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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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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在岩浆湖上方御风飞行。由于车轮上加持了风灵秘法,兼之从玄冥罡流层刮来的狂风被城墙遮挡大半,故而飞得又快又稳。
斩天和炽影如同两个刚进城的乡巴佬,好奇地透过车窗往外张望。
如帷幕般笼罩的红雾深处,影影绰绰地悬浮着一栋栋古老的建筑,间或还会看到车外有飞屋和人影掠过,甚而还有烟囱、门板、八仙桌、勺子、箩筐这等稀奇古怪的东西摇摇晃晃地飘浮在空中。
“奇怪,谁家的烟囱飞了出来?”炽影明知道这句话出口遭致的必是斩天刻薄的奚落,但终究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果不出其然,斩天很是不屑地哼道:“少见多怪。”
炽影嘿然道:“算我孤陋寡闻,倒要请教斩大将军这烟囱究竟作何用处?”
斩天不以为然道:“当然是用来排放炊烟的。炽影兄,孤陋寡闻不是你的错,谁让你是只没见过啥世面的井底之蛙呢——嗯,我说错了,应该是沼底爬虫才对。”
“黑鬼,看你的长相莫非就是从这烟囱里生出来的?”炽影反唇相讥。
“这应该是一件秘法炼制的空间魔器。”炫流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声,两个家伙准定会在车里打起来,他叹了口气道:“两位,我们身负重任,需得同心协力。”
斩天沉着脸道:“协力勉强可以,同心就免了。”
炽影鼻子轻嗤道:“到时候只要这头大无脑的蛮牛不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幸好,在又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的关键时刻牛车停了下来,车夫用牛鞭重重地在车板上一敲道:“下车!”
炫流走下牛车,就见前方十余丈开外高悬着一座白玉门楹,门上的匾额写有“云间会馆”四字。门楹背后空空如也,却是看不到会馆的影踪。
有了前车之鉴,炽影强忍着没发话,却轮到斩天纳闷问道:“怎么看不见会馆?”
车夫愈加地轻蔑,冷冷道:“只管往前走,过了门楹便是云间会馆。”
炫流颔首道:“多谢!”举步向前行去,不意突听身后传来车夫的一记低哼。
他急忙回头望去,只见炽影探出鹰爪将车夫的天灵盖生生掀起,从里头掏出一颗鲜血淋漓的金丹来。
见炫流回头相望,他若无其事道:“我不喜欢这头幽魔猪的嘴脸。”
炫流苦笑声道:“炽影兄,这里可不是寂然城。”弹指射出一缕罡风刺穿莽牛的头颅,又将车轮上的风灵秘法魔符毁了。
“砰”的闷响,牛车载着车夫坠落进岩浆湖里,红色的熔浆翻滚了几下,便什么也见不到了。
这次斩天没有趁机讥嘲炽影,他舒展灵觉确定四周无甚异常,方才说道:“可惜,忘了拿回那锭幽金。”
三人走过门楹,顿时前方的景物剧变,但见玫瑰色的云雾波荡,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群赫然呈现在眼前。
空气里散发着颓废**的气息,毫不见门外的阴森死寂。女子的娇笑声,呻吟声,男人的喘息声呼吼声,从一个个隐秘的空间里传送出来,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人是有**的,当无节制地放纵时,也就成了魔。
“怎么没人出来招呼?”斩天皱了皱眉,尽管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己方三人长驱直入却不见有谁出来迎纳,总觉着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炽影满不在乎地哼了声道:“前面有栋屋子,咱们进去瞧瞧。”振翅飞起,鹰爪在门上运劲一扣,“嗡”的声将禁制强行破开推门而入,后面的炫流欲待阻止已是晚了半拍。
登时,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迎面扑入三人的眼帘。
只见门后竟是一座用无上秘法不知从何处整体挪移过来的温泉池。池边青石碧草围成一圈,屋顶与四壁离奇的消失,举目望去幽空凄清旷野寂寥,营造出一片奇异幻境。
乳白色的水汽里不时响起**蚀骨的喘息呻吟,炽影定睛望去就看到一名浑身精赤的幽魔族中年男子趴在池边正自翻云覆雨不亦乐乎,他的身下却并非是什么青春靓丽的美艳少女,而是一条闪烁着殷红色磷光的母龙!
………【第二百六十九章 妖孽魔间(上)】………
() 那幽魔族中年男子显然业已察觉到了这三个不速之客。但他毫不惊慌,继续旁若无人的高呼酣战,甚至比刚才显得更加兴奋。
母龙在他的鞭挞下昂昂呻吟,身躯痛苦地扭曲迎合,龙尾拍打在池面上,池水哗哗四溅,凝成一束束乳白色的水柱冲天而起。'。。'
斩天没料到屋里面竟会是这样一幅情景,哼了声掉头出门道:“走吧。”
炫流根本没进门,只是在屋外淡淡了瞧了眼便不多看。唯独炽影兴致勃勃地还在欣赏,嘿嘿笑道:“这地方果然比寂然城精彩许多。”
“变态!”斩天的齿缝里低低蹦出两个字道。
话音尚未落地,几乎同一瞬间三人敏锐地嗅到了幽夜深处飘散来的危险气息。
“呜——”数十把魔兵迸发出一团团妖艳的光潮涤荡云雾朝向他们轰杀而至。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血战瞬时爆发。
二十七名红月会的精锐杀手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之中既有幽魔族的高手,也有血魔族、风魔族乃至是狼魔族、龙魔族的异类刺客,各人的实力均在圣阶之上,甚而不乏修为已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强横魔头。
“唿——”炫流已来不及掣动落劫魔弓迎击,他肋下的羽翼遽然舒展爆发出绚丽的暗红色光云。于这夺目的光云之中,一道道以精血凝铸的暗色丝芒宛若牛毛细雨无声无息地迸射而出,却是他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催动魔元祭出了天羽遗族的无上杀招“千羽之弑”!
谁都不曾想到刚刚踏上玉轮城的土地未及一个时辰,就立刻遭遇到了红月会的疯狂截杀。由此可见,对方的势力何等的神通广大。
“噗、噗、噗!”丝芒穿越重重光澜刺透护体罡气射入最前一排的杀手体内。
中招的杀手只感身躯一寒刚欲运转魔气将丝芒迫出体外,耳畔却响起一串砰砰轰鸣,暗到极致的红色光潮从他们的身体里炸裂开来,霎那间便将一条条身影彻底吞没,融化成缕缕轻烟。
但仍有数名前排杀手躲过了千羽之弑的攒射,扑入到五丈之内!
斩天一声大吼魁梧的身躯如山般撞入战团,甚至没来得及拔出背上斜插的重剑。
“砰!”他挥动铁拳荡开劈向面门的一柄魔刀,硕大的拳头粗暴地砸在了对方的胸膛上。“喀喇喇”骨头脆响,杀手的胸膛立时塌陷喷出一蓬金蓝色的鲜血,溅得斩天满头满脸。
差不多同时他的身上也被数把魔兵击中,尽管有铠甲和护体罡气的保护,左肋和小腹上仍是各添了一道血口。
斩天却似不知疼痛,吼声如雷仗剑横扫,凶猛绝伦的剑芒在身周划过一道波澜壮阔神光,将刺入体内的两柄魔兵生生劈断,继而气势更盛一往无前地向敌手涌去。
“砰、砰、砰!”三名杀手的身影如寒鸭赴水向外飞跌,尚未等到落地便在空中碎裂成无数血块,当场死于非命。
这时杀手中两名大千空照级的首脑联袂杀到,趁势合击斩天。
斩天神威凛凛毫无畏惧之色,又是一声大吼放开从左翼袭来的幽魔族杀手,重剑翻转合身扑向面前的那名风魔族刺客。
“铿!”两人的魔兵毫无花巧地激撞在一处,罡风狂乱流光迸溅。
风魔族刺客终究在功力上略逊于魔赋天成的巨灵族奇葩,口中闷哼向后飘飞。
斩天的身躯亦是一晃向后震退三步,眼看就要被幽魔族杀手的魔剑传身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炽影的秘法凝炼完成,“呼”地释放出一道“沙罗曼蛇”。
只见虚空中绿雾翻滚无数砂土飞扬汇聚,凝成一条五丈多长的魔蛇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那个幽魔族杀手的脑袋。
幽魔族杀手自顾不暇,只得舍弃斩天调转魔剑“哧”地一响刺入沙罗曼蛇的嘴里,口中一记低喝运功吐劲,剑锋猛绞将蛇头砰然轰爆。
但这么一耽搁,已给到斩天弥足珍贵的喘息之机。他没想到炽影会出手搭救自己,心里边别提有多别扭,只好重重一哼佯装不知,举拳轰向那个幽魔族杀手,将一肚子郁闷撒在了对方身上。
这时候后排的杀手旋踵而至,从四面八方扑到炽影和炫流的近前。两人的魔箭和秘法在近身肉搏中全无用武之地,只能各施手段与对方混战成一团。
惨叫声不断的响起,斩天挥舞重剑力敌红月会两名大千空照级杀手,身上不知几多负伤,却愈战愈勇豪气冲霄。
另一边的二十余名杀手中不停地有人在倒下,奈何寡不敌众炽影和炫流也已是浑身浴血岌岌可危。
突然炽影一声冷喝任由迎面劈来的魔斧将胸口斩裂,血光迸溅中数以万计的绿噬蚁如一团狂野的洪潮铺天盖地从他的体内飞出。
但听声声哀嚎,众多红月会的杀手猝不及防被绿噬蚁卷裹全身,在眨眼的工夫里便化为了一具具骷髅散落!
炫流周遭的压力骤减,立时振翅高飞张弓搭箭,居高临下箭似流星接连击毙数名杀手,却是一阵气血翻腾自知魔气耗损过剧濒临透支。
剩下的十余名红月会杀手反应过来,各出绝技卷荡风云弹指间便将成千上万的绿噬蚁屠灭殆尽,直叫炽影看得好不心疼。
他杀机大炽,正欲燃丹焚元直教它鱼死网也破,孰料身旁的红月会杀手却猛然退开,倏地隐没到黑暗中。
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死寂,空气里飘浮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三人绝处逢生面面相觑,心中非但全无欣喜之情,反而更增几分警觉。
斩天头顶蒸汽腾腾手拄重剑呼呼牛喘,他的铠甲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宛若一片片残败的枯叶挂身上,大颗大颗的血珠像小石头一样砸落在脚下。
再看炽影和炫流的情景,也是糟的不能再糟,全靠各自惊人的意志力强撑不倒。假如红月会的杀手退走得晚上一小会儿,三人必定会有伤亡。
然而那些杀手果真是彻彻底底地退走了么?
忽然一阵掌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只见方才那个与母龙在温泉池中翻云覆雨的幽魔族中年男子穿上宽袍,一边鼓掌一边从门后走了出来。那条母龙也重新化作了人形,却是一个风姿卓越的龙魔族美女,眉宇间犹然荡漾着尚未褪散的春^情。
炫流、炽影与斩天均不做声,暗
自戒备全神以待。
“三位豪勇无双着实令人钦佩,如果我没有猜错可是来自度朔山的炫兄、斩兄和炽兄?”中年男子停下手含笑问道,神情里根本看不出一点敌意。
炫流心头微凛,情知己方三人的身份已然暴露,不动声色道:“不错,我们就是。不知阁下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中年男子文质彬彬道:“小弟烈毅,家父便是红月亲王。”
斩天眸中寒光一闪,暗蓄功力道:“那些杀手是你的部下?”
“我只是想借他们试一试三位的身手,果然没有教人失望。”烈毅对斩天目光中流露出的杀气视而不见,笑容不改道:“说起来小弟该当好生感谢三位,替我击杀了烈锋,免去了日后争权夺位的一大隐患。”
炽影怔了怔,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说得如此直白,冷笑道:“像阁下这样表示感谢的方式,恕我们消受不起。”
烈毅微微一笑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以三位大才埋没于寂然城区区荒野之地委实可惜,不如改换门庭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叱咤风云成为一府之主不在话下。”
炫流漠然道:“如果我们拒绝呢?”
烈毅面露遗憾之色,回答道:“只怕就此一来,三位休想能够踏出云间会馆半步。”
炫流、斩天和炽影异口同声地一记不屑冷哼,俱都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烈毅的修为至少不在他的死鬼弟弟烈锋之下,身后的那个龙魔族美女更是深不可测甚为令人忌惮。加上刚刚退走的红月会杀手和不知还有多少隐匿于暗处的爪牙帮凶,一旦开战三人绝无生路。
“三位不妨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烈毅和颜悦色道:“我晓得你们此来玉轮城是为了寻找慕成雪。但纵然找到了他又能如何?要知道慕成雪已成为碧落海雨家的死敌,也是我红月会不共戴天之敌,即便有云蝶仙暗助也插翅难逃。你们前途远大,何苦为他卖命?”
炽影鄙夷地嘿笑道:“大言不惭,就凭你这块废料,为慕大人提鞋都不配!”
烈毅的剑眉微微一拧,旋即松了开来,轻叹口气道:“可惜,却是三个不知进退的莽夫,白白浪费了我一番好意。”
炫流三人背脊相靠鼎足而立,斩天沉声说道:“都精神点儿,说不准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战!”
炽影嘿嘿一笑道:“真没想到我居然会是客死异乡的命。”
炫流没有搭腔,手中的落劫魔弓熠熠生辉燃烧生命之箭,遥遥对准烈毅眉心。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蓦然传来一声少女嗓音道:“他们三个我要了。留你一条狗命告诉烈澜和他身后的主子,玉轮城的这场游戏不是他们能玩的!”
烈毅的面色霍然一变,低声叫道:“朝青丝!”
………【第二百七十章 妖孽魔间(下)】………
() 不到一天的工夫,有关于云间会馆中爆发三方血战的消息便无声无息地传遍了整座玉轮城。
寂灭谷朝家的第二代嫡系子弟朝青丝当场击杀红月会二十四名高手,并在重伤烈澜之子烈毅以后,从容裹挟炽影、炫流和斩天三人而去,倏忽间不知所踪。
一时间玉轮城中暗流汹涌,许多人都不明白朝青丝为何要对红月会下此重手。
寂灭谷朝家固然是幽界十八天的四大神罚世家之一,然而红月会也算得玄明恭华天的第一地下势力。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却因何为了三个来自穷乡僻壤的无名之辈不惜公然叫板烈澜?
人人都在等着看烈澜的反应,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红月会方面风平浪静,就好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许多好事者不免有些失落,暗自讥嘲烈澜没种,被寂灭谷朝家欺负到头上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唯独极少数洞悉局势的高位者才知道,愈是如此就愈意味着这场始于云间会馆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帷幕,更大的暴风雨正在幕后悄无声息的酝酿发酵。
而所有的势力,所有的角逐,看似纷纷扰扰互不相干,却无不与一个名叫慕成雪的年轻人有关。
谣传里,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终结“天命”预言的关键人物,而且正在前来玉轮城的途中。
于是当云蝶仙的坐舟降落在玉轮城中时,顿时吸引来明里暗里无数道目光的窥视,希望从人丛中寻觅到慕成雪的影踪。
但是直至最后一个人走出魔舟,他们也没有能够寻找到那个传闻里背负苍云元辰剑的瘦弱青年,仿佛慕成雪已然在魔间蒸发。
怎么会是这样?一条条来自各大势力的眼线紧随着云蝶仙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不断排除那些跟随在他身边的仆从的嫌疑。
普通的易容术根本无法迷惑这些眼线的目力判断,除非慕成雪业已达到天阶境界,能够随心所欲地变化容貌身材,这才能够躲过各种窥视秘法的搜查。
可是从他离开寂然城直至抵达玉轮城,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纵然是天纵奇才纵然有萧逆魔识附体,也绝不可能摇身一变踏上天阶之境。要知道,这小子三两个月前还是个一钱不值的真阶小人物。
不久之后,又有更惊人的消息传出。原来云蝶仙的魔舟曾经在瀛巍洲的银照城短暂逗留过三天。种种迹象表明,慕成雪很有可能已在银照城悄悄离船它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于是,一支支由天阶高手亲自发送的飞剑传书碎裂虚空划破冥海被送向了银照城。而玉轮城中魅音螺在传音时散发出的声纹波动也一下子变得密集起来。
正当所有人被一个接一个真假莫辩的传闻搅合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之时,又一条消息在玉轮城里如同平地惊雷般的炸响——
据可靠内幕传说,那头在雨传荪死后被慕成雪收服的碧鬃魔狮已被云蝶仙一并带到了玉轮城,眼下正沦为他的魔宠被豢养在“云蝶庄园”内。
换而言之,纵使慕成雪玩了一手漂亮的金蝉脱壳,但他最终的目的地依旧会是玉轮城。只要盯紧了云蝶仙,早晚都会发现到慕成雪的蛛丝马迹。
不言而喻,云蝶仙在玉轮城中的人气直线上升。自打他回到玉轮城,云蝶庄园的门槛就被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等踏破,五花八门的邀约请柬更是从未中断过。
人人都在打探慕成雪的下落,人人都在假象天命之盘重现时的光辉与可怖。
饶是云蝶仙风流倜傥善于交游,此刻也禁不住被一通通狂轰滥炸搞得疲于奔命,甚至连多少年没怎么搭理过自己的云天王都派遣碧断前来传讯,要他赶往天王府参加家宴。
闻听此讯,云蝶仙真不晓得该是亲上慕成雪一口还是咬上他一口。但这念头也只能在心里转转,因为事实上连他也不清楚目下楚天到底藏身于何处。
云蝶仙早已记不起上次参加天王府的家宴是什么时候,印象里好像在宴会结束的时候自己吐了大哥云槐仙一头一脸,然后又抱着三姐云英仙狂吻一通,终于被云无量乱棒打出。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出席过家宴。
那天,他依然记得,正是母亲的忌日。
不幸的是碧断来得稍晚了点儿,云蝶仙刚刚从外面喝得七荤八素地回来。仆从进来禀报时,他正泡在洒满芦丝花的浴缸里沐浴醒酒。
虽说已然酩酊大醉,但老头子的面子不能不给。云蝶仙一边娇声咒骂,一边勉为其难地起身穿衣,随着在外等候多时的碧断坐上马车一同前往天王府。
这时候的碧断早已恢复本来面目,面如冠玉儒雅睿智,全无卜算术士的猥琐。
他坐在云蝶仙的对面,仍然可以闻到一股股浓烈的酒气迎面袭来,真不晓得这不男不女的妖魔先前灌了多少坛烈酒。
“蝶仙公子,酒能乱性还是少喝为妙。”冗长的沉默后,碧断缓缓开口打破了马车里的寂静。
云蝶仙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靠倒在软垫里,鼻子轻轻地嗯嗯了两声。若是闭起双眼,只当是哪位绝世丽人发出的诱人呻吟,却听得碧断眉头一皱。
他看得出云蝶仙是真的醉了,可惜醉得真不是时候。
“天王已经很久没有召见你了,难得今日家宴父子重聚,还望蝶仙公子矜持自重少一些形骸放浪为好。”
碧断淡淡说道:“老夫本是个外人,蒙天王不弃以兄弟手足待之,惟有鞠躬尽瘁以死相报。恕我冒昧直言,今日家宴于蝶仙公子而言,实为修复父子之情重归天王府的最佳契机。需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话没有说完,他忽地噤口不语,眸中掠过两簇冷厉的光芒。
对面,云蝶仙昏昏沉沉已然睡去,正发出细微的鼾声。
忽然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了半空中。
云蝶仙身躯一晃惊醒过来,醉意盎然地问道:“可是天王府到了?”
碧断摇摇头,回答道:“怕是外面有人欲要拜访蝶仙公子。”
云蝶仙怔了怔,幽幽叹息道:“那个死鬼小慕,可是害惨咱家了。”轻抬素手挑开窗帘往外观望。
但见在马车的正前方,凌空飘立着一名红袍中年男子,面容肃杀目光阴鹫亦正朝马车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迎空相撞,云蝶仙醉醺醺地咯咯笑道:“我道是谁呢,敢情烈会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烈澜的相貌看上去竟似比烈毅还要年轻,一头赤发光晕流转自后肩膀披束下来直垂腰际。他冷冷盯视笑靥如花的云蝶仙,问道:“慕成雪在哪里?”
“哎哟烈会主,你怎么也会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谣传?”云蝶仙眼皮如铅,一颗螓首无力地枕在窗棂上,无限哀怨地说道:“那个小没良心的,刚到银照城就跑没影儿了,咱家等了他足足三天也不见回来。烈会主,你若是抓到了他,千万记得替咱家狠狠捅上几……”
不待话说完,猛地玉颊涨红黛眉紧蹙,忙不迭伸手掩住樱桃小口唔唔作声。
“往后还是少喝点酒。”碧断宛若慈和长者弹指在云蝶仙的背上连点数记,助他压住酒劲,而后微微提高嗓音道:“烈会主,今日天王在府中摆设家宴为蝶仙公子接风洗尘,去得迟了怕是不好。”
烈澜不屑低哼道:“碧先生,你不必抬出云无量来压我。说到底,他不过是黄泉沼云家放出的一条猎犬,旁人或许畏之如虎,但在烈某眼里却也算不得什么。”
碧断眸中怒意一闪而逝,语气平淡道:“久仰烈会主的‘千阳耀空’有神魔莫测之机,来日老夫定当登门请教。”
烈澜哈哈一笑道:“也罢,今日烈某便不做恶人,免得搅了云无量的天伦之乐。”
他故意将“天伦之乐”四字咬得极重,讥讽意味不言自明。
“蝶仙公子,麻烦你替我捎个口信给慕成雪,就说烈某的五千大军业已整装待发。三日之内他若不给我一个交代,烈某便将寂然城夷为平地!”
云蝶仙打了个酒嗝,吃力地撑开眼噗哧一笑道:“恁的是英雄所见略同——就请烈会主赶紧动手,咱家也正想让这小东西尝点儿苦头。”
烈澜从云蝶仙的神色里看不出丝毫的端倪,也不晓得他的话语有几分是真,冷冷哼了声道:“如你所愿!”身形一阵晃动如水波纹般散开,褪淡在幽空之中,竟是一道以魔识凝铸的幻影。
云蝶仙缓缓放下窗帘,皱了皱眉轻哼道:“头好疼。”
碧断一语双关,微笑道:“换作老夫是公子,说不定会更疼。”
云蝶仙嫣然一笑道:“我还没有谢过先生方才的援手之谊呢。”
碧断淡然道:“些许小事蝶仙公子无需挂怀。”
他顿了顿,忽地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需要的时候,我的手会随时伸向公子。”
云蝶仙注视碧断片刻,突然咯咯笑道:“可惜啊,碧先生老了点儿,不然咱家还真想握着你的手好好抚弄一番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镇狱魔剑(上)】………
() 冬天来了,冬天又一次来了。
幕天席地的鹅毛大雪纷纷洒洒一整夜,直到天明仍未见停歇的迹象,将君临峰装饰得银妆素裹分外妖娆,犹如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仙境。'。。'
林隐雪的心中也如这莽莽峰峦,被层层的冰霜封冻。
当日通幽塔上沉寂了三千余年的镇狱魔剑突然毫无征兆地觉醒,龙吟彻空剑华冲霄,顿时引得云陆正魔两道为之侧目,将君临峰推上风口浪尖。
幸亏北冥山大战正道五大派死伤惨重元气大损,一时间无力征讨,兼且镇狱魔剑只是发出鸣响,并未有进一步异象出现,故而各门各派仍以观望居多。
然而这种蓦然成为众矢之的,强敌环伺虎视眈眈的日子却也令得林隐雪不能有丝毫疏忽,于整顿教务之余时时刻刻都需得提防来自各大势力的细作渗透和高手潜入,而更让她揪心的却还是置身于通幽塔顶楼的晴儿。
整整三年了,晴儿没有走出过顶楼半步,形如闭入死关,委实教人担忧。
林隐雪伫立在悬崖尽头,望着塔顶耀眼生辉的金红色剑光,眉宇之间隐然浮现起一抹忧思。
起初的一年,她还能登上通幽塔的八楼,观望了解晴儿修炼的进境。但是随着镇狱魔剑不断复苏,释放出的剑气愈来愈雄浑可怖,八楼也成了裹足禁区。而后七楼庚道虚境、六楼的碎空流影阵、五楼的沧海遗珠轩也一一沦陷,及至最近一年甚至连三楼也被剑气封锁成为禁地。
换而言之,她已有两年多未曾见到晴儿,甚而不晓得爱女如今是生是死,只能像现在这样呆立于大雪之中,远眺通幽塔。
此刻的通幽塔,由三楼往上宏伟的塔身尽皆为一层金红色的神光覆盖,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王者之气。
即使站在远处,林隐雪依旧能够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桀骜气势,直教人由心底里生出折服之念莫敢与之抗衡。
遥想三千年前幽冥皇帝萧逆手擎镇狱魔剑,策动天命之盘纵横三界扫荡八荒,应是何等的绝世豪情威武风姿?
俱往矣,三千年轮回,而今卷土重来,却不知又是怎样一番的天崩地裂?
似乎感觉到身外寒意袭人,林隐雪紧了紧裘衣,神容深藏于面具之下无人能知此际的表情。
“幽冥太子,救赎者——”
林隐雪轻声念道,语气低沉而透着冷意。
或许那日所有在场目睹天命盘异变的人里,她是惟一清楚楚天元神下落的知情者。她知道这年轻人绝对没有死,而是被天命之盘轮回转送去了幽魔界,完成三千年前幽冥皇帝立下的预言。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布了三千年的局。
她也好晴儿也罢,乃至云陆芸芸众生亿兆生灵,却也不过是这局中的棋子,一旦落子命运便已然注定。
她曾经竭尽全力试图阻止过,但功亏一篑终是让天命之盘按照既定的轨迹融入了楚天的元神中。
通向幽冥地狱的大门已然出现,钥匙就在通幽塔顶。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可阻挡。
忽地,林隐雪听到身后响起莎莎的脚步声,何必顶风冒雪走了过来。
他欠身一礼,说道:“教主,龙华禅寺觉眠大师、碧洞宗首阳真人、天意门巽老门主、禹余天洞掌门、海空阁影掌门联袂来访。”
林隐雪微微颔首,轻声道:“我晓得了,有请。”
何必想了想问道:“可要安排诸位掌门前往摇光殿用茶小憩?”
“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着。”林隐雪的唇角流露出一缕莫测高深的冷笑,徐徐道:“他们万里迢迢云集于此,不正是为了亲眼看一看镇狱魔剑?”
何必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点头道:“我这便去请。”
林隐雪目送何必去远,视线回转到通幽塔上,不由得心头凛然一惊。
只见通幽塔上那层金红色的神光正以缓慢到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悄悄地从三楼往二楼蔓延。如此细致入微的变化,若不是长时间一直在全神贯注观察着通幽塔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林隐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如同波浪般在塔身上荡漾的金红色神光,心知这是镇狱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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