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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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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想不出的话那也不怕,你都说啦,七玄有其三,围殴起来还怕他狐异门作怪?

踩也踩死了他。咱们先把妖刀武学抢将过来,断他一条臂膀,再来个倚多胜少,打输都没天理啦。”

染红霞有些哭笑不得,正要邀她一起去找符赤锦,忽听一把清脆动听的笑语银铃般飘来,明明近如附耳,却又难以辨认来源方位。“你这丫头好大口气!成天喊打喊杀的,当心难招驸马,嫁不出去唷。”

明明戏谑亲昵、不带一丝恶意的口吻,双姝却在不约而同地露出诡异神情的同时,惊觉对方面上的怪异之色,忽然会意:兴许并不是只有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声音,尽管听闻的场合怪到了极点,是不管对谁说出,都只会招来嘲笑的程度——染红霞以余光遍扫四周,不见异状,不知不觉转过身,与绿袍红发的雪肌女郎背倚着背,以防敌人偷袭。正欲开口,忽听媚儿道:“你……也听过这个声音,对罢?”

“……嗯。”

染红霞点点头,忽然想起她看不见,轻轻应了一声。

“醒来之后……”

媚儿的声音压得更低:“有告诉过任何人么?”

不会错了,她跟我一样。染红霞心想。“没有,说了也没人信。”

“嗯。”

媚儿放下心似的,拉开架势,运起役鬼令神功全神戒备,把背门要害交给了高挑健美的金甲女郎,皱着高挺的鼻山哼笑:“那咱们就来瞧瞧,是什么人忒本事,竟能进入梦中同我俩说话。喂,有胆子就别藏头露尾的,出来与本座斗上一斗!你这妖怪!”

◇◇◇◇◇◇要说七玄中最受人觊觎“圣器”标的,五帝窟无疑是榜上有名。同时持有食尘与玄母,怎么说都比其他持有妖刀的目标,硬生生多出一倍的成算;同样是拦路打劫,挑五帝窟似要划算得多。

这也是漱玉节邀请薛老神君同来的原因之一。

从进入弃儿领地界,“食尘”便以长刀的形态贮于匣中,由薛百胜负在身后,细剑“玄母”则佩于漱玉节腰间,不过她另外准备了柄长剑,非到万不得已时,能不用上玄母就尽量别碰。

撸管图所载的三条路线之中,漱玉节挑选了绕过大半个弃儿领的小路,原因无他,“谨慎”二字罢了。水路那条一看就知道是天罗香必选,否则以万劫之沉,运到祭殿怕已天亮,什么都不用谈了;希ё婕任聪稚恚h守云年事已高,这条路是打劫妖刀的大热门,犯不着搀和进去。

经万安擎、万姓义庄到无央寺的大陆是好走,不过居高临下一眺,形迹一目了然,亦非善选。

两人各执一盏灯笼,于山径林间施展轻功,一前一后沉默疾奔。这条路线毕竟兜了圈子,没有磨蹭的余裕,中途若有耽搁,一个时辰内恐怕赶不到撸管图里标识的集合处。

然而,要说没有讲上话的时间,未免自欺欺人。

轻功非薛百胜所擅,漱玉节自离无央寺,始终闷着头一路狂奔,薛百胜年老佝偻,个子比他还要矮得多,腿长相差更不只一丁半点,为跟上速度,还真没敢开口说话。两人就这么绷着脸绕完大半座弃儿岭,所幸一路无事,籍月色远眺,约莫里徐便能接上大陆。

薛百胜暗忖:“终不能堵着气上那劳什子祭殿。此事关乎帝窟宗嗣,得同她对个说法,免生差池。”

打定主意停下步伐,掸了掸一块生满青苔的大石,一屁股坐下,捏着葛襟扇凉。

果然漱玉节不能放着他不管,要是老人牛脾气发作,背着食尘回转还跳山,七玄同盟因而破局,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了;轻哼一声,回头道:“老神君且忍耐片刻,得到龙皇祭殿,再歇息不迟。”

薛百胜悠哉悠哉,扪衫道:“我这把老骨头毋须休息,要歇歇的恐怕是宗主。宗主轻功虽然佳妙,长途竞力不竞速,这般跑法最伤根本,一会儿在那什么祭殿须与人动手过招的话,宗主要以几成的功力却敌?是五成,还是三成?”

漱玉节一凛。她并非糊涂到不要命全力狂奔,只是余怒未消,奔跑间带上情绪,的确略失节制,当然也不排除有刁难老人之意;陡听此问,不觉有些惭愧,心情稍平复了些,和声道:“多谢老神君提醒。我们就在这歇一会罢。”

寻一株老树稍倚调息,隔着林间地与薛百胜遥遥相对,也暗示他“这事没完”。

站在薛百胜的立场,琼飞是他与漱玉节……不,该说是金、水二神岛间最大,也是唯一的交集与共识。

若将琼飞推上大位,长期因养不出继承人而伤透脑筋的金神岛薛家,形同一气由谷底反弹,跃上巅峰,这是十数年而为将那厮逐出五岛、一力促成薛尚与漱玉节的盟约姻缘的薛老神君,当初始料未及的。

当然他怀疑过这孩纸不是薛尚的骨肉。薛尚是他的传人、义子,同时也是血缘极亲的甥舅;若非薛百胜疼爱已极、从小资赋过人的幺妹难产而死,以她の天分,今日五岛由哪家呼风唤雨,尚未可知。

只可惜薛尚是男孩。

纯血断绝的厄运自此缠上了白岛,直到薛尚长大成人,练得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几乎继承他的衣钵,金神岛仍没个像样的女神君。要漱玉节下嫁,不过是想断她黑岛一条优秀血脉,稍稍拉近两家的实力差距罢了,没想到薛尚那孩子如此争气,一举让她怀上了融合两家血脉的天之娇女。

近有符赤锦、楚啸舟,纯血结合虽极难受孕,可能性几近于无,毕竟不是没有前例。况且琼飞那孩子眉宇间颇有几分薛尚的模样,老神君的猜疑戒心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孙女一天天长成,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唯一的遗憾,就是薛尚没挨到女儿出世便撒手人寰,未及亲眼见证纯血融合的奇迹,教琼飞一出世变成了遗腹女。

但只要琼飞还在,他薛家与漱家的利益台面上便即一致,无忧扞格,无论如何薛百胜都必须支持她,否则漱玉节一旦失势,琼飞与宝座必将渐行渐远。黄岛何家自是强大的竞争对手,何君盼那丫头却难得是个讲道理的,御下堪称有度,漱玉节不以怀柔,反教黄岛逮着藉口、积极备战,不能不说是一着劣旗,令薛百胜相当失望。

若她别花忒多心神在七玄会上,严格管束琼飞的言行,说不定能推迟黄岛翻脸的时间,甚至说服何君盼放弃竞争,改走携手共荣的路线。以薛百胜的年岁,亲历过五岛恶斗、无所不用其极的时代,可能的话,他不想再看到那般光景、现在可好。五岛尚且斗个没完,居然要改门七玄了——“我观宗主的意思,”

老人吐气开声,嘶哑的嗓音惊飞林鸟,徒留一地鸟羽。

“是赞成七玄合并的提议,还是薛某老糊涂了,居然误会了宗主?”

漱玉节淡淡一笑。“老神君几时看见的?我以为老神君一门心思,全在读书上哩。”

薛百胜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就看了两眼,能费多少工夫?宗主在大殿上唇枪舌战,与那胤家小子你来我往,看似极斗,实是大敲边鼓。我担心除我以外,余人皆以帝窟五岛为他狐异门暗桩。”

“是么?”

一身黑衣劲装的温婉丽人支颐轻笑,看似颇伤脑筋般,叹息道:“我以为自己快逼死了那厮,正为功亏一篑扼腕,老神君这要是安慰我的话,倒相当成功的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了呢。”

“高来高去就不必啦,漱玉节。咱们都省省吧,时间不多了。”

老人收起笑容,沉声道:“胤家小子布置这些,不是为你抬轿。你真以为为你能当上七玄共主?且不说南冥恶佛、玉面蠨祖,光是聂冥途、阴宿冥,就不是靠唇舌能宰制的对象。你要放弃现成的宗主身份,去给外人打下手,那也是你的事;但七派合一,却要将帝窟的列祖列宗放在哪里?”

漱玉节也不生气——至少温文娴雅的俏脸上看不出来——怡然道:“老神君过虑啦。现今所谈,止于同盟而已,如白道七大门派,大伙儿同气连枝、声息相通,出了事彼此帮忙,帝门崇祀如昔,不至少了香火。何况于我帝窟五岛,同盟什么的,不过引子罢了,但求分得好处,莫自外七玄即可;莫非老神君以为游尸门青面神、天罗香蚳守云,是能放下嗣派、无视列祖列宗之人?”

薛百胜自知口才不及,没想用说的驳倒她,冷哼到:“我又不能剖出宗主的心肝来瞧,随你怎么说。但合并也好,同盟也罢,我金神岛薛氏俱都反对到底。下回若须决断,宗主记得这点就好。”

解开胸前系结,取下刀匣,双手捧过:“宗主信我不过,要讨回食尘电话,薛百胜绝无二话。白岛若要此刀,自会夺下宗主大位,毋须趁便取之,宗主勿忧。”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实则重极,要是漱玉节顺着台阶走下,接过食尘那一刻,黑、白二岛的合作关系从此走入历史,下回再见,恐怕是敌非友。

漱玉节江湖混老,就算真有见疑之意,也决计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他割袍断义。尽管在她的眼中,老人此举乃是赤裸裸的裹胁,纵使心底将他骂上了千百遍,面上也只能不露声色,正想说几句软话先稳住他,蓦听一声阴阳怪气的蔑笑:“争什么?留下便是!”

一抹乌影自林间飞出,袍氅猎猎激扬,宛若一头巨大的乌鸦,袍底翻出一只劲爪,扣向薛百胜手中木匣!

“……不好!”

漱玉节与老人相距甚远,欲救无从,足尖连环,朝那黑袍人踢出两枚圆石,和身扑卷过去,“镪”的一响,自腰间抽出一蓬青芒!

另一头薛百胜首当其冲,却无遇袭之狼狈,嘴角扬起一抹厉笑,十指扣紧,匣身的厚重紫檀连着铰链搭扣等铜件,如泥塑般无声陷穿,牢牢嵌在双掌间,胜似盘根。

黑衣人扣匣一拽,“哗啦!”

掀飞整面匣盖,匣刀却丝纹不动,如浇铸在薛百胜一双铁臂之上。他身在半空,无以借力,两枚石子挟着破空劲响接连飙至,其后尚有漱玉节的剑尖追风而来;身下薛百胜运化双掌,待甩脱刀匣、十指自由,便是绝学“蛇虺百足”出手之际——头戴高冠、乌绸掩面的不速之客等的就是这一霎。

袍底乌光一闪,半空中刀浪迸散,肉眼难辨,却能由四周破坏的轨迹看出其威力。两枚飞石还未接近刀芒,便已凭空化为尘粉,随即“叮”的一响,漱玉节的剑尖撞在黑袍客身侧七八尺处,难在进分许,然而持剑疾冲的力道却未消失,青钢剑刃猛被夹得弯曲拱起,“啪!”

从中折断,反弹的剑尖削过漱玉节颊畔,差点片下一小块耳垂来。

美妇人身形急坠,避得无比狼狈,若非她年少时因缘际会,曾见过天下三刀中号称“王者之刀”的“皇图圣断刀”,这下还以为是“刀皇”武登庸亲临,才得有这般威加九锡、睥睨宇内的皇者威仪。

援军尚且如此,正当其势的薛百胜承受压力之大,周身为轰然扩散的刀劲所笼罩,莫说抽身,连挪动脚步亦有不能,须运起十成功力才能抵住从天而降的罕世刀威,薛老神君再不顾什么宗嗣什么体面,十指串着刀匣往上一顶,径以“食尘”为盾,硬扛这股沛莫能御的皇皇刀劲。

“咔擦”一响,刀匣粉碎,即使隔着刀质绝佳的食尘,老人仍觉的十根指头仿佛被刀劲生生绞断似的,剧痛难当,勉强接下这逼命的一招。只见半空中黑袍人收刀倒纵,不忘飞出一脚,将抛悬在无数木碎之间的食尘踢飞,颇具份量的实力如奔雷一线,飕然没入深林!

(好横的刀法……好强的内力!

薛百胜掂量着双方的实力差距,以空手对付那威力强大的刀式,委实托大,但食尘刀到底是从自己手上丢的,责无旁贷,闪身拦住来人去路的,沉声喝道:“宗主请将宝刀取回!这厮交与老夫便是。”

漱玉节暗忖,就算拿出压箱底的绝活儿,至多与那人斗得五五平波,再遇方才那式绝刀,恐无破招良法,也只能走为上计,几无犹豫,扬声道:“此獠难斗,老神君留神!”

回身如林,拨草急往宝刀消失的方向寻去。

黑衣人极招被硬接了下来,“咦”的一声,寻思不过俄顷,径朝薛百胜竖起大拇指:“了得!白帝神君,果然名不虚传。”

撢了撢衣袍,抬起那块垂覆额面、织满异花的乌绸来。

薛百胜冷道:“祭血魔君,我五帝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你既有天裂妖刀在手,何苦来寻帝窟五岛晦气?”

心中暗忖:“他那路刀法正大光明,颇有烈日当空的威势,若老夫修炼的武功掺了一丝阴邪,这会儿可有得瞧了。”

蛇虺百足乃一等一的硬功,自身并无邪正之别,修炼法门之严苛,胜却无数以“名门正道”自居的派别,比起阳刚正气,在适才刀招之前亦丝毫不逊。

但漱玉节的黑岛根基阴气较重,宗主修习的绝学《三日并照》虽是浩气汤汤,毕竟不是打小练起,那刀对她的压制效果明显更强,这也是薛百胜挺身而出的原因之一。

血甲门形式歹毒阴戾,久为黑白两道所不容,在明面上活动的时间宛如昙花一现,不旋踵即成为武林公敌,不得不隐身幕后,甚至潜伏于江湖大派,从中吸收新血阴植羽翼,乃至鸠占鹊巢、借尸还魂;历代祭血魔君中为江湖所知者,多半是身份败露,恶贯满盈,其中不乏在名门正派或黑道钜帮内位居高位の耆宿,窃据门派里的绝学亦属当然。

薛百胜见识非凡,一时却认不出刀法来历,看似有儒宗的绝艺《天性四式》的恢弘,刁钻处又不逊于狐异门的天狐刀法,而着重气势、先声夺人的特色,则近于西鲲学府的“大成刀”……思忖之间,蓦听血祭魔君道:“神君言重了。本座并无他意,之所以出手,只因为有些话想同神君私下说。”

“哼!”

老人疏眉一挑,冷道:“老夫与阁下没甚需要私聊的闲话。请。”

随意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开。祭血魔君也不恼火,阴阴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啪的一声扔到薛百胜脚边,却是一只小巧的软绸布靴。

薛百胜倏然止步。

这只鼠灰滚银边儿的软靴便化成灰他也认得,正是这回琼飞离开环跳山、随母亲往阿兰山之前,老人送给她的礼物。琼飞自小娇纵,什么金珠宝贝、绫罗绸缎全看不上眼,送小猫小狗乃至良驹猎鹰,那是活生生的造杀业;兵刃器械一类,她倒是喜欢了,可五岛的林树橼柱、甚至牲口婢仆怕都要倒大霉,漱玉节早已明令禁止馈赠少主。

老人思前想后,好不容易才想到送她一双好看又实穿的武靴,为此得意甚久。

琼飞拿到时连声谢也没说,似乎难掩失望,然而自离山以来,始终都穿着没换,看来是渐渐瞧出眼缘,领略这般精细做工的好处,便舍不得脱了,薛百胜甚感欢欣,便不计较宝贝孙女受赠时的无礼。

他缓缓转身,目光极冷。祭血魔君似能感受迎面飙来的杀气,要喝阻老人似的拿出一块金锁片,晾在掌里。[偑叶文学小说网//。fywxw。]

“神君若要行什么冲动之举,请三思而后行。还是我得拿出更多物事——譬如少宗主的亵衣之类——才能教神君正视这份威胁?”

真要拿出琼飞的贴身小衣,薛百胜便几乎能确定他在虚张声势,不足为惧。

不幸的是:这锁片亦是薛百胜所赠,与那只软靴一样。这人并非只夺得琼飞的行囊——这也是亵衣全无威胁力的原因,不过是流品极低的装腔作势罢了——还能从琼飞的随身物品中,捡出与薛百胜直接相关的,这也不是她的身边潜行都丫头能提供。

至此琼飞失陷于敌手的可能性大增,老人想起绮鸳带回来消息后,琼飞一行如断音信,他与漱玉节都当琼飞已回转黑岛,没想到半路遇袭的可能。

薛百胜心中一沉,表面却哈哈大笑,回头就走。“阁下偶拾了小女娃的衣囊行李,也好拿来招摇撞骗,岂非愧对一门之尊的身份?既无别话,老夫少赔了,魔君请。”

“神君若想先躲将起来,再尾随本座找回孙女,趁早死了这条心。”

祭血魔君蔑笑:“神君手上功夫惊人,奈何轻功不比“蛇虺百足”的指爪奇劲;及至本座现身夺刀,二位方有所觉,便是漱宗主亲来,于双脚之上也非本座对手。神君要拿宝贝孙女的性命,来赌着口气么?”

薛百胜二度停步。他本就不以为能骗过对手,不过心存侥幸罢了,回身之际,暗忖道:“这人对我和宗主的武功短长知之甚深,莫非是熟人?”

须知世上虽有目光如炬、慧眼洞穿之人,但轻功除快,还有长力、进退趋避等诸多考量,这厮【‘枫】能神不【‘叶】知鬼不【‘文】觉来到【‘学】附近,只能说他匿踪的本事一流,藉此推断薛漱二人的轻功造诣不如自己,那是自大到近乎愚蠢的地步。

况且,他在言谈之间也还露了馅。

“蛇虺百足”薛百胜笑傲江湖三十余年之赐,知者甚多,一般当是操使百兵之术,无论黑白两道,提起五帝窟白帝神君,十个里有十一个都说是“擅使奇兵”,薛百胜索性将错就错,行走江湖时不辞劳苦,刻意带着那套长短十八般的家生,就连五岛中人也未必知其根底。

漱玉节城府甚深,于小处格外上心,非无必要,绝不在人前显露武功,这是在武林中稍稍打探一下,便能听到的风声。连适才沿途狂奔,薛百胜都不敢断定她已出全力,祭血魔君这般说法,若非对这两位五帝窟首脑了若指掌,便是托大、愚蠢到了极处。

“尊驾意欲何为,划下道儿来罢。”

祭血魔君的覆额绸巾下“嗤”的一声,似是轻笑出声,摆了摆手。“神君请放心,少宗主乃我座上嘉宾,此际吃好喝好,莫说虐待荼毒,连一丝冒犯也无,只消神君答应一事,我即刻将少宗主送回白岛。”

薛百胜注意到他强调“送回白岛”,显然对金神、水神二岛的竞合知之甚详,这点从他挑选威胁的对象也能看出。漱玉节是琼飞的母亲,又是五帝窟五岛名义上的共主,母性至高,怎么想该被调虎离山的都是薛百胜,对方却想方设法支开肉票的母亲,所图必与二岛的矛盾有关。

“废话少说!”

老人冷哼。“要老夫背叛五帝窟,你就别想了。接下来的话在你出口之前,最好先想明白,否则你会知道:肉票在手还能丢了性命,这种笨到死掉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滋味。”

身足未动,周围气流为之一凝,杀意仿佛具现成枷,将人紧紧捆缚,动弹不得。

祭血魔君不认为老人武功胜过自己,但在如此决绝的杀心之前,却无全身而退的把握,心头微凛,强抑住应运而起的护体气劲,平心静气道:“此事不仅不违帝门利益,于神君而言,恐有一听之必要——”

“说!”

“我希望神君在龙皇祭殿上,支持七玄联盟的提议。”

薛百胜听他在无央寺的发言,纵非反对鬼先生,也不像是为狐异门所笼络的暗桩,灵机一动,哼道:“要不顺便在推选盟主之事,也投个下一票?”

“这就不需要了。便神君这般赏脸,本作也无意走到众人之前,当挡箭的出头鸟。”

祭血魔君笑道:“若神君有意出任盟主一位,直说无妨,比起胤家小子,本座宁可将前程交付在神君手里。”

薛百胜不理会他过于露骨的讨好,冷眼斜睨。

“……做这事,于你有什么好处?”

“若我说{ 取下这条覆额面巾},神君信是不信?”

薛百胜仰天打了个哈哈,眸中却无笑意。

“那我就没法子了,神君且当我无聊罢。”

祭血魔君肃然道:“神君一生行走在明处,正大磊落,不懂我身在黑暗,须于人未知处求存的心情。胤家小子虽不甚靠谱,但他所言极是,七玄分崩离析,是非对错便由正道七大派那些东西来定,他们说我们是邪便是邪,说妖便是妖。五帝窟或觉得无所谓,血甲门却不这么想。”

“琼飞是我的孙女,却不能叫我背叛宗门。”

薛百胜冷笑:“这理由说服不了我,那劳什子盟会你也别想去了。你眼下有两个选择:老实交代她的下落,然后受死,或者没能交代下落便即死去了。”

眼神虽淡却冷,轻轻拗折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格格声响。

“神君以为能战胜我?”

“我没这么说。”

薛百胜大笑。“我是说你死定了,这事于胜负无关。”

祭血魔君料不到他如此心铁,以薛百胜的武功,要胜他可说是机会渺茫,但拼个同归于尽,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为防老人走上极端,只得咬牙拿出压箱宝。

“神君是想杀了我,或与我同归于尽,留下讯息与漱玉节,如此一来虽仍有风险,料想她俩母女天性,以漱玉节の狡智,必能将女儿救回……可惜神君失算了。神君若然一死,则漱琼飞再无利用的价值,她就算死在漱玉节面前,以宗主肝肠の冷,怕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遑论流泪。”

薛百胜闻言微怔,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偑叶文学小说网//。fywxw。]

“琼飞确是神君的义子兼爱徒、人称“蜕骨风雷”的薛尚薛少侠骨肉,却非漱玉节所出。”

祭血魔君气定神闲,怡然道:“琼飞的母亲,乃一山樵之女,薛尚瞒着你与那女子私定终身,竟致有孕,担心受神君责备,未能及时禀报。神君还记否,金、水二岛结盟,神君要求黑岛将漱玉节许配给薛尚时,他面上露出的犹豫之色?何以在围攻那苍岛叛徒之际,他比任何人都要奋勇争先,一心抢功?神君以为,他要拿这份功劳交换什么?”

他指证历历,如同亲见,诸多细微处与实际的情况不谋而合。老人经他提醒,才发现诸多当时或有怀疑、却没能深究的不自然处,神情从冷蔑、惊疑而至铁青,但毕竟心顽志坚,难以动摇,及时捉住一处破绽,哼道:“你说的什么鬼话!漱……她当时身怀六甲,唯恐卷入五岛夺位之争,动了胎气,是老夫亲自送她下山,安置在远地乡间待产,我给她号过脉,还猜测是个女娃娃,诞下时果是如此……

你却要告诉我,她是诈作有孕,却抱了尚儿在别处生的骨肉来充数?荒天下之大谬!”

这谎话明显不知五岛男儿极难使女子受孕,也不晓得帝门女子地位较男子为高,按岛外世俗的“想当然尔”,才会留下如此破绽。

祭血魔君未露面孔,看不出神情变化,但肢体上的从容并未动摇,显有绝招未出。“我没说她诈作怀孕。神君替她号过脉,甚至推断她怀的是女婴,这些都不能有假,只是这名婴儿,却非薛尚的骨肉。”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祭血魔君为了说服他“漱玉节不会救琼飞”,居然编出这等弥天大谎来!老人怒极反笑,眦目厉声道:“她怀的非尚儿骨肉,那还会是谁人——”

忽然失语。

祭血魔君低笑,顺着话头又重复了一次。

“是啊,那会是谁的骨肉?”

漱玉节掠入深林,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贯穿一株老树干的食尘宝刀。

她随手将刀去下,本欲回头去援薛百胜,毕竟上回在烽火连环坞曾交过手,适才又目睹那王者气度浩浩荡荡的一刀,她几乎可以断定薛百胜不是魔君的对手,祭血魔君追赶上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一身黑衣劲装,裹出迷人腰臀胸乳等曲线的美妇犹豫片刻,本能的一扶腰间的细剑玄母,忽然回神。她该把剑留给老神君的,纵以“蛇虺百足”的刚硬指爪,亦万万不能抵挡天裂刀的锋锐,没有可堪一搏的利器,薛百胜失败的可能性益发高涨。

漱玉节并非忘了,而是未选择帮他一把。

既然如此,现而今又何必为他浪费时间?

在大位的保卫战中,薛百胜是个相当勉强的助力、随时可能倒戈的筹码,总是和他唱反调的“耆宿”;他所有的盘算都是为了琼飞,但期待的结果未必符合黑岛的利益。漱玉节并没有打算在这里摆脱这名顽固老者,这完全不是她请他来此的目的,然而在方才极短极短的“交流”之间,她似明白了祭血魔君的真正意图。

观此人在无央寺的应对,漱玉节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断定他并不反对七玄同盟,而只要是眼未瞎、耳未聋,没在大殿上公然打瞌睡的,大概都能猜到薛百胜是持反对立场。

赞成结盟的血甲门,无论是抢妖刀或袭击代表,都不符合祭血魔君的立场,但排除持反对一件的薛百胜显然是——意识到此一意图的漱玉节,肥也似的离开了现场,极端配合地“中”了这个调虎离山之计。

至于祭血魔君会不会痛下杀手,漱玉节并不在乎。薛百胜能照顾自己的,她心想。

借着皎洁的月色,漱玉节虽绕了点小路,终于下得山来,接上大道,见一条欣长挺拔的身影停于道旁亭中,一见她来便露齿微笑,英伟的面孔足以令无数少女脸红心跳,辗转难眠,然而此际漱玉节却是心底一沉,额角隐隐作痛。

“宗主来晚啦,等的我好苦。”

胤铿——或说“鬼先生”——露出迷人微笑,轻拂亭中的长木栏。“如此夜色,宗主可有雅兴,陪在下小坐片刻?”

“身为东道,门主此举不宜。”

漱玉节俏立于大道对向,一动也不动,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以防有什么诡诈,面上仍一片从容,优雅笑道:“况且门主欲一统七玄,不应浪费光阴于妾身这厢,说到了底,我是赞成结盟抵御外侮的,门主不能教妾身平安抵达祭殿,现场便短了一票。”

“宗主之心皎如明月,胤铿知之。我不担心同盟这票。”

鬼先生笑道:“我担心的是关于推举盟主的那一票,宗主欲投何人?”

漱玉节哑然失笑。此事非是不重要,或该说是此行最重要的症结,独不应在此时、此地,以这样的方式出手。

眼前这名青年并非不聪明,而是他的急切显出年少的鲁莽粗糙。在他背后或有个老辣的操盘之人,一步步将七玄推到了史无前例的命运转折之处,但在需要他临机应变的诸多细节,胤丹书的儿子毕竟不是胤丹书,既无亡父魅力,胸襟格局亦多有不及。

漱玉节不打算在此际摊牌,也没有必要,可惜皎洁的月华令俏脸上乍现倏隐的某种情绪无所遁形,或是失望,或是鄙夷乃至窃喜,鬼先生阴阴一笑,攫住她来不及掩饰的真实意向,淡然到:“其实我来,是想同宗主说个故事。”

漱玉节柳眉微蹙,道:“什么故事?”

“关于一男一女,两个叛徒的故事。”

鬼先生露齿一笑,怡然道:“家中老人告诉我,故事要好听,须得贴近人生。故事中的人物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固无不可,恐怕是难起共鸣;若只是虚构,不涉现实,不妨听故事之人为名,更添趣味。”

漱玉节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恚怒之余,忍不住好奇起来:守身如玉十数年、专心抚育女儿总领门派,在强敌压迫下兀自不屈,尽力保全宗嗣、常伴青灯古佛的守贞妇人,有什么夜半拦路的丑事可讲?淡淡一笑,垂首道:“门主之意,女的就叫漱玉节么?”

“反正故事是假。”

鬼先生笑道:“宗主不介意罢?”

“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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