一个俗人,功利在我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此生的愿望只是,得一人心,白首相偕。” 
  “你——”他看着我,无法成言,一旁的高无庸急得频频抬首。良久后,他一字一顿道:“不、要、后、悔。” 
  四个字,落地有声,铿锵有力! 
  二十多年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情,却好似在今天的刹那,挥刀斩断。 
  垂眸谢恩的瞬间,我错过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 
  回府后,派人将弘明、弘暄叫来,落座于饭厅,面对着满桌的菜色,母子三人却迟迟未语。 
  “想不到额娘第一次特意为我们兄弟做这么多的菜,却是在这样的时候。”久久,弘暄望着桌上他最爱的糖醋排骨,唇角咧出了一抹笑意。 
  “是啊,以前我们可都是跟着阿玛,才能享到这样的福气呢!”弘明一反常态,与弘暄相视一笑,低声附和着。 
  瞧着他们不甘的神色,我嗤笑,“怎么着,你们不服气?说得好像我以前虐待你们一样!你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嫉妒回家找欣宁去。”我指着弘明说道,反手又指向一旁兀自摆出幸灾乐祸的弘暄,“至于你嘛,也要趁早打算了。要不我——” 
  “额娘,额娘,儿子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我还想过两年清静日子呢!”他一副怕怕的样子,摇头直道,而后拿起筷子快速的伸向排骨,囔囔着吃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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