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将门虎女-第4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茅绍均又重复了一遍:“还请蔺大人尽力保全我的妻女老母。”

蔺既明在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下意识地摁住心口:“好。”

茅绍均放下心,又微笑起来,艰难地用双臂撑起身子,挪到牢门前,伸出手来,将一方洁白柔软绢帕递给蔺既明:“请大人将这方锦帕交还给九公主。”

蔺既明默默无言地将那方锦帕收好,妥帖放在胸口前,又问:“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茅绍均想了想,道:“我家有一女,来广西时曾经答应她,会为她从长安带脂粉钗环回去,还请大人差人替我跑一趟,免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在女儿面前食言。”

蔺既明慢慢点了一下头:“我会采买最好的脂粉钗环,亲自送去广西。”

茅绍均浅浅地笑了一下:“有劳大人。”

蔺既明从诏狱中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去见了一位一面之交而已,但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却是走到为首的捕头面前,从袖中取出了一锭银元宝,放在他掌心:“有劳你,给他置办一桌上好的断头饭。”

那捕头假模假样地推辞了一下就收了起来,还奉承蔺既明道:“大人真是宅心仁厚。”

蔺既明点了一下头:“这件事,就不必让你们的尚书大人知道了。”

他将事情一桩桩都安排好了,才过来跟陈科告别,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他道:“你方不方便找个人,出面处理他的后事?”

陈科看着他的表情,皱着眉想了想,道:“此事恪勤伯可以出面。”

周维岳与茅绍均有同生共死之谊,由他出面,的确是再合适不过。蔺既明赞同地“嗯”了一声:“那我去找恪勤伯说一说,告辞了。”

陈科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声:“蔺大人。”

蔺既明顿了一下才转过身:“什么?”

陈科关切道:“大人没事吧?”

蔺既明对他笑了一下:“无事,多谢陈大人关心。”

他从亲军都尉府离开,直接去了西市,亲手选定了一口用料上好的现成棺材,请人帮忙运回蔺府里去。蔺夫人正在府中带着长女做女工,冷不丁被这一口棺材吓了一大跳。

“这是为茅总兵准备的,”蔺既明迎着妻子和长女惊讶的眼神,冷静地开口解释:“要运回广西去,让他入土为安。”

蔺夫人觉察出丈夫的不同寻常,放下针线,示意女儿回房去,又亲手为他斟了一杯茶:“茅总兵怎么了?”

蔺既明接过那杯茶来,茶水滚烫,但他就像没有觉察一样一饮而尽:“明日问斩。”

蔺夫人大吃一惊:“他不是被关押在诏狱吗?是因为《六罪疏》才被问斩的?”

蔺既明摇了摇头:“广西叛将,斩首,诛三族。”

蔺夫人紧紧蹙起眉来:“他的投敌之罪不是已经被陛下宽恕了吗?”

“曹德彰,”蔺既明简单地说了这三个字,没有做更多解释,只顿了一下,又道:“他拜托我想办法替他保全他的妻女老母,我要想办法去找几个人,府中可有可用的下人?”

蔺夫人眉心皱的更狠,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蔺既明道:“我要找人去替换掉他的家人,他已经成了政治牺牲品,没有必要再牵扯上家人。”

“我知道,”蔺夫人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不应该牵扯上他的家人,难道就应该赔上旁人的性命吗?他希望他的家人活着,旁人也是希望家人能活着的。”

蔺既明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那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他喃喃发问,又阖上眼睛,用手撑住额头:“我答应他会尽力保全他的家人。”

蔺夫人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轻轻抚摸他承载额头上的手,那只手温度冰凉,与死人的手并无区别。

“你不要着急,”她说:“横竖他的家人都在广西,就算是现在刑部现在派出人前去行刑,也有个十来日的时间,让我想一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蔺既明睁开眼睛看她,目光中满是希翼:“夫人……”

蔺夫人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第百五零回君子言一诺重千金(下)

蔺既明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出门去了。蔺夫人重新坐下来,拿起绣花棚子,针捏在手上,却迟迟没有动静。

门边探出一个女孩子的头,目光静静柔柔地看她,也不出声打扰,直到蔺夫人又将绣花绷子放回筐子里,才婉转地唤了一声:“娘亲。”

蔺夫人扭过头来看她,目光竟然有些惊恐,好像被吓到了一样,顿了好久才缓过气来:“昕娘,你不是回房了吗?”

被唤作昕娘的姑娘从门外走进来,又坐回先前做针线的位子上,细声细气道:“没有,我听到爹爹方才说的话了,娘亲,茅总兵是谁?”

蔺夫人对她笑了一下,道:“是个英雄。”

昕娘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被问斩?”

蔺夫人犹豫了一下,对昕娘道:“因为朝中有奸臣,他牺牲自己,给奸臣制造了一个破绽,好让你爹爹他们扳倒这个奸臣。”

昕娘点了点头:“他的家人也要被问斩,是吗?”

蔺夫人点了一下头。

昕娘严肃地叹了口气,脸上显现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爹爹答应要保他的家人是吗?娘亲,爹爹想要用别人替换那一家人吗?”

蔺夫人垂下眼睛,又抬起来看着女儿,目光深深,看了一会,对她微微一笑:“不会,你爹爹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昕娘却道:“娘亲曾经教导女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爹爹许下了承诺,无论如何也是要完成的。”

蔺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是的,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昕娘,娘亲要出府一趟,你带着弟弟乖乖地,等娘亲回来。”

昕娘点了下头,问道:“娘亲要去哪儿?”

蔺夫人道:“我要去见皇后。”

她向内宫递了折子,请求皇后召见的时候,太子正在召见蔺既明,李劭卿和杭子茂都在场,蔺既明入殿来,没有看到九公主,忍不住暗暗纳罕,便问道:“公主殿下呢?”

太子疑惑道:“你要见她?”

蔺既明从襟前取出那方绢帕,呈到太子案头:“茅总兵拜托微臣将这方锦帕交还给公主殿下。”

太子伸手拿起那帕子抖开,一角染了些许褐色,不知是污渍还是血迹,他把那一角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只将绢帕重新折好,推给了李劭卿:“来日你见到她,代为交还吧。”

李劭卿应了下来,太子又问蔺既明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蔺既明答道:“他希望能保全他的家人。”

太子的脸色暗了下来,道:“得到消息后我去见了父皇一面,希望能取消诛三族的决定,改为流放和充入贱藉。”

蔺既明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个提议一定被驳回了,搞不好还被皇帝大加斥责了一通。如今皇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虐,稍有不顺,便会大发肝火。

他只好问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太子道:“李代桃僵。”

的确,已经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只能李代桃僵。

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上,人都想活着的,哪怕是死牢里的犯人,也不愿意放过可以求生的一线之机,就算想要找一个李去代替桃僵,也得要找得到那个心甘情愿的人。

沉默许久之后,蔺既明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如果实在没有办法……”

“臣妾愿代替茅总兵的妻子,去广西赴这一场死局,”蔺夫人对着上首的皇后和九公主深深叩头,额头抵在地毯上,声音发闷:“臣妾的女儿,也可以代替茅总兵的女儿。”

九公主不由动容,疾步走下阶来,想要将蔺夫人搀扶起来:“夫人请先起来说话。”

蔺夫人顺从地被九公主扶起来,让到一侧的椅子上,她从来没有机会拜见过这个国家的主母,不由拘谨,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衣角,一副怯怯的模样:“多谢公主。”

皇后问道:“蔺夫人,你的女儿,她今年多大了?”

蔺夫人急忙站起身,向皇后欠身行礼:“回娘娘的话,犬女今年十四了。”

皇后点了一下头:“可曾许过人家?”

蔺夫人道:“未曾……先前外子贬官庐陵,臣妾和犬女被送回母族,他们都忌讳外子的身份,所以……一直耽搁了下来。”

皇后微笑了一下:“二七华年,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你让她去代替茅绍均的女儿赴死,可狠得下心?”

蔺夫人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起来,眼泪蓄在眼底,摇摇欲坠,然而口中却道:“茅总兵是义士,他的心愿,理应被达成。”

皇后又问:“你今日来求见本宫,是被蔺大人所允许的吗?”

蔺夫人垂头道:“外子尚未知晓。”

皇后道:“你不怕他责怪你的这个决定?”

蔺夫人道:“臣妾了解外子的为人,他……恐怕一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不忍说,也不愿说而已。”

皇后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胸口起伏的幅度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你先回去吧。”

蔺夫人站起身,又对皇后和九公主大礼叩拜:“多谢娘娘费心,臣妾告退。”

她走之后,皇后身子一歪,靠在椅背上,露出无奈又疲惫的表情,沉沉叹了口气,对九公主道:“如果叫陛下知道,这次问斩的名单里是有茅绍均的,或许他就不必死了。”

九公主没有说话。

如果被皇帝知道了,茅绍均自然就不会死,但他们精心给曹德彰设计的那个圈套,自然也就付之东流,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皇后又道:“我听说,先前蔺既明被贬庐陵时,因为害怕妻女被牵连,特意将家眷送回了老家,整整十五年没有见过一面,知道蔺既明被调回长安,才接了妻女团圆,是这样的吗?”

九公主低声答道:“是这样的。”

皇后又深深叹了口气:“他们夫妻,真正是琴瑟和鸣,百年都难得出这样一对的。”

九公主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皇后不再说话了,她斜斜倚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又道:“你让含霜去叫迟德妃过来。”

九公主目光一转,疑惑道:“迟德妃?”

“如果让太虚上师去劝服陛下,恐怕会惹陛下怀疑,”皇后解释道:“还是让她去出这个头,陛下看在她腹中幼子的面上,同意了也说不准。”

九公主了然,对她签了个身便向殿外走去,皇后在她背后叫住她,道:“你回去吧,不必再过来了。”

皇后对迟德妃的说法是,后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开枝散叶的喜事,如今陛下在这个关头开斩广西叛乱的罪臣,恐怕血孽太重,会对胎儿不利,让迟德妃去劝一劝皇帝,请皇帝免去诛三族的惩罚。

迟德妃自然是满口答应,还奉承皇后宅心仁厚,不愧为天下主母。

皇后受了这个奉承,婉转地问她打算何时去求见皇帝。

迟德妃爽快道:“这是件大事,自然越早越好,娘娘若是不介意,臣妾这便去了。”

皇后脸上浮起笑容,点头准了她的话。

皇帝已经越来越不爱过问政事,他的注意力也越来越难以集中,只有三清殿缭绕的烟云,还有长清子低且平缓的诵经声能让他平静下来,舒缓神经,他一日比一日迷恋这个地方,也让长清子的地位愈发稳固。

幸好他甚少对朝政发表什么意见,才得以让朝臣、尤其是曹德彰能够容忍他至今。

吴卫低声奏报了迟德妃求见,皇帝心情尚好,点头准她上殿,还伸手扶了她一把,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迟德妃娇俏地在皇帝耳边微笑:“听说太子殿下今日来求见了陛下,因为广西叛将的事情?”

皇帝皱起眉,却没有立刻发火,只道:“怎么,难道你也是来劝朕收回成命的?”

迟德妃连连摇头,直白道:“哪里,陛下不应被任何人的话打扰了思路,您原本就是个杀伐决断的英武君王,怎么能像太子一般,有妇人之仁呢。”

皇帝果然大感兴趣,道:“哦?你觉得太子有妇人之仁,何出此言?”

迟德妃笑道:“臣妾只是一届无知妇人,信口雌黄,陛下可不能怪罪臣妾。”

皇帝很大方地摆了摆手:“恕你无罪,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迟德妃道:“太子求您减免了诛三族的罪名,是体谅那些叛将家眷,可广西叛乱这么久,战火烧遍全省,又有多少人的三族丧命于战火中?这么一算,陛下只诛了三族已经是宅心仁厚,太子殿下竟然还要您收回这个决定,这不就是妇人之仁么。”

皇帝深以为然地叹息:“这道理连妇人都懂得,太子竟然还执迷不悟,真是叫朕失望之极。”

迟德妃体贴地为皇帝奉上一盏茶:“有一个不像自己的儿子,陛下想必也很是辛苦吧。”

皇帝接过茶盏,顺手在迟德妃手背上捏了一把,心情大好地顺着她的话锋道:“是啊,所以朕十分殷切地盼望爱妃能为朕诞下一位小皇子,最好是与朕脾性相近的,朕一定将它天天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第百五一回无情人却为重情事

蔺夫人和昕娘比刑部行刑的捕头们还早两日到达广西,蔺既明在广西留了亲信,事先传了讯过来,为她们安排住所,隐瞒身份。

蔺夫人这几日以来都没有和昕娘说过一句话,直到全部安顿下来,才犹犹豫豫地唤了一声:“昕娘,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要来做什么。”

然而昕娘却很沉着地回答:“我知道,因为茅总兵的事情,对不对?”

蔺夫人不敢面对女儿的目光,别过脸去应了一声:“对。”

昕娘沉默了一会,道:“娘亲说茅总兵是英雄,爹爹是不会失言与英雄的。”

蔺夫人脸上有眼泪滚落衣襟,呜咽了一声:“昕儿,娘亲对不起你,娘亲和你爹爹都对不起你。”

昕娘走过去,伸手抹掉蔺夫人脸上的泪,洁白细小的牙齿咬住嘴唇,扶着蔺夫人的膝盖慢慢跪下来,将头放在蔺夫人腿上,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屋内光线暗沉的时候,才小小声地问了一句:“娘亲,斩首的时候……疼不疼?”

蔺夫人猛地站起身,将女儿大力地向门边拉扯:“你回去,昕儿,回长安去,现在就走!”

昕娘踉跄了几步,蔺夫人已经打开了房门:“我们去找方才的郑大人,请他将你送回去。”

昕娘扶住门框,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望着母亲,十分认真道:“昕娘不怕疼,娘亲,昕娘不走,昕娘陪着你。”

蔺夫人脸上泪留的更凶,急匆匆地出来,连门都顾不上关,就扯着她往外走:“娘不要你陪,你回长安去。”

她刚走了两步,便在院子口看到一个身着青色襦裙的年轻女子,个子有些矮,好似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般,但通身那烟视媚行的气派却是无论如何都掩不住,正挑了眉向这边看着,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仿佛正在寻找什么。

然而蔺夫人此刻正是情绪激荡的时候,也顾不上管她,只一味拉着昕娘向外走,走到那姑娘跟前的时候,姑娘迟疑地拦住她,开口问道:“您是长安来的蔺家夫人吗?”

蔺夫人胡乱点头应了一声,绕过她就要继续向前走,被那姑娘一把拦住:“夫人,我是专程来寻您的。”

蔺夫人被迫止了步子,背对着那姑娘拭去泪痕,才转过身来:“让姑娘见笑了,不过我正有极重要的事情做,姑娘如果等得,就在这儿等一会,我一会就回来。”

那姑娘却笑道:“真是不巧,我也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与您商量,夫人还请匀给我一会的时辰。”她说着,又看了昕娘一眼:“我们或许说的是一件事,夫人请容我进屋详谈。”

昕娘在母亲手背上拍了拍:“我们先听这位姐姐说事情吧。”

她对姑娘抬手做了“请”的手势,不等蔺夫人说什么,便转身往屋里走:“您请进来说。”

那姑娘被昕娘请进了屋里,点上灯,还给她斟了杯茶。姑娘单手握着茶盏,身子一斜靠在一边的椅背上,柔弱无骨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三分媚态。

蔺夫人上下打量她,对她的身份有了个猜测,不仅迟疑道:“姑娘是……”

“我叫蔓青,藤蔓青青,”蔓青道:“夫人猜得不错,我是个风尘女子。”

蔺夫人点了一下头:“哦,蔓青姑娘。”

蔓青笑了一下:“我知道夫人此行是来做什么的,想为夫人出一分力。”

蔺夫人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与茅总兵是旧相识,曾经得他救过一命,本想以身相许,可他不要,”蔓青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揉了一下心口,用青楼女人惯用的那种半真半假的语气遗憾道:“这么重的恩情债压在心里,不好受啊。”

蔺夫人谨慎地看着她:“姑娘年纪轻轻,这又是何必?”

蔓青歪着头,眼神娇俏地瞟她:“小姐年纪轻轻,这又是何必?”

蔺夫人说不出话了。

蔓青又道:“能得到的这个消息,找到这个地方,足以说明我是可以被夫人信任的人了吧?其实夫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送死这件事,哪里会有人抢着去做呀。”

蔺夫人看看她,又看看昕娘,心里已经动摇了几分,迟疑道:“可……”

蔓青又笑了一下:“夫人还不知道吧,茅家的老太太,早些日子已经去了,自尽的。”

蔺夫人又吃了一惊:“自尽?为什么?”

“绍钧被押走的第二天,茅家老太太就去了,后事还是我帮着操办的,”她说了,长长叹了口气,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口气:“老太太说了,他们茅家的人,天地君亲师都跪得,就是跪不得奸臣,估计她儿子这一去是回不来了,她索性就先去奈何桥前头等着,这一路还能做个伴。”

蔺夫人点了一下头:“老夫人深明大义,是位女中豪杰。”

蔓青垂下眼睛,一改方才轻佻的语气,道:“夫人能来这一趟,才最是叫人钦佩,这位蔺小姐日后,必当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蔺夫人扭头去看女儿,犹豫道:“那……昕娘……”

蔓青不等昕娘开口,自顾自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去,模仿着她亭亭地姿态站在当地,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噗嗤笑出声来:“到底是正统贵族人家的女儿,这神态气质,真是模仿不来,我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蔺夫人道:“我家里不过是读酸书的人家,算不得贵族。”

“天下读酸书的多了去了。”蔓青道:“我做梦都想生在夫人家,或是茅家那样的好人家,可惜当年不会投胎,落地成了这幅破落模样,有机会扮一次好人家的女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没准儿阎王老爷看在这个份儿上,来生能让我投个好胎呢,最好能和夫人当姐妹。”

她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愉悦模样,也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好像觉察出了自己的忘形,拿手在面前扇了一下:“我这样说夫人,夫人可不要生气。”

蔺夫人深深地看着她,也站起身来,握住她的双手:“如果有机会和蔓青做亲姐妹,那就再好不过了。”

蔓青眼底沾染了些许盈盈的水汽,急忙别过头去眨了一下,又把头扭回来,依然是那副微笑的模样:“你说,我扮茅家的小姐,像不像?”

蔺夫人道:“只怕茅家小姐没有你这样胸怀气概。”

蔓青又噗嗤笑了出来:“瞧夫人说的,我不过是个妓女,哪有什么上得台面的气概。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郑大人回头接了茅家夫人和小姐过来,我们直接过去就是了。”

昕娘看看母亲又看看蔓青,迟疑道:“可是……可是我……”

蔓青眼睛里含着笑意看她,那是世间少见的真诚眼神,清澈如高山之水,他山之石:“蔺小姐要好好地,以后做一番大事业。”

周维岳出面办了茅绍均的后事,用蔺既明事先备好的那口棺材装殓,他从刑场上取了遗体和砍下来的头颅,想请一个师傅将两者缝在一起,但没有一个人答应,他们都厌恶茅绍均的罪人身份,相信官府讲给他们听的理由——这个人投降了叛军,是大央的耻辱。

最后还是他自己亲自上阵,拿了针线拙劣地将头颅缝回了身体上,茅绍均是闭着眼睛受死的,脸上神色平和,走的无牵无挂。

不能大办后事,周维岳找人以周府的名义将棺材送回广西,请他在广西的旧部帮忙入土,灵车离开长安的时候,周维岳去找蔺既明,两人一同在长安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听闻人死之后,魂魄有三天的时间是留在阳世的,”周维岳在碑前倒了一杯酒,低声道:“倘若他魂魄犹在,会在何处?”

蔺既明面色蜡黄,神态疲惫,眼下积着厚重的黑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应当在广西,看他的妻女吧。”

周维岳看了他一眼:“你夫人……”

蔺既明摆了摆手:“不要说了,恪勤伯,不要说了。”

周维岳便没再继续问,只道:“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开口。”

蔺既明道:“九公主已经委托傅大人安顿茅家母女,我看她的意思,或许会送进宫里去。”

周维岳道:“这可真是冒险。”

蔺既明道:“想来还是宫里最安全,因为曹德彰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九公主会把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周维岳沉默着注视面前石碑,石碑上不能刻名字,只好笼统而含糊地刻了一个“义士墓”。

蔺既明又道:“来日太子登基,会为他正名,给他应有的荣誉。”

周维岳却问:“值得吗?以一个军人的荣誉和性命为代价,只为了达到一个政治目的。”

蔺既明闭上眼睛,语气疲惫:“我不知道。”

夏季的晚风还带着日间的温度,吹在皮肤上,无端有些灼人,荒郊野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孤坟,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还有身后长安城万丈浮华下,吃人的斗争。

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哒哒接近,是蔺府的管家,来不及冲到近前,便提着嗓子喊道:“大人!大人!老家来人了。”

蔺既明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去,“老家来人”是他们实现讲好的暗语,倘若广西那边来了人,便如此通禀。

他顾不上与周维岳打招呼便飞身上马,狠狠一甩马鞭,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管家将他带到通义坊的一见普通宅邸前,他下了马,进门的时候忽然开始害怕,从心而生的巨大恐惧,甚至让他连站都站不稳。

在他萎到地上之前,手终于推开了屋门,房间里一个素裙姑娘抬起头,依然是熟悉的眉眼,黑发上簪着白花。

“爹爹,我回来了。”

☆、第百五二回今日容姿映旧时貌

皇帝在六日之后才想起来茅绍均的案子还悬而未决,特意把太子诏了过来,询问此事。

太子惊讶地看着皇帝:“父皇不是已经亲自下旨,将他意广西叛将的罪名问斩了吗?”

皇帝大吃一惊:“朕何时下过这样的旨意?那他已经问斩了吗?”

太子点了点头:“曹首辅给儿臣看过定罪的奏折,的确有您的亲笔批阅,广西叛乱也已经尽数结案,凌迟、问斩与流放的处决都已经执行了。”

皇帝的眼神阴了下来,语气诡异地反问了一句:“曹首辅?”

太子镇静地回答:“是曹首辅。”

皇帝生平最为厌恶反感的就是臣子欺君罔上,曹德彰必然知道茅绍均此人的特殊性,但却依然借他的名义杀了此人,如此沉不住气,莫非是茅绍均奏折所言……都是真的?

皇帝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厉声道:“传陈科!”

孙知良派何林前去传唤陈科,彼时陈科正在与九公主汇报茅氏母女的近况,他还没有完完全全掌握所有锦衣卫,不敢太过放肆地派人去探问那对母女,幸好李劭卿时常派人前去接济并且暗中照应。

九公主点了一下头,没有半分惊讶,只对他和颜悦色道:“辛苦你。”

陈科急忙道:“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哦,对了,恪勤伯为茅总兵设了一个衣冠冢,不知道公主可否得到消息?”

九公主有些惊讶:“衣冠冢?”

陈科道:“是,就在长安郊外。”

九公主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有心,你去祭拜他了吗?”

陈科道:“是,昨日方去的。”

九公主道:“李劭卿呢?”

陈科愣了一下:“呃……昭平侯……还没有吧……”

九公主点了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长安最近正是多事之秋,你多上点心,也多当心点。”

她话音方落,赤霄便急急忙忙进殿来,压低了声音:“殿下,陛下传陈大人觐见。”

九公主挑了一下眉,对陈科道:“去吧,这个当口传你,说不准是因为茅绍均的事情。”

赤霄将陈科送了出去,刚出内宫,便撞上了远远而来的何林,赤霄下意识地想闪身躲开,却苦无地方可藏,索性大大方方地与何林见礼:“何公公。”

何林依然是一副老好人的笑容,微微弯了一下腰,向赤霄见礼:“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赤霄向他屈膝还礼,微笑道:“殿下安好,方交代了奴婢差事,正巧遇到何公公。”

何林道:“是什么差事?可需要老奴帮忙?”

赤霄道:“传个话罢了,殿下想见昭平侯一面。”

何林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日前孙公公遇着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还在催公主与昭平侯的赐婚圣旨,想必好事将近了。”

赤霄道:“届时宫中又有喜事办了,少不得劳动何公公,就不耽误公公的正事,奴婢也要去办差了。”

于是三方人互相告别,何林目送着赤霄身影远去,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到处找大人,却不想大人在内宫里。”

陈科觉察出他态度的细微改变,想必是已经将自己划归到政敌的阵营里,不由苦笑,倘若只是个无关要紧的内侍,那自然无所谓,但何林背后的人尚未现身,让人觉得十分不安。

他含糊应了一声,问道:“公公可知陛下为何事传召?”

何林道:“奴才还真不知晓,不过陛下传的很急,想必是要紧事。”

陈科没再问,打算起自己的事来,他和太子的关系总是一个软肋,与其被人捏成把柄,还不如自己率先讲出来,免得皇帝从别人口中听到添油加醋的故事。

赤霄回到曲台殿,心有余悸地将方才遇到的事情讲给九公主听,九公主皱了一下眉,向门外看了一眼:“是不是有人告诉过我,说这个何林先前是迟德妃身边的人?”

赤霄点头道:“是,孙公公看他老实忠厚,特意将他调到御前去伺候的。”

“孙知良?老实忠厚?”九公主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备车,我要出宫。”

赤霄疑惑道:“怎么忽然要出宫,您要见谁?”

九公主瞟了她一眼:“自然是李劭卿,不管他相不相信,你编的那个谎话,至少要圆过去。”

赤霄忍了一下没忍住,小小声道:“其实是为了见昭平侯吧……”

九公主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伸手扶住门框,镇静道:“我有正经事要找他,关于茅家母女。”

赤霄没掌住笑了出来,又急忙绷住,向她屈膝行礼:“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