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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宠皇后(全文+番外)-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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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相信心机深沉的秦王,会这么堂而皇之休了沈樱,跟沈家为敌。

    时机,还并不成熟。

    恐怕这样的噩耗,会让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沈家,火烧眉毛,迫不及防。

    这世上,什么事,什么人,都可以拿来做交易。

    “嬷嬷,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眉头舒展开来,她抬起晶莹小脸,视线落在走入内室的赵嬷嬷,浅浅一笑,柔声问道。

    “郡主是否还记得,在官府的时候,快过年之前,总要剪纸贴窗和门楣,为来年顺心如意讨个好彩头。”

    赵嬷嬷沉声道,手中的匾额之内,是一叠红纸和一把精巧的金剪刀。

    穆槿宁微微怔了怔,远去的回忆之中,的确有这般的画面。依稀两个女子,踮着脚尖将手中的红剪纸贴在屋内的窗户上,有人对另一个轻声安慰,你看这马上就年关了,时光过的多快啊……。

    “是啊,马上就年关了,时光过得多快啊——”她探出白色柔荑,指腹划过那一张红纸,不知不觉唇边也溢出这句话来,低声轻叹,这般的语气,似乎自己都觉得陌生不已。

    只是眼底的落寞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全都散尽,穆槿宁朝着她们嫣然一笑,低声说道:“每个人都做几张,这样过年的时候屋子多好看。”

    琼音皱着眉头,苦笑着推脱:“郡主,我自小就跟爷爷过活,居无定所,从未学过这种事。”

    “我来教你。”穆槿宁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沿,一个说一个学,赵嬷嬷跟雪儿各自坐在圆桌旁,赵嬷嬷自然做的最熟手,没多久,一枚手掌大小的红剪纸就做完整了。

    四个女人在屋子里剪着做着,琼音虽有些笨拙,却也学了个大概模样,两个时辰,在她们有说有笑之中,无声无息就过去了。

    “我做了几个窗花。”雪儿摊开手来,这是过年都少不了的福字,做的工整端正,穆槿宁望了一眼,琼音也不甘示弱,将手边的窗花摊开来,急着献宝。

    “郡主教我做了几只春蝶,雪儿你看——”

    雪儿瞅了一眼,只觉那剪纸拙劣,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看呐,你往后还是拿剑吧,你的哪里看得出是春蝶,约莫是胖蛾子吧。”

    “郡主做的才是巧妙,春蝶——不落俗套,寓意来年生机勃勃,春意盎然。”赵嬷嬷站起身来,目光落在穆槿宁枕畔的几朵门笺,蝴蝶扑着翅膀,停在花间,自然能从其中看出女子柔美温顺,却也……向往春蝶的自由洒脱吧。

    “嬷嬷做了年年有余的门笺,正好贴在院门口,这是好彩头,我也再做几个。”雪儿拿起那胖娃娃抱着双鱼的贴纸,满面带笑。

    穆槿宁垂眸,淡淡笑意在唇边漾开,她不疾不徐,拿起金剪刀,又做了几枚不同样式的红色窗花。只见那诸色花样,极为精妙,赵嬷嬷都一改往日肃然,连声称赞她的心灵手巧。

    雪儿取来了浆糊,穆槿宁也兴致高昂给自己手边十几枚窗纸沾上浆糊,递给琼音,眼看着她将这些各色花样的窗纸,一张张贴在窗户上。鲜明的红,装点了整个屋子,仿佛过年的热闹气氛,也提前感染了众人。

    她侧着身子,支着螓首,目光灼灼,专注地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影,心中却暗暗涌入几分浅浅淡淡的愁绪。

    她以为自己无法熬过如此漫长的日子。

    一转眼,却就要过年了。

    唇边的笑容,不知何时被抹去消散,莫名的寂寞,更像是一头吃人的年兽,将她的心口撕咬的粉碎。

    “琼音,贴在中央,这般更好看。”她指着那扇窗户,淡淡说道,琼音应了一声,按照她说的去做。

    贴完了窗纸,雪儿与琼音出去准备午膳,赵嬷嬷在外堂添了些炭火,让暖炉烧的更热。

    她沉默了片刻,火星子映入那双并无波澜的暗沉眼底,才低声探问。“郡主,自打我进王府,就一直想问,为何当年那个叫做紫烟的姑娘不曾伴随郡主,在王府服侍郡主?”

    当年她看得出来,穆槿宁是养尊处优的小姐,而寸步不离的紫烟,比她年长些,事事都照顾的滴水不漏,两人一道被放逐到官府,干活吃饭歇息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起的,穆槿宁哭泣伤心的时候,也是紫烟在一旁安慰劝服,赵嬷嬷自然当紫烟是她的忠心奴仆。

    既然主子都回到京城,有了好的归宿,怎么能够同吃苦同患难的紫烟,却反而消失无踪?!

    “在塞外生了一场恶病,我回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

    她并不逃避。

    穆槿宁手边的动作微微停驻,她的脸逆着光,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清冷,唯独坐在外堂的赵嬷嬷,无法窥探她此刻的神情。

    她寥寥数字,却已然说清楚了当时的处境。紫烟死在边关之外,她孑然一身,如今自然更为孤独寂寞。赵嬷嬷在心中暗暗低声叹息一句,知晓这是她的伤心之事,便不再开口,以手中的火钳暗自拨开炭火,火焰烧的更旺了,安谧的只剩下哔哔**的细碎声音。

    她看着诗书,约莫才过了午后半个时辰,已然困意袭来,或许这药汤中有了安神的药材,在温暖的屋子里,她格外慵懒无力。

    “郡主,王爷来看你了。”

    赵嬷嬷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这才起身,朝着内室喊了声,却无人答应,低头说道。“想必是睡着了,小的要叫醒郡主吗?”

    “不用。”

    他丢下一句话,径自大步走入内室,赵嬷嬷见状,也就走出去将门掩上。

    仿佛在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更加自如。

    如今穆槿宁便宛若婴孩般安睡着,呼吸平静,枕着双臂,螓首微微偏在一侧,他吩咐大夫用最好最快的药,她休养一个月,便能彻底痊愈。

    她似乎睡得并不踏实,缓缓侧过身子,他这才看清她的容颜,却不禁哑然失笑。

    白皙的面颊旁,不知何时沾上一枚红色窗花,原本温婉清雅的容颜,却更添了一抹娇艳,她平日总是精明缜密,也唯独在这等的无人之际,才能窥探到这般难遇景象。

    她枕畔的一本诗词册子,压在手肘之下,他将其抽离出来,自顾自在手边翻阅几页,她翻了个身,猝然压到肩头伤口,痛得随即惊醒过来。

    睁开惺忪睡眼的那一刻,便看到床沿坐着秦昊尧,她陡然间半坐起身,不顾牵扯到肩头旧伤的疼痛,怔然望向他。

    他是何时来的?!

    他淡淡睇着她,黑眸之中染上无声笑意,她直觉诧异,他的目光缓缓滑下,从她沾着窗纸的面颊,最终定在她的里衣衣领之下,那里正袒露些许粉色兜儿的柔光。

    她蓦地脸色一白,急忙将里衣裹紧,她并不知他笑的,是否是她衣衫不整凌乱模样。

    “遮什么?你浑身上下,有哪个地方本王没看过没摸过?”

    黑眸从她的胸口移开,再度落在她的面颊之上,笑意在薄唇边愈发张扬,低沉笑声从喉咙溢出,他轻狂不羁的戏谑,却让她愈发不自在。

    若是他当真不顾她受伤苦痛,强取豪夺,前几日如何亲自为她缠绕白绸,岂不是自相折磨?!

    “这是本王以前用过的伤药,用着吧。”

    他从茶几上取了一盒膏药,送到她的枕边,语气依旧算不上关怀,总有种高高在上的傲然。

    她垂眸看这瓷盒子内的白色药膏,脸上失了任何神情,眸光沉敛着微光,细细的光芒,宛若湖光水色。

    “凡事别逞强,又不是铁打的身子——”

    他俯下俊挺的身子,对她此刻狼狈模样调侃一番,俊颜就在她的面庞咫尺之间的距离,突地察觉他嗓音的逼近,穆槿宁侧过脸来,两人的目光交汇那一刻,他的大手移到她的后颈,却只是用力按住她的螓首,把她的脸推向他的面前,然后稍稍凑近,便轻而易举含住她的粉唇。

    她怔了怔,仿佛这回的亲密,却跟往日有些许不同,他并不急于夺取她的呼吸,宛若循循善诱,引导她陷入他精心安排的迷情之中去。他不疾不徐,深入浅出,反复挑拨,却又不满浅尝辄止,有好几回逼得她不得不跟从他,用他的方法回应他,他吻的越来越深,手掌在她里衣之上暗自游离,猝然探入其中,覆上她胸口的柔软。

    穆槿宁猝然眼底冷下,身子一僵,他对男女之事从不避讳,向来随心所欲。他的唇已然从她的唇瓣移开,落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仿佛血脉之下的跃动,却更能让他提起兴致,她对他这般肆意浪荡的举动,更是满心抗拒,她是见过他宛若魅兽的模样,生怕他的森然白牙,毫不费力就能咬断她的脉搏。

    他吻了许久才停下来,手掌替她理了理敞开的里衣,眸光渐渐深沉,那黑眸之内似有笑意,她不懂他今日为何看着她总是笑,微微蹙着眉峰审视他的眼神。

    他的手掌落在半空,缓缓贴上她的面颊,这才将她左脸上的红色窗纸扯下来,放在她的手心。

    方才枕边的窗纸自然是琼音少拿了一枚,她趴着小憩的时候,这枚窗花不知何时贴在自己面颊上,他自从一开始便看着了,却半句话不说,看她这般可笑。

    “贴在你脸上,比粘在窗户纸上好看多了。”

    他见她的眼底似有几分沉闷恼意,却又不得发作,不免又是长笑一声,轻拍她的柔软面颊,肆意取笑捉弄,仿佛还不嫌激怒她。

    她抬眸看他,面容上没有半分怒意,淡淡瞥视他一眼,钱公公昨日来看她,说起秦王惹怒了太后,一定是因为沈樱的事。

    “王爷为了王妃窝藏刺客的事,顶撞了老祖宗?”

    “不如说是为了你,本王顶撞了太后。”秦昊尧的眼底含笑,唯独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让她很难看清,他到底有几分认真,几分调侃。

    她浅浅一笑,眼底却没有任何暖意:“王爷的确不必因此事而迁怒王妃——”

    “你就没想过,本王休了沈樱,谁才是最有利的?”他的手掌,暗暗覆上她的柔荑,他深情脉脉凝神看她,神色一柔,仿佛事事都为她着想,他微微顿了顿,说话的语气缓和许多。“本王因为你而跟母后作对,不就是为了成全你的夙愿?”

    他的目光没有往日的冰冷,恨不得望入她的心里去。

    他还在试探她?!

    穆槿宁的心中浮上疑云,还不曾开口,便听到门外的声音。“爷,属下有事禀告。”

    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倚靠在床头,静默不语。秦王这个男人,虚实难辨,他说要成全她想当王妃的夙愿,恐怕也不过是个幌子。

    敛眉,烛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手心之内,依旧躺着那一枚红色窗花。那鲜明绝艳,更像是一枚印记,深深刻入她的肌肤,渗入她的骨髓。

    “爷,戴隆从魏国回来了。”

    他侧过脸,朝着王镭发问:“一声不吭就回京城来了,看来在魏国惹了不小的祸事,他如今在何处?”

    “在巷子口喝酒,乔装打扮了一番,就以为可以掩人耳目。”

    秦昊尧阴着脸,疾步走出王府,王镭牵着马而来,他一跃而上,稳稳当当坐于棕色骏马马背上,一挥马鞭,疾驰而去,王镭紧随其后,两人很快就消失在暗然夜色之内。

    巷子口一家酒馆门口,走出一名矮小干瘦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长脸小眼,一副精明长相,身着褐色长衫。

    刚走入一条小巷子,身后便传来冷漠的笑声,却叫人在黑夜中听了,不寒而栗。

    “戴隆,你可真有兴致啊——”

    戴隆转过身来,抹了抹潮红的面孔,眯起眼眸趁着酒馆外细微的光耀打量眼前的俊伟男子,蓦地神色剧变,换了一张恭维面孔:“王爷……。小的今日才回京城,本想着明日再去拜见您,您怎么自个儿来了?”

    秦昊尧的身影,一半没入黑暗,一半依稀可见,俊颜覆上些许惋惜,嗓音冷沉。“本王不来,你又怎么会想到要去见本王?前几个月,本王派了不少手下找你,都被你躲过去了。”

    “小的怎么敢躲着不见王爷?”戴隆干笑着敷衍一句,心中却早已察觉来者不善,突地一个箭步腾空踩踏上墙根,想要溜之大吉。

    王镭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胜他一筹,一把紧拽住他的后颈,将他拖向秦昊尧的眼前。

    “想逃?”秦昊尧压下俊长身子,打量着眼前这个干瘦男人,笑意全无:“本王就不喜欢你这样贪得无厌只进不出的人,将粮草卖给本王,你可从中刮了一大笔油水。”

    戴隆当初就冲着这笔银子而来,而如今看来,那笔交易实在也不值当。若是眼前的男人只要银子,不会派人跟了他这么久。

    秦昊尧的唇畔突地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愈发亲切,却也更显阴沉逼人:“吃了本王那么多,如今也该吐些出来吧。”

    “小的给,马上就给——这是上回的五千两银票,小的分文未动。”从袖口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他从来都只认银子不认人,知晓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之后,的确是狠狠敲了一笔钱财。

    “本王听说,你暗中还在做消息贩卖的勾当。”秦昊尧两指夹起这一叠银票,眸光渐沉,突地话锋一转,似有深意。“江湖上没有你打听不到的消息,本王也有想知道的事,这五千两,买那个消息如何?”

    “王爷想知道什么,小的自当毫无保留,掏心掏肺。”戴隆心想着只要将秦昊尧想要的消息告知他便能逃脱险境,心中千斤巨石便落了地。

    秦昊尧俊美的面容上,笑意更甚,在夜色的衬托之下,宛若妖灵一般诡谲妖异。无人能够看透他的皮囊之下,到底是正是邪。“本朝去往北国的商队,丝绸香料买卖了三四年了,这回却埋没在风暴中,所有货物全部被洗劫一空,你可知为何?!”

    戴隆闻言,心中大呼不好,蓦地一把推开王镭,想要冲出去,王镭掌风一送,他却只得双腿跪地,再也无法挣开。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知晓你的肮脏过去就跟你做交易?手下养了几百名马贼,在官道上无恶不作,本王原不想管,可本王的人,你也敢动?本王的金银,你也敢抢?”秦昊尧一腿踢中戴隆的心口,眼看着他面色死白垂死挣扎,冷声反问。

    “小的……。小的原先不知那是王爷的人,以为只是朝廷的商队。”戴隆连连求饶,肚中的酒水在重击之下溢出口鼻大半,他扶着心口,整个人险些趴在地上。

    “原先不知,现在总该知道了吧。”秦昊尧的眼底满是漠然,嗓音冰冷。

    “小的必将那些奉还,明日之前一定送到王爷手里,请王爷饶恕小的这一回。往后官道上的交易,小的会分一笔给王爷。”戴隆虽然有些惧怕,不过毕竟也是个小头领,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自然一转念,又生奸计。

    “本王的身份,你既然知晓了,如何还能留着你?”秦昊尧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好笑之极,果然什么人用什么样的计谋,戴隆是钻在钱眼里的不要命的马贼,只能想到用金银买通秦昊尧。

    “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总有各自的规矩,本王不是不让你吃点油水,可惜你太贪心了——”他以眼神示意王镭动手,王镭将手掌探入戴隆的衣襟,摸出了一大把银票,送到秦昊尧的眼下审视。

    秦昊尧连连低笑,戴隆敛财,的确是世间少有的不知死活。“死到临头还要护着银子,不如等你死了,本王再烧几万两给你享受享受。”

    “王爷若是杀了我,就无人买卖粮草给你了——”戴隆几乎一声,只是听到秦昊尧的笑声,却连声音都在发抖。

    秦昊尧一言不发,双臂环胸,好整以暇打量着他,似有斟酌。“你们马贼帮,不是还有二当家陈靖吗?”

    这一句话,却已然是晴天霹雳,石破天惊。

    秦王的意思,没有他戴隆,他也不乏交易的对象,恐怕陈靖早已成了秦王的人,这回,他想不死都难。

    戴隆面色冷硬,满面不善:“王爷你就不怕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公诸于世?小的虽然是马贼,也可清楚以你的身份,决不能做这些事。”

    “如今知晓的人,不就是你一人?”秦昊尧蓦地笑意敛去,俯下身去,眸光扫过戴隆的脸:“你死了,本王的身份就得以保全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一手扼住戴隆的脖子,俊颜生冷,因为暗自用力而微微扭曲狰狞,大口大口的鲜血从戴隆的口中淌出,仿佛生怕脏污了他的手,他不耐扭转,戴隆双目血红,脸色发青。

    咔——

    黑夜之中,传出骨肉尽断的撕扯声。

    秦昊尧漠然转身,从王镭手边接过了一方白色帕子,轻轻擦拭指节上的血滴。

    被抵在墙面上的戴隆,脖子已断,双目怒睁,双手垂在两侧,秦昊尧没走前几步,身后便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秦昊尧眸光一沉,语气不无玩味:“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看完这出好戏?给本王抓过来瞧瞧。”

    “杀人了……。快来人……。”

    声音从黑暗角落传出来,颤颤巍巍的,是个男人,却早已吓破了胆,没有半分底气。

    “爷,这——”王镭侧过身子,回头看他,不无为难。

    毕竟若是别人,他早就下手,主子跟商队官道有关,如今有人看到,自当斩草除根,免得日后走漏风声。可这个男人他见过一回,正是崇宁郡主的父亲,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他贸然将穆峯灭口,这件事想必更加麻烦。

    王镭出手,他向来放心,怎么这回,杀个人怎么还优柔寡断?!秦昊尧走出巷口,街巷上空无一人,唯独那团黑影,瑟瑟发抖也实在太过胆小。

    “还没见过这么没胆量的男人。”他无声冷笑,再定神一看,却觉得那个蜷缩在巷口的男人有些眼熟。

    细想了,他猝然直起身来,原来是穆槿宁的爹,穆峯,那个傻子郡王。

    他一手覆上穆峯的肩膀,神色一柔,宛若循循善诱:“方才的事,你都看清楚了?”

    穆峯迟疑着抬起脸,明明以近不惑之年,却是头一回见过杀人情景,满目惶恐,可是他生性痴傻,不会撒谎的本事,害怕极了也只会实话实说:“看清楚了,是你杀的人,你把那个人杀了……。”

    “王镭,送他回别院,别让他在外面走动。”

    秦昊尧朝着王镭吩咐一句,独自走出巷口,骑马离开。到雪芙园的时辰已经晚了,他躺在她的身侧,安睡一夜到天明。

    ……。



第80章赐死崇宁

    穆槿宁醒来的时候,天际才浮上鱼肚白,望着身边依旧睡着的秦昊尧,实在想不起来,他昨夜何时来的,她如今歇息了几日,总算有了下床的力气。

    从一旁披了件外袍,她走到门口,打开门来,雪儿正站在外面,一脸焦急。“这天没亮老爷就来了——郡主昨夜睡得晚,我不敢叫醒郡主。”

    雪儿身后领着的人,正是穆峯,穆槿宁看他衣裳不整,头发凌乱,急忙打开门来,让雪儿扶着他走到外堂,坐下静心。

    穆槿宁替穆峯拉好青色外袍,触碰到他的双手,却满是寒意,他的眼睑之下蒙着淡淡的黑晕,仿佛这一夜都不曾睡过。看他宛若大病一场神志不清,穆槿宁的唇边溢出轻叹,将身上的外袍取下,盖在他的身上,神色一柔,压低嗓音问道。“爹,什么事啊?”

    雪儿将暖炉搬来更近的地方,如今穆峯一脸惨白,像是被寒意包围了许久。

    “宁儿宁儿,这京城里有人杀人了,真的是杀了人……。”穆峯的双手都止不住颤抖,穆槿宁给他倒了一杯暖茶,他却连茶杯都握不住。

    穆槿宁闻到此处,面色一沉,清楚爹异于常人,她出嫁之前曾经交代过那个侍从,要寸步不离,更不能让爹深夜出行。这般想着,语气不免变得生冷:“爹你不是好好在别院吗?晚上谁让你出门去的?”

    “昨晚我写错了字,去买了一叠宣纸,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就找不到路了,也看不到老张,摸黑走到一条小巷子里,就看到了——一个男人,杀了另一个男人。”穆峯抬头看着穆槿宁眼底的不悦,面色不无歉疚,仿佛做错事的稚嫩孩童,心中自然也清楚,女儿说过不要他晚上出门,是他有错在先。

    心中清楚穆峯绝不会撒谎,可是这种事她并不想牵扯在他们父女身上,更不是她能够解决的麻烦,她只需说服穆峯,将此事平息。想到此处,穆槿宁神色一柔,语气平和温柔,寥寥数字,已然安抚了穆峯的慌张无措。“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杀人?爹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吗?王爷在朝廷,一定可以抓住杀人的罪犯。”

    “记得记得,昨夜一晚上都没睡,生怕睡着了把那个人的长相给忘了。”穆峯的眼底,一刻间汇入了光彩,他不曾歇息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缘由,穆槿宁不禁心中沉痛,愈发不能自抑。

    这世道,让她变得连是非黑白都顾不得了。她告诉自己,没有能力的事她不必插手,如今看看,还不如爹的一片赤诚,在他的心中,是非黑白还不曾混沌颠倒,世道还是最干净最清澈的。

    她压下心口的闷痛,笑靥清浅,在穆峯耳边安慰几句:“我给你拿些纸,你画好了那人长相,我便交给王爷,王爷自会找人处理,捉拿真凶。爹你放心就好,不过往后,决不能再不听我的话,独自出门了。”

    穆峯总算长长舒出一口气,穆槿宁的安慰,让他不再害怕。他也全都相信,他画好了杀人凶手的长相,自己的女儿会教给王爷,把真凶逮住,不让恶人逍遥法外——连连点头,他总算才端稳了茶杯,喝了两口热茶,不再情绪激动。

    雪儿取来了文房四宝,放在穆峯的手边,他却似乎等不及了,将毛笔润了润墨,这便要将那人面目画出来。

    穆槿宁却在心中盘算,爹在夜晚无意间撞到有人作恶,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守护爹的安危,其他的——她又如何管得了?这张宣纸,总也是落入暖炉的命运。

    “王爷,你起来了。”穆槿宁听到内室的动静,看着秦昊尧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从雪儿的手上取来洗净的朝服,走到他的身前,替他更衣。

    秦昊尧低头,望向她垂眸为他更衣的柔顺姿态,嗓音冷沉,徐徐问了句:“大清早的谁来了?”

    “王爷,是我爹来了。他说昨夜在巷子里看到有恶徒杀人,一夜没睡,很早就到王府……。”穆槿宁一句带过,不愿多谈,她知晓秦昊尧是不愿看到穆峯的,也不必一厢情愿将穆峯当成是他的岳丈说的多有分量。

    秦昊尧淡淡一笑,俊颜更显疏离。“还有这样的事。”

    穆槿宁不言不语,径自将腰带给他系上,她双手圈围秦昊尧腰际的时候,他的黑眸陡然变深,她的伤并未痊愈,只听得穆峯前来的消息就不顾一切下了床去安慰,她,还真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以前的崇宁——沦为别人嗤笑的最大缘由,也便是因为这个天生痴傻呆钝的傻子,他总以为她不愿承认自己是这样不堪的男人的女儿,而如今……。她变得彻底。

    若说是在他面前做戏,却又实在自然不着痕迹。

    穆峯才画了一个几笔,听到穆槿宁跟别人在内室说话的声音,抬起脸来,只看到秦昊尧大步走出来,身边则跟着自己的女儿。

    他睁大双目,看清楚眼前那个男人长着一张何等俊美无俦的面孔,蓦地面色死白,手中的笔无声落地,突地情绪失控,扬声大喊:“宁儿,他是谁?怎么在你的屋子里?”

    他生怕歹人来杀他,一夜安宁,更不放心,没想过歹人居然要宁儿的性命,居然赶在他前头就躲在宁儿屋子里!

    穆槿宁急忙走向前去,穆峯流露喜怒的方式在常人眼里都格外疯狂狼狈,她拉下他指着秦昊尧的双手,压低嗓音,急着抚慰他:“他是王爷,爹,是我的夫君。”

    爹跟秦昊尧只是匆匆见过一面,那也是在她刚回京城的时候,如今隔了大半年时光,早该淡忘,为何爹见着他却如此反常惧怕?!

    “他是坏人!昨晚他在巷子里……”穆峯吓得连连后退,言语不再流畅,手中力道控制不住,抓住穆槿宁的手腕,险些扼出几道血痕。

    雪儿见状,急忙跑到穆槿宁的身侧,帮着一起架住癫狂的穆峯,她也是从奶娘口中听说过,这位郡王是个傻子,虽然生性善良,但总有些怪脾气。

    “怎么了,爹?”在拉下他的双手的时候,不经意撕扯开肩头的伤口,她吃痛忍耐,蹙着眉头,却依旧不失耐心。

    秦昊尧站在十步之外的距离,不再靠近一步,眸光清冷,仿佛不为所动。

    穆峯紧紧低着头,恨不得将脖颈缩回腹中去,不管穆槿宁如何安慰,昨夜的血腥场景,总是在他眼前浮现。或许因为这个恶人居然还与宁儿同床共枕,他更是无法理清心中的杂乱思绪,愈发不受自控的失态。他像是怕极了的孩子,将脸藏在她的身后,不想看到那个俊美妖异的男人。

    “他……他杀了人了,我亲眼看到的,好多血……。好多好多血……。”穆峯早已语无伦次,血色全无,说话的时候,连双唇都在颤抖。

    闻到此处,穆槿宁蓦地转过身子,眼神一凌,柔荑紧紧覆住穆峯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的眼底闪耀着破碎光影,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朝着雪儿吩咐一句:“雪儿,你先出去,这儿有我就行。”

    雪儿迟疑了少许时候,也不再执着,走出了屋子。

    秦昊尧径自坐在圆桌旁,自顾自扬起那张宣纸,打量着穆峯笔下之人的眉目,虽然只是画了匆匆几笔,却也有模有样,有棱有角。

    有传言说,傻子也有不俗才华,穆峯出生宗室,虽然痴傻,却总有教养,居然对书画颇有造诣,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穆槿宁作画的本事,或许也是骨血中一脉相连,继承了这个傻子的才情?!

    他无声冷笑,眸光一扫,已然有几分不悦。“你爹真是好眼力。”

    穆槿宁心口一震,缓缓回过头去,不敢置信望向他。

    她原本要开口,怎么也要圆这个误会,可他居然不否认?!可惜他越是不掩盖越是光明正大,她却更无法逃避。知道的越多,便越是危险。

    若是她知道了,依她的性情,自然会烂在肚子里。可是被爹撞见了,他生性跟常人有异,不知事情轻重,若是无意间走漏了消息——这一点他自然比自己更清楚,但秦昊尧却全然不避讳?!

    她的眼底掠过满满当当的寒意,语气坚毅:“爹,你那一夜什么都没看到,杀人的,也绝不会是王爷,是夜色太黑,人有相似,你看错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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