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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宠皇后(全文+番外)-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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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件事,本宫要跟你说。本宫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若执意要走,本宫也想要等到你看到孩子出生,给孩子起个名字再走——”

    语阳公主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怒,她淡淡睇着眼前俊朗年轻的男人,人生原本就该知足,她是一个有瑕疵的人,能有赵尚这样善良的男人为夫君,能幸运生下他们彼此的孩子,即便赵尚无法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又如何?有了他的孩子,她可以当做赵尚也在她身旁,余生也绝不会难过。

    赵尚的心头,泛出莫名的苦涩和欢愉,宛若水火不容,却又让他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明白男人该有担当,他或许无法欺骗语阳自己的心,却同样无法逃避自己为人夫君为人父的责任。

    “公主,我不会离开京城一步。”

    赵尚这么说,不假思索,毫不迟疑,语气笃定而坚决,这是他的抉择,说出来,就不改了。他站起身来,绕过圆桌,走到语阳公主的身后,双手覆上她的肩膀,低声道。“当太医的人,居然没有察觉公主已经有了身子,罪该万死。”

    “你这半个月都在宫里,自然不知了。”语阳公主侧过清秀面庞,凝眸看他,成亲已有两个月出头了,他们不只是夫妻之名,更有夫妻之实,宛若亲人一样,她也没必要瞒着他。

    她在半个月前就知道了,只是因为赵尚有心事,她明白为了穆槿宁,赵尚早已焦头烂额,他最多的时候都独自呆在书房,虽然不再为穆槿宁诊治,但唯有她清楚,赵尚还是不曾停止,依旧想要找到解救的法子。

    她怀了身子,当然是好事,只是如今不是值得庆贺的关头。她也只是一句带过,哪怕赵尚要走,她也不贪心阻拦。她微微蹙眉,回过身子,压低嗓音,轻声询问:“我没敢去看崇宁,只能问问你,她走的时候,是否安详?”

    赵尚低下头,敛眉,眼底一片清朗。

    “听说是在睡梦中走的,很平静。”

    语阳公主轻点螓首,听赵尚这么说,她的心里也会平息一些,崇宁比她更年轻,人生才走了一段路,就已经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我想说的话,跟公主一样,我们活在京城皇室,身不由己,命运弄人,若想心唯独原本的清明,就不该有太多奢想。”烈酒在赵尚的喉口划出一道火焰,隐约觉得生生的痛,但他还是暗暗舒出一口气来,人或许总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往往看到另一道光。

    崇宁的事,自然会让他消沉,但人生在世,不只是有感情而已,还有别的更多的东西,他即将为人父,既然娶了语阳,就决不能轻易丢弃她,让她因为自己而成为一个不幸的人。

    “公主,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就当崇宁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就不会那么难过。”

    长臂一伸,探过语阳公主的腰际,他一手轻握她的柔荑,语气轻微飘忽,眼神晦暗不明。

    语阳公主微微怔了怔,赵尚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他说不走就绝不会离开她,他如此庇护她跟腹中孩儿,让她满心触动,即便只是责任,只是担当,他能给她这么沉重的承诺,她也甘之如饴。

    她睁大清冷的眼,泪光在其中闪耀,最终还是落下泪来,紧紧扼住他的手臂。“你我一起记住崇宁吧,绝不会轻易忘掉她的。”

    赵尚心中淌过些许暖意,视线安然地透过语阳的身影,落在不远处,他当然会记得崇宁,她的模样……会一辈子映在他的眼底,无论岁月多么变,她都还是跟最初一样。

    ……

    “皇上,喝几口解酒茶吧,别再犯头痛病了。”太监送来一碗温热的茶水,透着清凉的气味,还不曾走近站在窗前的秦昊尧,已然让他嗅到了浓重的味道,仿佛因此而酒醒。

    他的确好久不曾犯头痛病了,也是穆槿宁的功劳,他固执的时候,无人可以说动他,唯有她,说服他接受御医的诊治。

    她活着的时候,费尽心思为他着想,好几个月他滴酒不沾,也是因为她。

    而如今,他却轻易打破了这样的规矩。

    “放着吧。”重重叹了口气,秦昊尧凝望着窗外的风景,花木房的下人已经采摘了桃花林的蜜桃,今年似乎是一个硕果累累的丰收年,蜜桃也比往年长得更多,更好。

    他记得,她是喜欢蜜桃的,所以让人采了一些新鲜的,专程送去皇陵。

    他已经连着三日做这样同一个梦了。

    梦境之中,他总是不经意走到桃花林之中,隐约看到她的身影,他跟随着她的脚步,一道在桃花林穿梭,并不大的桃花林,他却总是无法看到她的脸,也不知到底她要走向何方。

    这一回,是他跟不上她。

    她一身嫩黄色华服,梳着精美的发式,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肩膀上的紫色云带,腰际系着的白色腰佩,随风舞动,宛若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子。

    他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她似乎不曾听到,不曾回头。

    在梦里,他也不知走了多久,兜兜转转,总是绕不出这一片桃花林,到最后,桃花在风中飘散,迷乱了他的双目,他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她突然出现,突然离去,来与走,都没有任何预兆。

    秦昊尧从思绪之中清醒,黑眸之内满是复杂情绪,胸口的情怀愈发纠结难辨,如今一阵清风拂来,再度送来夏日的暖意,他负手而立,扪心自问。

    是因为他没去送她,所以她刻意捉弄他吗?每一夜无法安睡,短暂地入睡之后,又是不断地做一样的梦,他只得做起来,吩咐下人送来烈酒。秦昊尧便是以酒浇愁,唯独灌下两三壶酒之后,才会昏昏沉沉地等到黎明。

    不送她,并非是真正的绝情残忍。

    他至少还可以安慰自己,她并非长埋地下,而是,他放她走,给她想要的自由。至少,即便在她走了十日之久,他依稀还觉得,她在自己身旁。

    清风里有她。

    烛光里有她。

    花开花落的声音里,也有她。

    深夜。

    “主子又喝酒了?”

    王谢走到殿外,见太监将空酒壶端出来,他瞅了一眼,止步不前,朝着自己的兄弟发问。

    王镭示意王谢不必再开口,独自从另一个太监手里接了酒壶,推门送了进去。

    “爷,少喝点吧。”王镭虽然将酒壶送上桌,给身着宽大袍子的秦昊尧斟了一杯,还是如此劝诫。

    离贞婉皇后离开,已经有十日之久了。

    每一日,都比原本的还要漫长。

    自打皇后走了,皇上就再也没有踏入那座宫殿哪怕一步。更是派人将那座宫殿封了起来,已然成了一座禁地。

    “她总是在梦里等着朕,看不清她朕却还是心甘情愿跟随她,但一旦醒来,朕就再也无法入睡,早些把自己灌醉,不是更容易再次见到她吗?”秦昊尧从王镭的手中接过这杯酒,喝了一口,黑眸之内有些复杂的笑容一闪而过,唯有对着自己信任的心腹,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

    语阳公主也出嫁了,他的身边,当真有些冷清了。

    王镭苦苦一笑,将实情坦诚,他跟随秦昊尧好些年,当然足够了解他。世人觉得秦昊尧可怕的时候,又有谁知晓他用情至深?!

    “爷的酒量太好,千杯不醉,两三壶酒如何就能醉?”

    “那今晚你就来陪朕一起喝,或许醉的会快些。”秦昊尧瞥了王镭一眼,笑容不达眼底,的确如王镭所言,哪怕喝下一坛酒,他也不见得当下就醉倒。

    并非只是借酒浇愁的意思,只因唯独他醉了睡着的时候,才会做梦,才会在梦中见到她。而自己喝酒的时候,喝的越是多,却越是容易想起过去的事,就越是清醒,黎明一转眼就到,他只能应付了去上早朝,也就又耗费了一夜时光。

    “属下相信,爷只消一闭上眼,就能见到皇后娘娘,又何必喝这么多酒?”王镭闻到此处,实在费解,若是秦昊尧想念死去的穆槿宁,回忆之中不应该都是她吗?明知自己酒量不浅还要费劲灌醉,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错了。”秦昊尧扯唇一笑,仰头,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喝得痛快,话锋一转,说的冷静。“朕闭上眼能够想到的,见到的,都是不太好的事,唯独在梦里,才不是这样。”

    王镭皱了皱眉头,听主子这么说,他也无法反驳,只能继续弯下腰,给秦昊尧再度倒了一杯酒。

    “爷好不容易不头痛了,既然娘娘已经不在了,爷也该保重身体。”

    王镭低声道,秦昊尧都发令了,他便坐下,一道喝了杯酒。

    秦昊尧但笑不语,笑容在薄唇边拂过,继而不见,黑眸之内只有阴沉森然的颜色,那一刻的沉郁,散发出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

    头痛,曾经折磨了他好几年。

    但如今想想,总比心痛来得好。

    这般想着,他当真没什么可怕的,像是一块炭火,已经炽燃了一段时日,如今被冷水浇熄,也最初成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炭石。

    微微扬起脖颈,将白瓷酒杯之中的酒灌入喉口,秦昊尧面色冷沉,夜色映在他的眼底,让他的心,没有情绪起伏,只有寒意深入骨髓。

    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212章带我走

    “皇上,一百棵木槿已经种植好了。往后,娘娘便能看到满园的木槿花开了。”

    太监在秦昊尧的面前这般说着,秦昊尧不曾抬头,依旧批阅着手下的奏折,作为回应,只是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在碧轩宫的外围,秦昊尧命人筑起了一道围墙,墙外密密麻麻种上了好几排的木槿,只是等待开花,兴许又要好几个年头了。

    世人总喜欢在世间万物上寄托哀思,其实能够看到木槿花开的,也终究只是他自己而已,穆槿宁……她会看得到吗?!

    何时,他也做出了这等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他满心自嘲,觉得是多余之举,唯独最后还是将此事放在一旁,他不曾去过皇陵,宁愿相信她只是离开他而已。

    “边疆战事休停有一阵子了,让熊大荣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北国进犯,一定要保住疆土不被侵犯。”秦昊尧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见王镭从门外走来,黑眸一片阴沉,他开口发号施令,嗓音低沉,言语之内的决绝却不容人怀疑丝毫。

    佑爵回到北国之后,东北边疆不再发生任何纷乱,因此秦昊尧也下令熊大荣驻扎在当地按兵不动,北国没有任何动作之前,他们绝不会打草惊蛇。

    他不得不怀疑,是否佑爵是因为穆槿宁,才暂且放下心中称霸天下的野心。

    只是如今穆槿宁的死讯,或许也已经传到遥远的北国,他们之间唯一牵系的人便是穆槿宁,她宛若楚河汉界,划开两个年轻帝王之间的界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但如今她早已不在,佑爵不见得会收起自己胸中宏伟蓝图,一方称霸,一方势必要还击,北国追溯根源也是骑在马背上的部落,寒冷贫瘠的国度始终无法满足他们沸腾血液之中的贪欲,佑爵会指使将士南下进犯大圣王朝,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鹿死谁手,还不定。

    ……

    一处幽静的院子,七月的暖热阳光照在屋檐上,隐约可见其后白烟袅袅,如今正是正午的时候,远处的村落,村妇都在淘米煮饭,院前的柴草堆上,有一对孩童爬上爬下玩耍,突地停止了嬉闹,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望向院内。

    耳畔,传来一曲悠扬的琴声,正是《高山流水》,一曲完毕,余音绕梁。

    孩童张望着,身在偏远村落,他们鲜少听得到这样的乐声,听得最多的,便是出外打鱼的渔夫们的号子声,因此听的过分入迷,乃至他们的母亲在远方呼唤他们的小名也不曾听到,一名圆脸村妇只能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着走到院子前,对着贪玩的孩童扬声训斥了一顿,才领着他们离开。

    院子外的嘈杂声响,并非不曾传到坐在庭院正中的男人耳畔,他的唇角微扬,面孔逆着光,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连不懂事的孩子都为他的琴声所吸引,为何她却迟迟不曾醒来?!仿佛他的琴声,也无法拉回她迷失太久的魂魄。

    他低头,指腹依旧挑拨捻弄,不曾停下,当年他的妻子美月总是称赞他的琴艺,只是她死后,他便不再碰短琴了,无心演奏,更无红颜知己倾听。

    屋门掩着一道缝隙,靠窗的木床上躺着一名女子,青丝柔顺披散在她的脑后,身着浅紫色袍子,盖着一件男人的灰色外袍,她闭着眼眸,日晒三竿却依旧陷入沉睡,宛若慵懒妩媚的千金小姐。

    下一瞬,长睫轻轻颤动,一道咳嗽声从喉咙溢出,她连连轻咳好几声,心口又痒又疼,让她格外难耐,蓦地睁开眼眸,费力撑起身子。

    眼眸之内的黯然和灰暗渐渐褪去,清明点点滴滴汇入眼底深处,她仿佛是一个新生的婴孩,才来到这个世间,这里对她而言,是极其陌生的。

    远方,似乎还有鸡鸣声。

    这儿,宛若无人之境,世外桃源。

    她一定不曾来到这儿。

    但她方才分明听到琴声……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

    她有些着急地环顾四周,屋子并不大,却很干净,打扫的一尘不染。她的眸光最终落在身上的这一件外袍上,看得出来是男人的衣裳,疑惑和敏锐蓦地侵袭她的心。

    床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空碗,是米汤的香气,她隐约嗅到,微微蹙眉,咬牙站起身来。

    过去,在她的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清楚自己是谁。

    她是穆槿宁,曾经的郡主,当今的皇后,她似乎只是睡了几天,全身疲软酸痛,但醒来之后,她依旧疲乏无力,身子虚弱,不曾好转半分。

    她不曾奢望,上苍可以让她恢复成最初模样,一笔勾销她身上要命的疾病。

    一手提着这件男人的外袍,她依旧想不起来,到底她经历了何事,如何会醒来便身处此地。或许,她当真无法掌握任何事,一切不如顺其自然。

    身子倚靠在墙面上,她轻轻拉开门,望向庭院中央,一个人背向她端坐在树下,膝上放了张焦尾短琴,正在弹奏。

    这人的背影,并不让她觉得陌生,她更不曾生出任何敌意。

    当然,她是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是谁。

    “李大人?”

    她满目错愕,低呼一声,嗓音自然很轻,但庭院中的男人却还是听到了。他仿佛惊喜至极,陡然间就停下弹琴,将膝上古琴放下,当即站起身来,疾步走向她。

    她的心中当然都是疑惑不解,她分明是在皇宫,为何一转眼的功夫,就在这荒郊野外的庭院之中?!

    为何,李煊也在她的身边?!

    “你终于醒了,郡主。”

    他扶着她的柔荑,看着穆槿宁坐在床上,他笑着看她,眼底有太多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仿佛是失而复得,仿佛是悲怆哀伤,仿佛是……

    如今,已经鲜少有人唤她郡主了。

    “这儿是?”穆槿宁低声询问,直直望着李煊的侧脸,即便不解疑惑,心中清楚他迟早会告知她一切。

    李煊扯唇一笑,起身走到一旁的暖炉上,端来温热的米汤,送到她的面前,说的平静自如。“是我当年养病的地方,只是这回没人知道郡主在这儿,连余叔我都不曾告知。”

    当然,她在宫外可是一件大事,知道她下落的人越多,她就越危险。

    端着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不难揣测这几日,她昏迷不醒,都是靠这些清淡的米汤度日,她明白其中自有内情,眼波一闪,却依旧沉默着。

    从穆槿宁的眼中隐约看到她的不解神色,李煊站在她的面前,毫不掩饰,跟她坦诚实情。“公主与驸马成亲那一日,郡主也去了驸马府,我曾经在远处遥遥看到郡主一眼,自从那日见了一面,更觉得郡主有难言之隐,私下遇着了赵驸马,才知你在宫中的日子并不舒心。”

    “上次你来宫里找我,也是赵尚帮的忙?”穆槿宁总算看到了一些眉目,心中起伏跌宕,生出莫名难辨的情绪,过去历历在目,李煊曾经试图将她带出宫去,谁曾料想却在南门之前被秦昊尧堵住了去路,若不是她用性命要挟,李煊也无法从中逃脱。

    “以前跟赵驸马只是寥寥数面,但那回他助我入宫,只可惜没能带走郡主,还让郡主陷入僵局。”李煊点头回应,眼底的平和亲切,仿佛面对一个至亲之人,他低声说道,据实以告。“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驸马,他对我说,郡主的日子不多了,他这么做,只是想给她赢得一些时间,让郡主看看宫外的天,闻闻宫外的花香,吹吹宫外的风……不想让郡主的最后日子,还过得那么艰难。”

    赵尚一直不曾放下她的事,她几乎以为他一度放弃。这些话,质朴却又沉重,听的穆槿宁的心头宛若压着千斤巨石,不能自拔。

    这些事,赵尚自然是瞒着所有人。

    当然他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便是他的妻子语阳公主,至少她不必因为知情而担负整件事的连累,若是获罪,他愿意承担一切。他素来都是这般的性子,他看似温和如水,谦谦君子,其实他也有自己的聪慧心思。

    “那么,赵尚最后给我的静心丸,是——”她在记忆之中回想了几遍,才找到源头所在,赵尚最后一回来见她,承诺会对她尽一分心,给她送来了消减疼痛的药丸,她对赵尚向来是信任的,自然也不疑有他。如今想想,或许是静心丸上出了问题。她将眸光投向李煊,轻声细语。

    李煊低声喟叹,眼神黯然许多,他跟赵尚都是关心她的人,想要帮她,哪怕是最后一段日子,哪怕及其短暂,他们不惜代价,却不奢望得到任何回报。

    “是假死药。赵驸马跟我嘱咐过,只消三日三十六个时辰之内,人会再度醒来。只是这一回,郡主醒的有些晚了,我甚至以为郡主都不会睁开眼了。”

    “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京城了。”穆槿宁心中百转千回,听李煊这么说,她才感觉自己跟皇宫离得那么遥远,秦昊尧对她的感情,让她冷漠地送走身边很亲的人,好心帮她的李煊,也落得个被驱逐出京的下场,她于心不安,也有一阵子不再听说他的下落。

    “是啊,走了,又回来了。”叹息之中传来些许无奈,他笑颜对她,依旧是最初模样,让人心头留有源源不断的暖意。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离开京城也只是让秦昊尧安心,在半月之后,他悄无声息地重回京城,暗中找了赵尚,说明自己的来意。当下赵尚已经清楚穆槿宁来日无多,他无法医治她,但亲耳听穆槿宁说最后的心愿便是离开皇宫,赵尚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眼底是一片暖融,宛若三月春光,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皇上会将我驱赶出京,我早就料到了,这是迟早的事,若是能把郡主一道带走,这儿也绝不会留恋。”

    穆槿宁突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回到王朝的时候,李煊是一个青年才俊,有锦绣前程,如今——他失去了官位,李家也落魄了,甚至……她的眸光落在他的左腿上,心酸不能自抑。眼神愈发黯然,她柳眉微蹙,如今的情势让她有些为难,因为她自私的心愿,李煊跟赵尚,说不定会落到更坏的结果。她是一个将死之人,自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但不愿他们因为自己变得更加不幸悲惨。

    见她垂着眼眸,静默不语,李煊直觉地以为她因为他们的自作主张而变得两难,他沉心静气,沉默了半响,才说道。“郡主,赵尚跟我都是想尽心尽力帮你的人,却也无意为你招来横祸。若是你此刻后悔,我愿意亲自送你回宫。”

    在等待她醒来的这几天,他对自己一遍遍说,他并不奢望得到她,他只是忘不了她在南门前的眼神,绝望和落寞,全部浸透在她的眼底,或许他这辈子无法忘记,她是如何以簪子深深刺入白皙脖颈,血流如注也非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走到如今,若他还惦念那份虚无的感情的话,才是自私可怕的人。

    他会帮你的,若这是他可以为郡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煊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他跟赵尚都无力挽回她的不幸,他们做出这般无法原谅的事,初衷只是让她过想过的生活,哪怕……只有一日也好,他心甘情愿,不怨不悔。

    “如今,只要郡主一句话。”他一脸坚决,当真是释怀了,不管长短,只是等一个结果。

    他在等,穆槿宁做出决定。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愿意陪她去。

    默默闭上双目,手中的这一碗温暖米汤,仿佛将她身上的虚弱,一分分击退,她轻启泛白的双唇,她的声音柔和得让他感到安心。

    “李大人,带我走。”

    有时候,逃避,并非厌恶,并非憎恨,而是……静静地这般想着,她苦苦一笑,掀开帘子,望着道路两旁不断退后的大树。倚靠在马车的一旁,她几乎半日不曾说过话,因为她实在太过虚弱无力,李煊雇来的马车只能载着她走很短的路程,他问过她想去何处安顿下来,她的眼前一片空白,只是说了句。

    往东走。

    她没有再问,李煊是如何将她带出皇宫来的,是如何精心的计划才会蒙蔽了秦昊尧如此精明的双眼,但她也鲜少再去追究往事,对于她的死,秦昊尧应该是难过的,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她迟早要走,早些离开他,才是给彼此自由。

    他们纠缠了许多年,这辈子没有落得个好结果,她也觉得累了,当真只想静下心来看看世间的日出日落,花谢花开。

    也容忍她在最后的时刻,自私一回。

    他们依旧在往东走,约莫走了五六日了,她忍耐不了长时间的舟车劳顿,马车走不了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这一路上李煊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或许她的憔悴,早已透露了她身体的秘密。

    有时候一两日,她跟李煊也说不上几句话,他扶着她上马车,他扶着她下马车,他们走过不少地方,对彼此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经历。

    李煊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说什么都答应,有时候她甚至还不曾开口,只是一个眼神,他便知晓她想要什么。一路上,他们一道看日出,一道看日落,他会在启程之前采一朵盛开的野花给她,他会灌上一瓶山涧泉水给她解渴,唯独很多事,彼此从不谈及。

    他是一天天看着她除了清水,几乎什么都不碰,赵尚的话宛若钟鸣在耳畔警醒,赵尚说起过,何时她连水都咽不下的时候,便是她的死期了。

    “客栈的小二说,这儿最出名的便是桂花糖,你尝尝看。”李煊叩响了她的门,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从身后取出一个纸袋,递到她的眼下。

    穆槿宁噙着浅笑从他的手中接过纸袋,李煊的心思她岂会不知?他是生怕她迟早滴水不进,根本撑不了几日,明知她如今很难下咽,这些糖,或许会让她自如许多。

    他已经用尽了心。

    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但只有到了最后才不得不承认。

    “李大人,你知晓最东边的地方是哪里吗?”穆槿宁唇畔的笑容变得微弱,她扬眉看他,强颜欢笑。

    “郡主怎么会这么问?”李煊望着她的笑靥,伸手取来外袍为她披上,哪怕如今是夏日,她的手还是冰凉,在她的身上,他看不到一分生机。他敛去眼底的黯然神伤,平静地追问。

    “以前在塞外的时候,听过一种说法,将死之人若是到达西边极乐世界,就能洗去一身罪孽,下辈子会一帆风顺,得到极乐。”顿了顿,她话锋一转,李煊永远是阳光般温暖的男子,他为她披上外袍的瞬间,似乎又让她想起过去。这辈子的债,或许她永远无法偿还。她的眸光,宛若虚无的空气,轻轻越过李煊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窗外,遥远的星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若是去了东方,下辈子会换一种活法,也遇不着这辈子的故人,即便擦身而过,都认不出来的。”

    穆槿宁的话,堵住了李煊的口,他没有深究过,到底穆槿宁要去东方是何等缘由,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随口说说。

    “这些话,都是假的吧,不管去向何方,能拥有的不过是这辈子。人心总是贪婪,这辈子过得好的,恨不能下辈子同享富贵荣华,这辈子过的不顺心的,也总是自欺欺人下辈子可以咸鱼翻身。”

    她扬唇轻笑,眼神沉敛,言语之内满是轻视不屑,她却没有这么多的贪心。

    “李大人,明日我们骑马吧,好么?”她压下心中的心事,佯装自若,从纸袋之中捻起一块桂花糖,她装作无事人一般品尝香甜滋味,似乎是不经意地提及。

    李煊微微蹙眉,面色一变,别说骑马了,即便是坐马车,她都熬不了太久,他实在不愿答应,拿她的性命来开玩笑。

    “答应我吧。”她笑弯了眉眼,如此绚烂的笑靥,他也是许久不曾看到,几乎让他无法抑制心中的苦痛,他不得不告诫自己,她的任何一个请求,他都会点头。

    看他最终点头,穆槿宁唇畔的笑花绽放更甚,酒窝之中盛满了知足,送走了李煊,她才放下手中的纸袋,笑容垮下,缓步走到窗前,她没跟李煊说,她心中的感觉。

    她不愿再看他为自己担忧了。

    她知道,体内毒药即将让她死的痛不堪言。

    或许是之前的那段日子太难熬,隐约知晓死期将至的时候,更多的居然是轻松。

    翌日清晨,李煊在她的门外等候,扶着她一步步走出客栈,他早已在镇上雇了一匹温顺的灰色骏马,看着她稳当当坐上马背,他才坐上去。穆槿宁微微怔了怔,望着他宽厚背影,渐渐失了神。记得她最初看到李煊左腿的异样时候,他还神色自如地说,幸好他还骑的了马。

    那一句话,一刻间就刺得她满口苦涩。

    “他对你做出这等事,我心中满是愧疚,但也知道是没法子的事,李大人,或许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但还是希望你可以介怀——”她的眼底掠过周遭的风景,青山绿水,天际偶尔还有孤鹰飞过,胸口却蓦地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仿佛是将滚烫的烙铁紧紧按上她的心口,她忍住疼痛,低低地说。

    李煊拉着缰绳,身下的骏马走的并不快,他听得眼神黯然,她言语之中的“他”,自然是说的秦昊尧。

    但当初的是交易,用一条伤腿换来自由和得见家人的最后机会,他觉得是值得。

    正如穆槿宁所言,当下秦昊尧跟自己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没有更加缓和的办法。

    “我早已介怀了,郡主。”他淡淡说道,一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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