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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妖孽-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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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高声叫价道:“圣僧义举,我王仁则岂能落于人后?四万两!”
他这一起头,便有人在后跟进,几轮下来层层加码转眼就有人叫到了四万八千两。
王仁则一心讨好长孙观音,又叫道:“五万两!”
长孙观音轻蹙蛾眉道:“师兄,你的好意小妹心领。但这尊观音像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王仁则一愣,说道:“那我就将观音像供奉在屋中,每天看到它就像见到师妹。”
猛听对面懒洋洋有人说道:“五万一千两。”
王仁则闻声望去,就看到喊价的是柴绍身边坐着的一名少年。他暗自恼怒,只当是柴绍故意唆使这少年出面跟自己竞价,为的是当众扫自己的面子。
“五万五千两!”王仁则鼻子低哼,冷然盯着柴绍。
柴绍愕然道:“小四,你信佛?”
刁小四笑嘻嘻道:“我不信佛,我姓刁。”
侯君集诧异道:“那你为何要花五六万两银子去买观音像?即便这是一件五品佛宝,也值不了这价。”
婉儿道:“不用问,是这家伙想讨好对面那丫头。”
刁小四也不说破,轻笑道:“小柴,那姓王的小子是不是跟你有梁子?看兄弟帮你出气。”他拿起筷子在酒盅上轻轻一敲道:“五万六,不够再加。”
王仁则脸上变色,愈发认定是柴绍在搞鬼,冷笑道:“六万!”
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不免狠狠地疼了下。尽管老王家富甲一方,可六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也不是随便乱花的。但此刻他已不是单纯为了博得长孙观音的欢心,更重要的是决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面子。
刁小四不慌不忙,照规矩加价一千两道:“六万一。”
王仁则蔑然看向刁小四,咬牙道:“臭小子,别以为有柴绍在背后罩着就能跟我斗。谁不晓得我叔叔是郑国公王世充,我爹是洛阳首屈一指的大豪绅王世珲。你想和我比富,哼——七万!”
刁小四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有个财主老爸就是不一样,难怪这年头时兴到处认干爹。好吧,谁让咱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呢,连买个观音都得自掏腰包。”
他满脸肉疼地从束龙腰带里抽出张银票摆在桌上道:“十万,多出一文你拿走。”
十万?!人群立时骚动起来,齐齐瞩目在刁小四的脸上。
能够出席鉴宝大会的,全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否则也不会跑到这儿来瞎凑热闹。但这尊紫金观音像哪怕再加上一幅金鼎圣僧的亲笔题字,也绝对值不了五万两白银。刁小四居然一下把价码抬高到十万两,摆明了就是在跟王仁则过不去。
王仁则险些咬碎钢牙,怒视柴绍道:“姓柴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柴绍尚未开口,刁小四抢先接过话茬道:“你家刁四爷就喜欢观音,你管得着么?”
王仁则面色发青道:“你……”
长孙观音轻声道:“师兄,不过一尊观音像而已,何必与人斗气?让给他也无妨。”
王仁则心里稍稍好受点儿,恶狠狠瞪视柴绍和刁小四道:“今日有我师妹在,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这笔账王某记下了,来日定当奉还!”
刁小四从来就不是肯吃亏的主,刚想反唇相讥猛觉大腿钻心剧痛,却是婉儿在桌底下狠狠拧他,低声说道:“这笔帐,我也一定要跟你算清楚!”
刁小四疼得龇牙咧嘴,奈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能发声,只好强忍着。
可他的神态落在王仁则眼里,竟又成了恶心自己的鬼脸,不由七窍生烟杀机大炽。
这时三遍锣响名花有主,那名少女将紫金观音像捧到刁小四的桌席前。
众人窃窃私语,均都在打听这少年的来头,却极少有知道他是会通镖局长安分局的副总镖头。
坚永和尚双手托举卷轴缓步走了过来,说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慈悲为怀义举可嘉。请收下这幅墨宝,也不负贫僧恩师的期许。”
第77章财大气粗(下)
“好说好说。”刁小四端坐不动,心道:“孙子,我让你多举一会儿练练手劲儿。”
他拿起银票晃了晃道:“高老板,按照行规你要抽水一成对不对?”
高士廉微笑道:“一般情况下应是如此,但这笔善款是用来救济河南灾民的,所以在下分文不取全部捐献!”
刁小四竖起大拇指道:“这觉悟、这品行,不愧姓高!既然如此,就麻烦侯老板明天一早将这十万两银票换成等价的药材和粮食,用大车装运了送到坚永大师住的地方,也省得人家出家人四下奔忙到处杀价,未免有损佛门形象。万一碰到黑心粮商,被狠狠宰上一刀,吃亏受苦的还是河南百姓。”
坚永一呆道:“小施主,这银票——”
刁小四截过话头,笑呵呵道:“大师放心,这位侯老板就是个药材贩子,让他来办买药购粮的事儿决计错不了。”
侯君集虽不明白刁小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十分捧场道:“这等善事侯某求之不得。何况还有柴驸马帮忙,最迟明天中午保证办妥!米面不敢保证,所有的药材统统按收购价兑换,要是多赚一文钱你就砸了我的佛慈堂!”
刁小四顺势将银票递给侯君集,说道:“老侯,那就拜托你和小柴了。”
柴绍点点头道:“我会尽力说服晋阳的粮商,请他们用底价出售。”
坚永和尚愣了愣,说道:“多谢三位施主玉成。”
“不谢不谢。”刁小四笑吟吟站起身,大咧咧伸手抓过卷轴慢慢打开,装模作样打量了一番道:“不错不错,就是纸头硬了一些,若再软点儿就好了。”
坚永和尚愕然道:“小施主这话是何意思?”
刁小四道:“这意思就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令师也。”
坚永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客气了!”
刁小四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双手运劲“哧啦哧啦”三下五除二,将好好的一幅题字整整齐齐撕成了三截!
坚永和尚大吃一惊道:“小施主,你为何要毁我恩师墨宝?”
刁小四悠然道:“我肚子疼想上茅房,正愁没厕纸。这张太大,不撕小点怎么用?”
坚永和尚脑门上青筋直蹦,怒道:“可这纸上有我恩师的亲笔题字!”
刁小四笑道:“什么题字?”
坚永和尚一字字道:“广、结、善、缘!”
刁小四道:“对嘛,既然令师想广结善缘,心动不如行动,何不就从我屁股开始?”说罢凑上去闻了闻纸上的墨迹,立时皱眉捏鼻道:“这字臭不可闻,不过刚好配得上茅房里的那股味儿。莫非令师神机妙算未卜先知,早晓得我会用它来上茅房,所以故意写了一幅臭字?正所谓臭味相投,天生一对!”
大厅里早有人笑做一团乐不可支,更多的宾客瞠目结舌暗暗惊叹刁小四胆大妄为。他这一番捉弄坚永和尚固然痛快淋漓,却等若在大庭广众之下重重扇了金鼎圣僧一个响亮耳光。
金鼎圣僧是谁?且不说他佛法精湛深不可测,单就是峨嵋慈恩寺四大圣僧之一的身份动动小指头便不知能压死多少人。即便刁小四背后有柴绍护着,也绝无可能抵挡住峨嵋众僧的怒火。
果然坚永和尚忍无可忍,怒斥道:“孽障!”运拳如风直捣刁小四胸口。
他自幼跟随金鼎圣僧潜心修炼,如今已是慈恩寺二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一身修为臻至通幽境界,放诸于四海除了那些成名老魔罕逢对手。这一拳含怒击出隐隐有雷鸣之音,空气剧烈颤动绽开金色光雾,似潮水般涌向刁小四。
柴绍、侯君集和婉儿虽然就坐在刁小四身边,但均未料到坚永和尚会突下重手,欲待解救已然不及。
哪知刁小四早有防范,两手张开撕成三截的字幅稳稳当当横在胸前。
坚永和尚猝不及防,赶紧撤劲收拳。需知他对金鼎圣僧视若神明,宁可砍下自己的脑袋也不会将拳头砸在师傅的题字上,哪怕这幅字已被刁小四五马分尸。
饶是如此,仍有一股气劲不及撤回“啵”地脆响,将字幅再次震成两断。
刁小四看了眼七零八落的字幅摇摇头道:“和尚,你怎能将金鼎圣僧亲笔写的‘善’字打散了架呢?就算你嫉善如仇,也不该拿自己师傅的墨宝出气啊。”
坚永和尚呆了呆,强按怒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与我峨嵋有何冤仇?”
刁小四笑了笑,扬手将碎纸漫天洒散,说道:“我有个徒弟,叫卜算子。”
坚永和尚吃了惊,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
刁小四冷笑声道:“刚才那一拳是谁打的?”
坚永和尚哑口无言,转向高士廉躬身一礼道:“多谢高施主鼎力相助。今晚之事多有叨扰,容贫僧日后再登门向施主致歉。”一抖袍袖迈步往门外走去。
婉儿叫道:“和尚,你还没说自己住哪儿呢!”
坚永和尚置若罔闻,瘦削的身影迅速消逝在了夜幕之中。
刁小四大出一口胸中恶气,念及冲动之下十万两银子就换来几张废纸和一尊只能看不能摸的观音像,未免亏大了,回头得找老瞎子报销才行。
侯君集道:“不要紧,他既然是出家人,多半会在晋阳城附近的寺庙挂单。明早我派人查一查,只是刁兄弟如此一闹,怕这和尚没脸再要十万两银票了。”
婉儿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刁小四嘿嘿一笑抓起桌上的酒壶咕嘟咕嘟一气喝干,叫道:“痛快!”顺手拿过那尊紫金观音像丢到婉儿怀里道:“送给你。”
婉儿一怔,娇哼道:“我又不信佛。”话虽如此,却还是开开心心地收了下来。
刁小四有了几分醉意,拍拍柴绍肩膀道:“小柴,这地方果然好玩儿,就是给你惹了点儿小麻烦。”
柴绍沉声道:“无妨,大丈夫快意恩仇原该如此。”
刁小四忽感对面有一双清澈的目光正悄然朝自己望来。他诧异看去,就瞧见长孙观音一双空灵如水的明眸正凝视着自己,当即冲她一笑,只是其中有些什么意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反正,怎么让王仁则不爽怎么来。
冷不丁大腿上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婉儿一手行凶一手握住紫金观音像自言自语道:“这尊观音好不好看?”
刁小四冷汗涔涔,忍痛回答道:“好……看——哎哟!”
婉儿手上加劲又狠狠一拧,柔声问道:“有多好看?”
这下刁小四学乖了,一边倒抽冷气一边说道:“一张脸远看有如天崩地裂,近瞧好似星雨铺面,说不出的千姿百态万象森罗……”
婉儿“噗哧”轻笑终于松开了纤手,又偷偷替他揉了几下。
这时候拍卖重新开始,随着一件件珍品推出,气氛又渐渐热烈起来。
刁小四又花了八万三千两银子,将十二红尘铃拍下送给了婉儿。
这是三百年前多情仙子在心上人死后万念俱灰,耗费半生心血炼制而成的一件六品魔宝。每枚红尘铃赤如血泪熠熠生辉,六枚一串如同手镯般套在腕上。一旦遇敌祭出,如血芒经天凌厉至极,对付个把通幽境界的一流高手不在话下。
柴绍极低调,只买了一尊百鸟朝凤盏,说是拿回家送给李秀宁。
倒是对面的王仁则意气风发连连出手,将四五件珍品收入囊中。每回拍卖得手,都不忘得意洋洋地朝柴绍和刁小四瞥一眼。
越到后来,展出的珍品便越是昂贵,价钱一路扶摇直上,甚至有几次被人叫出了二十万两以上的高价。
刁小四粗粗一算,自己已经花了十七八万两银子,除了气走坚永掐疼大腿外,什么好处也没捞着。他的心里一阵阵肉疼,望着流光溢彩的仙兵魔宝却再也舍不得掏腰包。
终于,伴随一顶“朝天冠”落槌定音,品宝谱上记载的左右珍品都已拍卖完毕。
大厅里的氛围如火如荼,被推到了最高潮,人人屏息凝神等待高士廉推出他先前言道的压轴珍品。
高士廉神秘一笑,不急不徐地拍了下手掌。大厅里所有的灯火应声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人群鸦雀无声,慢慢地就看到主桌方向有一抹神光缓缓亮了起来。尽管距离尚远,但依然能够感应到一股浩荡剑气迫面而来,如大日普照震神慑魄。
刁小四突然“啊”了声,两眼直呆呆地盯住那抹神光,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渐渐地,一柄长约四尺,宽约三指,无锋无刃的奇形仙剑展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刁小四身躯巨震已是确认无疑,心中大叫道:“是这把剑,怎么可能?”
眼前出现的,正是赤尊侠从不离身的昆仑瑶台宫至宝“松照仙剑”!
所谓修道之士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如今松照仙剑沦为朵云轩的拍卖品,久无音讯的赤尊侠势必凶多吉少。
念及与此刁小四脑门热血上涌,情不自禁地拍案而起,高声叫道:“停!”
第78章换船(上)
万籁俱寂中,刁小四的这一声大吼宛若惊雷炸响。
高士廉讶异地望来,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有什么事?”
刁小四血脉贲张,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
一直以来他都把赤尊侠当作萍水相逢的大救星,能够解除自己体内寒毒的惟一希望。后来随着时日渐久,且因修炼了翠玉星盘中的奇功,寒毒消弭性命无忧,他便慢慢忘了赤尊侠的事。
直到此刻,直到目睹松照仙剑出现在朵云轩中,刁小四方才察觉到这个便宜大哥在自己心目里的份量,远远不仅只是个名字!
他不顾四面八方投递来的诧异眼神,说道:“这是赤尊侠赤大哥的松照仙剑,他人在哪里?”
高士廉摇头道:“对不起,我也不晓得赤大侠的行踪。而且依照行规,在下也无权向你透露卖主的身份和下落。”
刁小四攥紧拳头,瞪视高士廉道:“你敢不说,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朵云轩!”
高士廉笑容不改,回答道:“烧了也不能说。”
刁小四点点头,突然飞起一脚踹翻面前的酒席,扬手亮出一张老瞎子炼制的“阴火燎原符”,冷冷道:“赤大哥在哪里?”
“小四兄弟!”柴绍眼疾手快按住刁小四的胳膊道:“不可鲁莽,从长计议!”
刁小四却红了眼,挣开柴绍的手道:“是谁杀了赤大哥,是谁把剑卖给你的?!”
高士廉面色转冷,淡淡道:“无可奉告!”
刁小四两眼一翻,正准备来个刺刀见红,蓦地脸上神情怔了怔,又朝向对面的桌席看了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道:“不说就不说,很稀罕么?”收起阴火燎原符一屁股坐回原位。
这时厅里的灯火再次亮起,婉儿低声道:“等会儿咱们想法子将高老板悄悄抓来,一定要从他嘴里问出赤大侠的下落。”
刁小四轻拍婉儿的手背,看向高士廉道:“高老板,这柄松照仙剑底价多少?”
高士廉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和颜悦色地回答道:“这是一柄八品仙剑,少说也值四十万两白银!”
刁小四听得心里一哆嗦,瞅了眼对面的长孙观音,咬咬牙道:“四十万两,老子买了!”
王仁则瞧着刁小四又嫉又恨,他刚才连下五城着实风光了一阵,可所有钱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万两。而刁小四一出口就是四十万,真不晓得这小子哪儿来那么多钱。
角落里忽有人叫道:“四十一万两!”
紧跟着又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叫价道:“四十三万!”
刁小四的心在流血,恨不得把这帮哄抬物价的混蛋统统掐死,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绪,说道:“五十万,还他娘的有哪个傻瓜要跟老子抢?”
长孙观音轻启朱唇道:“五十五万——”
刁小四差点就冲上去将这小娘皮的脸打个天塌地陷熔岩滚滚,咬牙切齿道:“五十六万!”
看长孙观音又要出声,他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臭丫头你有完没完,小心老子翻脸跟你玩命!”
长孙观音竟不生气,嫣然一笑道:“刁公子,那尊观音好看么?”
“嗯?”刁小四张张嘴,登时气焰全消,喉咙里咕哝了半天谁也没听清楚他究竟在说什么。
长孙观音曼声道:“五十……”
刁小四欲哭无泪,不敢去看身边的婉儿,悲哀地发现有时候想要说一句真话,着实需要粉身碎骨的莫大勇气。
“好看!”他忍辱负重,饱含痛苦的热泪道:“国色天香闭月羞花,好看到他娘的姥姥家了!”
长孙观音摇摇头道:“不是说那张脸远看如天崩地裂,近瞧似星雨铺面么?”
刁小四死死抓住婉儿的手,想把它从自己的大腿肉上扯开,悲愤交加地回答道:“诚哉斯言——话说只要不是瞎子,远远瞧见这尊观音像谁不心神俱震有如天崩地裂?待到近处细看,那更是两眼冒星鼻孔流血,五内俱焚魂不守舍呀!”
总算这话说完,大厅里锣声响起,松照仙剑尘埃落定,以五十六万两白银的价码归属了刁小四。
奈何刁四爷心中非但毫无欣喜之情,反而如丧考妣,千般不舍万般不愿,颤颤巍巍交付了银票,将这柄松照仙剑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不肯放开片刻。若是有人胆敢碰一碰,就等着他拼命。
即便如此,刁小四跳楼的心都有了。他也不晓得鉴宝大会是何时散场的,坐上柴绍的马车离开朵云轩前往侯君集包租的客栈宿夜。
这时已近五更天,马车在客栈外停下,刁小四和柴绍话别,跟着侯君集和婉儿敲开大门进了客栈。
侯君集道:“刁兄弟,我帮你安排在后跨院的东厢房,对面就是婉儿姑娘的客房。”
刁小四谢了,无精打采地偕着婉儿来到后跨院。
忽地他若有所觉,抬眼看到院子里一株栀子花树下亭亭玉立着一位秀美少女,不是刚刚分手的长孙观音却又是谁?
刁小四眼睛一亮,可没等开口婉儿已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去,质问道:“深更半夜的,一个大姑娘家跑来这里羞也不羞?”
长孙观音微微一笑道:“你是婉儿姑娘吧?我有几句话要和刁公子单独说,能否向你借用他一会儿?”
婉儿玉颊一红,刁小四连忙上前连哄带骗道:“孙侄女儿,快去睡觉,不然明天眼睛肿起来可就糟糕了。我跟这臭丫头有笔账要算,这回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她!”
婉儿将信将疑推门入屋。刁小四侧着耳朵听了听,问道:“婉儿,你睡了么?”
婉儿在屋里回答道:“本姑娘在洗脸漱口。”
刁小四怒道:“胡说,你是属老鼠的么,能用门板刷牙?”
长孙观音莞尔一笑,挥手祭出张道符,淡淡的青光扩散开来,在两人身周形成了一道结界。
刁小四望着长孙观音道:“刚才你在厅里传音入秘,要老子买下松照仙剑,便肯说出赤大哥的下落。我已照办不误,你也总该告诉我赤大哥在哪里了吧?”
长孙观音颔首道:“赤大哥能有你这样的兄弟,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刁小四恼道:“别跟老子打马虎眼!”
长孙观音道:“我方才已说过,赤大哥没有死,这点你尽可安心。不过,他确也被一个极厉害的对头打伤,险些就无法脱身。如今正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养伤,暂时还不能见你。”
刁小四嘿然道:“空口白话就骗走我的五十六万两银子,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长孙观音道:“拍卖松照仙剑是赤大哥的主意。他要让那个对头相信自己伤重不治,从而降低警觉暴露行迹。假如今夜你不出手,我也会买下松照仙剑。这原本就是安排好的一出戏。”
刁小四愣了下道:“那高士廉呢,他怎么肯陪你们演戏?”
长孙观音回答道:“他是我的舅舅,也是青城派的一位长老。”
刁小四恍然大悟道:“不成,那张银票你们得还给老子!”
长孙观音探手从袖袂中取出银票,递给刁小四道:“我还没谢过刁公子帮忙呢。”
刁小四飞快地接过银票,验明正身无误怒气顿消,问道:“我何时能见到赤大哥?”
长孙观音摇头道:“不好说,得看事情进展的情况。”
刁小四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让昆仑、青城两家仙道大派联手出动?”
长孙观音道:“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此事关乎天下苍生百年气运,而且卷入其中的正魔两道门派远不止昆仑和青城两家。”
刁小四心头一动,问道:“也包括李渊和王世充?”
长孙观音不置可否,说道:“金鼎圣僧是佛门泰斗,你最好莫再招惹他。”
刁小四哼道:“狗屁佛门泰斗,老子打他个漫天星斗!”
长孙观音摇摇头,又从袖口里取出一支洁白无瑕的玉筒道:“这里面有三道家父炼制的弹指惊雷,本是送给我用来防身。如今我已无需此物,便转赠于你。”
“这怎么好意思?”刁小四心知肚明,青城派掌门那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他亲手替宝贝闺女炼制的东东绝对错不了。所以嘴上客气着,手里行动着,那支玉筒顷刻间换了主人。
长孙观音道:“不日我会前往长安,到时咱们有缘自会再见。刁公子,保重!”身上不知什么东西亮了下,倩影如波纹般在刁小四的眼前褪淡隐没。
刁小四伫立须臾,寻思道:“不晓得赤大哥的对头是什么人,想必比什么鹰扬老妖更难缠。可惜老子动动嘴皮子还将就,真格跟人玩命,十个八个都是白给。也罢,我便在道义上支持赤大哥吧,反正他有长孙观音陪着,一定不会寂寞。”
一圈龌龊念头动完,刁小四凝神听了听西厢房的动静,接着蹑手蹑足走到屋前,猛地拽开房门直等藏在后头的婉儿收身不住投怀送抱,又特意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然而预料中的温香软玉并未来到,但见门里“哗”地一响浪花四溅,一盆冷透了的洗脸水兜头盖脸浇了下来。
刁小四措手不及,顿时浑身湿透成了只落汤鸡,呆呆望着门里的婉儿翻起了白眼:“阿嚏……你个哈巴女娃儿!”
第79章换船(下)
刁小四一觉睡到中午才醒,将熬夜画好的几张破阵图交给了早已在客栈里等候的李世民心腹门客,然后草草用了午饭,就随耿少华等人赶往码头搭船回返长安。
房玄龄却留在了晋阳,说是和李世民见面后聊了一个上午,大有相见恨晚之憾,于是毅然决然地投入唐国公府,打算以此为起点踏上他念念不忘的帝师之路。
临别前,他悄悄地塞给了刁小四一封书信,要代为转交给朝天椒。
刁小四收下书信,语重心长道:“小房,朝天椒不光很辣还很麻,小心伤身。”
房玄龄胸有成竹道:“无妨,我从小是在麻酱里泡大的。”
于是刁小四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当房玄龄饱读诗书肯定从古圣人那儿学会了一手伏虎神功。直到许多年以后,老房家母老虎升级河东狮威名远扬,刁小四才闹明白当日房玄龄对他所说的并非“麻酱”而是“麻将”。
柴绍、李秀宁一路相送到码头,刁小四、婉儿与众人登船扬帆,和他们依依惜别。
从晋阳到长安,沿汾河一段的水道顺风顺水,船上又未装载货物,故而走得极快。
刁小四躺在船舱里,取出老瞎子留下的那本《未明笔札》百无聊赖地翻看。这本笔札差不多是卜算子毕生心血的结晶,数万文字包罗万象涉猎极光。但最令刁小四感兴趣的,却是关于叠符炼制的那一篇。
叠符与诸如两仪符、三才符那样的合符不同,它是将两张、三张甚至更多的道符天衣无缝地凝炼叠合在同一张符纸上,通过对符纹的控制能够在遇敌的时候在瞬间爆发出相当于数张道符的惊人威力。
从笔札上看,卜算子近些年来对叠符的钻研参悟已达到一个极高的境界,甚至曾经亲手炼制出了一张四叠符。可惜刁小四翻遍老瞎子留下的所有家当,也没能找到那张名为“老树枯藤昏鸦”的四叠符。
刁小四发现,假如能够炼制出一张六品的两叠符,那么它的威力便可以直追一张普通的七品道符。而一张六品的三叠符,甚至能稳稳压过七品道符一头。
不过由于叠符炼制失败率极高且太过复杂,所以即使在黑市上也很难见到。
于是刁小四很快就总结出了炼制叠符的两点好处。首先是能赚钱,而且是赚大钱;然后是如有几张六品叠符防身,什么段震天、坚永和尚统统都是渣。就算运气不好撞上鹰扬老妖,也绝对能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想到这里,刁小四迫不及待开始翻看笔札中关于叠符的炼制方法和炼材配方。谁晓得老瞎子并未记下任何一种叠符的具体炼制方式,更别说炼材配方了。
刁小四大失所望,丢开《未明笔札》拿出长孙观音赠送的那支弹指惊雷,喃喃说道:“真要是再碰到鹰扬老妖,老子可就全指望你啦。昨天也忘了问那丫头,不晓得这是支几品的道符?”
忽然他低咦了声,将玉筒凑近到了眼前,借着舱外透露的天光,隐隐约约看见筒身上有丝丝缕缕的青色微芒在流淌。
原来玉筒上的符纹并非静止的,而是随时处于一种奇妙的流动变化状态。制符者便是利用这一种巧妙的方式,成倍地增加了道符的承载力,使得这支玉筒能够轻而易举地容纳下三道弹指惊雷的接连释放与爆发。
刁小四脑海里灵光一闪道:“这不就跟叠符炼制的原理异曲同工么?真正的叠符,绝不是简简单单将几张道符重叠凝合在一起,而是运用动态符纹产生无限变化,从而将道符的承载力提升到极致!”
如同找到了打开宝库大门的钥匙,刁小四急忙抓过《未明笔札》仔细重读那段有关叠符的章节。方才许多想不透的疑点,此刻豁然开朗,甚至能够举一反三引申出更多的奇思妙想。
他就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吮吸着《未明笔札》中深邃玄奥的养料,一张两叠符的炼制方案渐渐在心中呈现出了雏形。不过,从研究设计到实际炼制,仍有众多的关卡需要迈过,否则叠符就不配被人称之为“符中之王”了。
就在他心无旁骛翻阅《未明笔札》的时候,耿少华走进船舱道:“小四叔,咱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刁小四一省抬起头,耿少华道:“后面有条大船追了上来,好像是王仁则。”
“走,去瞧瞧。”刁小四收起《未明笔札》走出船舱,易柏、耿夫人和婉儿等人早已守在了船尾,向数里外正朝大伙儿风驰电掣般追来的大船眺望。
刁小四手搭凉棚遥遥观望,就看到河面上一艘三层高的楼船白帆耸立吃足了风,有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越追越近。
隐隐绰绰地望见,王仁则站立在楼船顶层的甲板上,身后跟着两名青衣老者,多半是老王家重金聘来的高手。除此之外,这艘楼船上连带水手在内,恐怕不下七八十号人,其中不乏精完神足的硬茬子。
反观自己这一面,船倒是有不少,可刨去那些雇来驾舟的船老大,统共也不过四十来人,声势上显然弱得多。
易柏大半辈子在水上讨生活,打家劫舍那是家常便饭,见状狞笑道:“四爷,我带几个兄弟摸过去,凿沉了龟儿子的船!”
刁小四白了易柏一眼,问耿少华道:“贤侄,你觉得那艘楼船怎么样?”
耿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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