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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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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不迈,除了闺阁相公、不知世间尙有其他的良家妇女,面上不动声色,双臂环抱酥胸,捧得纱襟鼓溢,美肉几乎满出兜缘,咯咯笑道:「老伯,你这档上的石子忒大,若刨得有玉,岂非价値连城?」

满以为老骗棍定喜得接过话头吹擂,谁知刁研空大摇其头,一本正道:「玉不是用刨的。」

「这……」

符赤锦俏脸一凝,浑没料到这老骗子铁了心扮傻,总算她反应快极,勉强笑道:「老伯,我是说你挑的石子无不大得吓人,内里若藏得有玉,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寳物啦。」

刁研空神色茫然,片刻才皱着稀疏的白眉,讷讷道:「姑娘……是说换成钱么?说不定是罢,老朽也不顶清楚。」

符赤锦冷笑一声,抱胸道:「要鉴一鉴如许值钱的宝物,少不得要花个十两八两罢?一不小心走眼,白花花的银两当是缴给您老人家的学费,花钱长见识,挺合算不是是?」

刁研空一愣,终于听懂她的话意,老脸一红。

「姑娘误会啦,鉴一鉴石子不要钱的。老朽不收银钱。」

这下轮到符赤锦傻眼了。

「开石取玉」这套把戏的神髓,便在诱得人跃跃欲试、偏又屡拭不中,投入的本钱越多,越不肯认赔走人,非开出一块货眞价实的籽玉回本不可。莫看这市井间的小小把戏,被它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者不在少数。只是这老骗子分文不取,却要如何敛财?

符、耿二人面面相觑,耿照想了一想,小心开口:「老伯,您的意思是谁都可以鉴定玉石,您分文不取,一旦鉴出石中眞玉,才开价购买么?」

此法虽古怪,毕竟不能诬为郎中手段,只能说老人善于吸人目光,也算别出心裁。

刁研空仍是摇头。

「老朽不收银钱。」

他总算弄懂这几位少年人的心思,回的虽是原话,神态却宁定许多。

符赤锦蹙眉道:「老伯,鉴你的玉石不用钱,鉴出了眞玉,难道也是拿了就走,不花一文?」

「不只鉴玉,你还得说出石里的玉是何模样。」

刁研空正正经经道:「琢磨出来若无二致,玉便是你的了,姑娘。」

耿照不觉失笑。「老伯,如此却要如何营生?」

刁研空又是一愣,半晌才微微恍然,笑得眼眉弯弯,眼角的鱼尾纹密如蛛吐,彷佛被丽日晒乾的陈木,隐约飘开一缕老檀烟。「小兄弟,豚驴也不使银钱,又当如何营生?」

「这……」

耿照为之语塞。

忽听一阵大笑,前头那窝在摊里睡觉的小贩伸个懒腰,起身道:「几位别费心神啦,这老头是疯的,多跟他说上一会儿话,只怕也要发疯。」

符赤锦蹙起柳眉,隔空叫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小贩咂了咂嘴,一脸悻然:「怎么不是?我见他年纪大了,怕夜里冻死晦气,拿些酒水肉乾与他吃,他也推拒,净吃碎饼炒米:乾粮吃完,居然在屋后头种起了萝卜靑菜,众人怕不及收成便饿死啦,要分些食物给这老头儿,又只拿些残羹剩饭之类,天生的乞丐命。」

出外行旅少带乾粮,却要自种萝葡青菜为生,的确够荒唐的了。

刁研空笑笑不辩驳,双手拢于袖中一揖作道谢状。小贩皲眉挥手,啐道:「他妈的,别给老子烧空香!你咒我早死么?」

刁研空不以为意,眯眼微笑,也不知是和气还是傻气。

他天生眼角细垂、眉帚疏落,就算咧嘴笑开还是张苦瓜脸,难怪小贩嫌他晦气。

符赤锦看得蹊跷,趋前压低嗓音,问小贩道:「怎么?你们不是一道的?」

小贩哼的一声。「谁识这老疯子!都怪老三广那小子多事,惹来这尊瘟神。现在可好,赶也赶不走,连累大夥儿倒楣。」

原来数日之前,这自称「玉匠」的老人刁研空背着竹架行囊而来,打听附近哪处的市集最是繁荣,小贩口中的同行老三广有意相戏,骗他说「此地初一十五游人最多」,老人便留下来,死活不走。

鬼子鎭的小贩头疼得紧,深怕老人饿死或冻死了,还得掘坑掩埋,故意将他安置在杂物堆放处,运给了座笨重难使的大木档,希望他知难而退,刁研空却甘之如飴,任由众人摆弄。

符赤锦江湖走惯,一时却弄不清这奇怪的老人所图为何,与耿照交换眼色,不欲生事,亲热挽着沈素云的藕臂,柔声笑道:「妹子,不如我们再往下走罢?这儿也甚好瞧的。」

没沈素云正凝眸俯首,目光不住在挡上巡梭,巧额微蹙,罕见地露出认眞的表情。符赤锦连唤几声,她才「啊」的回过神,悄脸晕红,垂颈道:「是我失神啦,姊姊勿恼。」

符赤锦笑道:「妹子看得仔细,可是看出了什么宝贝?」

沈素云羞红粉颊,眸中却是熠熠放光,视线不由自主移回档上,指尖轻抚着一枚枣皮沉艳、油润顺滑的肾形圆石,点头道:「不瞒姊姊,依小妹看,这张档上放的全都是籽玉,没有一块是混充的。若我猜得不错,这块籽石对光一照,该是透出黄晕才是。」

那肾形石不过巴掌大,虽有几道裂缝,外表却不甚粗砾,触感光润,引人抚摩,不忍释手:通体覆满橘皮似的枣红皮,浓油曲彩十分夺目,别说「透出黄晕」,以其皮色之厚重,只怕连光也透不过来。

符赤锦半信半疑,拿对艳阳一看,赫见流辉隐隐,枣红近乎褐色的石子竟透出温润黄光,缝间甚至泛出雪白,哪是金枣橘皮?简直就是一枚破鞘而出的耀眼黄玉!

她一时难以置信,反覆将石子举起放落、举起又放落,看着看着「噗哧」一声,竟尔笑了起来。

「我猜里头藏的是羊脂玉。」

沈素云笑着解释:「这款料子白度甚佳,外皮少见漏肉,对光却能如此则莹通透,乃是一等一的玉材。」

前头的小贩一把跳起,睁大眼睛满脸贪婪,本欲上前争看,忽停下脚步,「呸」的低头吐唾,冲刁研空竖起拇指,嘿嘿笑道:「老头!我眞小瞧你啦。原来你不是光棍,迩带帮手的,一家伙来了仨,这般人模狗样、一搭一唱,老子都差点儿教你给蒙啦。

符赤锦暗忖:「你若知自己指鎭东将军夫人是骗子帮,脑袋还不吓得自动滚落,便似一只冬瓜?」

红唇抿着一抹妩媚,正想上前给他点顔色瞧瞧,细圆的葫腰却被爱郎揽主,身子一酥软,兜上乳波颤摇,晃出一片盈目酥雪。

耿照遥对小贩道:「大哥误会啦,我们与老先生今日是初见,并不相识。」

小贩撇嘴冷笑:「是啊是啊,这儿谁不是初见?他奶奶的熊!」

钻入摊后倒头便睡,再懒理会。符赤锦恼他无礼,轻轻挣脱未果,抬见耿照笑意温煦、摇了描头,不知怎的大羞起来,芳心怦怦直跳,求饶似的细道:「沈……沈家妹子看着哩,快……快放开我!」

身子却软绵绵偎着他,一松手便要瘫软在地,浑似一团温融融的香甜蜜膏。

所幸沈素云正一一检查玉石,符赤锦松了口气,灵机一动,对刁研空扬了扬籽玉,妩媚笑道:「老伯,我选这块。」

耿照心想:「这也未免太过赖皮。」

才想开声阻止,刁研空却一本正经点头:「无妨。请姑娘说明,这石中之玉,该是什么模样?」

符赤锦一吐娇红舌尖,咯咯笑道:「我瞧这石子不小,这样好啦,请老伯给我琢一副羊脂玉镯,再替我家相公做个玉板指。余料若还使得,奴家想要一对玉坠耳饰,正好来配镯子。」

耿照皱眉轻道:「宝宝锦儿!」

符赤锦笑着说:「有什么关系?老伯若说不成,那便罢啦。若给我说中,老爷有个漂漂亮亮的玉扳指,宝宝锦儿又多了副白玉首饰,岂不甚好?」

刁研空似乎全不放在心上,伸手向她要回籽玉,仔细掂量,片刻才道:「这件料子皮色正品、光感油润,只可惜缝裂甚深,若要全然取净,不免要杀去许多玉肉,为此有人说应全雕,也有力主巧雕的,似乎任其一都不免可惜,却从未想过分成零碎小件。」

沈素云见耿、符二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微笑解释:「玉石之属,小件不如大件,零碎不如完整,器用不如摆饰。这籽玉质地虽好,只可惜裂隙颇深,顺着裂痕的形状局部雕刻,可保留最多的玉肉,即为「巧雕」。

一听她的话意,似也觉顺着裂纹巧离成山水、人物之类,最能凸显这件玉材的价值。

符赤锦吐舌道:「那可闹笑话啦。我要劳什子扳指镯子,又小、又碎、又都是身上用的,还不屈死了这块好东西?」

刁研空摇头。

「姑娘之说,乃是大破大立,如金钟玉磬,振聩发聋。这块玉材曾历许多方家法眼,提出的见解均不脱求全求大,或磨去裂纹,或变造裂纹,却无人想到分成小件,直置裂纹于无地!兴许姑娘是有缘人,我愿为姑娘一试,诮姑娘三日后再来。」

符赤锦愣不过片刻,忍不住拍手大笑,娇娇地瞅了耿照一眼,得意洋洋:「你瞧!不试一试,怎知有没有机会?快,你也来选一个,这回我想要只好看的玉坠子。」

耿照赧笑摇头,忙不迭地推拒。

刁研空皱起疏眉眯着细眼,仔细端详二人,喃喃道:「依老朽看,姑娘要的不是玉坠子。二位戻气外露,眉间带煞,玉坠子玉扳指都不能解两位之急,姑娘要的是杀人钢刀。

两人一凛,却见老人垂眉咧嘴,仍是讷讷傻笑,一时难辨他是话中有话,还是胡说八道。

符赤锦定了定神,指着一旁写有「玉匠刁研空」五字的布招,乜眸强笑:「老伯拿着箅命先生的布招,莫非精通看相?」

刁研空听得微怔:「看……看相?我不会啊。」

又道:「姑娘,人心里想什么,都映在脸上,便如石中藏玉,终非顽石,在方家眼中,那仍是块玉。你二人皆非狠戻贪暴的性子,一旦起了杀心,可比狠戾贪暴之人显眼。老朽看见便说了,姑娘勿怪。」

符赤锦听不出深浅,只好点头微笑,不置可否。

「老伯忠告,奴家会放在心里。多谢老伯。」

沈素云忽然抬头,伸手道:「老伯伯,我选这个。」

她専注石上,对三人的谈话充耳不间,此刻才回过神,一比那獠牙似的鳞峋石笋,神情极是认眞。刁研空点点头。

「请夫人明说,这石中之玉,该是什么模样?」

沈素云檀口微张,刹时间竞有些踌躇,微带透明的指尖在石上轻轻抚摩,如绘形影,片刻才道:「我瞧制成玉如意……不,还是玉笏好了。」

犹疑之色并未稍减,颦蛾深蹙,沉吟不决。

符赤锦大感奇怪:「不是说「器用不如摆饰」?玉笏、玉如意还不算器物,都不知什么是器物啦。」

果然沈素云又喃喃自语:「或雕一只玉云龙纹鎭纸……」

刁研空道:「老朽明白啦,便如夫人之意,开石一试。」

符赤锦只觉好笑:「到底是玉笏、如意,还是云龙鎭纸?姑奶奶都没听出个准信儿来,你明白什么?」

不欲久留,挽着沈素云笑道:「走罢,妹子。姊姊饿啦,咱们回城寻间分茶舖子,打打牙祭。」

三人将行出鬼子镇,沈素云骤尔省起,回头道:「老伯!我几时来与你相看?」

刁研空正取工具要碾玉,抬头笑道:「缘来即至,夫人自知。」

不远处小贩一轚冷笑,似囊句粗口。

「妹子勿忧。」

符赤锦迳拉着她的柔荑往前走,直将那郊道荒集抛在脑后,笑劝道:「三日后我来取镯子扳指,再瞧瞧你的玉笏如意云龙鎭好了没。」

沈素云噗哧一笑。

「说不定开了出来,仍是块哑巴石,里头连一粒玉渣也无,哪来的玉笏如意云龙镇?」

符赤锦笑道:「妹子多厉害的眼!奴奴姑且蒙到一副手镯耳饰,你拣的自是挡上最最値钱的玉籽,怎能是块哑巴石?」

那牙状石笋是木档上最粗砾、最不似玉胎的一块,别的籽玉多少有些许油润剔莹的部分、行话中称为「漏肉」者,又或与石英玛瑙等矿脉共生,仔细端详可见其异。唯独这石笋灰扑扑、骨嶙嶙一条,半点不起眼,符赤锦见她拣选时毫不犹豫,似是成竹在胸,其中必有玄机。

沈素云以袖掩口,正色道:「不瞒姊姊,我挑的是全桌唯一一块瞧不出端悦的。其余各块均是货眞价实的籽玉,我料老伯伯断不会掺块哑巴石在里头;越是不显眼,越可能藏有奇珍。」

此举胆大之至,近乎妄为。耿、符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俱都说不出话来。

符赤锦料不到她一个娇滴滴的深闺贵妇,明明身具名家慧眼,却舍了满桌伲锊灰瑢煻囊蛔虐底樱痪跏Γ骸该米樱床怀瞿慊故歉龆耐桨。∏ひ恢溃埠榔w面是艺高人胆大。」

沈素云也被逗粉颊酡红,轻缩粉颈,悄皮吐舌:「我自小便是小赌鬼啊!我阿兄带我来鬼子镇寻宝,我专挑看起来最旧最破的下手,要是押对了宝,那才叫一本万利呢。那时我才六岁,我阿兄可从没教过我这些道理。」

这话从鎭东将军夫人的口里说出,委实太过匪夷所思。

偏生她又生得娇俏可人,口吻神态均是文静秀美,教养良好,说有多不相称,便有多么不称。三人你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十分怪异,蓦地不约而同捧腹弯腰,放怀笑作一团。

◇◇◇慕容柔既说了申酉之交用膳,三人不敢耽误时辰,回到驿馆时已近黄昏。一路上符赤锦与沈素云并头喁喁,状甚亲密;耿照则不远不近跟在后头,不致打扰她姊妹俩谈心,一旦变生肘腋,亦能及时护持,小心戒备之余,暗自又转心思。

「妹子,」

进门之前,符赤锦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肃然道:「姊姊与你说的心事,断不能对人说。连将军大人亦不可说。」

沈素云神情凝重,点头轻道:「我理会得,姊姊不用担心。但你我既结成异姓姊妹,我……我想为姊姊分忧。将军大人英睿如镜、清澄如水,眼底颗粒难容,他若知晓个中因由,必有明断——」

符赤锦一按她的手背,严肃摇头。

「你夫君不比我夫君。」

她轻声道:「指挥万军,将军纵横疆场无人能敌,但若变故生于一榻之外,万千兵马都不在身畔,试问谁人堪救?单论武功,那厮当世罕有敌手,冒冒然打草惊蛇,只怕对将军不利!」

一听「对将军不利」,沈素云旋即沉默,片刻才道:「我早知他不是好人。只是我一介妇人,不宜预闻夫君事业,但身边留着这等狼徒,早晚要受其害。便不为妹子着想,也断不能蔽了大人的清明,未能及时防范。」

符赤锦抚臂微笑:「此事我有计较,妹子尽管信我。」

沈素云似受鼓舞,俏脸上阴霾顿扫,露出花儿一般的灿烂笑容,便如依偎着长姊的天眞少女,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三人跨过高檻,姚嬷、瑟香已在院前候着,相偕迎了上来,伺候夫人往后进更衣梳洗。

耿照本以为慕容柔公事繁忙,席上定是高朋满座,價水流的被官场应酬,谁知慕容柔摒退左右,四人转着桌子吃饭,让姚妈,瑟香布菜伺候,任宣守在厅外,除此更无旁人,吃的也是六菜一汤的家常菜。

耿、符二人大出意料,连沈素云也难掩诧喜,这顿饭吃得比想像中更轻松愉快,沈素云破例饮了一小盅酒,雪靥醺红,分外明媚。慕容柔用膳时几不说话,三人自也不敢放肆,但将军的好心情俱在面上,席间悄静静地只闻持羹碰碗、牙箸点盘之声,反较白日厅里自在。

宴罢,慕容柔让人收拾桌面,沏了壶御赐贡茶,四人相对啜饮。

沈素云似惯了静默用餐的气氛,并无丝毫不快,对丈夫只留耿照夫妇用膳十分欣喜,微醺地端茶就口,巧致的唇瓣轻抿着细瓷杯缘,杏眸笑成了水汪汪的两弯,二十啷当的妙龄女郎顿成了天眞烂漫的少女,欢快犹如一头小雪兔。

慕容柔全看在眼里,淡然道:「夫人今天可玩得尽兴?」

沈素云乖顺点头,眯眼回答:「我爱符家姊姊陪我。」

她不胜酒力,席间又无旁人,连口气也变得娇憨可喜,浑无将军夫人身架。

苒容柔望了符赤锦一眼。「有空长来走走。拙荆不爱官场应酬,难得有谈得来的姊妹淘,我让任宣与夫人一块腰牌,可自行出入驿馆。」

符赤锦听得一凛,难辨其真心,正要敛衽施礼,却见将军一摆手:「坐下罢。茶余饭后,不必多礼。」

「谢大人。」

慕容柔淡淡一笑,目光移向耿照。

「我不想扫兴。十日之期眼看又短去一日,耿典卫如此蹉跎,我料岳老师必加紧追査。此消彼长,不可不愼。」

见耿照神思不属,笑道:「鎭东将军府内,没有虚立的军令状,稍不留神军法临头,你未必吃罪得起。岳老师久任本镇幕僚,你要多向他学习。」

耿照回过神来,拱手低道:「在下失仪,请将军恕罪。」

慕容柔淡淡回答:「好啦,二位回去罢,明日早些来。瑟香、姚嬷,扶夫人回房欲息。」

耿、符二人起身道别,相借出了驿馆。

行至大路,符赤锦挽着耿照的臂弯,突然咯咯一笑。

「看来慕容柔挺喜欢你的。」

「怎么说?」

「他怕你输哩!钡示你盯紧岳辰风,必能得到赤眼的线索。」

「喔?」

适才席间他分神思索,别说是弦外之音,连慕容柔的话都没听全,连忙央宝宝锦儿解释。

符赤锦笑道:「你是独孤天威的人,便立了军令状,眞要耍赖,溜回流影城躲将起来,死活不出,也就是了。独孤天威向与镇东将军不对盘,真给逼急了,就算原本无意庇护,也不会教慕容柔如愿。所以这张军令状虽然可怕,偏只你不怕。」

耿照摇头。

「我不会赖皮的。」

符赤锦噗哧一笑,见他神情认眞,抚着他结实的胸膛柔声道:「奴奴的老爷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话算话,不像我们这些女子小人,说话跟放屁一样。」

耿照也被逗笑了。

「但岳辰风不同。」

她悠然续道:「他畏惧慕容柔,更重要的,镇东将军是他的晋身之阶,没有了慕容柔的重用赏识,虎王祠岳家庄不过区区一乡下庄园,不成门派,难道要做五帝窟的宗主不成?因此寻刀一事,岳宸风比你着紧;老爷可以不怕,岳宸风只怕连做梦都在找刀。只消盯紧了他,妖刀赤眼早晚要现形。

耿照击掌赞叹:「还是宝宝锦儿聪明!这道理我便想不出。」

符赤锦娇笑道:「你心思都在别处,自然想不出。你出了一整天的神啦,恍恍惚惚的,在烦什么心?」

耿照摇了摇头,半响才道:「我在想,赤眼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人掉了包。」

「十之八九是岳宸风……」

符赤锦察言观色,微露诧然:「难道不是么?」

耿照沉吟不语。除了岳宸风,还有一个人有机会做手脚,但这么做毫无道理……

他已陷在这矛盾当中一整天,终于明白是无解的难题。

对付岳宸风就像秤上求平,只要增加秤铊,使与秤物等重就不会输:一旦秤铊重过了秤物,秤杆斜向己方,便可能杀除岳宸风。

但赤眼却不同。

岳宸风的嫌疑最大,除了耿照,那厮持有赤眼的时间最长,但这样做对他全无好处,简直自打嘴巴。因他出手夺刀,引来天罗香、集恶道阻截将军,几乎演变成一场成功的刺杀行动:捅出了偌大篓子,未了居然无刀可献,只得到将军「无能」二字考语。自绝前程若此,还不如横刀抹脖子算了。

况且,自称「世间无人能在我面前说谎」的慕容柔,认定岳宸风说的是实话。

虽可能是有意包庇、甚且就是他与岳贼串谋,但还是那句老话:以镇东将军或岳宸风之能,无论所图为何,皆不必如此。只有「那人」盗走赤眼,一切才说得通——一路想着,两人又来到昨夜的小巷附近。耿照心不在焉,符赤锦却清楚得很,为免漱玉节弄什么古怪,刻意比约定提早半个时辰抵达,两人不入巷内,却在左近的屋顶绕了一匝,没见有潜行都卫或黄岛异士埋伏。

「怪了。」

符赤锦喃喃道:「莫非騒狐狸转了性,打算照规矩来?」

耿照闻言一笑,心中亦觉有异。

他与漱玉节几次放对,深知这位高贵美貌的宗主看可不是省油的灯,虽没把宝宝锦儿老挂嘴上的「骚狐狸」考语当眞,要说漱玉节会老老实实只身入城,不做丝毫准备,实难教人信服。

两人在檐影深处等了一刻,见一名妙龄少女奔入巷中,不住张望,神色慌乱。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生得五官俏丽,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一身翠袄湖裳,容貌虽是不识,身形却甚眼熟。

耿照瞥得几眼,突然想起:「原来是她!」

轻拉着符赤锦的滑软柔荑,低声道:「找我们的。下去罢。」

「你认识她?」

符赤锦微感诧异。

「你也见过。」

挽着她一跃而下。少女倏然回头,湖水蓝的软椴褶裙如水波般一漾,窜似着细薄的纱质禈裤,裹出一小截匀称美腿来。

耿照见她神色仓皇,举手安抚,温颜道:「姑娘今日又来,可是宗主有事,不克驾临?」

符赤锦近距离一看,认出是漱玉节身边的熟面孔,听耿照一说,登时醒悟:「原是昨日那条传话的小母蛇!」

再看得几眼,悄脸一板,沉声道:「我想起来啦,你叫阿纨罢?漱玉节人呢?派个潜行都卫来算什么?」

那名唤「阿纨」的潜行都卫脸都白了,噗通一声双膝跪落:「不是宗主……是我自己来的。请典卫大人救救絃子」「快快请起!」

耿照一运潜劲,手指未与少女肩臂相触,一股绵力已将她托起,如春风吹拂,却丝毫不容挣抗。阿纨发袂轻扬,苗条的身子再难跪实,浮空般盈盈而起,圆鼓的醉胸不住起伏;粉颊讶红,眼中满是佩服之色。

「絃子姑娘怎么了?」

耿照急问。

阿纨道:「宗主本欲前来,但门中有人不信宗主,说絃子既打开亿劫冥表,圣珠必在她体内;宗主若不能自清,便不让宗主离开。」

耿照听得一愣。

「就算打开亿劫冥表,怎能一口咬定珠子在她体内?」

阿纨俏脸羞红,嚅嗫道:「宝……宝珠是至阳之物,一滴珠涎便能使女子受孕,便……便未沾着女子的私……私密处,亦有可能自毛孔渗入,透体结胎;若非神君选拔来延续宗脉的女子,寻常连珠涎也不能碰。如此圣物,一旦脱出冥表禁制,与女子肌肤相触,传说会钻入女子体内,再不肯出来。」

「岂有此理!」

耿照转头相询,却见符赤锦柳眉大皱,重重哼道:「是有这般说法儿没错。但帝门数百年来,谁把儿歌童谣当眞了?」

阿纨不敢驳口,低道:「符姑娘教训得是。是……薛老神君说的。」

耿照这才明白,何以絃子宁将重逾生命的化骊珠交给他这个外人,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却听阿纨续道:「……现下宗主万不得纪饬被逼着要剖开絃子之腹,以证我黑岛清白。阿纨求典卫大人速往莲觉寺,迟了,便救不了絃子啦!」——剖……剖开絃子之腹?

耿照一下没反应过来,符赤锦圆睁杏眸,已然发难。

「这等拙劣的请君入瓮之计,会上当的才是傻子。」

她峻声冷笑:「回去告诉你主子,因为她的自大无聊,化骊珠将继续在外流落。三日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请她自来;若见诚意,典卫大人会考虑与她聊聊珠子的事。」

挽着耿照欲走,谁知爱郎丝纹不动;回过头来,果见一张踌躇不忍的面孔。

虽万般不顔,但她心里早有准备,本以为自己会气得七窍生烟,谁知事到临头反倒不怒,无奈之中竟隐有一丝骄傲:「只有我家的老爷这般滚热心肠,才专上这种歪当。」

明知莲觉寺是龙潭虎穴,却不怕与他一闯。定了定神,低道:要去可以,我同你一块儿去。」

耿照轻捏她的小手,摇了摇头。

「你只余三成功力不到,太危险了。」

「她们又不知道!」

她咬牙低声道:「「血牵机」人人皆惧,带上了我,那騒狐狸投鼠忌器,兴许规矩些。」

耿照仍是摇头。

「寺中的机关我很熟悉,大占地利。若有什么万一,我孤身一人游刃有余,带上宝宝锦儿,反而施展不开。」

不顾阿纨在旁,揽着她的葫腰搂近,两额相抵,柔声低道:「有你在家盼着,我说什么也要回来。况且我已发过誓,绝不教费宝锦儿再受一丁半点儿的损害,你与我同去,我怎能专心应对?」

符赤锦还待争辩,他两臂一紧,嘴唇贴近她耳畔:「回去找二师父,在山下接应。不管情况如何,二更天前我必杀下山来。」

符赤锦挣得几下,才慢慢将脸蛋儿埋在他颈窝里,动也不动,一股烘热溼暖沁入领间衣布,温温濡成一片。「你要平安回来……要不,世上也没有了我。」

「嗯。」

◇◇◇耿照随阿纨同去,沿途四顾,远近渔灯点点、波光粼粼,诧道:「不是出城么?怎往水港边来?」

阿纨回答:「半夜里难以出城,走水路方便些。」

耿照想想也是,他持有钡东将军府发放的通牒文书,帝窟眼线却无此便利,自须由水路潜出。

阿纨领着他登上一条平底快船,那船比水月停轩的前导船「摇月」、「浣月」还要大些,船舱也宽阔许多。耿照随她推开舱门而入,阿纨点起灯火,舱内几把竹椅、一张软榻,布置得雅致舒适,一点儿也不像探子舟,说是一条具体而微的小画舫也使得。

阿纨低着头掩门闭窗,将横栓拉起,转身紧靠舱门。

耿照注意到她燃了熏香,紫檀几上的瑞脑销金兽口中香烟氤氳,袅袅飘散,不觉蹙眉。

「典卫大人请……请坐。」

话虽殷谨,阿纨依旧背靠舱门,回避着他的目光,低头嚅咡:「大人口……口渴不渴?婢子先给您沏壶茶可好?」

没等他开口,一扭腰便到了几前点水沏茶,慌乱的模样颇似小鹿逃命,惶惶然不知所以。

耿照四下移目,将舱内景况一一收入眼底,见她纖薄的背影有些瑟缩,满腔急怒顿无着落处,心中一丝不忍,终于还是在油竹椅上坐下来。阿纨端着漆雄茶具等,小心置于手畔,壶口犹见热气,水竞是温的。

「大人请用茶……」

「我不会喝的,阿纨姑娘。」

无视女郎的惊惶,他挥手打断她的话语。

「这艘船最少要三人才能操帆弄桨、驶入河道,你并不打算带我出城,更遑论去莲觉寺。这是漱宗主的意思么?」

阿纨呆怔片刻,似下定决心,起身解开腰带,「唰」的一声,软绸自肩头滑落,衣下竞空空如也,连肚兜也没穿。少女光滑紧致的肌肤在灯焰之下分外耀眼,腰带以上再无片缕,益发显出黑者极黑,白者益白。

「阿纨姑娘!」

耿照不敢正视,余光瞥见她褪下裙裳,正弯腰翘臀,从裤简中抽出一条雪润润的大腿——阿纨体型与絃子相彷,只略腴一些,同样是窄身削肩、圆腰一束,连胸乳都是玲珑称手,尺寸虽不甚大,却是饱满滚圆。

身子如此苗条,阿纨的大腿却出乎意料富于肉感,望之雪绵,稍触即陷,教人不忍释手。耿照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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