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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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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气芒一到身前便即卷起,将他密密裹住!被人墙耗得只剩薄薄一层的气劲,卷作一团时仍有惊人之威,束得他气血一滞,周身冰芒窜闪。女郎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嫩芽般的纤指一戳,点得他“咕咚!”

栽倒。

银发女郎一把踏上胸口,近距离照面,男子才惊觉她真是小得超乎想像,明明是成熟驴丽的外表,却被缩小到孩童般的高度,手臂、脚掌、脸蛋……全都等比缩小,精细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某种精怪化成,总之绝不是人。

女郎水袖轻拂,扫过他胸腹间的各处褶袋,回眸一颦,猫儿似的抿着嘴。

“你把那玩意藏哪儿去啦,狡猾的小子?”

足底忽传来一股大力,他几乎能听见胸骨发出喀喀声响,再加点力便要爆碎开来,无法想像那只足趾内敛、酥莹香滑,盈盈不及三寸的裸足,怎能有如此骇人的力量。

“也好。”

女郎笑道:“你不晓得,我正找杀人的理由呢!”

刃冷情深当:“不……不是……你……错……我……没……”

“硬气啊,啧啧。”

加重力道的同时,两只纤纤小手可没停过,将他从头到脚搜了个遍,连裆间等避讳处也没放过,仿佛踩的是条咸鱼,而非活生生的男子。

“以你的年岁,做不得主谋。这样罢,我给你家头儿留个信,他一见你的尸首,便知哪个指名寻他。”

冰蓝色的眼眸一眯,盈盈笑意教人打心底发寒。

(我……我命休矣!

“住手!”

背心一剑来得迅辣绝伦,任逐流于千钧一发之际赶至,实是眼前所见太过妖异,金吾郎救人心切,不及细想,飞凤剑悍然挺出,无论剑速劲力,皆暗合“发在意先”之理,便教任逐流身无内伤、全力施为,也未必能有如此精彩的表现。

“偏不!”

蚕娘抿嘴窃笑,裸足踏起,整个人迎着剑尖一旋,倏忽绕柱而去,仿佛身子无形无质,只剩下曳地的银发滑溜如蛇。

任逐流这如电一剑居然落空,差点失足,急急扑至雕栏边,凤台上下哪有什么银发衣影?连毛都不见。想起那小得出奇的异貌佳丽,不禁摇头,喃喃道:“他妈的,东海什么鸟地方?忒多妖魔鬼怪!”

回见那身穿官服的男子还瘫在地上,金剑随手插落,赶紧将他扶坐起来,手指一搭腕脉,一边殷问:“你没事罢,迟大人?”

迟凤钧面色惨白,艰难地摇了摇头,一时无法开口说话。

任逐流为他度入些许真气,只觉脉象平和,不像受了内创,想来这位经略使大人进士出身,身子骨太弱,被那银发小妖精一踏,竟喘不过气来。这些士子经生,没个屁用!不是“相公”就是“惊十”,马吊骰子都玩不得,整一个废物!

适才那银发女郎身形虽小得离谱,可不像毛没长齐的娃娃,腰是腰、腿是腿,半点也不含糊;奶脯屁股都是鼓胀胀的,呼之欲出,偏生就一把玲珑蛇腰,比他任二爷的大腿还细,不知圈在掌里是个什么滋味?

忒小的人儿,牝户生得何等模样?不知长不长毛……说不定连根手指都纳不进。

若耐着性子软磨硬泡,就着淫水将那话儿全插了进去,那份子紧哪!啧啧。

金吾郎想像驰骋,连吐气都有些粗浓起来。旁人不知他正想着那银发妖姬的容貌身子,以为是对软倒的经略使大人有如此反应,不由一阵恶寒;鄙夷之余,纷纷扭头走避。

蚕娘施展身法滑入三楼,正迎着倚栏支起的横疏影。

“前……前辈!找着了么?”

“没见号刀令,只有一名疑犯。”

藕纱轻扬,蚕娘闪入金乌帐,少时若金吾卫逐层搜查“刺客”,免教人见得。

今日已有太多无涉之人,目击桑木阴之主的庐山真面目,大违宵明岛成例。

权作留书好了!蚕娘嘴角抿起细弧,带着略嫌宽纵的释然。

“我给他主子留了话,让他们知道桑木阴回来啦。无声之韵停了么?”

其实此问多余。从任逐流赶来搭救,便知堂外的暴民已受控制,否则便是任逐流有心,怕也分身乏术。果然横疏影点点头,目光重又投入场中,眉间凝愁细细,未曾冰消。

“又怎么了?”

蚕娘轻籲一口气,舒舒服服地窝在枕头堆里,一派从容闲适的模样。

横疏影摇摇头,片刻才道:“前辈……他在解除号刀令的控制前,便不是邵咸尊的对手,如今邵咸尊动了杀心,耿郎他……却要如何是好?”

广场中央,一场野兽与猎人间的生死搏斗,正绕着莲台如火如荼地展开,持续撕咬、拉扯、披血裂创着,以肉体作为盾牌武器,彼此冲撞,无论强势或弱势的一方都绝不停手;肌骨捍格间,迸出硬木般的钝击声,可以想见衣布之下皮绽血瘀、真气弹撞的惨烈状况,令人不忍卒听。然而交战的双方恍若不觉,依然忘情殴击,一步也不退让。

邵咸尊披头散发,破烂的襟上溅满褐碎,怵目斑斑,也不知是何时何人所出;青衫长褙子的袍袖裂去一只,余下的一只只剩半幅,古铜色臂肌绷出单衣袖管,毛孔渗出点点血珠,将白棉袖管浸成极淡极淡的桃红色。

出道以来,“文武钩天”邵咸尊与人公开比武廿余战,从未如此狼狈。

冠帽丢失、发髻散乱的青锋照当主,再不复优雅洒脱,原本白皙如妇人的面上青气笼罩,叱喝之间,益发衬得凤目精亮、白牙森森,仿佛变了个人,浑无半分“天下第一善人”的模样。

耿照在这场贴身肉搏中居于下风,全凭一股狂暴之气悍然相持。

不动心掌独特的气旋磁劲,别说相触,连被掌风带到都像是去皮剐肉,一般的剧痛难当。

耿照被殛得呲牙裂嘴,纵使肉体强韧如兽,对痛楚的忍受力毕竟有其极限,两边浑然忘我的对击持续约莫盏茶工夫,终有一方出现缺口,少年小退半步,压抑已久的痛觉,似在势馁的霎那间被无限放大,死咬在口里的闷哼顿时变成了惨叫。

邵咸尊双掌连出,迳推胸膛下颚,耿照忍痛挥开,手臂还来不及打直,倏又被他缠转拉近,双肘交替,仍攻头脸要害。

少年连闪带格,堪堪挺过肘击;未及摆脱臂缠,邵咸尊已抢上半步,左肘一沉,右掌长驱直入,猛击耿照下颔!

耿照身子后仰,掌风扫过颊畔,热辣辣地一痛,邵咸尊却不容他喘息半分,磁劲一震,原本难分难解的臂缠间忽生出微妙空隙,邵咸尊双臂暴长,一左一右,掌底分击耿照两耳!

这“数罟入湾”乃不动心掌的绝招,四式连环,攻敌之无以喘息。前三式使臂如绳罟,打击只是诱敌扰敌之用,重在一个“缠”字;末式却是收网成擒,双手四指屈成虎掌,以掌心贯耳,若被击实了,不免耳膜爆裂、当场昏厥,以压胜之势制服对手而不杀,又有“仁者之怒”的别称。

岂料耿照双臂受制,临危竟又生出蛮力,身子一屈,几乎将邵咸尊拖下,鼓风挟劲的空掌没能正中耳朵,而是击在头颅两侧,虽不比耳鼓、太阳穴等要害,亦打得耿照身子一软,几乎跪倒。

然而邵咸尊的“数罟入湾”,却不只如此而已。

他十指箕张,扣住耿照的脑袋一摁,同时屈膝上顶,正中眉心印堂!

这下拱得耿照离地仰起,口鼻中甩出一条酽天血鞭,宛若漫天旋舞的血荆棘。

邵咸尊在膝锤撞正的瞬间松手,使顶劲一贯到底,余势所及,在颅中不住摆荡翻搅,以获取最大的破坏力。印堂乃人体最重要的经外奇穴之一,遭到如此重击,不惟鼻刃冷情深彦腔内的血脉有爆裂之危,大量溢出的溃血也将阻塞口鼻呼吸,于片刻间致死;更有甚者,眼球、耳鼓在重击之下一齐迸碎,对手便一时未死,也绝无还手的余力。

这才是真正的“仁者之怒”!

无此威能,还有何脸面妄称杀着!

邵咸尊近三十年未用此招了,得手的霎那间,依旧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带着既痛快又得意,宛若俯视蝼嬉般的激怀,仿佛又回到当年门内大比的演武场上。

“哼!寒门贱种,教你强出头!”

芊芊的失声娇呼将他拉回现实。

自耿照失神,邵咸尊一路压着他打,逐渐佔据优势,看似势均力敌,实有余裕留心周遭,如三弟与黑衣怪客之缠斗、李寒阳搭救芊芊等,无不悉数掌握,自知芊芊安全无虞。只是料不到耿照如此耐打,无法轻易制服,打着打着竟较了真,此际方回过神,暗叫不好:“一不小心出得重手,莫要打死了他!”

正要去拦,蓦听一人叫道:“手下留人!”

雄浑的真力震地而来,李寒阳误以为他要拼上一击,赶紧扬声化气,邵咸尊闻声迟疑,出手略慢,耿照一个空心筋斗翻落地,抱头踉跄倒退,哪像快被打死的模样?指缝间翻出一双精光暴绽的兽眼,咬牙低咆,似是愤恨,又像在威胁着对手,透着不肯屈服的嚣狂与狠厉。

如此强横的生命力……究竟是天赋异禀,抑或意志过人?邵咸尊不由微怔,恍惚间一张同样黝黑的面孔浮上心头,居然与眼前的少年叠作一处,明明两人身形样貌全不相像,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气质,令他没来由地想起那人,怒火瞬间吞没了理智。谁也料不到鼎天剑主开声提醒后,竟是迎来这样的结果。

邵咸尊一个飞步,抢在耿照之前双掌连击,犹如牛筋脱绞、弹子离弦,啪啪啪舶一阵劲响,打得耿照不住倒退,两臂挥之不及,只能抱头闪躲,依旧是拳拳到肉,无一击落空。邵咸尊双手如鞭,磁劲到处,猛然荡开耿照肘臂,穿掌而入,掀着他的头颅往莲台一撞,“哐!”

爆出大蓬碎粉。

耿照身子反弹,着地连滚两圈,起身时已无法直立,四肢接地,甩着滴答直落的黏稠血污,求生本能终于盖过了逞凶斗狠的野性,跌跌撞撞地逃开!

邵咸尊一声冷笑,双手负后,施展轻功追去。

两人绕着偌大的莲台你追我跑,比乡里顽童高明不到哪儿去,如此滑稽的画面,却是任谁也笑不出:耿照头破血流,左眼更是疲青浮肿,眼缝直成了一线难以睁开,模样本已惨极,但他时而起身狂奔、时而手足并用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野兽——这个“兽”字既非夸饰其勇猛,也不是讚歎生命力之强韧,而是明明有着人的外表,举止却是不折不扣的兽形,那种荒谬至极的对比令人打从心底冒出寒意,久久不能平息。

耿照手脚并用,没命似的逃窜着,偶而撞进流民堆里,抓了人便往身后推去,欲阻一阻追兵的迫近;逼得急了,还不时扭头嚎叫,如走投无路的垂死伤兽,对猎人做着徒劳无功的吓阻。邵咸尊青衫狼藉,委实说不上潇洒,但背负双手踏沙疾行,稍稍恢复宗师气派,谁都看出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尘埃落定的一刻近在眉睫。

李寒阳不惜耗损,以全身功力为邵兰生祛除阴劲,方才那一喝已是万分凶险,没有余力插手止斗。他所用之法,与替韩雪色解封相同,“破魂血剑”的阴损却远在黑衣人的闭穴手法之上,阴劲多在邵兰生体内停留片刻,内息、元气便被磨去一分,既要祛得及时,又不能过于快猛,以免伤及三爷的经脉,折损了武功。

他双掌按住邵兰生的背心,凝力提元,真气源源不绝地度将过去,视线频于莲台周遭打转,始终无法与邵咸尊对上,蚕眉微蹙,暗忖:“典卫大人心神有失,与游民相若,否则不会以无辜百姓为墙阻,邵家主不可能不知道。看来这一场,他是势在必得了。”

明白此际的耿照不会开口认输,甚至记不得认输以自保的道理,要结束战斗只有一条路。两鬓微霜的游侠之首双目垂落,不再分神关注战斗,全力施救,以期尽早恢复自由I 忽听一声娇呼:“耿……耿大哥!”

原来芊芊关心场中激斗,不由得越走越前,见父亲与耿照绕着莲台打转、旋即杂入回涌的流民潮中不复望见,不觉又走前些个。

蓦地人流拨开,一条黑影扑至,叉着粉颈将她摈倒在地,灼热的吐息喷得她一阵晕眩,芊芊身子僵直,直到那人的额血滴上雪靥才如梦初醒,大眼中一霎盈满泪水,不顾颈间狞爪,伸手轻抚他的面颊,细声呼唤。

第百十八折 自反而缩,惊才绝艳

来人正是耿照。

他忽露出痛苦之色,一跃起身,抱头后退。芊芊见他与孙某反应相似,唯恐再生遗憾,赶紧拢裙爬了起来,忽然惊叫:“不要!”

已然不及,邵咸尊自童重人墙后掠出,一掌击中耿照左肩。耿照应变稍慢,被打得口吐鲜血向前扑跌,搂着芊芊滚作一处。

芊芊顿觉天旋地转,心子几欲呕出,好不容易停住,抬见耿照趴在自己身上,脸孔却埋入绵软的硕乳间。芊芊双丸极是傲人,又大又软,料想他仆在乳上,不至摔伤头面,略微宽怀,才发现他强有力的双手环在自己身后,稳稳托着背和屁股,难怪翻滚间不曾撞上坚硬的地面,心底掠过一抹暖洋洋的羞喜:“原来……原来不是我保护了你,仍是你保护了我。”

耿照身子一搐,头未全抬,闷声道:“芊……芊芊?”

芊芊破涕为笑,嗔道:“你认哪里啊!”

然而清酲只得片刻,随着一抹快锐的危机感应,兽性再度攫获了少年。他挟着少女一跃而起,将人掉了个头,环着她饱满的酥胸遮护在前,缩头踉跄倒退:刃冷情深|82 “你别……你别过来!我……我……”

邵咸尊面无表情,哼的一声,一掌拍向芊芊的小脸!

劲风压面,芊芊连叫都叫不出,乳间束缚一松,耿照本能举臂,“啪!”

两掌相接,被打得滑开数尺,鲜血喷溅黄沙。

“阿爹!”

邵咸尊负手行前,提掌照准跪倒的少年,芊芊拉住他的袍角,满面哀求。

又是……又是这副神气!邵咸尊望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毕生中最难忘的一曰:一样的黄沙校场、一样的黝黑少年,—样的不动心掌,―样是胜负已分……这回,他还要不要妄动恻隐,再饶了那厮,好教自己输去地位、输去机会,输去原本属于他的一切9 I 绝不!

“让开!”

尘沙迸散,芊芊失声惊呼,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开来。

邵咸尊杀意暴升,连银发女子的威胁亦抛到九霄云外,右掌划个半弧,朝耿照胸口一推,看似平平无竒,然而掌胸间的气流挤压至极,翻腾如沸,映得周遭景物剧颤不休。台上谈剑窃识得厉害,顾不得礼数,猛然起身:“邵……休伤人命!”

瞎喇一响,竟将交椅前腿之间的搁板脚踏踢碎。

邵咸尊施展的,乃是不动心掌的至极杀着,繁复的招式至此无用,气旋磁劲被升华成最纯粹的力量,随手一推里包含了一十三种方向不同、质性各异的诡异劲道,或缠或绞,离合并流,绝难抵挡,烕力犹在“数罟入湾”之上!

极招临头,无人堪救,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左手五指一翻,犹如鬼使神差,忽然扣住他肘内的“曲池穴”。

曲池穴属土,五行土生金。这一扣之下,鼎天剑脉的致密真气随之迸入,邵咸尊的护体功劲竟不能挡,剑脉的金行之气一插一绞,仿佛往木绞盘里扔了把钉子,掌中十三道明暗劲力一拧,顿时凝滞不前。

不待对手反应过来,少年的手臂左翻右转、连绕几匝,震开掌势中宫直入,先一步桉住了邵咸尊的胸膛。

全场惊得呆了,鸦雀无声,没人敢喘口气。

看来像是青锋照的邵家主在将胜的当儿,自把要害卖给了典卫大人,但为何要这样做,任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日后市井议论,有说邵家主识才爱才,唯恐神功到处,一掌将典卫大人周身经脉震成了一百零八段,才在紧要关头收手;也有说镇东将军权势滔天,连武林的清流领袖亦不得不低头,做个顺水人情给他。

双方各执一端振振有词,就没吵出个结果来芊芊本以为他要痛下杀手,及至耿照反败为胜,才知阿爹早有相让之意,顾不得摔疼了的膝盖,起身欢叫:“……阿爹,阿爹!”

脚步细碎,迳朝二人奔去。

现场最错愕的,要属邵咸尊自己了。

他不知这式“河凶移粟”耿照反复拆解过几千次,已将招数拆得烂熟,隐约觉得使青狼诀的邪人手法固然凶残,打败自己的这招却是光明正大,以简御繁,每个动作都是精华,阻嚼越久,越觉滋味不尽,获益无穷。

然而,比起它那难以捉摸的劲力,招式亦不免相形见绌,赞一句“博大精深”他是毫无勉强的,心底服气得很耿照永远记得将自己击飞、甚至击得晕死过去的那一掌。毋须借助“入虚静”的法门,那种胸口仿佛有数道劲力相互拉扯,彼此间毫不相属、完全无法抵抗的滋味,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求教于蚕娘,却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动心掌最厉害的,既不是招式,也不是劲力,而是做人处事的道理。”

“做……做人处事的道理?”

“没措。道理不直,站不住脚,就算面对极其弱小的抗问,也能被轻易驳倒;反之,道理直了站得住脚,哪怕是千军万马到来,也扳不弯你的道理。所以说啊,不动心掌是没有破绽的武功,处处留有余地,不横不暴,勿固勿进,反而难以抵挡,秘诀就在这“自反而缩”四字上头。”

耿照陷入沉思,静默良久终于一笑,心悦诚服。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武功!武学的道理果然奥妙得很,处处都有启发。”

“话虽如此,也要看是谁使。”

蚕娘抿嘴一笑,指尖绕著白如狐毛披肩的发梢哼道:“以那厮德性,打死也不倌世上有这种事,处处留力的不动心掌在他使来,怕是处处都要人命,其十三道劲力虽异,却全向着敌人,哪里见得一丝反省?如此破绽便在肘内曲池穴。”

“既然他一意进取,断此关隘,就像切断了大军进发的道路,纵有千军万马之兵势,亦不得不阻于此间,进退不得。是他把武功用笮了,可不是这门武功的局限。”

话虽如此,若无鼎天剑脉的嫩密真气,也无法如此轻易断去十三道劲力的供输,扰乱对方掌势,取得一霎那间的致胜之机。邵咸尊此败,可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方以有之,也不算冤了。

耿照凭借本能,恍惚间使出了克制“河凶移粟”的手法,至此才逐渐清酲,揺了揺昏沉的脑袋,赫见自己一掌虚按着邵咸尊的胸口,却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迟疑道:“家主,这是……我……”

颅内忽激灵灵一痛,身子晃揺,几乎站立不稳。

邵咸尊心念微动,本欲出手,蓦听一人道:“家主关爱后辈,手下留情,这份胸襟气度着实令人佩服。”

却是李寒阳撤了双掌,掸衣起身。地上邵兰生依旧盘坐,闭目调息,面色委顿,却不似先前那样白如尸蜡,显是抑住了伤势。

鼎天剑主已至,那是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邵咸尊权衡得失,几乎在瞬间便拿定主意,后退一步,先朝李寒阳拱手:“不敢当。李大侠救命之恩,我代舍弟谢过,待此间事了,望李大侠莫嫌鄙门寒简,移驾花石律,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长揖到地。

“不敢当,家主言重了。”

李寒阳侧身让过,亦抱拳还了一礼,言色溫淡合宜,却无深交之意。邵咸尊点了点头,望向耿照,时间之长,已略嫌失态,直到芊芊大著胆子轻唤了几声才回过神,分别对着凤台、佛子以及慕容柔拱手行礼,弯腰据起三弟。

他虽败下阵来,倒也不算太难看,横竖有李寒阳的例子在前,大可故作潇洒一笑置之,赚它个“有容乃大”的好名声。但邵咸尊却难得地沉着脸,连一句场面话也没多说,心神仿佛被遗落在遥远的彼方,额前散发狼狈披垂,兀自不觉,默然片刻终于低头迈步,也没多看芊芊一眼,梦游般挽着邵兰生,慢慢朝螅ㄗ呷ァ

凤台前的拉锯战也告一段落。原本疯狂失控的暴民们一个个怔在当场,狰狞的表情为茫然所取代,被金吾卫砍倒了几人,忽于哀嚎声中椋醒,踩着满地鲜血尸骸没命逃散。

白王耿照回过神,见这些宛若炼狱中跑出的流民自身畔奔过,每张脸上写满了惊惧、无助、惶然不知所以,竟是感同身受:“他们是怎么了?我……我又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欲收拢安抚,忽听台上有人大叫:“来啦……来啦!救兵来啦!”

喊叫之间铁蹄撼地,一路震山而来,大批铁甲骑军驰入山门,一进广场便散成数行,如长龙般矫矢蜿蜒,直至凤台。鞍上骑士人人拖着粗绳网罟,见有流民即振臂甩出,或罗或绊,不多时将流民赶至一处,悉数缚倒,台上欢声雷动。也不知哪个起的头,大喊:“将军!将军!将军!”

劫后余生的仕绅贵人们,想起是谁以雷厉手段保住了众人之命,一时都忘了平日如何腹诽慕容柔的诸般专横,无不螅胶停蝗舴嵌际羌烂娴模朗裁吹彼凳裁床坏彼担铝巴蛩辍倍己暗贸隼础

数千名铁甲骑军掀起黄尘如浪,一路漫上山来,云遮雾罩,哪里分得清什么百姓流民?见场中还有到处乱跑的,便即拖倒捆缚,宁杀锴不放过。

耿照掩口避尘,一时间前后左右都是蹄声沙浪、奔逃哀告,不知该阻还是该救;蓦地一骑穿出黄尘,索套迎面兜来,耿照又惊又怒,双掌一合,那骑士还以为自己套着了山岩铸铁,丝纹不动,一怔之间身下倏空,竟是马过人留。

耿照拖着粗索一旋,直把那人当成了流星,“經!”

撞下了另一匹马背上的覆甲骑士。谷城铁骑本是精锐,前队遭遇变故,后队丝毫不乱,马缰一转,纷纷避开耿照所在,维持队形继续围捕。

耿照松开了套索,想起他们亦是将军麾下,岂能伤阻?正没区处,忽听一人道:“典卫大人,这边走!”

却是李寒阳挟着两小,冒尘掠至。耿照跟着他左躲右闪,忽见黄沙中矗着一团黑黝庞大的物事,飞步踏上,靴底传来坚硬光滑之感,恍然大牾:“是莲台!”

广场中央的石莲台螅饬秸桑皆擦秸捎杏啵渖媳槠糖嘧婺S胍淮本咛宥⒌幕谰崦簧趿窖Aㄖ鼙甙沧啪胖痪薮罅辏堪曜远ザ酥恋紫碌奶ㄗ且哉榛ǜ谘业癯桑抟凰科唇忧镀觯 熬牌妨ā敝猓坏谑炅糇魈萏ǎ嗍侨业窬汀

如此讲究之物,自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造成。

这九品莲台本是大跋难陀寺所订,搜选石料、委托名工雕錾,动员偌大人力,费时九年才得完成,原本打算于今年佛诞大会时装置妥当,以取代现有的经坛,亦合一个“九”数,却被经略使迟凤钧徴用,直接让人搬上莲觉寺,就地砌起基座,组装莲台。可怜大跋难陀寺粥香都没能闻上,连粥带锅全给人端了,碍于凤驾东来,谁敢说个“不”字?

莲台本是给佛子说法用的,不料三乘论法竟成了比武大会,自然派不上用场,此时倒成了四人的避难处。片刻尘刮稍靖,阳光穿透消淡的黄霎,耿照挥开泥粉,居螅傧乱煌占锾傲讲囿{台的入口前尸体狼借,遍地褐渍,惨不忍睹,锴愕得说不出话来。

|枫|“李大侠!这……这是?”

|叶|“这便是镇东将军的正义,我已看到了。”

|文|李寒阳伫立凝眸,神情肃穆。

|学|“对将军而言,牺牲或不可免,只能尽力减少伤亡。有这等心思,五万流民至少能活一半,不用担心将军屈死百姓。”

耿照愣了一下,才体会出话里的残酷。五万流民的一半……那是足足要死两万五千名无辜百姓!两万五千具尸骸,足以阻塞东海任一条河川;堆置旷野,触目便余猩红!苍天在上,这……这怎么能说“不用担心”!

这话从李寒阳口里说出,分外令人难以接受。

“我记得……记得李大侠曾说,人命是不能放在秤上衡量的。”

耿照全身僵硬,握着石莲瓣绿的手掌微微颤抖。他很讶异话说出口时,听来竟是如此冷静甚至冷酷。

一定是话里那极端的残酷,抹去了生而为人的溫度罢?

“要死多少人,才能算是少?活了两万五千人,那是天大的功德啦,这样还不知足,是我太贪了么?”

少年并非有意嘲讽,李寒阳明白。他只是打心底迷惘起来,不知还能相倌什么。

看遍沧桑的游侠忍着疲惫与无力,转头正视少年。

世上有些事即使无能为力,仍有一试的价值,且应当不断尝试,并相倌它终能成功;这样的坚持,叫“倌念”。人生于世,每一天每一处都有倌念遭受打击、崩溃破灭,因为倌念非常脆弱,既抵挡不了刀剑,也无法替代溫饱,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失败的远比成功的多。然而,哪怕这几千几万次的尝试,最后只有一个成功,这个孤独的成功都将改变世界。

就为这点可能吧。

“对,你太贪了。”

李寒阳正色道:“你可以让自己不要那么贪,如此一来,下回就会好过些。或者想一想应该怎么做,才能满足这样的贪念。”

耿照霍然抬头,顺着李寒阳的指尖,再次把视线投入那不忍卒堵的修罗场。

“三川溃提,央土要死几十万人;两国交锋,死伤更不在话下……无论天灾人祸我们都使不上力,但今天不是。你记得方才与邵家主交手的情形?”

耿照一遭,揺了揺头,忽然明白他的意思。

“安置五万人,你我都做不到。慕容将军在那个位子上,或有法可想,所以我只要确定他有那个心。”

李寒阳低道:“但今日莲觉寺之惨剧,却是有心人所致。我们既安顿不了五万人,连阻一阻几千名铁骑也办不到,不如专心应付几个有心人,莫让无辜之人再遭毒手。

耿照省悟过来,好生慚愧,抱拳俯首:“多谢李大侠指点!”

“不敢当。我先往越浦安顿孩子,典卫大人可于驿馆寻我。”

说着携二小步下莲台。此时黄尘散尽,诸人见流民被制,纷纷山呼“将军”;又见耿照站上莲台想起是他打赢了邵咸尊,爱屋及乌之下,不由叫起好来,现场一片沸扬。

“大人适才问我李寒阳走下几阶,忽然回头,淡淡一笑。“要死多少人才算少,我心里所想,是『一个都不能屈死』。然而行走江湖至今,有时做得到有时却不能,唯心中这把臭尺从未改过,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多谢……”

在荒谬绝伦的叫好声中,耿照冲男子负剑的背影长揖到地,眼眶微热,心中渐渐不再迷惘;李寒阳只摆了摆手,牵起两个孩子,狮鬃般的蓬发终没于阶下。没人知道耿照何以对手下败将执礼如斯,只是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少年,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邵咸尊对“不动心掌”甚有倌心,一直以来都是。

其师植雅章生前是东海赫赫有名的螅郑懦啤疤煜侣频谝弧薄

然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对比其声名,“天工昭邈”植雅章仍是实力远被低估的人物 。谦冲自牧、韬光养晦、严以律己……讽刺的是,这些如今被用来形容邵咸尊的溢美之词,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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