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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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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孩子的女人低声问道,黑裙马尾的年轻女子回过头来,蹙起眉头回答:“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在不久前失踪,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那怎么办呢?”女人几乎都要晕倒了,还是男孩搀扶住了她,“对不起,您是?”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今天来帮他处理房子的事。”

“您好!”她显得很激动,祈求般看着对方眼睛,“妹妹,你能不能帮我?”

“你是他什么人?”

她把男孩拉到身前说:“这是我的儿子,也是路中岳的亲生儿子。”

“你说什么?我表哥不是没有孩子的吗?”

“十多年前,我是路中岳的女朋友,怀孕后他说要分手,给了我一笔分手费,让我马上回老家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知道他有了别的女人,铁了心要跟别人结婚。我每天哭得昏天黑地,大着肚子回了老家。医生说孩子已经大了,强行要打的话,会有很大危险。而我也舍不得这孩子,便狠狠心将他生了下来。还好我父母通情达理,他们帮我一起带孩子,就这样长大了。”

“我表哥都不知道?”

“当年,路中岳无情无义抛弃了我,我恨他还来不及呢。反正拿到了分手费,又相隔几千里的路程,我再没有找过他。”她越说越羞愧,指着男孩的额头说,“你看——他有块青色的印子,跟你表哥脸上一样,绝不会有错的,这就是他的亲生骨肉,现在不是有亲子鉴定吗?我可以带他去滴血认亲。”

“别说了!我没有怀疑你。”

“去年,这孩子的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了,以前积攒下来的存款也快用完了,我要出去打工,就想把这孩子还给路中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听说他很有钱,就算不能给孩子一个名分,至少也能讨口饭吃。”

说着说着,做妈妈的眼泪掉了下来,对着孩子说:“快叫阿姨,说出你的名字。”

男孩看起来很乖,自始至终没有半句话,这才怯生生地说:“阿姨,我叫路继宗。”

“对不起,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也很想找到我表哥。但你们不知道,他现在是个杀人犯,警察在全国通缉他!”

“这个杀千刀的家伙,是老天的报应吗?可是,我们母子该怎么办?”

年轻女子打开钱包,掏出三千元送给这对母子:“对不起,这个你先拿着吧,就当作是回家的路费。”

“这怎么行?”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当年犯下的错误,我会替他好好弥补的。但我也实在找不到他,如果有他的消息,无论是关进去还是怎么样了,我都会立刻告诉你的。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码,我可能随时都会联系你。”

“好的,太感谢你了!”

她顺手把三千元塞好了,互相记下电话号码后,年轻女子补充了一句:“你在外面听到路中岳的消息,也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为了救他的命。”

“妹妹,我记着呢!”

这可怜的女人拉着儿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二虎正在被保安队长训斥,怎么把这种人放进了小区大门?

夕阳斜斜地照来,黑裙马尾的女子孤独地站在别墅门口,整个人似一团冰冷的火焰。

路边郁郁葱葱的夹竹桃花很快就要开了。

她叫欧阳小枝。

第三章

2006年,圣诞节。

黄海警官把司望带到家里,买了许多熟食与冷菜,还给自己准备了两瓶黄酒,给男孩买了大瓶雪碧。

窗外,下着冰凉的雨。

司望的脸越发成熟,眉毛也渐渐浓密,再过两年就要发育成少年。

有一次,警官特意带这男孩去了澡堂子,果然在他左侧后背心的位置,发现了那条刀伤似的胎记——黄海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出来。

司望三天两头来这儿玩,每个角落都向他开放——除了有个神秘的小房间,房门永远紧锁,不知藏些什么?

黄海自顾自地喝酒,吞云吐雾,直到男孩大声咳嗽,才把烟头掐灭。

“今天,是阿亮的两周年祭日。”他摸着司望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抖,“真像一场梦啊。”

“阿亮是谁?”

黄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相框,是黄海与一个男孩合影,背景是人民公园,花坛里有许多气球,依稀可辨“六一”——男孩长得有几分像司望。

“他是我儿子,只比你大一岁。四年前,他被查出白血病,我找遍全国的医院,想给他做骨髓移植,却始终没找到合适对象。阿亮在医院住了一年,化疗让他的头发都掉光了,最后死在我怀里,十岁。”

“你很想他吧。”

“那一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偷偷掉眼泪,直到遇见你,小子。”

这个中年男人把司望抱在怀中,又粗又热的手掌抚摸他,就像儿子还活着。

“阿亮的妈妈呢?”

“老早离婚了,那婆娘跟个有钱人跑了,移民到澳大利亚,儿子死后再没回来过。”

“好吧,我不怪你。”男孩摸了摸警官脸上的皱纹,“以后,你可以叫我阿亮。”

“阿亮死了,他不会再回来的,小子。”

黄海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似乎已完全接受了儿子死去的现实。

“死是一场梦,活着也是。”

“臭小子,你又来了,敢学大人一样说话!”

他喝下整杯酒,司望拉着他的胳膊:“够了,你快喝醉了!”

“别管我!”

黄海警官将男孩推开,又给自己灌下一杯。司望将他搀扶到沙发上,他喃喃自语:“阿亮!别走!阿亮!”

酒醉过后……胃里涌起一阵恶心,黄海趴在地板上呕吐,今晚酒量怎么如此之差?

他尴尬地收拾呕吐物,才发现小房间的门半开着,传出轻微的脚步声。

摸了摸身上的钥匙,果然已被司望这小子拿走了。他飞快地冲进小房间,充满霉变腐烂的味道。男孩雕塑般站着,注视整面墙壁,贴满泛黄的纸张与照片,密密麻麻如追悼会上的挽联。

照片里有黄海最熟悉的画面——杂草丛生的荒野,坍塌的围墙,高耸的烟囱,破旧的厂房,锈迹斑斑的机器,通往地下的阶梯,圆形把手的金属舱门……

南明高中的学生们传说的魔女区。

司望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照片里不时出现警察的身影,还是20世纪的绿色警服,拍摄于1995年6月。杀人现场打着灯光,背景是黑暗无边的地底,积满肮脏的水,发出令人厌恶的反光。

他看到了申明。

二十五岁,茂盛的头发,未婚妻买给他的衬衫,已被污水染成漆黑。臂上缀着红布的黑纱已难以分辨,大摊血迹尚未褪色……

照片里的脸还埋在水中。

下一张照片,尸体被翻了过来,惨白灯光下有张惨白的脸——男孩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泪水却从眼皮的缝隙间涌出。

黄海警官从背后抱住他,伸手挡住他的双眼。

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可以想象一个人被杀后,又在地底的雨水中被浸泡了三天……

死后三天的申明,倒在死亡的水中渐渐腐烂。

接下来的几十张照片,每一张都足以让人毕生留下噩梦。司望却用力推开警察的手,瞪大眼睛看着照片——死者背后的刀伤,不到两厘米的一道红线,却足以让心脏碎成两半。

他没有看到凶器。

尸体运走以后,警察继续勘察现场,将地下室的积水抽走,搜索可能的证据。并没有传说中的坟墓与白骨,只是墙上刻着些奇怪的文字与符号。

终于,黄海从男孩手里夺回钥匙串,看着小房间角落里的铁皮柜子说:“十年了,这个小房间从没改变过,你知道为什么?”

“这是你至今没有侦破的案子!”

“1995年6月6日清晨,在南明中学图书馆屋顶上发现被毒死的女生,她就读于高三(2)班,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死者的班主任叫申明,他被当作杀人嫌疑犯,被我亲手抓进公安局又亲手放出来。6月19日子夜,南明路边的荒地里,有群野狗撕咬一具尸体,引起下夜班的工人注意,那是南明高中的教导主任严厉,身上有数处刀伤,致命的凶器就插在身上。警方发现申明失踪,门房老头也证明在当晚看到严厉与申明走出学校,大家都怀疑他就是凶手,杀死教导主任后潜逃。警方全城通缉三天都没抓到他,直到有个女生向学校报告,说在申明失踪的那天,他提到过学校附近的废弃厂房,也是学生传说中的魔女区。6月21日上午十点,警方才发现了他的尸体——当时连续几天大雨,地下仓库积水严重,尸体浸泡在水中,凶器却消失了。那么多年过去,这些数字仍然牢牢记在我脑中。”

黄海一口气说完这些,酒差不多也醒了,小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感到浑身冰凉。

他还记得杀死严厉的那把军刀——生产厂家原是大三线的兵工厂,刃长15厘米,使用特种钢,带血槽的矛形刀尖,沿袭军品痕迹,很像特种兵的匕首,锋利度、保持度、硬度、韧性与防腐蚀度都属一流。这种刀在市场上极其罕见,当时只在一些特殊部门内流通。

15厘米,305厂,特种钢,带血槽,矛形刀尖……

而在房间的另一面,白花花的墙上,用红色记号笔画着无数道线,组成一幅巨大的人物关系图。触目惊心的红字,乍看竟像是黄海蘸着自己的血写上去的。

墙壁的核心是两个字——申明。

围绕这个名字,伸出去八根粗大的线条,每条线都指向一个名字,分别是:柳曼、严厉、贺年、路中岳、谷秋莎、谷长龙、张鸣松、欧阳小枝。

每个名字下面都贴着大头照,其中柳曼、严厉、贺年、谷秋莎、谷长龙,这五个人的名字上,分别打着红色大叉,代表他(她)已经死亡。

“申明”这两个字就像邪恶的咒语,凡是与他连上线的人,大多已遭遇了厄运。就在今年,谷秋莎与谷长龙——申明曾经的未婚妻与岳父,也遭遇了家破人亡的惨剧。人们都会顺理成章地联想:这是否幽灵的报复呢?

还活着的只剩下三个人。

路中岳也不知潜逃在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通缉犯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司望指了指墙上的名字说:“张鸣松与欧阳小枝又是谁?”

“张鸣松是案发时南明高中的数学老师。”黄海也被他提醒了一下,很久没再注意过这两个人了,“欧阳小枝就是在案发三天后,说申明可能在魔女区的女生。”

“这八个人都与死者有着直接与间接的关系吧?”

“申明死后一个月,我就画下了这幅关系图。最有嫌疑的是路中岳,他竟与死去好友的未婚妻结婚了。他是南明路钢铁厂的工程师,当晚他正在厂里值班,案发地距离值班室直线距离不超过二百米。当时,路中岳的父亲在区政府工作,他坚称自己整晚都在睡觉,没有证据证明他与申明的死有关。这些年来我一直盯着他,两年前发现贺年的尸体,我还找过路中岳几次。没想到他真的成了杀人犯,现在全国每个公安局都有他的通缉令。”

“你把所有资料都贴在这个屋里,并不准任何人进入,因为这是你的禁区,也是你作为警察的耻辱?”

“找死!”他把司望赶出小房间,又倒了杯冷水浇在自己头顶,“今晚泄露了太多的秘密,要是让你妈妈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再让你来我家了。”

“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只是觉得你很可怕——有时候,你又不像是小孩子。”

“每个人都这么说。”

“为什么你要关心1995年的案子?那时你还没生出来呢!”

“为了你。”

这个回答让黄海警官颇感意外,他看着窗外闪烁的圣诞树说:“你真是个可怕的孩子。”

忽然,门铃响起。

什么人在平安夜来访?黄海重新锁紧了小房间,司望却像主人似的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半白,身体不再像从前挺拔,皱纹增加了很多,整张脸消瘦而憔悴。他紧拧着眉头,看了看门牌号:“小朋友,这是黄海警官的家吗?”

“是。”

“抱歉打扰了,你爸爸在家吗?”

居然把他当作了黄海的儿子,司望也没有否认,点头道:“他在家。”

黄海立即把他拉到身后,拿块毛巾擦着自己淋湿的头发,语气粗暴地说:“老申?我不是让你不要来我家吗?”

“对不起,黄警官,打你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就直接找上门来了。因为太重要了——我又有新的线索了!”

“说吧!”

“昨晚,他在书店里买了一本书,你猜是什么?《达·芬奇密码》!我看过这本书无数遍了,关于宗教、历史、艺术与杀人的小说,居然也有圣殿骑士团与郇山隐修会。”

黄海彻底晕了,搔着后脑勺说:“什么山?”

“Priory of Sion!”

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居然说出了一句流利的英文术语。

“老申,你看都一把年纪了,少在我面前放洋屁。”

司望看这男人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在门口拉了拉黄海的衣角说:“让他进来说话吧。”

“闭嘴!”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到厨房间去待着,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切!”

但他毕竟是个警察,司望乖乖地躲进厨房,但不知有没有偷听。

“坐吧。”

黄海给这位圣诞夜来访的不速之客泡了杯茶。

“警官,我悄悄跟踪了那个人,他坐在地铁上阅读《达·芬奇密码》,同时还详细地做着笔记,手指居然还在画着十字,以及许多奇怪的形状,嘴里不知在念些什么东西,也许是他们组织的神秘指示。”

“你没被人家发现吧?”

“放心,我隐藏得很小心,戴着口罩与帽子,他看不到我的脸。”

黄海搔了搔脑袋,点上一根烟:“该死的,我是怕他再打110报警,或直接找我们局长投诉!局长女儿明年要高考了,最近在跟着他补习呢!”

“太危险了!赶快告诉你们局长,绝对不能让他接触孩子!我怀疑他是郇山隐修会或玫瑰十字会的成员,至少也是共济会成员!”

“你是个优秀的警官,而我是个资深的检察官,我们都有过相同的办案经验,心里有鬼的家伙,无论表面上伪装得多好,都逃不过我们俩的眼睛。我敢保证——他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数学老师!”

“是,他是全市有名的特级教师,当然不普通了。”

这位资深检察官越说越激动:“他的眼里藏着一种恶鬼般的邪气!你要相信我的直觉,尽管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友善。申明被杀以后,你们警方迟迟未能破案,我常去市图书馆,查找法医学与刑侦学的资料。有一回,我在阅览室偶遇那家伙,直接袒露了自己的身份,包括我与申明的关系。我问他是不是在借教学专业书?他却尴尬地否认了,还用手遮挡住他借的图书封面。我又问到申明死后学校有什么变化?他只说校长因此而被撤职,老师与学生承受了很大压力,就匆匆告辞逃跑了,显然在刻意回避,若非心中有鬼何必如此?于是,我利用检察院的关系,调查了张鸣松在图书馆的借书记录,发现他看的竟大多是宗教学符号学方面的,还有不少关于杀人的侦探小说,比如《无人生还》《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甚至有法医学的专业书。”

“老申,你听我说一句……”

“别打断我!在我儿子被他杀死那年,他已经三十来岁了,到现在四十多岁,却始终没有结婚,他的条件那么优越,找个老婆还不容易吗?因此,极有可能心理变态!”

“捕风捉影。”

“还有,我调查了那个变态的祖宗三代,查下来什么结果?他的祖父曾跟随外国传教士工作,就属于《达·芬奇密码》里的‘事工会’。1949年,这个假洋鬼子作为帝国主义间谍被公开枪决,临死前念了一长串外国话,据说是拉丁文的咒语,对肃反公判大会上的干部群众实施诅咒。黄警官,你懂了吗?他的祖父就是国外邪恶组织的成员,自然而然传递到了他身上。而他的父亲在二十年前死于自杀,死亡方法极其诡异,是把自己锁在一间石头房子里点火烧死的,我认为那是某种自我献祭的仪式。”

“申援朝,你是一个老检察官,应该知道凡事要讲究证据。很感激你向警方提供的线索,但在这十年来,我已经听你说过无数遍了!我几乎能把你的全套所谓证据一字不差地背出来,我也为此调查核实过好几次,每次都证明你在胡说八道!你每个礼拜都要给我打电话,跑到公安局我的办公室里,今天你发展到上门来堵我了。”

“因为昨晚的发现很重要啊!证明了他与《达·芬奇密码》里的神秘组织有关联。”

“我建议你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做这些危险举动了,人家早就发现你在跟踪他了,不知道打110报警过多少次,我可不想亲手把你抓进看守所里去!”

申援朝急着补充了一句:“还有一条理由哦!最后一条!听我说,他虽然是特级教师,却不是共产党员,也没有加入民主党派,其政治身份很可疑!”

“太会罗织罪名了!简直是‘文化大革命’!幸好我老黄只知道破案,从不受贿腐败包二奶,要不然落到你手里也惨了!十年前,当你第一次跑到我面前,说那个人有重大嫌疑时,我即刻进行了调查,发现他有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据——1995年6月19日,他参加教育系统的学术会议,在一座孤岛上的宾馆,至少有四十个人可以作证。当晚下着大雷雨,岛上唯一的渡船无法出海,大家都被困在海上,他与教育局长睡同一个房间,怎能回到学校来杀人?”

“这些年我看了无数的推理小说,即便再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都有可能是伪造或虚假的,没想到你这么资深的警官都被他骗了!”

“柳曼遇害的那晚,他正在给两个高三男生补课,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同样不具备作案条件。虽然,他一直没有结婚,但从不缺乏追求他的异性。他的家庭出身良好,又是清华毕业的高才生,眼光太高没看中合适对象,这样的人很普遍。”

申援朝的声音越发颤抖:“我跟踪这个杀人犯整整十年,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黄警官,我不怪你,十年来,你也一直在寻找凶手,我非常感激你。但我是申明的爸爸,我能感觉到他的灵魂,一直没有去投胎转世,而是飘荡在我身边——你知道吗?今天早上,申明给我托梦了,我看到他站在一条河边,还是二十五岁时的样子,手里捧着一碗浓稠的汤。他要我给他报仇,他说凶手就是那个人!”

托梦?

黄海彻底无语了。

“走吧,老申,你回去好好休息。我保证,一定会抓到凶手的,除非——我死了!”

警官打开房门,把申援朝请了出去,老检察官在电梯口哆嗦着说:“记得去他家搜查,你知道他家地址的,他住在底楼,有个小院子,把地面挖开来,肯定会发现大量尸骨!”

目送对方进了电梯,黄海才回到家里,发现司望已经在门口了。

“你小子在偷听!”

他暴怒地把男孩推到墙角,司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像是被吓坏了:“他是谁啊?”

“司望同学,我跟他在玩游戏呢。”他把后面的脏话吞回肚子,轻描淡写道,“他只是一个……老朋友。”

第四章

平安夜。

申敏已睡在床上,她的卧室墙壁挂着许多星星,晚上关灯就像在星空下。床头亮着一盏台灯,她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翻阅同学们的圣诞贺卡。

有个男生只写了几个字:小敏,我喜欢你,能跟你做朋友吗?

小学五年级的她吃吃一笑,随手把这张贺卡扔床底下了。

冰冷的雨点打在窗上,她焦虑地看了看时间,心想爸爸怎么还没回来?今晚还要在外办案审讯犯人吗?

她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有个男人走进来,看起来不像是爸爸,更像爷爷或伯伯,头发已经半白了,带着一股阴冷湿气。一看到申敏,他就从严肃变得喜悦,摸了摸她的头发:“小敏,早点睡觉吧,明天上学别迟到了。”

“爸爸,你去哪里了?”

“去见一个老朋友。”做爸爸的关了电灯,“晚安。”

第二天,申敏背起书包上学,坐了两站公交车,走进长寿路第一小学。她的教室在一个隐蔽的院子里,那栋蓝白色的小楼,五年级(3)班。

她有双杏仁般的眼睛,一头乌黑长发,厚厚的白棉长裙,衬着有光泽的健康肤色。

放学后,夕阳下,她回到自家小区,跟几个邻家姑娘打三毛球。她把一个球打进树丛,茂密的冬青深处,小孩也很难钻进去,正当她们着急时,有个男孩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他的年纪与申敏相仿,似乎在学校经常见到。

对,他也是长寿路第一小学的,但是不同的班级。这张脸令人印象深刻,双目总是闪烁忧郁的光。曾经有段时间,学校里流传着他的故事,大家都说他是个神童。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老样子,没有老师再提起他了,依然一个人孤零零的,再也没有任何朋友。

他叫什么来着?申敏却一时想不起来,现在她最关心的是三毛球。

男孩擦去身上的枝叶与泥土,手中攥着她的三毛球,交到女孩冰凉柔软的手心里。

“谢谢!”这是申敏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是二班的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司望,司令的司,眺望的望,你呢?”

“申敏,申请的申,敏捷的敏。”

“申敏?”

男孩似被这名字吓了一跳。

“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啊,我们的姓都很少见,不是吗?我敢打赌在班级里,不可能有第二个姓申的。”

申敏天真地点头:“嗯,司望,你也住在这里吗?”

“不是的,今天正好路过。”

“我们一起打球吧。”

这个叫司望的男孩,战战兢兢拿起球拍,才发现手背破了条深深的口子,想必是在冬青丛中捡球时,不当心被锋利枝条割破的。

“哎呀!对不起,我让你受伤了。”

“没事的。”

司望用手盖住伤口,她刚想说“到我家去擦擦药水”,转念又想万一被爸爸看到,说不定会挨骂的吧。

“等一等,别跑哦!”

女孩飞快地跑上楼去。不到两分钟,不但拿来红药水,还有创可贴与酒精棉花。她抓住司望的手背,小心地清理伤口,最后用邦迪创可贴粘住。

旁边几个女孩都在偷笑,而男孩扭头逃出了小区。

第二年,在长寿路第一小学的操场上,司望有了自己的玩伴。他会跟女孩们打三毛球,玩捉迷藏,跳皮筋,也不管是否会被其他男生耻笑。

五年级,下半学期,同学们都在准备考试,申敏最爱上的却是音乐课。五月,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她只穿件薄薄的汗衫,露出细长的脖子与胳膊,随老师的钢琴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二班有个女生家里很有钱,每天放学都有辆奥迪等在校门口,时常引诱司望坐她家的车顺路回家。有天傍晚,申敏躲在学校门口的大树背后,发现那女生扯着他的衣角说:“司望,我有两张《哈利·波特》的电影票,你陪我去看吗?”

司望尴尬地扭头就跑,正好撞到申敏面前,两人都笑了起来,就在学校花园里散步。

“你知道吗?为什么有人说我是神童?”男孩故作神秘地轻声说,“因为我拥有超能力。”

“啊?”她瞪大了眼睛,“超能力?我不信!”

“比如,我能猜到你爸爸的名字,是不是叫申援朝?”

“对,但这个很容易查到嘛。”

“你还有一个哥哥,不是表哥哦,我说的是亲哥哥。”

“嗯?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你回去问你爸爸就明白了。”

“难道……”

申敏想起家里的客厅,除了妈妈的遗像,还挂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黑白照片,但爸爸从未说起过那个人是谁?

“不说这个了,你妈妈还好吗?”

“她死了。”

“哦,对不起。”

“妈妈肚子里有我的时候,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医生说生孩子会有危险,但她还是坚持要把我生下来。结果在我出生的那天晚上,她流了很多血死去了。”她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坐在花坛的石凳上哆嗦,“是我杀死了妈妈!”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1995年12月20日。”

司望若有所思地掐了掐手指头:“原来,那天已经有了。”

“你说什么?哪天?”

“那么你得叫我哥哥,因为我是12月19日出生的,比你早一天。”

“我才不这么叫你呢!”

“好吧,你知道你哥哥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说说看?”

申敏已擦去了眼泪,疑惑地看着他的脸。

“1995年6月19日。”

说出这个日期,司望也低下头来,脸颊上有什么缓缓滑落。

“你怎么也哭了?”

“哦,刚才一阵风吹过来,有沙子弄进眼睛里了。”

“别动!瞪大眼睛!”

女孩用舌尖舔了舔他的眼白。

“爸爸告诉我,女孩可以哭鼻子,但男孩不可以。”

她说话的表情很自豪,司望点着头说:“你爸爸说得很对!”

“那你还哭吗?”

“不会了,我保证。”

司望擦干眼泪,狠心转过身:“我要回家了,再见!”

半个月后,他们从长寿路第一小学毕业。这里都是小学读到五年级,直接升入初中预备班。申敏与司望升入了不同的初中,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有时候,她也会幻想跟司望两个人出游,在长风公园的银锄湖上划船。忧郁的男孩就坐在对面,一同划桨掠过水面,藏在铁臂山投下的阴影中,头倚着头看太阳西沉……

第五章

2007年,秋夜。

“小子,你知道在去年的圣诞节,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个小房间里的秘密吗?”

黄海在家跟司望下象棋,要是对面窗户有人看到,必定以为这是父子情深。

“你喝醉了呗。”

“呸!老子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其实,我是故意让你知道的,因为你肯定有自己的秘密,关于1995年申明的死……”

“至少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所以,这是一个交易,我告诉了你警方掌握的真相,而你也必须告诉我,你在谷家的半年多时间里,所发现的全部秘密——关于谷秋莎、谷长龙,还有至今逍遥法外的路中岳。”

司望已经在将军了,却收回了棋子:“我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因为,我还有许多秘密,藏在心里没说出口呢,你不交换的话,那么我也永远不说。”

“你输了。”他吃掉了黄海的老将,深呼吸,“先从谷秋莎说起吧。”

“好。”

“谷秋莎有个可怕的秘密,她的房间里有个小药箱,不过抽屉是上锁的。我偷了她的钥匙,打开后发现有许多进口药,大部分标签上的说明都不是英文。我用笔抄下那些文字,重新把抽屉锁好,丝毫看不出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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