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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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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露骨的恭维,艇狩云全没当眞。以鬼先生刻意排乱的次序,她料他早已看出矩片间的形状关连,伪作不知也许是试探,更可能是他说谎惯了,本能对旁人掩饰内心的想法,想也没想便编出了一套谎话。不让他发现自己已看破这点,才是抵狩云应势出手的目的。

问题是:这些矩形金块组成的怪异方盒中,原本贮著什麼样的物事?这三座祭坛的位阶,比下层安置七柄圣器的玉台更高,显然被允许登上此间之人,身分地位是在“铁卫”之上的……这又都是何等样人?

三坛中那座玉盖完好如初的,或能提供完美的解答。蚳狩云凝眸望去,见坛前亦镌有两行天佛图字,说是标示,更像华丽的妆点,字体大小不一,龙飞凤舞、包围环绕,为雪白莹润、无论线条平面皆完美无瑕的白玉坛增添风采。

“『司祭释吾祖之躯於其上。』”鬼先生摇头晃脑,吟哦完毕,笑道:“长老以为,我这两句翻得还妥适麼?”

蛆狩云认得代表“司祭”的字符,这个图字在所有古纪典籍中出现频繁,可以说是最容易辨认的一枚。图字的周围,同样绕有象徵神圣意涵的波鳞状符号,代表非是寻常祭者,而是世间至高;鬼先生所持“司祭”之说,她是头一回听到,但意思通达,并无歧义。

“将什麼物事放在祭坛上”的字符也很容易了解,以天佛图字来说,这算是相当简单的字符组合。问题出在“吾祖之躯”那一大段,乃是极其繁复瑰丽的龙形花纹,所占面积也大得不成比例,若非熟知图字之人,肯定以为是图案而非文字。

这种龙纹在央土教团被称为“禁花”或“邪刻”,既不翻译也禁止学问僧钻研考究,所有古迹里出现的“禁花”,全都被彻底磨平;若不能将之去除,则镌有禁花的载体即被视为渎佛的至邪之物,宁可破坏,亦不容留存於世。

薄雁君从央土请来教授图字的学问僧,也只说了这项禁忌,非是藏私不授,而是连僧人也不认得。天罗香收藏的古籍中,亦极罕出现龙形纹,料想这类图字乃皇室专用,未经允可,等闲不得书写。

蚳狩云仔细端详了图字团块中央的那条盘身大龙,跟印象中的龙似有不同,蟒身巨爪、形体氤氲,还有著人脸般的首级……鬼先生说这是“吾祖之躯”,不知有何根据。

“我门中长辈曾说,这枚图字便在古纪时代,也只龙皇玄鳞用得,就像皇帝的玉玺,代表『龙皇应烛遗世之物』。象徵应烛的有另一枚图字,人人可用,无有禁忌,在祭祷颂文中倒是经常出现,长老应识。”

说著手沾尘土,在玉台上画了个像是一圑云雾、当中探出一颗人头,颈下隐约是蛇身的圆案。

这图形蚳狩云并未见过,然而寥寥数笔,却尽得云气灵动之感,兼有天佛图字的古拙风格,可见鬼先生不仅颇擅丹青,亦有过目不忘的观察能力,若这是他随口瞎编出来的,只能说他在文史艺术上的造诣太高,纵使受骗,也忍不住要替他鼓掌叫好。

“玄鳞与天佛的龙佛之约,不知长老清楚否?”

“过往哄丫头们入睡时,总也给她们说过的。”

蚳狩云淡淡说道。

鬼先生岂不明其中贬意?微微一笑,正色道:“天佛将应烛所遗之眞龙残躯,炼成了一种唤作『化骊珠』的神异宝物,珠中蕴有龙之一切本然,吞下此珠,可获得眞龙的神通大力,复得重返幽穷九渊的龙身。惟玄鳞以夺舍大法存活太久,龙血淡薄,承受不住化骊的神通力,故天佛取了玄鳞一臂,约定为他找到人身吞珠化龙之法,龙皇遂允天佛於东洲传播教义,广收徒众……长老给孩子们说的,可是这般故事?”

蚳狩云不知他提此神怪妄说,意欲何为,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说故事总要添油加醋的,每回都有不同。大抵若是,细节我倒记不清啦。”

暗示他不必在俚俗传谬上绕圈子,爽快说出意图方是上策。

鬼先生不慌不忙,娓娓续道:“这故事之中有几个错处,长老不明所以,才看不出眼前布置的奥秘。首先,从龙皇应烛的残躯淬鍊而得的,不是一枚化骊珠,而是三枚。为防在天佛心法出世前,骊珠发生什麼闪失,古籍中说玄鳞将三枚宝珠贮於金盒,交与接天之塔的三名司祭照管,司祭的性命与骊珠相连,珠失人亡,珠在则可赋予她们运使骊珠之力的偌大权能。”

蚳狩云陡地会意,失声惊道,‘“这二一枚方孔———”

“没错。”

鬼先生怡然笑道:“便是安置贮珠金盒处。当七名铁卫将圣器插入底层祭坛,便能开启仪式,三名司祭再将与生命相连的骊珠取出……”

他指著空荡的最顶层。“玄鳞便催动天佛心法,呑纳骊珠神通,脱凡胎而成就眞龙之身,完成返还幽穷九渊的最后一步。这周围环绕的半圆望台,乃供鳞族权贵送行之用,而中央巨大的广场,恰恰便是为了容纳化成龙形的玄鳞!”

蚳狩云瞠目结舌,短暂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若在他时他处、由他人口中听闻,她怕连轻蔑嗤笑的时间都不肯浪费。

然而,面对如此鬼斧神工、绝非人力所能辟造的玄奥地宫,不知怎的,所有的质疑彷佛都失去了力量。倘若山腹中能凭空凿出这样一处殿宇,何以龙尸不能淬出骊珠、凡人不能呑珠化龙?茫然片刻,惯见风浪的老妇人忽然省起,以妄说反驳妄说,或能以子之矛陷子之楣,俟其自破,喃喃道:“你这说法不对。传说至天佛灭度,都不曾交出心法,那麼又是谁修造祭殿,意欲化龙?”

“长老所说,则又是另一个错处。”

鬼先生敛起笑容,肃然道:“玄鳞为何没有化龙,又或其实他早已化龙而去,这点我的确无法肯定。我门中秘阁所藏,以及多年自各处搜罗而来的珍贵古籍里,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彷佛有人刻意抹煞了玄鳞最后的形迹,令其从史书内彻底消失似的。但这般异举,本身便富有意义,恐怕是施暗手之人始料未及。

“但关於化骊珠、龙皇祭殿,乃至天佛心法等,却非我道听途说,妄加推断而得。我今日能找到这儿来,倚仗的是第一手的情报;而祭殿确实存在,甚至祭坛上留有安置骊珠的方孔贮具,更证明先父之死,并不冤枉,乃怀璧之罪。”

“你的意思是说,胤丹书他……”

“有人不希望先父所知公诸於世,有人则不计代价,非要刨出此一机密不可,虽然动机不同,但先父除死以外,似乎也没别的路可走。害死他的不是别桩,正是他所掌握的天佛心法。”

蚳狩云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太过惊愕的结果,思路反而意外地冷静下来,渐渐理出头绪。

当年妖刀之乱即将告一段落,胤丹书夫妇做为正邪双方的桥梁,说服七玄七派捐弃成见,共抗邪物,立下的功劳丝毫不逊於挺身灭魔的六合名剑,在这场凄绝的圣战当中,狐异门更以前仆后继的壮烈牺牲,赢得东海武林的敬重,以致七大门派反脸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更无余力以一敌七。

蚳狩云做为教门首脑,立时做出退保冷炉谷的决定,避免天罗香遭受牵连,对后来发生的事所知有限,多半来自江湖中口耳相传。据说胤丹书於摩天岭自尽,以他的武功,纵不能杀尽追兵,突围自保恐难有数合之敌;乍闻死讯时,蚳狩云头一个反应便是错愕不已。

胤丹书是迂了点,可一点也不蠹,遑论他那精得鬼似的漂亮老婆。要逼得他横刀自刎,全然不考虑七大派一一度背信的可能性,用以“换取狐异门上下平安”,莫说是诓骗狐异门之主,怕连三岁孩儿也不信。

经胤铿这麼一说,原本毫无道理的线头,似乎就能串连起来:胤丹书明白自己必须死,否则这一切将不会结束。无论是向力主守密的一方表态,抑或决计不让刨根究柢之徒得逞,死是他唯一的选择;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让两方同时罢手。世人皆以为狐异门遭遇奇惨,说不定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若非胤丹书舍得一命,还不知要生出何等风波!

(世间眞有天佛心法……

心念一动,蚳狩云暗提眞力,全神防备。她年老体衰,无法与他正面硬敌;被软禁数日,经脉禁制初解,尙不能发挥十成功力;他虽自称“初探祭殿”,然此獠多诈,言不由衷,难保不会预先在此地埋伏机关,自己可说地利尽失。更别提他安插在暗处的伏兵……

蚳狩云谨愼地分析形势,无一丝乐观自欺,心知一旦动手,她只有一著之先,须以最后的压箱绝技攻其无备,一击杀之,否则便只一条死路;做好准备,冷冷开口道:“此事若传出江湖,休说黑白两道,单是七玄大会之上,你亲自邀来的那些个犲狼虎豹,便能硬生生将你撕成了碎片……你与老身说这些,意欲何为?”

鬼先生闻言一怔,居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摇头笑道:“你瞧,这就是说话高来高去的结果,竟教长老误以为我有歹意。传入江湖怎的?要是人人家里都有枚化骊珠,那我的确该烦恼一下,现下哪个有珠子的?我便将心法雕版付梓,广发武林,还不是一叠废纸?”

蚳狩云被他一顿抢白,忽觉有些道理。鬼先生屈指轻叩那块完好的玉盖,抬眸道:“就算这底下眞有一枚,长老知道怎麼开启麼?我就不知道。独个钻研,说不定要花几个月甚至几年光阴,大夥儿一块参详,能不能开得快些?这就是我现在的盘算。”

他一本正经道:“长老一直想打探我『门中长辈』之事,咱们就说白了罢?省得再猜来猜去。我娘并不支持我现下做的事,只是没反对罢了,而我对专心报仇兴趣有限。我想做七玄的头儿?半点没错,长老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长老,但我欣赏长老的眼光能耐,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在将来的霸业里,长老能立於我的宝座之畔,长保天罗香安泰。

“聂冥途、南冥恶佛等,确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豹犲狼,我可以花时间同他们周旋,也许杀了他们更省事,我现在也还没拿定主意。长老若有诤言欲谏,只消说服我,我便能采纳。这是雪识青之流永远不能给你的。”

蛆狩云掂量著他的话里,有几分能信,鬼先生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紧抓著这一丝细微的动摇,双手抱胸,豪迈笑道:“长老还有什麼犹豫,尽管发问。但凡你问我便回答,好让你我能开始建立互信。”

对几近於隐世的狐异门而言,“胤野藏身何处”绝对是足以动摇根本的重大机密———鬼先生刚刚亲口对她承认,这位“门中长辈”、狐异门实质上的首脑尙在人世,还牢牢掌握著门中大权。但问这种问题形同挑衅,不如直接朝他脸上挥一拳算了,两者并无差别。

她定了定神,想到一个足以测试他诚意的切入点。

“你父亲……是怎麼发现天佛心法的?”

“他并没有『发现』。”

鬼先生耸了耸肩。“在探査妖刀来源的过程中,先父找到了若干证据,显示妖刀背后有阴谋家操纵。长老可能听说过,先父少年时於三奇谷中有过奇遇,在那里见得庞大的古纪遗址,对妖刀的源头比旁人多了几分灵思联想,而后捜索各地遗迹古籍,终於发掘出关於龙皇祭殿及天佛心法的记载。”

而这些,都与制造、控制妖刀之法息息相关。蛆狩云心想。

鬼先生续道:“在探査的过程中,他得到一个名字,是一名僧人的法号,在东海遍寻此人不著,猜想应藏身於央土之名山古刹,遂向杜妆怜打听这个名号。”

水月停轩是东海地界内为数不多的大乘丛林之一,与央土教团始终保持联系,找杜妆怜的确是条门道。为此胤丹书与杜妆怜数度会面,自都不是门派盟会耳目众多的公开场合;关於两人过从甚密的流蜚,便於此时传出。

奇怪的是:即使在闲言闲语满城轰传的当儿,一向我行我素惯了的红颜冷剑并未稍畏人言,依旧为胤丹书打听这名僧人的下落,定时传回情报;有时胤丹书忙得分不开身,也让爱妻与杜掌门私下接头,交换线索之类,双方的确无有私情,光明磊落,只是所査之事尙且见不得光而已。对照日后杜妆怜的残酷逼杀,更显出事有蹊跷。

“这名僧人法号叫『行空』。先父在三奇谷内读过一卷记载龙皇旧事的古籍译本,被涂去的署名似是行空一一字。后来一査,才发现此书并未通行於世,谷内所见是抄誊剩下的草稿,定本必是被这名行空和尙携出。先父所掌握的一切妖刀线索,均来自此书之印象,要说两者之间毫无关连,未免自欺太甚。”

蚳狩云不晓得三奇谷内第三名异人之事,也不知断龙石放落后,三奇谷再难进出,胤丹书才能藉此推出落款之人的重要性,只觉这行空和尙要能流畅翻译天佛图字,推测他出身於以培养学问僧闻名的央土寺院,应是十分对症。

“后来……杜妆怜找到了麼?”

她被勾起了兴趣,忍不住问。

鬼先生的答覆大出她的意料。

“找到了,但也等於没找著。”

他自嘲似的笑起来,耸肩道:“央土教团登记在簿的行空,有数十名之多,先父动员门中精锐,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追踪过滤,最后符合年岁、通译等条件的,只有一人。这位行空和尙十六岁以前待在白玉京北郊素负盛名的胜处俱卢寺,天资过人、精通古文,造诣更胜寺中经师。

“后来不知何故,擅自离寺,再也没有回来。胜处俱卢寺奇迹似地未毁於白玉京大火,寺中僧人也没遭异族铁蹄蹂躏,可说幸运至极,然而和行空有关系的师兄弟、经师等,却在十年间接连暴毙,连远赴外地的也无一例外。行空这人所有线索便断在这里,此后杳然无踪,彷佛化烟消失了似的。”

毋须鬼先生多口,老辣如蚳狩云,也听出其中蹊跷。

料想胤丹书发觉线索全止於胜处俱卢寺时,必不是沮丧颓堂,反倒应该兴奋异常———还有什麼比刻意抹去过往痕迹的人,更适合“阴谋家”三字的?诚如鬼先生所说,抹灭得过於彻底,本身即富有意义,认死这条线追根究柢,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未始不能眞相大白。

便在这时,东海全境尙沐於妖刀乱止的欣喜之中,七大门派却猝不及防地对狐异门全面开战,形势急转直下,追査自然也不了了之。

“你告诉我这桩陈年秘密……”

蚳狩云淡然说道:“『门中长辈』不会有意见麼?”

鬼先生哈哈大笑。“除非长老告密,否则我自己是不会说的。狐异门找了二十几年的行空,世间叫这个名儿的和尙差不多都杀绝啦,我翻著我爹留下来的零星札记,只觉奇怪得很:怎麼大夥儿都只看到线索、看到『行空』二字,却没人瞧见里头提到的这些机密?

“长老,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尽了,要不要入夥,只等你一句话。你若不能帮我应付聂冥途、南冥恶佛,我只好把你送回顶层厢房里,依旧好吃好睡以礼相待,决计不会留著长老在背后,逮到机会捅我一刀。只不过,这祭殿里的一切、未来七玄一统的辉煌,不仅与长老无涉,恐也和天罗香没干系。良机稍纵即逝,长老考虑清楚,要不要,都得划下道儿来。”

蚳狩云并不想与他合作。然而,要舍弃这片古老遗址中埋藏的珍宝秘密,说什麼她也狠不下这个心。天罗香已错过了《残拳》、错过了《玄嚣八阵字》再任龙皇祭殿从指缝间溜去,他日九幽泉下,她拿什麼与薄雁君及历代前贤交代?

“多谢门主赏识。”

她撤去潜劲,福了半幅,敛目垂首道:“七玄大会之上,门主希望老身做些什麼?”

“我要你领著雪难青上场,当众臣服於我。”

“……我以为艳儿不在门主手里。”

艇狩云眉头微扬。

“你那位不在。当天要上场的,是这一位。”

鬼先生微微一笑,击掌道:“进来罢!”

“喀、喀、喀”的清脆声响回荡於秘道间,一条浑圆结实、无比修长的雪白大腿跨入广间,被小腿上金灿灿的胫甲一映,益显其长。

趿著船形硬屐的光裸脚背酥莹如玉,玉颗般的足趾修长拢敛,衬与趾甲上彤艳艳的蔻丹,既有健美出挑的体态,又充满女人味,比之一身阳刚气息的雪艳青,更引人遐思。

隔著大半个广场望去,来人身量与雪艳青相差彷佛,但身材却更加丰盈,双峰饱满挺凸,不仅将胸甲高高撑起,甲上更挤出两团雪肉,当中夹出深邃的乳沟,既高耸骄人,分量十足,又有嫩乳的娇绵滑软,於“坚挺”与“弹手”两者间取得完美的平衡;“虚危之矛”之上的索儿莫铁甲胄由她穿戴,较雪艳青的英武魁伟更增三分丽色,压倒性的肃杀之气大减,成了令人眼酣耳热的酥红妩媚。

她虽挂著一副遮眼的金织面具,蚳狩云仍一眼认出是谁,愕道:“怎会……怎麼会是你!”

自从姥姥随那人离去,盈幼玉便悬著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既挂念姥姥安危,又担心甫脱虎口的孟庭殊而今安在,若非姥姥交代她须以腹中阳丹为先、“此物寄托著教门未来的盼望”云云,她恨不得溜出门去,能抢得一柄长剑在手,杀尽隔邻一窝畜生也好……

“畜生!”

她一咬银牙,恨恨捶著床榻,才想起姥姥吩咐,忍不住伸手轻抚肚皮,忽然失笑‘,又不是身怀六甲,阳丹是眞力所聚,日后积累扎实了,是要生大威力的,怎能与胎儿相比?

脑海中掠过“胎儿”一一字,不由得面颊发烧,心想:“他……那绍猪不知怎麼了?姥姥说谷中遭歹人所占领,伤了不少姊妹,不知他……平安与否?有没逃过一劫?”

原本既是害羞,又有些矜持,频频告诉自己她可不是挂念貂猪,只是可惜了忒补人的玄阳之精,越想那张昏迷还蹙著眉头的黝黑脸庞越浮上心头,胸口忽有些郁郁,忍不住鼻酸,也不知是怎麼了,抱著软枕,趴在床上生闷气。

那日她昏迷后,被苏合薰带回北山石窟,安置於其中一间石室,时昏时醒,期间由黄缨负责照拂,并不知耿照也来到此间;苏醒后只见得姥姥一面,自是一番悲喜交加,见姥姥未究失了守宫砂之责,庆幸之余,也不免有些惭愧。

当天夜里,冷炉谷便即失陷,耿、苏一一人失手被擒,打入望天葬,她与姥姥则被移出北山石窟,软禁在门主专用的天宫顶层,再度与耿照失之交臂,并不晓得她们口中偶而提及的“典卫耿某”便是她私藏起来的貂猪。

突然“喀”的一响,房门推开,盈幼玉以为邻室恶徒酒醒闯入,猛然坐起,赫见来人生了张白皙圆脸,笑脸迎人,胸前一对雪嫩乳瓜几欲鼓爆衣襟,稍一动便掀起滔天乳浪,却不是黄缨是谁?喜得差点迸泪,失声欢叫:“……阿缨!”

“嘘———”

黄缨以指抵唇,示意她噤声,轻手轻脚关上房门,上了横闩,这才笑咪咪摸上榻。盈幼玉忍不住与她四手交握,高兴得都忘了端出架子,眨著泪花道:“你平安无事……眞太好啦。”

黄缨笑道:“姑娘无事,那才叫好。我现下忙得紧,早晚都有事。”

逗得盈幼玉破涕为笑,故意板著脸道:“去去去,就不能说几句中听的麼?笨也笨死啦。”

两人瞎聊一阵,盈幼玉这几日不是昏迷,就是遭到软禁,没什麼可说的,多半是听黄缨东拉西扯,插科打哗,抱著肚子忍俊不住,若非担心惊醒了隔壁的畜生,早已倒在榻上大笑。

黄缨约略说了目前谷中形势———这也是耿照的交代。己方若有不明现况之人,一旦生变,就只是多个累赘罢了———极言林采茵之恶形恶状,却未告诉她夏星陈已不幸遇害,以免扰乱她的心情,对脱困的筹划毫无帮助。

“郁小娥呢?”

盈幼玉忽想到了什麼,俏脸微沉,面色不善:“她是哪一边的?”

“算是暂时投降啦。不过大夥都说多亏有她扛著,嘴上没讲,心里多半也不乐意,林采茵直向外四部要人,陪金环谷的土匪们飮酒作乐,郁小娥天天都在挡,两边闹得很僵。”

盈幼玉想起两人在定字部禁道前的一番谈话,不知怎的恨不上郁小娥,明白她跟吃里扒外的林采茵不一样,虽都担了叛徒恶名,一个是私通匪寇蹂躏天宫、十恶不赦的逆竖,另一个却是以自己的方式守护教门,避免伤害持续扩大。

人家在外头扛著忒多姊妹的安危,你却在^1上温养!盈幼玉啊盈幼玉,谁才是教门中兴的希望?她不禁惭愧起来,暗暗发誓:日后教门重光、匪徒退出冷炉谷之际,姥姥若要拿郁小娥问罪,拚著让姥姥责罚,也定要替她说几句公道话。外四部里,也是有些能人的。

“庭殊她……不知怎麼样了?”

骂完了林采茵,她又轻声叹了口气:“这两天她吃了这麼多苦,万一……万一那帮畜生又欺侮她怎麼办?”

黄缨笑道:“姑娘你放心,妥妥的。今儿一早底下喊公差,我同几位姊妹从隔壁将孟代使抬了出来,没惊动凤爷。”

盈幼玉咬牙切齿:“什麼凤爷?是畜生,合该千刀万剐的畜生!你们将庭殊抬到哪儿啦?万一那畜生酒醒,又去找她怎办?”

黄缨心想:“你才该担心他找不著孟庭殊,回头找你怎办。”

嘴上自不会这样说,笑著挥手。“妥妥的、妥妥的!我将她藏到一个凤爷决计没奈何处,他若想要回孟代使,只能比比谁的本事高啦。”

盈幼玉听得云山雾沼,正摸不著脑袋,蓦听邻室一阵低吼,也不怎麼震耳,粉壁却簌簌落尘;两人对望一眼,才发现彼此面色均白,非是胆颤所致,而是被挟著浑厚内力的吼声震得气血翻涌,刹那间竟有头晕恶心之感。

忽听啪啪两声,桌顶瓷盅并未摇动,表面却迸出裂痕。盈幼玉心中一凛:“这人内力竟这般精纯,决计不好斗。”

不知对方手上功夫如何,单凭这份修为,自己果眞仗剑杀入,必是一番恶战,即使单打独斗,也未必能赢。

那“凤爷”似是低声问了几句,砰的撞门而出,脚步声带著骇人的烟消火气,风风火火去得远了。盈幼玉不问也知道,他去找的是谁,面色凝重,低问:“这人是谁?好厉害的内功!”

“凤爷诸凤琦,外号『云龙十三』,西山道名门九云龙出身,使玄铁九节鞭的好手,武功据说非常厉害,是金环谷佩玉带的四大高手之一。这回随主人入谷的人马中,他算是数一数二的,可说是第二号人物。”

黄缨这几日混迹佣仆,早打听得一清二楚。若非摸准盈幼玉心思,知她对此人唯有憎恶,此际或有一丝忌惮,半点好感也无,根本不想知道他的事,她便要说他在家乡娶几房杀几房的传言来吓吓她了尸盈幼玉不由得担心起孟庭殊来。

“既是第二号人物,你还能把人藏在哪里?那捞什子主人房里麼?”

“不成不成,那儿有林采茵,可比万蛇牢危险。”

黄缨坏坏一笑,眨眨眼睛。

“虽是第二号人物,又不只他一个第二号。我特别留心了几日,金环谷锦带以上,只那厮从没找过女人,日日关在房里喝闷酒,没人敢招惹。教他与凤爷斗上一斗,直是两虎相争,可好看啦。”

对孟庭殊而言,人生从未如此黑暗。

她想不起这三天自己是怎麼熬过的,或许是不敢想,不愿想。很多次她直想咬舌自尽,然而身子里却虚茫茫一片,彷佛被掏空了一般,连死的力量似都已失去。

连想到“死”这个字的气力都没有。

她怔怔瞧著房顶,安静等待悲惨的命运降临。不期待它变好,就不用担心会继续变坏。饶是如此,当房门“咿呀”一声被推开,她仍不由自主地一颤;伴随著这个声响,紧接著下来,她将被多到数不清的男子II或许没有这麼多,但她无法记住他们的面孔,只觉像林魇一般I撕裂衣裳,无情地侵犯蹂躏……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自觉麻木的孟庭殊终於有些忍不住,余光一瞥,打量了静静伫立在门口的男子:他约莫三十出头,但憔悴的神情加倍显老,若非未蓄胡须,说是四五十岁怕也有人信。身材高大,肩膀却有些塌斜,弯腰驼背的没什麼精神,不过也可能同他手里提著的酒酲有关。

这人一头厚厚的灰发,鬓角覆耳,宛若狮鬃,毛发算是相当浓密,然而白多於黑,又非白得无一丝驳杂,只觉沧桑疲惫,不忍卒睹。不惟顶上三千烦恼丝,他连粗厚的浓眉、唇颔间的硬松,全都是灰的,活像顶了头脏雪蹭来蹭去,难怪无精打采。

除此之外,还算是个好看的男人。要再年轻十岁,刮净胡渣、换身衣衫好生打扮,该是相貌堂堂、英姿勃发的魁伟男子。

男子不耐烦似的瞥了瞥床榻里,与过往那些淫猥男子不同,他空洞疲倦的眼眸在孟庭殊鲜嫩诱人的青春胴体上不曾稍停,看她的眼神犹如看条咸鱼,半晌才抬起未提酒酲的那只手,竖起拇指,一比身后。

“出去。”

孟庭殊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甚至不知这人为什麼这样……她已死了心不再抵抗,这会儿,他们又想怎样?老天爷他还想怎麼样?

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视线模糊,泪水溢出眼眶,爬满脸庞;喉咙疼痛沙哑,胸口却像被掏净了似的,有种空荡荡的清爽,彷佛暂时松了口气。意识渐渐回复,依稀想起自己像发疯一样,一股脑儿将梗在胸臆间的委屈、痛苦……全都吼叫出来,到底说了什麼却记不清了;这肩头为之一轻的感觉,该是说了很不得了的话罢?

她突然有点想笑。事实上等她察觉,已然扬起嘴角,自顾自的笑起来。

反正待会一定很悲惨的。现下能笑,且笑一笑好了,又有什麼关系呢?

人生啊。

伫立门边的灰发男子维持原来的姿势,微怔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可能是榻上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的少女吓坏了他,将他原本就跟别人有些不同的怪异色欲吓掉了一地……起码,孟庭殊是这样想的。

“你想留下,便留下。”

半晌,他才慢呑呑地吐出这句,回头欲走,又有些不甘心似的,一本正经回头。“但这是我的房间,不是你的。我不知道你为什麼在这儿。”

孟庭殊有些糊涂了。难道……难道不是鬼先生又将自己当成什麼礼物,“赏”给了这位得力下属?思路还未转过,忽听门廊间一阵拆门掀牖似的爆裂声,轰隆而来,夹杂著婢仆的奔走哀告:“凤爷!孟……孟姑娘眞不在这儿……哎呀!”

“人呢,给老子交出来!”

熟悉的嘶哑嗓音令少女浑身剧震,恶心恐怖的记忆又爬上心头,还有腿心里未褪的撕裂痛楚……蓦地诸凤崎阴鹫的声音已来到门前,带煞的尾音拔尖儿一扬,冷冷道:“好啊,云总镖头,诸某的女人,你也想要麼?”

第百六二折 坐见悔吝·蝉鸣夜柳

“云接峰……等等,你说的是『通形势掌』云接峰?鎭海镖局那个云接峰?”

黄缨本想接著告诉她,云总镖头【枫】打死前【叶】东海经【文】略使赵大【学】人的公子赵衙内手下护卫、被捕下狱后,那传说中天香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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