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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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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员哪里说得出来?一眨眼便吐出满嘴碎牙和着血,痛得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有一名马夫供出“曾见符姑娘套了车”两人趁着衙门官差还没赶到,乒乒乓乓打烂了大堂里的几凳古董,扬长而去。后来不知怎地,在城外遇上了还没走远的岳宸风,下场便如眼前所见。

潜行都里负责监视城中驿馆的菱组一行,只见得两人离开,却未见岳宸风回来,推断琼飞与食尘都被他顺道带去了谷城大营,是以不曾看见。五帝窟所布置的眼线,并未远及谷城,岳宸风一出由卝枫卝叶卝文卝学卝整卝理越城浦,形同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唯今之计,就只有“等”而已。

符赤锦本想说“你那白痴女儿是怎么教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冷笑:“你最好祈祷你一手调教的楚啸舟是个脓包,一照面便断臂失刀,给人扔进了河里。要不然,用不着我同他说什么小话,你自己掂一掂要用几条人命,来填小和尚那个血坑。”

忽听薛百胜厉声道:“娃儿!你说这话,与叛徒有什么两样!”

怪眼一睁、精光暴绽,全身杀气迸发,缓缓站起身来。

“薛公公!”

堂后一声轻唤,何君盼端着煎好的汤药掀帘而出,交给榻边的黑衣女卫,转头对符赤锦道:“我看,你也别回去了。岳宸风所知难测,那人对谁都是冷酷无情,你留在那儿也没个照应,实在是太危险。”

“留在这儿才危险。”

符赤锦蔑声哼笑:“我劝你们别想着救人。少打什么坏主意,人还有回来的机会;莫给了人家借口,平白赔上一个女儿。”

咯咯几声,掩口而去。

此时,守在外围的众多好手都堵到堂前,阶下黑压压一片,几十只恶狠狠的眼睛直视着丰腴白哲的葫腰丽人,一步也不让。符赤锦全无惧色,昂首蔑笑:“漱玉节!管好你的狗,别教他们挡路,难看死了。”

漱玉节霜颜覆雪,拂袖叱道:“让她走!”

堂外众人沉默半晌,捏紧拳头,缓缓让出一条路来。

“传我号令,”

帝窟之主咬了咬牙,神色一片静漠,朗声清道:“从现在起,谁都不许离开此地,不许前往越城浦救人,违令者视同叛徒,五岛永世难容!”

薛百胜重哼一声,怒道:“你是她妈你都不肯救,还不让我这爷爷去?”

漱玉节头也不回,冷道:“身为母亲,我可以陪女儿一起死。老神君若在岳宸风面前露脸,没有一击杀他的把握,我须点多少人马妇孺与你陪葬?”

薛百胜双目圆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垂肩低头,“砰!”

起脚踹飞了一张颇沉重的黑檀绣墩,容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符赤锦出了王舍院,嚣狂的蔑笑一凝,忽变得无比凝重。载着她来的骡车早已在门前久候,她扶着车栏撩裙而入,信手放下小窗内的纱幔子,面上再也没有笑容,雪白腻润的丰腴娇靥微微靠着窗边,眸光空洞,似是心事重重。

早在骚乱发生之前,耿照便已溜下屋脊,避开众人的耳目,之后又抢在符赤锦前头溜出王舍院,弄来了一辆小巧的髹漆牛车,还有一套仆役的粗布衣裳,一顶遮住光头的油竹编笠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方面也越来越像明栈雪,想像力与行动力同样出色,总能在需要时变出合适的道具,或为手边仅有的东西发明合适的新用法。现在,莲觉寺法性院的少年僧人摇身一变,成了城中贵妇的牛车车夫。当然,车厢里不只没有盛装打扮的雍容美妇,恐怕连只死老鼠也没有。

他驾着牛车,不紧不慢地跟着符赤锦的骡车下山。对香客络绎不绝的阿兰山道而言这才是最好的掩护。

可惜有个笨蛋不懂。

一团乌影扣着骡车的底板,藏身在轴辐之间。耿照刻意放慢速度,远远窥看车下人的身形服色,心里已有了谱。

尽管那人隐藏得很好,骡车的轮子印痕却半点也骗不了人,哪怕车夫丝毫不懂武功,没多久便发现车辆的负重有异,掀帘与车内的符赤锦附耳几句,“吁”的一声长啸,将车子停在道旁。

一辆车里三个人,车座上的、车厢里的,还有车底下的,谁也没有动。

耿照“喀答、喀答”驱车靠近,直到两车并齐,最后甚至超前了半个车身,骡车还是毫无动静。

(奇怪……难不成,她要等我走了才动手?忽听那车伕喊道:“喂!前头的兄弟——”

声音闷浊,又有些不自然的尖。

耿照一勒缰绳,探头应道:“什么事啊?”

冷不防车伕双爪一探,迳朝他咽喉抓来!——“血牵机”以耿照现下之能,与五里铺时相比,差别可说是天地云泥;符赤锦的血牵机秘术纵使神异,只要不贴肉相触,未必奈何得了他。但耿照不是为了打赢她而来,跟踪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只要能跟着符赤锦抵达目的地即可。

耿照从车座下抽出神术刀,似模似样的应付了傀儡几下,胸腹间故意露出空门,符赤锦咯咯一笑,手掌自车伕胁下穿出,运指如风,一连点了他几处大穴。耿照奋力配合,光溜溜的脑袋一歪,手足僵硬地坠下了车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小和尚,耿大人!”

符赤锦嘻嘻一笑:“这辆牛车是女子的把式,你一个大男人缩在忒小的车座里,不觉得别扭么?”

其时越浦左近的贵妇仕女外出,多由婢女仆妇驾驶这种华丽的小牛车,蔚为风尚。耿照来自更南方的流影城,繁华远不及三川,自不知有这些花样。

符赤锦没料到他一下便失风被擒,失笑道:“凭你这点微末道行——”

蓦地车下银光一闪,几乎将她劈成两半!

她原本闪不过,但车伕一直被她拿在身前当傀儡,这迅捷无伦的一刀便由那倒霉鬼代为受了;两片尸块分裂的瞬息间,她忽扬手打出一蓬黄雾,来人正施展绝顶身法随影而上,颜面猛被黄雾一卷,登时翻身栽倒,修长苗条的身子轻轻扭了几下,旋即瘫软不动。

符赤锦好整以暇地跃下车来,咯咯笑道:“弦子呀弦子,枉费你跟了漱玉节这么久,豨蛇烟也不知放过多少回了,有没亲身尝过这烟的滋味?”

可惜弦子再也无法回话。这烟连紫龙驹策影都能放倒,更何况一名冰肌玉骨的清丽女郎?

第五十折 一水之恩,枣花几度

耿照乍见一张娇俏美颜倒在面前,絃子玉颈一斜、妙目紧闭,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少了平日那森寒冷漠的锐利目光,更衬得颔骨线条利落巧致,美不胜收。

不觉多看了几眼,心底暗叹:“你若不逞能,也让她封了穴道,不一会儿便得自由。这下可好,我上哪儿给你找解药?”

符赤锦舍了骡马残尸,双手分提二人衣领,连人带着兵刃,掠进道旁一处茂密的松林中。

林地里停着一辆双驾马车,辕衡、厢座等都做上了油亮的黑漆,看似十分坚固结实;车轮的中心轴般部分还镶有钢件,四只车轮各有三十二根幅条。极为考究,显是官家之物。

耿照恍然大悟。

“这才是她自越浦驿馆套来的车。方才那辆只怕是路旁僱的,可怜了那骡车伕。”

殊不知邮驿的绍车虽也是两匹马拉,却是结构简单的轻便小车。这辆车是岳宸风从毅城大营调来的数乘之一,充分反映慕容柔精细计较、眼底难容颗粒的脾性;这等用料做工,莫说是拉货载人,拿来当战车也使得。

符赤锦取出皮索,将他二人双手缚起,扔猪肉麻袋似的丢进车里,自己却披氅戴笠,跳上车座控恚每谥小坝跤酢庇猩宦吠较露ァ

她握有盖了镇东将军官防大印的文书,放眼东海。那是几无不可出入的地方了。

耿照侧躺在车厢内的织锦软垫上。感觉车轮所经之处,从崎岖盘绕的阿兰山道。转成夯实了的平坦官道:不多时马蹄声喀搭脆响。蹄铁每一下都敲在砖石上,车外人声鼎沸,车行渐缓,吹进窗幔的和风里隐有一丝湿暖水气,蓦地省觉:“她又回到了越城浦,这是要进城了。”

果然把守侧门车马道的官兵,一见文书上殷红如血的九叠篆,那斗大的“镇束将军印”五字简直就像催命符一般,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移开拒马、驱散行人,恭恭敬敬让马车通过。耿照从没来过号称“东海第一大城”的越城浦,只觉马车行驶在铺设砖石的街道上,十分平稳舒适。兜兜转转半天。花费的时间似乎比前一段的下山入城还长;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外的喧闹逐渐消失。剩下清脆的马蹄声,射入小窗的阳光为之一暗,变成了迎风摇曳的叶影,仿佛连空气都沁凉起来。

符赤锦“吁”的一声停住车马,似对一人侃声道:“劳驾,我打无桃无镜处来。鸡鸣前至,想找干麂子的主儿要口烟喫。”

一把嘶哑老嗓应道:“姑娘要寻的主儿,是一还是俩?”

符赤锦回答:“是仨儿。”

咿呀一声,但闻枯技曳地沙沙有声,似是开了扇老旧的柴门,马车喀搭而入。

未几又停了下来。耿照心想:“这院子好小。”

唯恐符赤锦突然打开车门,闭目不动,悄悄运起了先天胎息。

瞬息之间,耳力、触感、嗅觉等犹如伸出了无数细小的触手,小于针尖的灵敏感应铺天盖地而出。洒满整个院落。声音、温度、气味……数不清的细小“粒子”反弹折射,在脑海中勾勒出周遭环境的轮廓,竟不下于亲眼所见。

他甚至能听见符赤锦跃下车座时,裙摆拂过草叶的声响:她衣襟里温温融融的幽甜乳香,还有行走之际。裙内微微汗湿的腴嫩腿根略一摩擦,那股子带着丰润液感的细腻丝滑——隔着黑漆车板、绿草小径,更别提她身上层层裹起的衣物。渐行渐远的符赤锦在耿照的感知里几乎是赤身裸体:他甚至能穿透她千娇百媚的诱人胴体。直至皮下,听见血液流过管络间的细微声响,嗅出薄汗、津唾、淫水等髋液的甘美气味……

符赤锦却不知自己正被一双无形之眼监视着,快步走过庭中的一株老枣树,叶间透出一粒粒细小花蕾,还未开出小绿黄花。

厢房前一人推门而出,低低惊呼一声,喉音低哑富磁性,却是一名女子。

符赤锦迎上前去,与她四手交握,差点踏着步子雀跃起来,模样活像六七岁的女娃。

“数年不见。出落得这般美啦。”

那女子赞叹着,伸手去掠她额前垂落的浏海。

“再怎么美,也美不过小师父。”

符赤锦笑道。

同样是娇腻的语音,此刻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活泼欢快。仿佛变了个人。“上次没见小师父留下的字条,我可难过死了。还好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才又回头找去,差点见不到三位师父啦。”

女子低声嗤笑,虽是无心使媚,声音却直教人耳根酥麻、胸间一阵奇痒,竟说不上是极苦还是极乐。

“鬼灵精!有什么东西是你找不到的?定是别处耽搁了,胡乱搪塞。”

两人挽臂而入,便似一对姊妹花儿。屋里一人重重一哼,声若铁砂磨锈、虎啸生风,双姝顿时收敛,符赤锦道:“二师父安好。锦儿给您请安。”

耿照心想:“她说要寻的主儿是仨,看来还有一位大师父。”

但无论如何感跑,屋里只有三人的呼吸心跳,感觉不出第四人的存在。

“说事之前,先表立场。否则七玄大会之上。敌我难分。”

那“二师父”开口如虎咆,峻声道:“我不让你小师父留信儿,她偷着留;我不欢迎你这时来,你终究是来了。既然如此,心里该有了准信。我料你在五帝窟不受待见,不如回来,好歹是个娘家。你道如何?”

口气虽然严厉,内容却颇见关爱:斥责云云,不过作态而已。

符赤锦沉默了片刻,才道:“锦儿始终是姓符,二师父莫要逼我。此番前来,是想请求各位师父,指点锦儿一门武功。”

语调低缓、口气淡漠,仿佛先前的欢快活跃全被一股脑儿地抽干了,又回复成车上那个倚窗蹙眉的小妇人。

那二师父“哼”的一声,冷笑道:“这儿没有能教外人的武功。出去!”

连耿照都讶异于符赤锦的断然,更想不通她怎能在不留情面地拒绝之后,还提出如此过份的要求。那与她感情甚笃的“小师父”甚至难发一言为她缓颊,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怕人的静。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房间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把极其怪异的嗓音,幽幽道:“女徒,你想学什么武功?”

尖亢的语调配上缓慢悠长、断断续续的口吻,犹如一名被老妖怪附身的孩童。

那人的声音雌雄莫辨,带着诡异的嗡嗡共鸣,仿佛无处不在,尖亢处浑似一根扭曲的螺旋金针。无论如何闪躲。终不免被刺破耳膜,钻入最疼痛敏感的极深处;偏又不是直进直出。而是绞、旋、戳、拉无所不用其极,闻之心魂一夺,倍感痛苦。

那怪人话语一落,倏又没了声息,屋里只能感应到三人的存在,似乎开口说话的是只木偶一类。

耿照无比骇异,自有先天胎息以来,这缝从未被生过的事。“除非那人是僵尸,否则……怎么可能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一丝热血奔腾的极细声息也无,莫非真是非人的妖怪?”

符赤锦不敢不答。审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道:“回大师父的话,锦儿想请三位师父恩许,赐下本门至高的‘旱地千里,杀龙吞云’心诀。”

那女子闻言失声:“你说什么?”

二师父更是气急败坏,虎吼道:“放肆!你开口索要此按,是何居心?”

大师父怪异的苍老童音又从不明处响起,伴随着嗡嗡共呜,倒比另外两人平和得多。“女徒,你看过《岣嵝异策》了,是不是?那你该明白,这部‘赤血神针’就连当年范釆彊也功败垂成,就算我三人将残页交了给你,你又如何练得?”

“有时候,杀人未必要自己来。”

那人尖声缓道:“有什么心思,尽管说出来罢。”

耿照听得一头雾水:“‘赤血神针’是哪个门派的武功,怎地从没题过?”

只觉那段话里似有什么东西耳熟至极,索遍枯肠、绞尽脑汁,蓦地灵光乍现,突然明白过来:“范飞彊……‘万里飞皇’范飞彊!他们三个……竟是游尸门的人!“◇◇◇原来符赤锦一身的武功非是五帝窟的嫡传,而是出自游尸门。

帝窟之中以女性为尊,这是因为纯血的男性生育力十分低落,纯血女子须与岛外男子通婚,才能令可练帝字绝学的特殊血脉延续下去,不致中断,纯血的男子遂成为完全的战斗部族,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岛上的纯血女性。

像薛百螣这样的纯血男子,一出生便已注定无后。

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拚命锻炼自己,经历严苛的生存淘汰,终成为强大的战斗机器,担任一岛之敕使、乃至于神君之位。除了守护,他们还必须负担传承之责,收养其他纯血男童为义子,以传承帝字绝学。

在五帝窟里,男性的纯血传承很难被视同亲族:他们的义子、义子的义子……都缺乏血缘的连结。

因此。地位较高的纯血男子也会收养外面的小男孩为义子,一方面可入赘其他的女性族系,透过结缘的手段来拉拢结盟,以巩固自身的地位……另一方面,也可以短暂拥有一个“家庭”的感觉——至少义子与义媳们,会对亲生的孩子充满感情,而非只视作未来的战斗或生产工具。

但凡事总有例外。

先代宗主符承明的独子符宽,拒绝按祖宗家法来过活。他娶了岛外的平凡女子,隐居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小山村里,那里一逢春末便开满香甜的枣花,宛若人间仙境。他诚实向女子表示,自己毕生可能无法拥有子息,但那个纯朴美丽的小村姑娘仍是非他不嫁,一双有情人终成连理。

然而世间万物,总不免有例外的时候。

百余年来,帝门男子成功令女子受孕的,只有三次。

前代的掌刀使楚湛然一夕风流,竟令侍寝小婢生下了楚啸舟;激玉节下嫁薛百螣的义子,促成两岛联盟,琼飞即为两人间的爱情结晶,血统之纯、资材之高,百年间无出其右者。

而第三次。便是符宽的妻子竟生下女儿。

夫妻两人宝爱至极。小名唤作“宝宝锦儿”一家三口隐居在山明水秀的枣花村里,直到符老宗主拌逝、使者找上门来。

符宽憎恶祖宗家法,却一点也不恨母亲,听闻恶耗悲痛欲绝,连夜带着妻女赶回火神岛奔丧。

“少宗主远游多年,直到母亲不在了,方才记得回来。”

夜半灵堂。红岛的老臣们紧闭大门,咄咄相逼:“这女子是谁?这小女孩又是谁?”

“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符宽抬头挺胸,昂然回答。

家臣中掀起一阵骚动。“是……少宗主的亲生女儿?”

“我方才说了,”

符宽做怒道:“是我的亲生女儿。”

无论如何,小女孩的相貌是骗不了人的。

宝宝锦儿的白腻肌肤得自于母亲,那是山温水软之地孕育出的灵秀,但眉目问却像极了符家人;她姑姑从小就是个骄悍跋扈的大小姐脾性,据说老宗主童年时却是十分的沉静乖巧,便如眼前这个抱着一只木娃娃的小小女孩。

人群排开,颤巍巍地扶出了一名手拄拐杖的白发老妪,眯得几乎看不见的一双灰翳小眼凑近小女孩,端详了老半天,老妇人的眼角噙着泪,叹息道:“像啊!

真……真是像啊!像得都没边儿了。“”火日玉精“符承明是百年难遇的英主,外柔内刚、精明强干。牢牢压制住门里的各方势力。她一死,拥有”苍岛战神“肖龙形的木神岛封家蠢蠢欲动,火神岛不得不展开宗主大位的防卫之战。

让符承明之女、符宽的妹妹符若兰继位,原是诸策首选,却非是最好的选择——老宗主死得太早了,来不及培养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她在五岛之间多结夙怨。人望不孚,连红岛内都有杂音。

此时此刻。众人看着这个简直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女孩,忽然彼现另一个方法或许更可行:让少宗主迎娶黑岛的少主漱玉节,两家先行结盟。黄岛的何家独善其身、代行白岛的薛神君为人刚正,都不可能与苍岛联手;一旦肖龙形野心暴露,没准还能促成四岛未有的空前大团结。——这几年,就先让少宗主代掌大位,漱玉节精明能干。即使让她弄权也无妨;嫁给纯血男子,注定不可能有孕,断她黑岛的一条优秀血脉!待宝宝锦儿长大成人,宗主之位还不是得乖乖将还符家?

众家臣交换眼色,仿佛在黑夜看见一线曙光。

“我说过了,我已娶妻,我的妻女就在这里。”

符宽的脸色十分难看,紧紧握着掌里妻子冰凉柔软的小手,不让她抽去。“要娶漱家的女子,你们找别人去!母亲七七结束我就走,我自会为她老人家守孝,不用你们费心!”

“这只怕由不得少宗主。”

老臣们将一家三口团团围住,白烛焰摇之下,那一张张阴沉狰狞的面孔犹如从森罗狱里爬出的噬人鬼卒。

“你们这是做什么?”

说话的人,竟是一直跪在灵前流泪的符若兰。哭肿双眼的少女一损披麻,跺脚而起,拨开人团冲到兄长面前,张开双手,遮护着未曾谋面的嫂嫂和姪女,对家臣们怒道:“他是我哥哥,谁让你们这样跟他说话!我哥他……我哥哥……我只有这一个哥哥了!你们……你们……”

转身扑入符宽怀里,嚎啕大哭:“哥!妈妈她……妈妈她不要我们啦!呜呜呜……”

众人一愕,不禁红了眼眶。纷纷低头。为首的几人跪了下来,举袖拭泪。

符宽轻拍妹妹的背脊,哽咽道:“丫头不哭!你还有哥哥,还有哥哥……”

符家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七七结束之后,符宽一家又多待了两个月,算算回岛已过大半年。

其间他绝不出席任何公开场合,私下倒是时常接见前来慰问的各岛要人,黄岛何家、白岛薛家,甚至苍岛封家都派了人来。符宽性子温和,没什么架子,无论谁来都是亲自出迎款待,人望比妹妹好得多;只有黑岛漱玉节来时,因考虑妻子的感受。委请家臣接待致谢。

一日,金神岛薛神君前来,符宽少年时蒙薛百螣指点过武艺,感情甚笃,特别让妻子女儿出来相见。薛百螣见宝宝锦儿抱了个木娃娃,笑道:“木娃娃抱着不舒服,薛公公改天送你一个布娃娃。”

锦儿摇头:“这不是木娃娃,是扯线傀儡。”

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

“你这扯线傀儡,”

薛百螣逗她:“怎地没有线哪?”

“不用线。”

宝宝锦儿有点不服气。她年纪虽小,却很清楚大人的笑有很多种,这种可不是夸奖或赞叹的意思。

“好了好了,到花园玩去。小心别被猫儿抓伤啦。”

符宽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目送小女孩蹦跳而出,对薛百螣笑道:“薛伯伯千万别破费。内人缝了十几个布娃娃给她,这丫头从来不玩,只爱那个没线的小木偶。”

“那肯定是像她阿爹,事事都跟人不一样。”

薛百螣持鬚大笑。符宽的妻子阿荇亲自下厨,摆布了一桌的好菜,夫妻俩陪着他小酌。

阿荇冲着院里娇喊道:“宝宝,来吃饭啦!”

连喊几声都不见小女孩进来,薛百螣笑道:“就让她玩儿罢。一会儿我来喂她| ”目光投向屋外,忽然愣住。

宝宝锦儿正坐在堂外的阶台上玩傀儡,她白嫩的十根指头悬在木偶顶上一寸处,不住轻轻颤动,木偶对着堂里的三个大人挥挥手、摆摆头,活物似的扭腰蹬腿,隐隐有些骄傲卖弄的神气。

符宽目瞪口呆。那只木偶他经常替女儿清理擦拭,用干净的布蘸点溶蜡抚摩,以免木质纳垢,弄脏、甚至弄伤了女儿的小手。他清楚知道木偶没有任何机关,也无一根足以操纵的丝线。

宝宝锦儿露出得意的笑容。但表演还不止如此。

她手一颤,木偶缓缓伏地,蜷成一团。非常注重舞台效果的小女孩也跟着伏在阶上,伸长雪颈“咪呜”了几声,一条毛茸茸的小黄猫从阶台下窜了上来,锦儿捏着牠颈后一按,手到擒来;明明她只是单手虚按着猫儿后颈,似抚其毛,无论小猫如何挣扎,却无法脱出掌握。

不一会儿小女孩坐起身来,腻润的小手掌微微抬起,离猫颈约有数分,猫还是趴地刨爪,挣脱不去,片刻才“瞄”的一声窜下阶台,跑得不见踪影。

“还是不行。”

宝宝锦儿有些泄气,想要挽回什么似的。转头对着屋里的大人辩解:“上回我有让牠站起来过!牠明明就会的!”

小嘴一扁,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符宽愕然回头。

“薛伯伯……”

薛百胜举手制止,遥对小女孩笑道:“宝宝锦儿乖!薛公公问你,这么厉害的本事,是哪一个人教你的呀?”

这个笑容她就懂了,说话的这个老公公眼神认真,一点也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宝宝锦儿本就不是个爱哭的女娃儿,连忙破涕为笑,不免有些得意。

“不是一个,是三个。”

她竖起三根粉嫩的手指头:“一个是小师父,她穿紫衣裳很好看,一个是二师父,长得像老虎,很好玩。大师父住在甕里,我没见过他的样子。”

薛百胜的面色越来越沉,转头问:“宽儿。这些事你都不知道?”

符宽一脸茫然,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这些人却都是谁?”

薛百螣沉默无语,左手突然闪电探出,扣住了符宽妻子的脉门。她露出惊愕的表情,俏脸都痛得白了,小嘴死死吐息,连声音也发不出。

“阿荇!”

符宽心疼已极,急道:“薛伯伯!我内人不懂武功,不干她的事!”

“你的确身无武功。”

薛百螣松开精钢似的黝黑手掌,锐利的目光仍盯着阿荇不放:“但方才锦儿说话时,你的眼神忽起闪烁。说!这是怎么回事?”

阿荇抚着热辣辣的腕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含泪道:“我……我是突然想起来,在未嫁符郎之前,我曾在村里遇见一位外地来的紫衣姑娘,年纪还比我小着点,来敲我家的门,问我讨了碗水。”

“我见她不像口渴的样子,问说:”

姑娘,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还是同行谁人受了伤,有什么病痛?‘那姑娘露出惊讶的表情,才说:“我有个家人,不能饮生水,水须以金铁煮过方能饮用。我一时疏忽,带出门的革囊有漏,害他现在没有水喝,身子很不舒服。’”当时阿荇觉得奇怪:那打了这碗水,他一样不能喝呀!

姑娘却道:“你家里是用铁釜煮的水,我等了一昼夜,就要等水泡得够久,掺血便可勉强代替。”

阿荇一听吓坏了,颤道:“那……那得要用多少血?”

姑娘却未回答。

她想了一想,又问:“若浸泡金子的话,也需一昼夜么?”

姑娘点头。

“你等等。”

阿薛转身进屋,片刻端出那只铁釜,还有一枚鸡心金坠。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把它浸在铁釜的水里,说不定就不用等上一昼夜啦!”

紫衣姑娘迟疑了一下,接过铁釜。

“我可能不会再回来。”

阿荇把坠子沉入釜中,笑道:“那也没关系。我娘生前乐善好施,经常被郎中欺骗,我爹说:”

你舍了十人,其中有九个是骗子。‘我娘却说:“可救了一个人啊!怎么不值?‘你拿去,就算骗了我,我也不恼你。将来你有机会,帮一帮别人也就是啦。”

姑娘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谢,端着铁釜离开了。

“后来宝宝周岁时,”

阿矜低声道:“有人把那枚鸡心坠子放在摇篮边上,我猜便是那位紫衣姑娘。适才薛伯伯说起,我才突然想到。”

说着微微扒开了襟口,只见颈间一条掐金细链,那黄澄澄的鸡心坠子贴着细白的乳肌,分外惹眼。

“薛伯伯,那三个究竟是什么人?”

符宽问。

薛百胜回答:“若我没猜错,那三人是游尸门的余孽,身穿紫衣的姑娘便是‘玉尸’紫灵眼。她有两个师兄。一叫‘虎尸’白额煞,一叫‘甕尸’青面神,合称‘三尸’。这三人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传授给锦儿的,似乎是一门名唤‘血牵机’的歹毒武功,不知用心为何。”

遥问小女孩道:“三位师父有没有常来看宝宝锦儿?”

“小黄花开的时候就来。”

锦儿扳着手指数数:“一、二、三、四……来了四回啦!”

“那你怎没跟阿爹阿娘说?师父不让说么?”

这回开口的是符宽。

“师父没有不让说。”

小女孩狡黠一笑,掩不住那股子得意:“是阿爹阿娘没问。”

大人们不禁哑然失笑。薛百脸放下筷箸。将锦儿抱来膝上号脉,沉吟道:“脉中有股土金之气,隐然成形,的确是修习游尸门‘太阴炼形功’的征兆。

要废去此功,恐怕为时已晚,可惜了你女儿的好资材。“”这……练此邪功,会不会对身子有害?“符宽夫妇一总都急坏了。

薛百胜陷入沉思,一时无有反应,经符宽叠声催促才回过神,不耐挥手:“练武功能有什么坏?人的心思才叫坏!游尸门的武学便只这一部‘太阴炼形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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