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鹞子翻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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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也不懂。”西邨母亲用白孝布檫着眼角。“来帮忙的邻居和先生都要吃饭的,吾让丝丽她娘和几个老太婆在吾们家做饭、折纸钱,你回去看看吧,问问她们需要不需要帮忙。你太爷爷这里不能脱人,娘走不开,你回去看看吧。告诉她们,尽吾们家所有,办得好一点,你爹肯定也是这个意思,不能让你太爷爷走得太冷清太寒酸。”
西邨答应一声,赶回隔着几户人家的自己家。
从前西村的习俗,婚丧红白事操办起来是完全不同的。婚事——红事,是主人**自主有计划操办的。喜日定在哪一天,办不办酒席,办多大规模,请谁出席,请谁帮忙,都有事先安排,要发出请柬帖子,寒碜不寒碜那是主人的事。可办丧事——白事,就不一样了,主人做不了主,而由别人操办、别人做主的。一则死人是突然的事,由不得计划;二来家里死了人,悲伤过度,没有心思主持,主人也乱了方寸,只能由着族里的长辈或者是别的人去操办。这样的结果,是“硬饭”(丧饭——西村把吃死人的饭叫“硬饭”)怎么烧,吃什么菜,也都由别人决定;吃“硬饭”的人也是不请自到,可以随便来随便走,丧事的规模主人是无法控制的。所以,家里如果死了人,真能让你吃穷吃怕。尤其是死了上年纪的人、高寿者,过了“古来稀”的,譬如当过清兵的孤寡老汉死了,来吃“硬饭”的人就更多,借着“借寿”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上门讨吃,不仅吃,甚至可以把盛满饭菜的碗碟都可以端回家的。这样一顿吃下来,多数人家不是倾家荡产也是米缸朝天。对于西邨家来说,是外来户,没有族里人照应,任凭村里人安排。西邨的父亲又不在家,有些人就恣意妄为。可是,再怎么心疼,都由不得你。西邨的母亲明知如此,也只能如此。
西邨把背篮里的砖头码到西山墙下的砖堆旁。这里,原来是堆放父亲买回的新砖的,现在,只有一堆旧砖,都是西邨陆续捡回来的。
西邨走进门,二间茅草房里挤满了人,有老人,有孩童;折纸钱的折纸钱,叠元宝的叠元宝,洗菜做饭的洗菜做饭,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丝丽姐抱着存放大米的瓮头从他们的睡房里出来,喜滋滋的。
“丝丽姐,你怎么到吾家的房间里去啦?”西邨有点气愤。。
“哟,西邨,你怎么到现在才到家啊?你的鹞子不是全卖光了吗?走错路了?”丝丽先是一惊,慌张地答非所问。
提到窑子,西邨本来想数落她几句的:见死不救,吾让小强盗欺负了,你却躲得远远的;你偷人家的萝卜,吾帮了你,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又跑了!可是,现在太爷爷去世,忙着办丧事,不是怄气说骂的时候,于是,忍住了,说:“吾问你呢,丝丽姐,你怎么跑到吾房间里去了?”
“这还用问吗?你太小,不懂!”丝丽总算缓过神来。“要烧‘硬饭’,后厨嚷着米不够,让吾来找。你们家也真是的,太穷了,吾翻箱倒柜才找到这么点,怎么够吃啊!”
“丝丽姐,这瓮头里装的是糯米,是吾娘留着做元宵节汤圆用的,你把它拿走了,吾们元宵节吃什么呀!”西邨上前去夺瓮头。
“啊呀,你个小气鬼!”丝丽把瓮头抱得紧紧的不肯松手。“是元宵节要紧还是送你太爷爷重要?这么多人来帮忙,总不能让大家喝西北风吧?还有呢!吾爹说了,快去准备纸烟(香烟)。”
“为什么?吾们家没有纸烟!吾爹从不吸纸烟的。”西邨一肚子火气。
“一点规矩都不懂!”丝丽腾出一只手,在西邨额头上戳了一记。“帮你太爷爷入殓的人、挖坑抬棺材出殡的人,不吸烟吗?没有纸烟,他们高兴他们愿意?还不把棺材停在路边才叫怪!”
“太爷爷没有棺材的,怎么要入殓啦出殡啊?坟地肯定在吾家房子的后面,总共才几步路啊,用得着那么复杂吗?吾不信!”西邨对丝丽一向警惕,对她说的话不怎么相信。
“好好,你不信就去问你娘,问后厨的婶婶大娘,都可以。你让开,她们等着呢!”丝丽不由分说,推开西邨,抱着瓮头走了。
西邨跟到屋后,后门外已经搭起草棚,支起锅灶,满地是锅碗瓢盆,一群妇女忙得不亦乐乎。锅灶上冒着热气,炒菜的人撸着衣袖,在后门口不少孩子已经端着碗吃着“老豆腐”。
又是西村的习俗,家里死了人,不在房子里的灶台上烧菜做饭,要在户外另砌炉灶,饭桌也放到户外,在露天吃饭。
“啊,西邨来啦?喏,给你盛碗‘老豆腐’,端去吃吧。”掌勺的老妇人从旁边的锅里盛了满满一碗豆腐,递给西邨。西邨一看,那锅子里,只剩半锅豆腐了。
西邨纳纳地刚端过碗来,好几个女人跑来屋后的草棚:“婶子,来碗‘老豆腐’!”
“好,等着!”老妇人给她们盛上一碗碗“老豆腐”,女人们端起碗兴高采烈地走了。
“奶奶,锅里快要底朝天了,到开饭的时候他们吃什么啊?”西邨不免心疼,又很着急。
“你没看见那只锅在烧吗?要是还不够,再烧嚒!”老妇人一点都不着急。“西邨,你是心疼了吧?你太爷爷活了这么大年纪,是他的福气,这叫丧事变喜事。再说了,你太爷爷收留了你爷爷和你爹,你们还不得好好送送他吗?你爷爷本来就是光着膀子赤着膊到西村来的,西村的人再怎么吃,也吃不到你家的二间茅草房吧?”
“对!孩子,西村哪家死了人不是这样的?你没吃过别人家的‘老豆腐’?就算你没吃过,你爹你娘没吃过?这回轮到你们家了,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帮你们忙吧?”另一个老女人说。
掌勺的老妇人回过头来,一边炒着菜,一边笑嘻嘻地说:“你爹是西村的鹞子大王,发财得很,吃上三天三夜都不怕!”
“奶奶,吾爹哪有钱!”西邨急得心如火焚,竟忘了吃碗中的“老豆腐”。“吾们家还欠着很多债没还清呢!你们趁吾爹不在家,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吃,还把碗端回去,成心要把吾家吃穷吃光不是!欺负人!”
“你个毛头矮北瓜,这叫什么话!”丝丽把倒空了米的空瓮头往地上重重地一放,“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谁欺负你们家了?就是你爹在家,也是这么做!”
“西邨,你太爷爷良心好,大年初一死,给你们省钱了。今后每年的大年初一是他的忌日,你爹祭供都不用额外花钱买菜了。快去多磕几个头吧。”另一个老妇人说。
“对对对!西邨,你快走吧,别呆在这里了,到你太爷爷的灵堂去多磕几个头多烧几柱香才是正事,求他保佑你家往后发大财!”掌勺的老妇人挥着勺子。
还能怎么样?西邨无可奈何,眼泪滴进碗里。
到了黄昏时刻,西邨父亲还没有到家,入殓的时辰却已到,没办法,西邨娘临时决定由西邨代行父责,捧住太爷爷的头,在他人的帮助下,把太爷爷的尸身抬到一副白皮杉木棺材里,然后用四方棺材钉钉上棺盖,算是完成了“入殓”。
做好这一切,人们开始吃“卷场面”(西村的习俗,入殓后,把死者生前的床上用品扔到场外火化,然后吃面条)。有的人已经吃了不止一顿了,可是,到正式开席的时候,依然胃口大开,狼吞虎咽。
西邨跑到后厨,对掌勺的老妇人说:“奶奶,给吾娘和弟妹留点啊?”
“怎么,你娘和弟妹还没吃饱?”老妇人不以为然的样子。
“嗨呀,不是没吃饱,是压根儿还没吃,饿着呢!”西邨急忙分辨。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你看,锅里还剩这么点了,吾家的两个孙子去外婆家拜年还没回来,吾本来是要带回去给他们的,算了,留给你娘吧。”
西邨端上二个半碗的面条,给娘和弟妹送去。
第二天,年初三,太爷爷要出殡了,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又是临时决定,由西邨代行送殡。
在茅草房后面的荒地上,在安葬爷爷的墓地旁,众人挖个坑,七八个男子抬着太爷爷的棺材去埋葬。
从清兵孤寡老汉的住所到埋葬地,顶多不过百步之遥,按时间计算,用不了五分钟的,可是,出殡抬棺材的人走走停停,走一步退三步,一步三摆,东荡西晃,五分钟没前进一步。
“叔叔、伯伯,怎么不快走啊?”西邨看不懂,问道。
丝丽推了一把西邨:“还看不出来吗?等你家里人‘垫茶’!”
“什么叫‘垫茶’?太爷爷不喝茶的!”西邨依然如坠云里。
“西邨,去,去抬张小桌子来,没有小桌子拿张板凳也行!”“抬棺材”的一个中年男子吩咐说。
“要小桌子做什么?吾们家没有小桌子。”西邨回答。
“傻了吧唧的!‘垫茶’用!”丝丽不屑地说。
“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太爷爷不喝茶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西邨觉得这些人是故意找茬。
“跟你明说了吧,”抬着棺材的丝丽的爹说:“拿张凳子来,凳子上要放上供品,放上纸烟,然后你要替你爹一步三叩首,要跪拜,要烧化,懂吗?快去,否则吾们就停在这里等!”
这话说得已经够明白的了,不做,他们就不让太爷爷入土,不给安葬。
西邨没办法,只得将情况告诉他娘。娘一筹莫展:“孩子,娘手里没有钱了,要不,去向丝丽家借点?或者让你丝丽姐帮着去买吧!快点让你太爷爷入土吧!”
西邨再跑到“抬棺材”的人群,恳求丝丽帮忙去借。丝丽倒很痛快,满口答应,说她家里就有纸烟和香烛,不用上街去买。
“哎,丝丽,拿好一点的烟啊!”“抬棺材”的中年男子交待。
按照这一伙人的要求,到中午的时候,总算把太爷爷给安葬了。一大群人又开始大吃大喝起来,桌上杯盘狼藉,人们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西邨和娘及三个弟妹去屋后草棚的临时锅台边,吃点残羹剩饭,聊以充饥。
到天黑,来帮忙的、吃喝的,都散了,一切都结束了。看着满地的垃圾和锅碗瓢盆,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空空如也的米缸、瓮头、瓦罐,只有西屋角落里的一堆北瓜静静地躺着,好像没有被翻动过,西邨娘潸然泪下。
可是这些还不要紧,西邨爹还没有回家。出了什么事?难道——?不会吧,他不是第一次出远门,窑山也不是第一次去。他说那里有许多朋友的。难道他贪杯,被朋友留住了?他不是那种人啊!那会是什么情况?
西邨娘坐立不安。西邨同样跟着着急,只有三个还不懂事的弟妹被吵闹了整整二天,累了,倒在床上睡着了。
天,黑得如一个倒扣的铁锅,看不到一颗星星;呼呼的西北风直往屋子里灌,冻得西邨直打寒颤。“孩子,睡吧,明天就不要去卖鹞子了,家里这一摊子要打扫呢,早点睡吧。吾到门口去给你爹留着门,说不定半夜会回来的。”
西邨母亲一手举着昏暗的油盏灯,一手裹紧棉袄走向前屋,人明显憔悴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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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日子在煎熬的等待中度过。年初四、年初五过去了,到年初六的早晨,西邨的父亲还没有回来,西邨母亲再也按耐不住了,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该不会出了意外吧?遇上袭短路的歹徒了?这年月虽说是解放了,天下太平了,也难保有图财害命的啊!去年茅屋北面‘山字型’土岗的藓萪岗里就有个被剥得赤条条的人死在里面,肯定是遭遇上打劫的了!可他爹身上没带多少钱呀!是不小心掉到河沟的冰窟窿里了?不可能呀,他爹会水的,不至于吧?是犯了病,走不脱,住在朋友家了?也不可能。按他爹的性子,即使犯了病,就是爬也要爬回来的,何况出门已经整整五天了!
西邨母亲胡乱地猜测着。耽有心事的人,总会往坏处想,可又不希望坏事发生。她想去窑山找,可是,百十里路呐,自己去了,家里四个孩子怎么办?让西邨去,孩子太小,这么远的路,那不是要再搭上一个嚒!天茫茫,路遥遥,到哪儿去找啊?说不定他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也许他走的是另一条路。通往窑山的路不止一条,如果去找,说不定走岔了。
西邨母亲急得团团转,拿不定主意。如果他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这个家就彻底毁了!别说是把茅草房翻成砖瓦房,只怕是连活下去都成问题。他太爷爷过世,把家里的米、面吃个底朝天,去冬以来卖鹞子的钱也用个精光,还欠着丝丽家的纸烟和香烛钱,欠着临村豆腐坊的豆腐钱,欠着杂货铺的酒钱、油盐钱,陈年旧账的牛债还没有还清;马上开学了,西邨和他大妹的学费钱还没有着落。
西邨娘果断决定把太爷爷身后的草房出让给本村一户唐姓人家,换来几块钱抵债。如果他爹能够安然无恙回来,多卖上百十只鹞子,先把二个孩子的学费凑齐了,其它的慢慢再说,也还来得及,可眼下,嗨,他爹,你究竟在哪里啊!
真是度日如年啊!
等待仍得过日子。西邨没有受他母亲的太多影响。他听到老公鸡打鸣,照常起床,听从小凤爷爷的教授,跑到西村的井边去练功。按照爷爷讲授的要领,左十六、右十六,先左后右,握紧小小的拳头,击打青石井栏的内圈;然后,蹲下来,气沉丹田,用脚背击打井栏外圈。尽管拳头和脚背隐隐生痛,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练。这一套做完了,再练习呼吸和奔跑。
功练完了,西邨赶忙赶回家。
“娘,该不会是爹去上海做大生意了吧?”父亲在西邨心里的形象很高大,西邨没有他母亲那么多担心,看到娘坐立不安,端着盛着北瓜的碗发呆,目光呆滞,劝说道。
“孩子,娘知道你是宽慰娘的,”母亲抹着挂到腮边的泪。“他说好是去窑山的,推着独轮车走的。再说,就算半路上与朋友结伴去上海,这过年过节的去上海做什么?就是真的去,也会让人捎个口信回来,不会不声不响走的。”
“又有人请爹送信或者要求帮忙了?”西邨猜测说。
“现在解放了,还送什么信嚒!”西邨母亲放下手里的碗。“帮别人的忙倒是可能的。但是,这大过年的,有谁家忍心拉人帮忙呐?”
“娘,别担心,爹不会有事的。吾明天照常去卖鹞子。”西邨把母亲放下的碗送到她的手里。
“鹞子不多了,不值得你出去一趟。”母亲端着碗,却没有动筷。
“哎,娘,你听,好像是车子的声音,是爹回来了?”西邨竖起耳朵听了听,感觉真有独轮车碾压冻土的声音,立即跑出门外。见父亲推着满满一车竹子左右摇摆着走过来,激动地大声喊道:“娘,是爹!爹回来了!爹,你把娘急死了!”
西邨母亲急忙走到门口,看见丈夫真的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脸上有了喜色,却连忙返回后厨灶间,往灶堂里添柴生火。
徐雪森吃力地把独轮架子车停在门口,感觉门前环境有些异常,不禁疑惑地到处张望。
“爹,太爷爷去世了!”西邨看出了父亲的疑惑。
“啊,几时的事?”徐雪森惊讶地问。
“娘说是大年初一早晨走的,已经安葬了。”西邨回答说。
徐雪森再也没有声响,一屁股坐到门槛上,从腰间拔下旱烟筒,装上旱烟烟丝,檫着火柴,“吧嗒吧嗒”闷头抽了起来。抽完一袋,把烟筒在门槛上敲敲,再装进烟丝,点着,又抽。
“爹,你怎么去了这么些天?吾以为你去上海了呢。”西邨靠到父亲的身旁。
“家里的鹞子都卖完了吗?你怎么在家里?”父亲瓮声瓮气地问。
西邨想把东青的事告诉父亲的,但见到父亲的模样,心想,说出来父亲一定生气,还是暂时瞒住他,以后再说。“初四和昨天吾都去卖的,家里剩下不多了,是娘说划不来出去一趟。”
“噢。”徐雪森朝儿子斜睨了一眼。“太爷爷葬在哪儿的?”
“还能在哪儿?就在屋后。”西邨回答道。
徐雪森知道这问得多余,缓缓地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向屋后。西邨紧跟在后。二人到了屋后,徐雪森看着清兵老汉光秃秃的新坟,看着旁边长满杂草的他父亲的旧坟,抬眼看看北面“山字型”土岗和一片荒地,神情木然地问:“家里还有纸钱吗?”
“都用完了。”西邨说。
徐雪森嘴角剧烈地抽动了几下,突然双膝跪了下去。“爷爷,爹,雪森无能啊!”
二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墓前地上。他把头磕到地上,久久不抬。
“他爹,吃早饭吧!”西邨母亲打开后门,两手抄着桌裙,喊道。
徐雪森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闷着头走回屋里。
“他爹,遇上什么事了。这几天?”西邨母亲从锅里盛了满满一碗北瓜,端到桌上,低声问。
徐雪森还是闷着头,一声不吭。
“咦,什么味?像尿骚味!”西邨母亲用鼻子到处嗅。
“别闻了,是吾撒尿撒在裤裆里了!”父亲的语气带着愤怒。
“你这么大人了,怎么撒尿撒在裤裆了?你有病啊!这么冷的天?”母亲不无好气。
“吾愿意吗?吾想撒也撒不了啊!”父亲的话不像是冲母亲去的。
“怎么了?是谁逼你不成?就是打上一架,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能把尿撒在裤裆里嚒!”母亲的话明显是批评父亲。
“吾敢打嚒?要是有把刀,要不是被绑着,吾非杀了那狗日的不可!”父亲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你这是怎么了?说出来嚒!”母亲说道。
西邨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又瞧瞧母亲。
好一会,徐雪森讲述了到窑山发生的事。他说,他被四个骑自行车的人带到窑山乡政府,他们二话不说,把他关在一间窗户上没有玻璃的屋子里,他们用手铐的一头铐上他的一只手,另一头吊在门框上,让他的脚尖刚好能着地。开始还不觉得怎样,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脚尖麻木了,全身的重量全吊在铐起的一只手上,手铐死死地勒紧手腕,越挣扎越疼,他疼得实在难忍,只得用另一只手吊住门框。可是,又过去半个小时,手上没了力气,滑了下来,全身的力量又落到铐着手铐的手上,钻心的疼痛让他无法忍受。他大声呼喊,可是无人理睬。看管他的人就在隔壁打麻将,只当没有听见。他喊着要撒尿,也没人理他。他大声呼喊救命,还是没人理睬。一泡尿只能撒在裤裆里。天快黑了,隔壁打麻将的人还没停手。这时,他听见屋外来了个人问:“怎么样,他老实不老实?”是老马的喉咙!
“还没审问,到半夜,哈哈,不用审,保证问什么答什么!”屋里的人笑着回答说。
老马说:“好!走,到我家去喝两杯吧,天这么冷,冻坏了吧?”
“好嘞!”一伙人噼里啪啦混乱的脚步声。
“哎,去叫上胡公安。我去看看他。”老马走到关押徐雪森的屋子,从门缝里向里张望。
徐雪森听见老马过来,立即大声喊道:“姓马的,你个畜生!你不是人!你平白无故抓人,污蔑冤枉好人,你不得好死!”
“雪森老弟,我不是跟你说了嚒,你态度老实,不会吃皮肉之苦的。好好想想,做个证,说了,他们就放你回家了。”
“要吾说什么?说谎?作伪证?诬陷老梁?你个天杀的马鬼!东洋人怎么就没把你打死,到今天来祸害好人!”徐雪森怒火冲天。
“反动透顶的徐雪森!”老马用拳头敲敲门。“你敢侮辱革命干部,你敢帮日本鬼子讲话,当心也把你打成反革命!”
“你有种把吾放下来当面讲,让县里的公安局长来听!”徐雪森吼道。
“告诉你徐雪森,就是县里发的文件,要肃清反革命。到半夜你还不交代,就把你送到县里的监狱里去,到时候你别后悔!”老马口气强硬。
老马走了,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呼啸的北风,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的胡公安和几个人来了。“说、说说吧,你、你是怎样串、串通姓姓唐的杀害老梁的!”
“不不,胡公、公安,是老、老梁杀、暗杀老、老唐!”一起来的人纠正道。
“哦对!是老梁暗杀唐唐——”胡公安的舌头不听指挥。
“把吾放下来!”徐雪森大喊。
“你你喊喊什么?交代了就马上放放你下下来!”胡公安厉声说。
“你们想屈打成招吗?跟国民党反动派有什么两样?”徐雪森怒目圆睁。
“姓徐的,放老实点,你再不交代就是包庇罪,要同坐的你懂不懂?”另一个头脑清醒一点的人插话说。
“你们是把吾莫名其妙地抓来做证的,吾又不是罪犯,你们凭什么把吾铐起来吊在门框上,连国民党都不会这么做!还想让吾诬陷老梁,休想!”徐雪森义正词严。
那个头脑清醒一点的人走近胡公安,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胡公安,他说的有道理,目前他还不是罪犯,把他吊起来不合适。看样子他是硬骨头,再吊下去,他就是不开口,你就那他没办法。”
“好好的,先先把把他放放放下下来!”胡公安结结巴巴。
二人上去打开手铐,徐雪森一屁股跌落到地上,许久站立不起来。麻木疼痛的手腕和冰冷的裤裆让他怒火万丈。“吾要吃饭!”
喝得醉醺醺的那个人喝道:“狗屁,还想吃饭,做你的梦!”
“去去,去去马马头家弄点剩饭来,谁谁让让他检捡举的的呀,让我我们连连年都不得得过!”胡公安吩咐头脑清醒一点的人。
“对对!让马副放点血,把老梁打倒了,他就扶正了,应该作点贡献!”喝得醉醺醺的人附和道。
“你你这这叫什什么话?也也不不是马马头要打打倒老老梁梁的!上上面有有指标,我我我们乡要要肃清肃清三三个历历史反反革命,刚刚好被被马马头撞上了!”胡公安前言不搭后语,混乱地挥着手。
“那,那胡公安,还要不要去弄饭了?”头脑清醒一点的人小心地问。
“要要弄的!还要弄点酒!从从前上上断头断头台还还要要让犯犯人喝喝酒呢!去,快去!”胡公安说罢,脑袋耷拉下来了。
头脑清醒的人弄来饭酒菜,尽管冰冷,可徐雪森耐不住饥饿,狼吞虎咽,吃个半饱。一帮人他们自己也已筋疲力尽,胡公安用手铐把他与头脑清醒一点的人铐在一起,回去睡觉了。到第二天,他们又来审,徐雪森一言不发。他们没办法,只得把他送到许姤县的公安局。
可是,县公安局只有值班的门卫,没人来审问。徐雪森就大喊大叫。门卫听得心烦,就去报告局长。局长家里正在请客,很不耐烦地对门卫说:“让预审股的余股长去问一下,没什么就放了吧!他还能跑到天边去?”
门卫又找到余股长家,他老婆说在隔壁邻居家喝酒,门卫转身到了隔壁,把局长的指示说了一遍。“好,你先走,等会儿我就来审。”
太阳快要偏西了,余股长终于酒足饭饱,用手指甲剔着牙缝,哼着小调,来到关押徐雪森的屋子。“为什么抓你?嗯?”
“公安同志,吾是西村做鹞子的,本来想趁过年空闲,赶到窑山买竹子,哪知道稀里糊涂被姓马的叫来公安把吾抓来了,吾也——”徐雪森一肚子的火,忙着解释。
“哦?你是西村做鹞子的?西村的鹞子可是出了名的呀!”余股长依然用手指甲剔着牙缝,“噗!”用舌尖将一根菜丝吐到空中。
“公安同志喜欢鹞子?过两天吾上县城来卖的时候可以送你一只!”徐雪森觉得眼前的这个公安很和气,不像别人那么凶神恶煞。
“送是不用的,便宜点卖,我倒要买二只。”余股长淡淡一笑。
“你人好,吾一定送你一只,不,二只也可以。”徐雪森觉得回家有希望了。
“哎,做鹞子的,叫什么?”余股长这才想起来还没问姓名呢。
“徐雪森。”徐雪森回答道。
“噢,徐雪森。”余股长搬过一张椅子,坐下。“你觉得冤枉了是吧?不要有怨气!这最近一段时间,全县上上下下在搞肃反运动,清查隐藏的历史反革命。下面的人就检举揭发,报上来送过来一批又一批,我见得多了。检举的人有各种各样,动机各不相同。许多都是莫须有,抓错了。抓错了有什么办法?错了就放了。这样,你填张表格,我马上放你走。”
“行!吾识字不多,写不了几个字。”徐雪森两手一摊。
“姓名年纪总会写吧?其余的,我帮你写。在表格下面签上你的名,就行。”余股长倒很爽快。
“那就谢谢你了!”徐雪森心里一阵轻松。“哎,同志,吾多句嘴,老梁也是冤枉的吧?”
“老梁?哪个老梁?”余股长随口问。
“就是窑山的,好像是合作社的社长吧?”徐雪森心想,如果老梁没问题,他就彻底没问题了。
“噢,昨天我审过了,过两天,报县委肃反办批一下,就放了。”余股长回答他说。
填完表格,余股长真的让徐雪森走了。徐雪森立即赶回窑山,到老马家门口去推他的独轮架子车。老马家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他真想破门冲进去狠狠地揍老马一顿,可是,想想犯不着,他还要买竹子赶回家做鹞子呢。家里人一定等急了。因此,他把满腔的怒火压在心里,去老梁家报了个信。老梁老婆听说老梁过两天就能放回来了,很激动也很高兴,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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