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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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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低道:“多谢妳啦,宝宝锦儿。”

嘴唇歙动,并未发出声音。

沈氏一怔,微微出神,喃喃道:“绝不分开么?真……真教人羡慕呢。”

车内小婢伸手轻推,沈氏骤尔回神,连粉颈都红了,低道:“如……如此,有劳二位啦!”

事不宜迟,众人分作两车,循着号角的方向驰去。

驴车窄小,那小婢瑟香与姚嬷只得坐来骡车这厢,耿、符既是“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同挤车座自是不妨。驰出里许,听得杀伐声大作,野地里熏烟四起,烟雾中只见火光点点、刀剑铿然,不时传出惨嚎,竟是有男有女。

耿照远远停车,草丛突然里扑出一条黑影,将他撞下车来。

两人着地一滚,“不退金轮手”劲力所至,来人顿飞出去;定睛一瞧,周围鬼火荧荧,无数人影“飘”了过来,被他抛飞的那人浑身赤裸,只腰间围了条皮裙,绿肤红面,獠牙暴突,竟是一名阴曹小鬼!

车内的瑟香、姚嬷双双惊叫,吓得晕死过去;驴车那厢则无此运气,老车夫被一名小鬼扯下车座,横刀割喉了帐,另几名小鬼则拉开厢门,欲将花容失色、浑身瘫软的沈氏抱出车来。

耿照纵身扑救,一边回头道:“小心,是集恶道!”

符赤锦微微颔首,出手点倒一名小鬼。集恶道的鬼卒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倒得一地,耿照刀都没拔,一拳一个打晕了事,将沈氏抢了过来,抱回骡车与符赤锦会合。

他轻捏沈氏的人中,按住她的腕脉渡过真气,沈氏“嘤”的一声悠悠醒转。他低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符赤锦便要驱车。沈氏清醒过来,抓着他的手:“耿大人!那儿……有个人我……我认得,是我夫君的贴身侍卫。我夫君他……

必在此地!“颤抖着伸出玉指。顺势望去,驴车边倒卧着一名武人装束的青年男子,身上不见有伤口,面孔略呈青紫,周围未染血污,确是清晰可辨。

(难道集恶道的目标,竟是沈氏的夫君?

集恶道自非什么善男信女,将法性院全员剥除面皮,来个偷天换日,玄异邪乎,是他们的作风;袭击朝廷命官却殊为不智,尤在这当口,若引来公门注意,不仅惹上东海道臬台司衙门,怕连镇东将军慕容柔也要出手,以一门一派之力对抗十万精兵,五峰三才都不顶用。

况且,越城浦是赤炼堂的地头,邪派更应小心行事;如此大张旗鼓,却是要杀何人?

耿照忽然有股冲动,想杀入阵中找媚儿问个明白,前方又有一团混战卷至。匹练似的刀光如龙卷扫动,所到之处,断首残肢冲天飞起;持刀之人脚踏泥泞血污,大笑奔杀,若非砍飞的都是些青面獠牙的鬼首,都弄不清谁更像集恶道的阴曹本家。

“是那白眼猴儿!”

符赤锦眼尖认出,持刀的正是那枯发吊眼的疯癫少年。与他同行的壮硕青年也看到耿照等人,铸铁似的臂膀抡扫,清出一条道路,施展轻功奔了过来。

“典卫大人!”

他面上溅满血污,均是敌人所出。连神术刀亦砍之不伤,凡兵于他,实与软铅薄铜无异,随手抓来拧作一团,不费吹灰之力。“大人怎会来此?我家主母呢,她……她可好?”

一瞥不远处车夫之尸,脸都白了。

耿照点了点头。

却听车中沈氏颤声道:“壮士……真是我家夫君麾下?”

“是!小人姓李,名远之,使刀的那位名叫漆雕利仁。”

青年不敢直视,唯恐于礼有僭,低头抱拳:“我等奉命前来迎接主母,往城外客栈与大人会合,途遇数名刺客,要对大人不利,才想赶到前头示警。冒犯夫人之处,小人万死难赎,恳请夫人勿疑!”

沈氏闭目片刻,才道:“是我太多疑,误会了你们。大人……大人现在何处?”

那青年李远之道:“贼人似是包围了此地,按说大人应在其中,据险而守。我与漆雕正要杀进去,探得虚实,再杀出来回报夫人。”

远处挥刀冲来杀去的少年漆雕利仁福至心灵,回头大笑:“喂!你还进不进去?这儿都快杀完啦,我换别处杀。”

反手一刀如虎爪扑剪,一具鬼首应声旋起,犹如踢上天的鸡毛毽子,无头的身躯兀自奔前几步,失了方向般前后踉跆一阵,“砰!”

倒地之后始得涌血,汨汨有声。

沈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娇躯簌簌发抖,雪靥上连一丝血色也无,兀自咬牙振作,忍着不晕过去,低声问:“大……大人身边,为何只有这么少的护卫?衙司呢?

怎无人出城来迎接?“李远之一愣,摇头:“小人不知。大人只吩咐来接夫人。”

沈氏闭目摇头,片刻才说:“我……我也没说是今儿来。”

叹了口气,睁眼道:“耿大人,多谢你和尊夫人为我冒险,你们赶快离开罢,我与这两位壮士一同进入。”

不止耿照为之失色,李远之更是摇头:“这……这太危险了!请夫人先与这位耿大人避至安全处,待小人们探了内中虚实,再——”

沈氏挥手打断他,转头对耿照道:“我夫君是为了等我,才到这里来的。他知我厌恶军戎兵甲,也不擅官场逢迎,才没多带官兵,联络衙司。是我不好,口里不说,心中却偷偷与他呕气,才害他……害他身陷险境。”

说着泪水涌入眼眶,姣好的樱唇却泛起笑容,双手掩口,含泪注视着符赤锦:“多谢妳,耿夫人。是妳点醒了我,夫妻无论是生是死,都不能够分开,我要回到夫君身边去。妳真有福气,嫁了个妳对他好、他也对妳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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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赤锦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抚摩,笑道:“夫人的夫君也很有福气,能娶到夫人这样好的女子。”

沈氏忍住哽咽,伸手抹泪,定了定神,挺胸坐直身子,对李远之道:“李壮士,劳烦你带我走一趟。”

李远之不愿冒险,还待劝解,忽听顶上风声呼啸,一股沛然掌力兜头盖下:“想走么?作梦!”

众人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觉气息将窒,脑门发疼,肩背如负千斤。

耿照料不到亲身放对之时,“役鬼令”的纯阳之力竟如此难当,不由得佩服起聂冥途来;心想这人若在此间,那么战团之中或更安全些,两袖运劲一拂,将沈氏与符赤锦推向李远之,沉声一喝:“走!”

碧火神功力分为二,回身硬接了这倾天一掌,登登连退几步,却也将来人震退开来,豪笑道:“好俊的一手”凭虚御龙落九霄“!”

来人一身绿袍大袖,足蹬粉底官靴、头戴金翅乌纱,手跨剑柄,重彩涂面,霍然收掌旋身,带起一阵烟飞叶卷,正是集恶三道之主“鬼王”阴宿冥!

媚儿的身量本与他差不多,骨架又大,蹬靴戴帽之后,更是足足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她刻意垫肩绘面,压低嗓音,除了耿照与那名异邦老妪之外,恐怕无人知晓“鬼王”阴宿冥是女儿身;耿照却变得不多,毡帽遮去光头,换上威风的武官服色,仍一眼便能认出,更遑论他腰后的神术刀——那本是她缴获的战利品。

阴宿冥“哼”的一声,沉声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和尚!”

耿照一听她的声音,低沈中自有一股磁媚,想起当夜的旖旎销魂,灵光乍现,便依样画葫芦:“我道是谁,原来是妳这小淫……”

末尾的“妇”字尚未落下,阴宿冥已咆哮一声,挥掌而来!

正所谓“怒急攻心”盛怒之中,或可一时气力暴增,远胜平日;然心脉交煎,对运使内家真气大大不利,故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与莽夫恃怒暴起的道理全然不同。

当日媚儿被他以“天罗采心诀”混合碧火神功,采走了近一半功力,元气大伤,虽得阳丹补益,功力却无法在短期内复原。

与她一别之后,耿照又有连番奇遇,内外修为不比当时,此际激得她贸然出手,他却好整以暇,运起七成的碧火神功,以薜荔鬼手中的精妙招式相应。“砰砰砰砰”一轮对掌,他一步也末退,媚儿心急力损,果然役鬼令神功徒具其形,不复惊天动地的威能,还不如伺机而动,凝力一击。两人有攻有守,形势顿成胶着。

这正是耿照的目的。

“妳靠得这么近,”

他一边抢攻一边笑道:“我们终于可以小声说话啦!要不扯开喉咙嚷嚷,对谁都没好处。”

“你——”

阴宿冥气得半死,出手如电,这式“暴虎除时跋远疆”声势炬赫,可惜威力只得原先三五成不到。

耿照以“化宫殿手”接敌,速度丝毫不让,看在旁人眼里,二人四臂只余残影,鼓风捣尘,偏又丝丝入扣;过招如此迅捷,却无一拳中的或捣空。众鬼卒矫舌不下,若非碍于鬼王威严,几乎要喝采起来。

她越打越是心惊,只觉小和尚招数精妙,与狼首似是一路,咬牙道:“你是聂冥途的徒弟?”

“不是!我与他只有梁子,无甚瓜葛。”

耿照边打边劝:“三乘论法在即,妳在越浦袭击朝廷命官,若教镇东将军知晓,十个集恶道都剿了。还是快快离开,那捞什子七玄大会也莫去啦。”

阴宿冥七窍生烟:小和筒怎似什么都知道,又没知道个十成十?越打越上火,怒道:“关你屁事?你莫以为我……呸!就来管东管西。早晚落在我手里,将你千刀万剐!”

耿照心想:“打斗中尚能开口,看来并无大碍。”

不欲缠斗,将她震退几步,弯腰抄起一截粗堪合围的枯干,仰头咆哮,飞沙走石地狂舞起来,打得地动树摇,鬼卒们纷纷走避;双手一松,残干笔直朝媚儿飞去,方位却低了些。

阴宿冥想也不想,点足踏上飞株,三两下便纵跃而来,打出一式“山河板荡开玄冥”耿照作势接掌,整个人倒飞出去,连翻带滚的足有三丈之远,作势一抹鲜血,抚胸叫道:“哎呀,好……好厉害!”

转身一拐一拐奔逃,速度却是快极。

阴宿冥看傻了,一下忘了追赶,低头翻了翻手掌:“怪了!我这下分明没用劲,怎地他叫得忒惨?”

周围鬼卒却轰然怪叫,忙不迭地颂扬大王神威,顿时士气大振。

耿照一路飞窜,无人可挡,见包围圈里地形错综,林树起伏,杂有墙圮梁塌的痕迹,此地似曾有一处小小聚落,只是久无人迹,远观便似荒丘。丘壑间还有零星的战斗,随地可见陈尸断兵。

转得几转,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土包上矗着几幢倾圮建物,只有居中屋形犹在,小土丘下堆满了木石杂物,显是将所有能拆能丢的都扔出来,堆成阻却进攻的工事,附近尸体尤多,约莫有一、二十具,大多是黑衣模样,形貌服色在夜幕下有些难辨。

中屋里炬焰摇曳,人影幢幢,符赤锦焦急立在门前,一见他来才得笑开,挥手大喊:“夫君,来这边!”

耿照不禁露出笑容,张开双臂,任她纵体入怀。两人相拥片刻,才携手入内。

李远之拱手道:“典卫大人武艺超群,挡住鬼王不说,一人一刀便杀了进来,实在是令人佩服。”

漆雕利仁咯咯笑道:“我一人一刀也杀得进。喂,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李远之摇头:“现下不行。”

漆雕利仁搓手踱步,“咯咯咯”地怪笑一阵,突然安静下来。

这屋也只剩半边有顶,格局倒像是衙门公厅,耿照在丘下见得一块写有“驿”字的破旧残匾,豁然开朗:“原来是旧时邮驿。车马道废弃了,屋舍施设等便成了草场土包。”

屋中只有五、六人,簇拥着一名白衣貂裘、书生模样的苍白男子,男子眉目如画,并未蓄胡,连唇上颔下的青渣都刮得十分干净,相貌端雅,宛若从图中走出来似的。

此时早春已过,纵使夜露寒重,至多加件大氅便已足够,根本毋须穿到貂袍御寒。男子面色苍白,薄有病容,显是身子骨单薄,须小心保暖。

他坐在一只石墩上,靠着柱子,秀气的双手迭在腹间,微微闭目,并不言语。耿照多看了几眼,见他鬓发额间在火光下银丝闪闪,鼻翼、嘴角的痕迹也有些深刻,依然无损其俊美。

沈氏伴在男子身旁,双手交握垂首而立。她一直起身子,果然形似斜柳、腰如约素,虽作妇人装扮,其实年纪还很轻,没有了婢仆环绕烘托,小动作透着一丝少女稚气,文秀中更添甜美。

“夫人与她的夫君可真是一对璧人,两个都生得忒好看。”

耿照心想。

沈氏咬咬嘴唇,细声道:“夫君,是我不好……”

男子举起玉琢似的白皙右手,凝思片刻,闭目道:“任宣,放出炮号,让陆供奉他们回来。”

一名侍卫恭敬应答:“是。”

扶刀而出,不久便响起烟花炮仗的声响。

男子等了许久,缓缓睁眼,那姣美如妇人般的凤眼一开,顿时逸出精光来。他只望了妻子一眼,便即转开,但沈氏已觉难当,身子微颤,伸手去扶梁柱。符赤锦上前搀住,沈氏软软靠在她身上,脸色有些苍白。

“妳怎么来了?”

男子口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甚至有些冷漠。

沈氏眼眶儿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咬着唇缓过气来,淡淡道:“就是来了。”

赌气似的不再说话。

男子转向李远之。

“你师傅呢?”

“启禀大人,家师受了伤,身子不适,遣我与漆雕前来接应。”

“喔?谁能伤他?”

男子微露诧异,思索片刻,挥手道:“一会儿听我的号令行事,别死了。”

抬望耿照:“你是何人?”

这一望直要穿透他似的,若说萧谏纸的目光锐利如剑,十分难当,男子的凝视便是水银,从眼洞直钻颅中,剎那间充溢全身,将血肉剔得点滴不剩。他应是大有身分之人,领有爵禄封衔,身边的卫士虽作江湖装扮,应对均有爵府宿将的家臣习气,非寻常的江湖客能模仿。

耿照并不惧怕其目光,只觉相持失礼,一触即避,躬身道:“卑职姓耿名照,乃白日流影城七品典卫,叩见大人。”

他不知男子爵衔,恐坠了流影城的声名,故不行跪拜之礼。

李远之愕然回头:“你是耿照?”

漆雕利仁咯咯一笑,缓缓抬头,横刀在膝,整个人彷佛又活了过来。李远之低喝道:“不是这儿。现在不行!”

漆雕利仁拱起瘦背,抱着刀摇动膝盖,失望道:“又不行?”

身子发抖,一双血丝密布的细眼盯着虚空处,彷佛犯了酒瘾,磨牙抖腿、晃脑摇头,一刻也静不下来。

众人皆觉怪异,男子泰然处之,径对耿照颔首。

“居然是独孤天威的人,妙了。一会儿听我号令行事,莫轻易便死,不然我难向你家城主交代。”

随侍在旁的一名虬髯大汉禀道:“大人,陆供奉迟迟未回,还是让我前去接应罢?”

男子道:“莫轻举妄动。兵临城下,仍有一搏。”

檐外传来一把清冽的女声:“坐困愁城,不如早降!”

飕飕几声,飞入五、六颗人头,沈氏惊叫一声,晕死过去。符赤锦抱着她挪至后墙,以防突袭。

众卫士挥刀拍落,才发现全是同袍的首级,皆目欲裂。

那蚪髯大汉振臂怒起,遮护着男子,吼道:“兀那妖女!妳将陆供奉怎么了?”

语声未毕,一杆烂银红缨枪“咻!”

射入庙中,笃的一声钉上破壁。缠了藤条的白蜡杆弹性奇佳,不住上下剧摇,枪尖挂了枚首级,是一名扬眉怒目的老者,缠在枪上的正是其发髻。

“陆供奉!”

虬髯大汉虎吼一声,檐瓦为之震动。耿照发现他双臂套满铜环,一数竟有十二对之多,从腕间迭至手肘,本以为是一大块铜护腕之类,直到他怒极振臂,铜环铿啷一阵响,方知非铸死之物。

“妖女!妳敢杀”跃渊阁“的日月供奉之一,是没把靖波府四大世家放在眼里了么?”

檐外之人冷道:“方兆熊!你等四家自居北方,不敢渡过三川来,当天下便只靖波府么?井底之蛙,何以观天!”

耿照心念一动:“方兆熊……是靖波府四大世家的方门主!”

靖波府乃东海首治,亦是镇东将军府所在,论交通不及越浦,繁华不及湖阴、湖阳,却是东海精兵驻扎之地,政令所从出。“神武校场”、“云都赤侯府”、“腾霄百练”与“跃渊阁”是靖波府辖内最负盛名的武门四家,虽不比三铸四剑,但也是三川以北的一股势力。

“跃渊阁”擅使缨穗摇头枪,那惨遭断首的老者便是阁中日月双供奉之一的“鱼龙跃月”陆云开,在北地亦是威名赫赫。而臂套铜环的虬髯大汉,则是飞器名门“腾霄百练”的门主方兆熊,人称二八臂天盘“。

“腾霄百练”以流星索、飞挝等掷兵闻名,虽是隔空取人,却非飞镖弹子一类细小暗器,而是正大光明的“明器”又称飞器。方兆熊腕臂上的十二对袖圈名曰“子母鸳鸯环”毋须绳索(百练)操控,被誉为飞器之首,在靖波府声誉极隆,门徒众多。

耿照背诵过东海武林名人录,陆、方二位均簿中有名,不料今日初见,陆云开陆老英雄已是一具断首,心中一动:“这人叫得动”腾霄百练“门主、”跃渊阁“月字供奉,却是什么来头?”

须知神武校场之主“神鞭无敌”古双魂,已死在冷北海的响尾鞭下,貂裘男子要做古老爷子的儿子,也稍嫌老了些;云都赤侯府则是昔日效命太祖武皇帝的色目武士后裔,“云都赤”即北关方言中的“刀”这批剽悍的刀牌武士个个都是卷发色目的虎狼之师,男子文质彬彬,自是半点不像。

“六臂天盘”方兆熊既是在场辈份最高、名声最大的武林人物,自当发声领群,他强抑怒火踏前一步,大声道:“妖女!快快现身来见。要打要杀,爷爷奉陪!”

话才说完,身旁一阵狂风掠过,漆雕利仁咯咯尖笑,甩鞘跃出:“这个个总行了吧?这个总行了吧?哈哈哈哈——”

人刀合一,狂笑声中,一团雪耀刀光窜出屋檐,朝发话的女子扑去!

“不可!”

李远之失声惊呼,情急之下忘了吩咐,略一运气,双臂绽出暗金辉芒,纵身追了出去!这一下连符赤锦都看清了,口唇歙动,无声吐出“金甲禁绝”四字;耿照遥遥点头,以指头示意她不可轻动。

檐外刀风呼啸、喝叫连连,片刻“砰、砰”两声,竟是二少被倒轰回来,背脊狼狈着地。漆雕利仁的虎口迸裂,李远之嘴角溢血,两人把臂而起,目光阴沉,膝弯肘臂都有些颤。

方兆熊蔑笑:“我道岳老师的徒儿是三头六臂的人物,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漆雕利仁吐出一口血唾,冲他咧嘴一笑,牙上染满红渍,转头问:“这个可以么?”

李远之摇头:“不行。”

“又不行?呸!”

他拄刀而立,不住舔舐嘴唇,赤红混浊的双眼紧盯门外,彷佛又犯上了什么瘾头,兀自苦苦忍耐。

却听门外之人正色道:“你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他二人比陆云开更经打,真要较量起来,你未必是对手。”

方兆熊勃然大怒,喝道:“放——”

檐前劲风压至,泼啦一声,所有的炬焰一平,他这个“屁”字再也说不出口,硬生生被塞回肚子里,凝神戒备。

一条修长的玉腿跨进高槛来,露趾的硬底鞋撞上青石地板,“叩…”的一声清亮激响。

在摇曳的火光下看来,这条腿肤质滑腻、酥白耀眼,小腿的肌肉结实有力,大腿却极丰润,充满女性魅力,且长得不可思议——不仅是比例,而是这条腿子本身便十分匀长,腿根几与方兆熊的腰际相齐,腿的主人却只较他略高一些,一眼便全望到了她腿上。

身材高大的女子,肌肤通常较为粗糙,这名身披镂甲的高挑女郎却无此缺陷,肌肤吹弹可破,直如鲜切的水梨,肤质爽润,通透处竟似有沁水之感,剔莹白净。

她才迈入一条白生生的右腿,众人便为之摒息,现场声闻俱失,只余一片心跳怦然。

女子趾尖稍一用力,重心前移,小腿随之虬紧,膝弯腿筋拉直,若隐若现的大腿亦绷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宛若雌羚飞蹬……之所以如此清楚,乃因全无遮掩,女子惯着的裈裤、裙袜等,在她身上付之阙如,粉雕玉琢的长腿近乎裸裎。

她并非什么都没穿。

女子之鞋十分殊异,鞋底如一只娇巧的船形硬台,跟高而前低,脚掌平置台上,仅以侧带系起。虽穿了“鞋”雪白的玉趾、饱满的脚背、浑圆的踝骨,乃至脚跟无一不露,形同裸足。

小腿腔上覆有一片金甲,长至膝下,同样环以侧带,腿背悉数镂空;虽负重甲,小腿仍与赤裸无异,曲线肌肤一览无遗,令人难以喘息。

女子手持金杖跨过高槛,动人的娇躯终于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她全身装扮,大抵与那双金甲凉鞋相类。虽系肩甲,肩臂却无寸褛;半截式的胸甲与裙甲遮住了私密处,甲下却空空如也,不但露出蛮腰玉脐,胸甲裹起一双盈盈玉乳,连甲弧上堆出的雪白半球都黏人目光。裙甲前后虽有两片裙纱,行走间腿根若隐若现,比裸身更引人遐思。

符赤锦一向自诩胆大,也不禁傻眼,手按酥胸,暗自昨舌:“这甲与镂空的亵衣有何不同?是哪来的妖女,做这等迷惑人心的装扮?”

怀中沈氏方悠悠醒转,睁眼一见,又晕厥过去。

男子不为所动,目光冷冽,连汗也没多沁分许。

他昔年任职四方馆使时,会与各国使臣交游,知道这身异域战甲的形制,来自海外一处名唤“索儿莫铁”、全是剽悍女子的部族。传说此族之中全是女子,有自割右乳的习俗,以便挽弓射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无敌。

为他述说的使臣,自己也没见过割右乳的索儿莫铁之女,甚至不确定世上是否真有一处叫“索儿莫铁”的秘境,族中女子毋须依靠男子,自行繁衍存续。此说在异邦流传甚广,并无实据,却受百姓喜爱,索儿莫铁“无乳之女”常出现于绘画、雕刻,乃至诗词歌赋,便如东海的龙皇应烛。

当年贡单里就有一尊汉白玉女雕,海外异邦的匠人不讲“秀骨清像”、“服装容曳”等,一味仿似真人,那挽弓的女雕身披重甲,多有裸露,只有一边乳房。太祖武皇帝兴致勃勃地召臣子们来看,酒酣之际聊作谈资,说些粗鄙不雅的荤笑话。

他记得自己当时没有笑,定王也是。为了移转尴尬,他专心打量汉白玉雕,从胴体、弓刀看到衣甲,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知穿在真正的女人身上是这般模样。

女子的衣着胴体太过眩人,容貌反倒失色。

其实她生得堪称秀雅,鼻梁挺直、凤目斜飞,只下颚骨略方,颧额稍平,再加上细眉凤眼,五官便不够突出,仍是美人胚子,并未刻意卖弄风情,甚且有些严肃。

她手中的金杖长逾头顶,顶端有着圆盘也似的八足虫刻,杖底做成尖锋;说是棍杖,更像重戟大枪。女子以杖拄地,肃然道:“今日天罗香只取一物,拿了便走。使君若爱惜性命,趁早献出,雪艳青担保使君平安离开。”

却是对男子所说。

他则低头敛目,毫无反应,猜不透在想什么。

方兆熊回过神,兀自胀红头脸脖颈,怒道:“玉面希ё妫】芍獖吔袢账伲贾绿炻尴懵啪憔渴断嗟木涂煨├肴ィ獾萌蘸笞坊谖廾牛 

耿照一凛:“原来她是明姑娘的师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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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栈雪于他格外不同,又吃过郁小娥的亏,天罗香在他心中便是七玄邪派的代表,不觉起了敌慨,暂将李远之、漆雕利仁之事放一旁。

雪艳青一派之尊,连追讨《天罗经》这等大事都未必亲与,可见今日欲取,绝非泛泛。耿照见檐外垂落丝索,身穿黑衣水靠、腰缠各色彩绸的妙龄女子攀缘而下,密密麻麻的怕没有一、两百人,想起先前在小丘下所见之尸,怕亦是天罗香折损的攻坚部曲。

雪艳青见男子不予理会,也不生气,一拄金杖冷冷扬声:“使君凭区区二十几名手下,据地坚守,从黄昏战至入夜,若非自行打开阵地,命陆云开引开我的人马,好放这几个人进来,不定还能多守几个时辰,我很佩服。不过行军布阵,只能到此而已,想要生路,须凭江湖的手段。”

方兆熊冷笑。“江湖事江湖了么?好!一句话:撤了妳那些淫毒娃儿,妳我堂堂一决,我若取胜,便任我等自由离开,不许留难!如何?”

雪艳青又等了片刻,终于明白男子不会与自己对话,目光移来,冷冶开口。“堂堂一决?不必。你要是能让我后退一步,”

玉面希ё妗八淖郑哟俗越 

方兆熊竟不甚恼怒,咧嘴一笑,扬眉道:“好!君子一言……”

雪艳青接口:“……快马一鞭!”

两人正要动手,蓦地一声清叱:“慢!”

一个穿颅刺耳的破锣嗓音,怪腔怪调念道:“天地栗栗,日月曼曼,流星赶退,群魔真现!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驾临,尔等凡俗,远远来见!”

大片碧磷鬼火穿过包围,由小丘一侧涌至。阴宿冥飘然现身,手按降魔青钢剑,由十数名白面伤司簇拥,自鬼火中漫步而出,冷哼道:“雪艳青!本王未去找妳,妳倒抢上门来啦。妳已有了一把,多拿几把又有甚分别?”

雪艳青缓缓转头,斜乜着此世的新任鬼王,漠然道:“在我看来,这五把妖刀的主人只能有一个,显然不会是你。这柄赤眼妖刀,我要定了!”

阴宿冥哈哈大笑:“婆娘!以为是上街买菜,喊了就算么?这里够资格一战的,只妳我而已,其它不过跳梁小丑罢了,莫管闲事。”

有意无意瞥了耿照一眼,又道:“来,妳我划下道儿,一决胜负!还是妳也拿出妳那柄万劫来做彩头,新仇旧恨一并了结,也不须等到大会啦。”

耿照听得满头雾水,心想:“她说什么赤眼妖刀?赤眼在哪里?她们……却要问谁讨去?”

阴宿冥见他露出迷茫神色,忽然明白这小和尚对眼前的一切浑无所知,冷笑道:“本王接获密报,说赤眼妖刀落入岳宸风手里,前几日已献给了镇东将军慕容柔。本王今日前来阻截,便是为了赤眼,谁知这不知廉耻的淫窟黑寡妇,也来蹚浑水!”

耿照益发不解,茫然蹙眉:“镇东将军?慕容柔?”

在他想象里,能节制岳宸风这猛虎一般的人物,就算不是太祖武皇帝般武功盖世的皇者,也必是五峰三才等级的高人……放眼这破屋里,并没有这样的人物。一定是弄错了。谁是莫容柔,哪儿有慕容柔?这里有谁,堪是牢牢箝住猛虎的镇东将军慕容柔?

阴宿冥很想把他的脑袋剖开来看看。何以他知道忒多秘密,却连这种简单的问题也弄不清?不识镇东将军,跑来同人家搅和什么?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之所向,稳稳落在那名貂裘男子身上,正迎着他抬起面庞,神态从容,姣好的凤目绽出锐光。

世无绝路,唯我运筹!那是统率万军的大将才有的眼神。

“就是他。以区区不到三十人的三流武士近卫,在这儿抵挡了一个多时辰,还差点让他逃掉。本王带了百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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