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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佳颜-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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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萱萃打破了沉默:“皇姐他们如今是不是已经出了皇都呢?”

一听这话,季扬心中如布帛撕裂,早知皇上已经取消了婚约,当初就该倾尽全力阻止他们私奔,成全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羽遐公主跟着恩威将军私奔,最受伤害的就是作为羽遐公主亲皇妹的萱萃公主。

我季扬当初怎么就那么不理智……

季扬无法回答萱萃的话,因无尽的懊悔与自责,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季大人,谢谢你。”萱萃目光眺望远方的天际,几抹浮云自由地在碧蓝澄净的天幕中悠然飘着,她看着挪不开目光。

“皇姐和恩威将军在一起,今后一定会比在宫里幸福。”

皇姐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那幅桌案上未完成的素开莲画上还有一竖小楷题字。

清秀的字迹,情意浓浓——

碧落黄泉,伴君不悔。

正文 【六十六】九五之术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崔总司眼中泛着泪花,似乎这几日以来她鬓上的白发愈加接近了雪的颜色。

藜湘端坐在梳妆台前,台面上的脂粉奁、呈放饰物的锦盒都还是她离开之前的样子,上面还覆盖有一层薄薄的轻尘。

她地抬起纤手触碰到锦盒上,犹疑了一会,轻轻将它打开。锦盒内,静静地躺着一颗剔透的紫玉,那是象征着司级女官地位的悬玉。

藜湘正要拾起它,却先被崔总司先拿了起来。

“嬷嬷给你亲自戴上。”

铜镜上映着藜橡清丽的容颜,她比从前瘦了。崔总司为藜橡梳头,替她绾好高直的髻,挑了几只做工精巧的银钗为她对称地饰在高髻两侧,最后,崔总司微微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悬玉饰在高髻正面,如一颗滴落状的淡紫色水珠。

“物归原主,这颗紫悬玉仅是属于你的。”崔总司失神地看着藜湘,宛如看着自己的亲孙女,眼中是无尽的疼惜之情,“若将来再发生类似的事,这叫嬷嬷怎么放心得下?”

崔总司本就看得不清的双眼又腾起了淡淡的哀伤。

藜湘起身,握住崔总司枯如枝干,且布有老人斑的手,她强克制住心中的复杂的情绪,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破绽的微笑:“总司大人待藜湘这般好,藜湘也不该让大人如此劳心才是。以后,藜湘自当小心,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崔总司依然面露愁容,担忧道:“那人在暗处害你,你又怎能防得及?”

……

藜湘沉默不语,叹息。

暗处?险害?真的是这样么……

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藜湘痛苦地闭上双眼回想。

这怕是有因必有果吧……

藜湘浓密地睫毛不安地微微颤动,她暗在心中了许久,方缓缓睁开双眼。

“一开始就是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罚她那么重,她才十五岁呀……”

崔总司听藜湘这么一说,骤然心惊,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无力地将手搭在一旁地梳妆台上,企图撑起心中的恐慌。

“是那孩子干的?真的是她?没错!”老人思绪不停在挣扎,令她头部突然隐隐疼痛,“造孽呀!这孩子怎么一错再错!”

藜湘见总司大人面色变得苍白,立刻上前扶住她,而她却示意不需要。

“藜湘,这不是你的错,是若双那孩子不知道你当初地用心良苦,你将她送到颜未宫是为了保全她,而她恩将仇报……”崔总司表情痛苦到有些扭曲,她悔恨地重重一拍梳妆台地台沿,“造孽!造孽啊!”

藜湘心中的痛也不下总司大人,她们曾经无比地看好那个天赋过人地孩子,希望她多多磨练,将来也许就是新晋地司级女官,乃至更高地女权之位。

可惜,可惜了,她欲利薰心,还是入了深宫沼泽之中……

原先犯下在蜡烛里下摄魂香这样的欺君大罪,可现在仍不知悔改,一错再错,竟不惜致死汶金国王子,陷害藜湘!

“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藜湘长叹一口气,心里压抑,沉默了下来。

下一次,绝对不能心软。

-----

煜启入锦乾宫叩谢父皇大恩,本想对父皇和藜湘那夜私下谈话的内容旁敲侧击,但他始终没有。

他愿意相信藜湘,如果她不愿意说,那么自己也不必知道太多。无论怎样,守护她便是。

“父皇,儿臣愿请命出使汶金国,以安抚人心。”这是煜启第一次向父皇提出政治请求,此刻他毕恭毕敬,已经收敛了往昔的锋芒,不再倔强地持傲然之气顶撞父皇。

皇上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三皇儿,淡淡道:“准奏。”

待煜启领命而出,皇上驻立在原地默默不语,良久,他脸上才露出一丝睿智的笑意。

“皇后娘娘驾到——”守在门外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皇后一身华贵装束,灼灼生辉,她匀步入内,见了皇上熟络地欠身做礼。

这几十年来,皇上极少召见皇后,更不提移驾她的寝宫。当初立她为后也只是因为后党家族势力不容小觑,他们之间始终有一层微妙地关系,虽是十多年的夫妻,然而他们更像政治上地伙伴,如今的盛世得以开创,皇后在幕后功不可没。

皇上也明白,这个女人也从未爱过他,直到现在她看他的眼神依然是冷漠的。

“皇上召见臣妾不知所谓何事?”皇后语气冷而平静,但对于这,皇上也已经习惯。

“皇后,昭和他还好吗?”皇上想起太子,那个病重的皇儿,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皇后一抹轻笑勾在嘴角,充满戏谑的意味,道:“昭和真是好福份,难得皇上还念着他。”

皇后这么一说,皇上心中立刻有了愠意,他克制着没有发作,但接下来的语气明显生硬了起来:“是朕疏忽了,没有做好这个父皇!”

皇后描画成狐眼似的眼梢挑了挑,话语间无限玩味:“皇上言重了,皇上的苦心臣妾又怎会不知,若不是皇上用心良苦地疏忽昭和,那么他作为病弱的太子早就锋芒在外,反而更加不利,不是么?”

皇后对自己的猜测向来信心十足,皇上看了她自信的笑容,不得不承认,她才是这个宫里最懂他的女人。

“你说得没错,昭和是你我的骨肉,朕又怎会不在意。”

她仰起头,失态地笑了几声,眼神可怖地看着皇上,那个善于九五之术的帝王,别人也许不明白他,但是皇后却对他的手段了如指掌!

“煜启才更像皇上的皇儿吧?皇上果然下了一着好棋,借汶金国王子之死一事,顺水推舟,意在令煜启逐渐摄政,不是吗!?”

皇上没有反驳她,她的确不愧为自己最好的政治搭档,早就料到她已经看请了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他召见她,就是让她当场揭穿他的手段,只有这样,他似乎才能心安理得。

汶金国王子的死,藜湘嫌疑最大,而他却有意宽容,顺着煜启的意思处处维护藜湘,还不惜自导出羽遐姻亲汶金国一事,令煜启感激而死心塌地地信任他这个父皇,真正地激起煜启的天下之志,从而慢慢引导他摄政,将来自己才能放心拱手河山。

而一向精明的季扬也被皇上蒙蔽了,皇上早就料到季扬会飞鸽传书给恩威将军,那只信鸽才出季府,皇上已经派人劫下了飞鸽,并将信件掉了包,信件内容骤变成:留者至汶金为后,将军速带羽遐公主离去。

于是,便有了恩威将军夜闯皇宫劫公主这一出。然而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冒这个险有几个目的:一来,爱女羽遐被刺客劫走,天朝失了公主,在汶金国一事上扯平;二来,也算成全了羽遐和恩威将军,只是不可挽回地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三来,便是借此事刻意让煜启看到这个父皇的“恩泽”有多深。

“还是你懂朕。”

“没人真正了解皇上,就连郑贵妃在死之前也未必明白。”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他的身形明显颤了一下,这一幕使她感到快意。

九五之术又如何,善弄权术又如何,深宫之中根本没有谁会赢,贵为天子,不也连最爱的女人也保不住么……

正文 【六十七】殿下情殇

牡丹丛见君,夜夜辗转;惊鸿若一梦,盼君交好。

---

夜无梦,太子昭和醒转。

他从床上软塌塌地撑起身子,下床走了几步到窗前,缓缓推开窗牗望着月明星稀的天幕,喉间又有腥味涌上,他很自然地咳了几声,于是习惯地拿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血丝。

二十五岁,大限之期。

本宫真的要死在今年么?

昭和嘴角又浮起嘲讽又哀伤的笑意。如果不是那个蓝衣女子,他早就饮毒自尽在牡丹丛之中了吧?蓝色身影穿梭在牡丹花瓣纷繁的一刻,她也许不知道,她当初的好心却给了他最后尊严。

继续等死罢了。

昭和当初这样想。

继续等死,继续承受身体上的病痛,直至死亡。不知道余下的时光会不会太漫长?

生命漫不漫长尚不清楚,然而今夜却长得似乎永远无法破晓。一番等待之后,终于等到皇宫的宫灯熄尽,天微微泛白。

宫女悉心地为太子殿下穿衣束发,他就如同木偶一般,眼神空洞,任凭她们摆弄。

汤药就放在桌上,昭和远远就可以闻到那刺鼻又熟悉的苦涩之味。已经不奢望这些东西能够还他健康体魄,所以从这个月开始,他都故意将那些汤药倒进盆栽里,他是越来越虚弱了,而那些花盆里的花讽刺地越长越娇美。

闲来无事,仿佛人生就真的剩下等死了。

昭和一言不发,出乎众人意料地,一向足不出户的他默默地离开太子殿,去那个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未到那片花丛,就先闻了几许花香。昭和驻足望去——

眼前又是那片花海,牡丹依旧繁盛,尽管雍容华贵,艳煞旁物,只因没有了那道蓝色的丽影,这一切在昭和的眼中就黯下了光彩。

总比从前美好罢?

想到这里,昭和抬起头望着晨时的天空,几簇云朵抱团,有霞光从中露出,他惬意地将眼眯成两弯狭长的黑线,一抹浅笑挂在嘴角,他就这样陶醉地看着。

轻风起,花瓣扬,又是一阵馥郁花香。

皇后在另一处远远地看着她的皇儿,手上的佛珠有规律地缓缓滑动着,容颜慈蔼。

知道他终于肯出太子殿散散心,皇后欣慰许多,温和地笑了。

“本宫久未看到太子笑了。”皇后感慨着自言自语,赵嬷嬷只恭敬地听着,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个在宫中苦心经营多年的女人,她同时还有一个普通的身份,那便是母亲。像许多天下母亲一样,自己孩儿始终处在一个无人能及的地位。然而她不是普通的女人,所以她必定比其他的母亲更加艰辛地出活着,时时刻刻为自己的孩儿挣扎在这条没有退路的生存之道。

此刻,皇后娘娘一样在陶醉着,不同的是,太子沉浸在良景,而她却意在太子。

“梓晗这个时辰醒了么?”皇后侧过身问赵嬷嬷。

“早膳之后,她到掌司局去了。”赵嬷嬷答。

皇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将手中的佛珠没进宫袖里,柔和目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看不懂的深邃。

“给本宫盯紧掌司局,特别是——”皇后拉长了尾音,字字清晰,“准三皇妃,郑藜湘。”

赵嬷嬷微微颔首,面无表情道:“是,娘娘。”

天由微亮而骤白,日光开始刺眼,于是太子边咳着嗽离开了牡丹花丛,只剩皇后失神地看着他方才静静站着的地方。

“梓晗才配得上我皇儿。”

皇后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掌司大人回复职以后,掌司局一切都恢复了原先的秩序。绘宫灯罩、调香料、雕饰蜡身,宫女们忙得不可开交。

藜湘一身紫色锦衣,头悬象征司级女官职权浅紫色悬玉,她端坐在书案边,悉心地记录掌司局这个月以来的各项账目。这是逢月底必做的事,司级女官必须亲自提笔。当她写下最后一个字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刚合上账本摆放好,便有人进了堂内。

“掌司大人别来无恙。”姜梓晗也倒客气,迈着利落的步子,摇扇入内。

“姜小姐可来了。”仿佛故友重逢,藜湘从座上起身,眼中含着笑意。

梓晗扬起俊目,气宇非凡:“应掌司大人之邀,梓晗自当前来。”

姜梓晗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藜湘果然猜得不错。

昨夜让琳春给梓晗寝房换了新的灯罩,清新隽秀的兰花图绘,看得出是绘工高超的人所绘。如此一想,也只有掌司大人有这般能耐,梓晗便料定藜湘已经复职,而在这样特殊的时刻给梓晗换了她亲自新绘的宫灯,意图便是想要见她。

她赴约而来,藜湘也不含糊,开门见山:“今夜他会入宫。”

梓晗听她这么一说,有些迫不及待要重见那位盗她师门宝物的半面少侠。

梓晗狡黠一笑,一合檀扇打在掌心,道:“终于让我等到了!”

小宫女们抱着材料路过掌司大人的掌事阁,看到她两人不时寒暄,交情甚好的样子,不禁有些诧异。但又想想,掌司大人如此优娴贞静的女子,人人敬佩喜爱,如此能令金贵气质的姜小姐视为朋友也不奇怪。

也就半个时辰光景,梓晗方作别藜湘,离开掌司局。

回永和宫的宫道上,却碰巧遇上了那个梓晗看来“奇怪”的男子——太子殿下。

他独自一个人走着,静静地,如同晨光洒在地上般悄无声息。

两人分别从一条宫道两头迎面而来,梓晗始终面无表情望着前方稳步走着,似乎有意将目光错过他,如此,梓晗自然也不知道他却一直在看着她,而且带着浅笑。

就要擦肩而过,梓晗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朝他微微颔首,道:“太子殿下万福。”

这是皇宫,尊卑礼节自是少不得的。

他亦停住脚步,看着她的脸,俊俏的面庞有棱有角,凤目始终高傲地再眼梢翘起。这样的女子,往往静可远观,威不亲人。即使他贵为太子,依然隐隐感到有一股来自她身上的压迫感。

“姜小姐不必多礼。”昭和浅笑,心里有丝丝的喜悦,这几日来,很想她,如今恰巧见到了。

但,喜悦只是只是一瞬间。

“咳,咳……”昭和咳了几声,痛苦地凝眉。

该死,忘了自己竟是这般病弱不堪的身体!

梓晗眼中流光转动,似乎有些“可怜”这个太子,她有些尴尬地转过身,不忍看他的窘态。

而这个“怜悯”的转身,却让他感到无尽的羞愤。

“不许转过去!”

不知为何,他竟然躁怒了起来,他是如此敏感的一个人,不许别人在他的面前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样怜悯同情的眼神!贵为太子,竟被人“怜悯”,岂不可笑!?况且,还是她……

梓晗感到不可理喻,正了正身形,愈加显露盛气地看着他。

四目相凝,谁也不肯屈服!

第一次有人敢把他逼得语塞,还是一个女人!始终是流着父皇血的人,他虽病弱,却也和父皇一样,有着尊贵不可侵犯的底线。

她倔强地历目看着他,令他感到有被蔑视的感觉,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这回真的是激怒了他!

“顺下你的目光,你没资格直视本宫!”

梓晗同样是能激语相向的女子,她愈加扬起眼梢,目光更加清厉,正要开口辩驳,无意看到昭和太子肩头上……

出人意料的,她却柔和下目光,静默了下来。

他的肩头上挂着一片牡丹的花瓣,白中掺着粉色,像是新掉落的样子,想来他晨时又去了那里……

无论怎么尊贵的身份,而他始终是一个脆弱的人。

“是梓晗失礼了,望殿下海涵。”

梓晗依着他的话,顺下目光,恭谦地做礼告别。

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随即消失在宫道的拐角,而他却难言内心的情绪,一时间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她这么做,是讽刺?是怜悯?是顺从?还是别的……

已经无从查证。

正文 【六十八】墨汐剑(一)

有香雾渺渺在月娘的阁内,若有若无,丝丝缕缕,轻盈地绕着这个披着墨发、穿着松松垮垮白罗纱衣的妇人。

她刚刚从午寐醒来,见瑶蝉已在她榻边候着,想来这一等候也有几个时辰罢?作为她楼中的女使,不打扰她休眠这也是应该的。

“什么事?”月娘懒懒地问道。

“姑姑,他的伤才刚好,今夜就让他入宫,恐怕不妥。”瑶蝉的手已经按好隐没在袖中的短刀,待姑姑发话。

“你要替他?”苏月娘一语道破。

“是。”瑶蝉直截了当。

“不妥,你是我秀香楼里的人,而他不是。”月娘双眼惬意地眯成一条线,细细道,“他若在宫中有什么闪失,也就和我秀香楼无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瑶蝉颔首,不敢再加妄语:“是瑶蝉欠妥了。”

月娘温柔地看了一眼这个不苟言笑、供她差遣的年轻女子,突然诡谲一笑。

“下去吧。”

月娘又重新闭上了双眼,欲作假寐。

白衣女使利落地离开,袖中的短刀隐没地更深了。

她离开之后,月娘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门楣,那双眸子始终在笑。

谁说中原第一短刀顾瑶蝉冷酷无情?这不也动了芳心么……

----

姬贵妃终日在承宁宫里,自行禁足。

皇上昨夜刚来过,几句慰问之后,便离开了。姬贵妃也无意留他,他要走,谁也留不住。

“江嬷嬷,这宫里没什么生气儿,今夜把窗边的残花换了罢,换几朵红蔷薇,本宫看着也觉喜庆些。”

“老奴些就去办。”江嬷嬷堆笑着,欲要转身离开。

“且慢,现下尚早。”姬贵妃用戴满银甲套地手理了理钗饰繁多的发髻,不紧不慢道,“今夜宫灯亮起时分再换不迟。”

江嬷嬷笑容凝住,楞了半晌,才颔首回应贵妃娘娘:“老奴记住了。”

看来,娘娘今夜又要接见宫外来的人了……

退下了江嬷嬷,姬贵妃缓步至窗前,窗前小桌上有一青花瓷花瓶,花瓶上有几朵残败的白色芍药垂首叹息,残香亦不再。

姬贵妃抬手托了托一朵垂落的花,看着它眼神迷离起来,突然厉色在眸中闪过,她将那朵芍药猛地一扯,狠狠甩在地上,大红锦鞋无情地踩了上去,把它蹂得粉碎。

最厌恶这种颓败的东西。

……

夜,浓得化不开。星月被浮云隐去,天幕下的皇都灯火渐熄灭,墨色一片。唯有都城中心的那个位置,依旧光彻。

皇宫,宫灯明曳。

两次刺客入侵皇宫,季扬已经意识到宫中守卫薄弱,特地加派了巡逻人手,此时的皇宫可谓是戒备森严。若有闯入者,杀!

皇上今夜依旧未来承宁宫。姬贵妃并未因此表现出不悦的神色,反倒是一如既往地柔笑着,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慢慢描眉。她动作轻柔而认真,【。52dzs。】极力将眉画得再细一点,眉梢再淡一点……

“娘娘,这个时辰可以就寝了。”江嬷嬷细语提醒描眉中的姬贵妃。

姬贵妃摆摆手示意江嬷嬷退下,烛光之下,她戴着的银甲套的手随着摆手的动作而闪烁着灼灼光辉。

江嬷嬷看着描眉入神的姬贵妃显露担扰神色,却也不敢抗命,简单行了行礼便退了下去。

这个时辰,秀香楼里的人快来了吧?

姬贵妃心中想着,随即放下手中的画笔,满意地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承宁宫外,巡逻侍卫谨慎地结队走动着。此时,有轻微可略的异动,方位在屋顶上。

少侠匍匐在屋檐上,半截的面具在他的脸上,发着微微的冷光,黑色的劲装衬出他修长的身段,手中还握着那把墨黑色的长剑,那把剑没有珠宝镶嵌修饰,外形看起来古朴单调,不会有人想到它便是夕贞道观的御宝——墨汐宝剑。

他从外看姬贵妃的寝房,纸窗映衬着艳红如血的蔷薇,夜里蔷薇越显妖媚,那样诡异的色彩似乎能把人的灵魂吸走。

有了这个蔷薇信号,少侠便明白此刻的寝房内没有外人,于是灵活地掠过屋顶,从寝房上窜进刻意开着的一扇窗内。

看到他入内,姬贵妃并不感到惊讶,反而笑得愈加温柔。

“苏月娘的算盘打得真好,每次都让一个外人来,你若在本宫的寝宫里出了事,也与她无关。”

他环抱着墨汐剑,冷眼看着这个美艳的娘娘:“把东西给我。”

姬贵妃一脸无辜:“不知少侠说的是什么东西?”

“姑姑要的东西。”他依然语气冷淡。

“那本宫要的东西呢?”姬贵妃淡然反问。

“……”少侠语塞,苏月娘派他来时根本没给他任何东西,只是让他从姬贵妃这里取了东西便归来复命。

“回去告诉她,想要青春永驻,就要耐住永远的寂寞。”姬贵妃展露耐人寻味的微笑,从层层的大红宫袖中拿出一只掌心大的银盒,“这个东西可以令她的皮囊永远不会老,却无法留住她的年华。”

少侠眼神复杂起来,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原先镇定。

他一手握住剑,另一只手伸出去,朝她张开。

“拿来吧。”

姬贵妃轻轻将银制的盒子放入他的掌心,他立刻握紧盒子,将手收回。

“要走了?”

姬贵妃这么说,正要转身的半面少侠停下了脚步,背着她侧过脸:“还有什么东西?”

“哦,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少侠捎个话。”姬贵妃抬起手抚了抚刚画好的眉的眉梢,依旧温柔,“告诉月娘,我们终究是姐妹,希望她也念念情,别瞒着本宫暗中安排一颗棋子在宫里,令本宫猝不及防。”

少侠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那颗棋子指的是谁,正是掌司大人,郑藜湘。

“我记住了。”

说罢,少侠飞身出窗,重新掠上了屋顶。

梓晗就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等待半面少侠路过。终于看到黑影掠上屋顶,她嘴角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眸中散发出的光彩闪烁着。

仿佛期待已久,盼望着见见这个多日未见的朋友。

正文 【六十九】墨汐剑(二)

今夜梓晗特别换了一套简单的装束,浅蓝色的罗纱衣裹着窈窕的身姿,发髻上累赘的珠钗已经摘去,只斜斜插着那只从南疆商人手中换来的胤西古银钗,古钗在胧月之下散发出的光芒愈加神秘起来。

晚风轻轻撩动她的衣裙,罗纱轻盈,像蓝色的浪花翻滚。

屋顶上站着如此丽人,脱俗得看起来像仙子一般,谁又会料到她是在等待一场斗争呢?

她目光锁定前方,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了。

“半面少侠,就在今夜了结了吧!”

她暗暗低吟一句。

身着黑色劲装的持剑少侠感到了前方的戾气,这样的戾气如此熟悉,柔中带刚。没错,是个女人,还会武艺不凡的女人。莫非是她?

半面少侠一眼望去便看到她,于是停下潜行,在一处屋顶上停了下来。

那个蓝衣女子静默在屋顶上,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

“姜小姐,换个地方再切磋可否?”少侠自然知道此战必不可免,现下深处皇宫重地,如此贸然开战实在不妥,于是便先开口提出了要求。

“好!”梓晗也倒干脆,厉眼看着他,“沁园东,牡丹丛。”

说罢,梓晗握紧檀扇,首先向牡丹丛处飞掠而去。她有这个信心,半面少侠绝对不会失约。

看着蓝色丽影飞走,少侠勾起嘴角笑了笑,看不出情绪,却有丝丝的诡谲:

“那就依你。”

梓晗才在牡丹丛中落脚,侧眼望去,后面的人果然跟了过来。

“使用任何招式都可以,但是不许出任何声响,最先斩下对方一绺发丝的算赢。”梓晗淡淡道,一手把檀扇打到另一手的掌心,紧握住,“限一百招,你若伤我毫发,今夜我就放你走。”

他倒是故作疑惑,一手摩挲着尖尖的下巴,言语有戏谑之意:“只放今夜?也就是说往后的日子姜小姐都不打算放过我了,姜小姐真的决定要对我执着如此么?”

梓晗忍住没有发作,一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的样子:“今夜你若是输了,就把墨汐剑还给我!”

他今夜似乎兴致很好,极有兴趣看看这个一贯镇定的女人是怎么发火的:“如果我输了也不还呢?”

“没有如果!”梓晗盛气十足地扬起凤目,没人可以和她谈条件!

他插着手,拉长了尾音,长长“哦——”了一声,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见她蓄势待发,他也配合地“认真”起来,将剑握好在身侧。

“我只点到为止。”

没被半截面具罩住的半张脸露出他玩世不恭的表情,然而这明显把她激怒了,她是一定生气!

很好,这下好玩了。

梓晗戾气大盛,周围的牡丹似乎被她身上冲出的戾气所惊扰,花瓣一时抖落了一地。檀扇从她手中飞旋出去,那些扇叶密集地旋转着,极速得已经看不出扇形,丝毫没有犹豫地直向半面少侠飞去,

少侠嘴角弧度勾起,暗自在心里想:小姑娘又使这招吗?

他也不及多想,向后腾空一翻,他翻起身正逢头朝下的瞬间,梓晗的檀扇也在那瞬间从他眼下飞旋而过,差点斩下翻身垂下的发丝。

幸好动作敏捷,否则就输了。

半面少侠心下如此想着。

飞出的檀扇想转了一周没有击中目标,又稳当地被梓晗接回手中。这招叫“半月”,将檀扇划出弯月形的弧度,它依然会再回到原来出手的地方。然而没有深厚的功力,是使不出那么精准的招式的。

看来这个官家小姐还真有点功夫,一开始小瞧她了。半面少侠经刚才那一招,便不再大意,冷厉起目光,警惕了起来。

梓晗看到他收敛起戏谑的目光,凤目扬得更高了起来:不给他点下马威,看来他是不会认真的!

两人终于双双倾入全力投入进这场“切磋”之中,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剑式虽不如第一侍卫季扬的剑式华丽多变,但从不使一招虚招,干脆而准,没有半式是多余的。杀招、防御,极其到位,梓晗几欲近他身,却没有一招伤得到他。

真是难缠的家伙!

八十多招下来,梓晗渐渐觉得他有意让她。

没错,的确是这样的,他始终没有拔剑!他手中那把原属于夕贞道观的墨汐宝剑,始终带着黑色的剑鞘被他抓在手中。

第一次遇到了强敌,第一次感到有重重的压迫感,梓晗不愿承认,也绝对不想承认,这皇都之内,还能有人比她强!

她毫不保留地使尽所学扇式斩杀上去。此刻她脑海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要赢,绝对不能输!

这女人疯了。

半面少侠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那是不忍的目光:这样下去,她会先被自己的内力反噬。

得早点结束,不然她一定会受伤。

终于,半面少侠也运足气在剑上,吃力地挡下她强劲的扇式后,反手使力一打她的檀扇,将檀扇从她手中弹开,掉落在地。

梓晗下意识地护住手腕,檀扇被弹开的那一刻,辛辣的感觉便有手腕遍及她的全身。

半面少侠突然想起什么:按规则,貌似这还不算赢。

于是,半面少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举着剑飞掠近她,她握住手腕往左一侧身,虽避过他逼来的长剑,却不料——

墨汐剑意不在伤她,只是将她发髻上的唯一一支银质古钗打落,顷刻间,梓晗髻上绾着的发散落披肩,直至腰部。

梓晗怔怔地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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