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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男宠的"汹涌"爱情:凤囚凰-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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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脚下没有七色云彩,他现在踩着的,是寒凉的冰雪和花错的热血,他曾经踩过许多人的鲜血,今后或许也将踩着许多人的血,走着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所以,他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见到容止的刹那,已经灰凉地心再度燃起温热,好像有什么狂涌而出呢?
  她是否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他?是否从开始到现在,便一直觉得他会这样从容不迫地出现,在生死关头将他救下?
  从平城到洛阳,两千里的光景,她就算穷极了自己的目力,也看不到尽头。
  可是他来了。
  这是怎么样的神迹?
  楚玉抬起手。用力捂住嘴唇,压抑即将逸出的哽咽。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风雪之中尤显清雅出尘的容止,好像看着一个极容易破碎的幻梦,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容止没说话,他甚至不曾出言安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过了许久,他缓缓伸出修长优美地手,在楚玉面前静静地摊开。
  楚玉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掌心。
  在寒冬里冻得冰凉地两只手,才一接触,便各自轻颤一下,可是在那之后,在这让万物凋零的冰冷中,却又无端生出来一丝丝温暖,将僵冷的寒意消解开。
  仿佛只要相依,便能获得力量和温暖。
  容止微微一笑。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张臂拥抱。白色宽袖宛如蝶翼一般,印在她黑色的披风上。
  “终于见着你了。”容止轻描淡写,懒洋洋地道,“想看你一眼,就从平城过来了。”他抬起手来,指缘轻轻擦过她的耳垂,曼斯条理地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被他闲适从容的态度感染,楚玉也一下子从紧绷的生死关头回过神来。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被拥抱着,但她还是不得不振作起精神,反握住容止的手腕,道:“快跟我去看看阿蛮他们!”尤其是阿蛮。方才花错说阿蛮已死。可是未见到尸体之前,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侥 幸。
  楚玉拉着容止。往山上跑去,先后经过花错与陈白倒下地地方时,她的脚步缓了缓,却还是没停下,只继续朝山上跑去。
  好容易回到阿蛮拦住花错的地方,远远地瞧见有几条人影在那儿晃动
  去时,却见是阿蛮躺在地上,而另外几个陌生脸孔正 伤口。
  耳边传来低柔嗓音:“安心吧,他虽身受重伤,但尚有生机,此番救得及时,兼之他身体强健,只消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前。”
  楚玉一愣,下意识望向容止,见他神情平稳毫不奇怪,立即明了这是他带来的人。
  容止跟着淡淡道:“陈白是我调教出来的,他惯用什么手法我一清二楚,我觉察冯亭可能对你下手,赶到洛阳之后,循着蛛丝马迹,不难追来。”
  陈白比冯亭等人预定日子的提早一天发觉异样,反令对方提早图穷匕现,引动杀机,而容止也比同样提早了一日发觉异样,两厢抵消,又是一个正好。
  容止赶到洛阳之后,看到的却是满城的混乱和遍地地尸体,他心中虽然焦迫,却依旧当即想出应对之法,他熟知陈白惯用手法,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楚玉等人大致的去向,召来洛阳附近的残留人手,快马加鞭追赶而来。
  确定楚玉入山之后,他下令部下分散做几队搜索,但是凭着对陈白的熟悉,最先找到楚玉的人,还是他,至于其他人,此刻应该也找到了桓远等人。
  侍从给阿蛮包扎好伤口,其中有一人将他背在背上,楚玉看阿蛮的口唇之间依旧有微微的呼吸,这才总算放下悬着的心,花错毕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他还是留下了阿蛮一条性命。
  而这时候,另外分两路奔逃的桓远幼蓝也被带到楚玉面前。
  见到桓远,楚玉扯了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这一路上折损了多少人,陈白死了,阿蛮重伤,花错亦失去了自己地生命,这样的情形下,纵然是死里逃生,她也无法生出多少高兴。
  桓远亦是心情复杂,虽然他很感激容止救下楚玉,可是此番他也算是再一次承了他的情,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之感。
  容止淡淡地扫了眼桓远和幼蓝,接着,在楚玉桓远惊诧的目光中,他踏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幼蓝地景象,他地手指冰凉如雪,冷得幼蓝一个哆嗦,但下一刻,冷意化作惧意,幼蓝睁着一双盈盈泪眼,又惊又怕地望着容止,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容止嘴角啜着如云温雅的笑,手上动作却甚是冷静稳固,他一手扣着幼蓝地景象,另一只手则撕开她的衣领。从幼蓝怀里,落出来一只小小的荷包,荷包落在地上,滚出来十数粒光彩灿灿的红豆。
  容止也不多问,只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见到此番情景,楚玉也顿时明白,原来花错之所以能一路跟随,竟然是因为幼蓝以红豆留讯的缘故,她不断地在关键地方丢下红豆,或多或少都给花错留下了指引的道标。
  陈白的安排并没有多大问题,却坏在了这一粒粒相思红豆上,而他自己,也因此丢了性命。
  想到先前陈白被花错一剑划开咽喉,楚玉终于禁不住有些悲愤,她望着幼蓝,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自问并不曾亏待幼蓝,就算这次逃命,也没有抛下她,可偏偏就是这不抛下,反而差点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甚至还连累阿蛮重伤,害陈白平白丧命。
  二百八十章 凤何以囚凰(中)
  幼蓝瑟缩地低下头,小鹿一样的眼睛里写着不安和恐惧,她不敢看着楚玉,更不敢看容止,过了一会儿,她痛哭出声,道:“太后,太后……”
  她的声音很细小,但还是传入了楚玉耳中:“太后应允我,只要我愿意替她办事,她将来便让我去服侍容公子。”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楚玉愕然地望了容止一眼,忽然间觉得很是荒谬:这算什么?
  幼蓝的语调还是那样灰凉绝望,或许是知道此番再怎么辩解也是难逃一死,她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我从很久之前,还在公主府的时候,便极为仰慕容公子,可是公主对容公子的独占之心谁都知晓,我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公主觉察此事,只要能远远地瞧上公子几眼,便心满意足。”
  “公主离开建康,离开南朝,我想着只要能跟着公主,就能瞧见公子,便也跟随着公主一道……”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从容高雅的少年,便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便让她此生难以忘怀。
  楚玉叹了口气,原来当年离开建康时她想安置幼蓝,却被对方拒绝执意要相随,并不是因为幼蓝有多么忠心耿耿,而是她想跟着容止。
  “可半途中公子却离开了,我不知何去何从,依旧只有跟着公主。可是公主此番却又要离开。这回却是想要再也不见公子……后来,太后派人找上我……”最后,便是这样了。
  太后只应允她这么一件小事,甚至不是将她许配给容止,只是继续做一个小小的侍女,只要能在容止身边。能一直看着他,便是她最大地美梦。
  她没有别的奢求。
  幼蓝说得不太连贯,说两句后,就会顿下来一会儿,在她又一次停下来之际,楚玉叹息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说,我从来没觉察你有这样的心思。”
  幼蓝的肩膀抖动一下,慢慢地,她抬起头来。目光异常绝望:“让您知道又如何呢?”她之所以如此绝望,并不全是因为怕死,也是因着容止知道了这一
  那簇柔弱的微不足道的倾慕光芒,失去了保护地屏障,很快便化作灰烬。
  楚玉下意识望向容止,毕竟这一路来,折损最重的,是容止的部下。起因正好也是容止,于情于理。幼蓝的处置权都在他手上。
  容止面上的笑意丝毫未改,他的眼神连半点儿动摇都没有,只手上微一用力。按了一按,幼蓝颈上传来一声脆响,脑袋无力地歪至一旁。
  容止一来,先杀花错,后杀幼蓝。虽然说这两人都危害过她的生命。不是没有被杀的理由,但是杀得像容止这样干脆利落无情决断。却也是少有人能及。
  前后两具尸体,一具是视容止为友被欺骗后忿而成仇,另一具则是因为爱慕他而受冯太后蛊惑,虽然可怜人都有可恨之处,但也都有可怜之处。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不会想让容止宽恕这两人,可是看到容止这样全无动摇,她心中还是禁不住微微轻颤。
  楚玉知道自己矛盾得有些多余,人都已经杀了,容止也是为了就她,但……
  随意推开幼蓝尚带余温地尸体,瞥见楚玉有些惊悸的目光,容止微微一笑,主动挽起她的手:“我有话要对你说。”
  楚玉尚在混乱之中,直到被容止拉着走远,只有两人独处时,才猛地惊醒:“什么事?”她隐约觉察,容止有了些微的不同。
  自从容止方才出现开始,便一直温情脉脉,与从前的若即若离不同,他好像主动越过了某道界限,开始表明什么。
  可是楚玉此刻却禁不住想要后退。
  但让楚玉意外的是,容止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拉起楚玉的手,低下头细细端详,打量她掌心的每一道纹路,仿佛在肌肤之间,能绽出绚烂地花。
  只看了片刻,容止便收回目光,他从怀里取出一物,轻缓地放在楚玉平摊的掌心上,微笑道:“这是你从前便想拿到地,我从天如镜那儿给你弄了来。”
  楚玉定睛一看,银色的金属环安静地躺在她掌心,边缘流转着冰冷的光泽,方才容止抱住她地时候,她便感觉他怀里好似装有什么硬物,却如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东西!
  容止笑吟吟地冲她眨眨眼:“我费了些心思从他那儿弄来了,虽然你不能使,但拿着玩儿也不错,拿着这东西,天如镜迟早得来求你,届时你大可藉此出口气。”
  楚玉又陷入了恍惚之中,从容止出现开始,她仿佛总是出神的时候居多,一连串的事都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原以为再也没机会拿到这手环,却不料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得而复失之后,又一次失而复得。
  呆了好一会,楚玉才很珍惜地将手环放进怀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容止眼中闪过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意,转眼间又恢复如常。
  楚玉以为容止提早发现了冯太后地计划,从平城赶往洛阳,再顺路找过来,至于获得手环,她也只当容止用了诡计,全没想到平城那边,容止竟然已经是一败涂地。
  楚玉等人从另外一条道,容止与楚玉在当头并肩走着,两个人地手彼此交握,好像再也不要分开一般,然而走到了山下,楚玉却停下脚步,抽出手来,对容止笑道:“你什么时候回平城?”
  容止也慢慢地收回手去,他眼波柔和如水,就只那么笑吟吟地瞧着她:“你随不随我一道走?”他目中少有如此真切地温柔袒露,只等着她一个回答。
  看着他,楚玉几乎差一点便要答应了,可是她始终有抛不开的顾忌,方才死去地人,从前死去的人,容止的一贯手段作风……这些,都是横在他们之间,如何也不能抛开的障碍。
  所以,她只是低下头,最终避开了他的邀请:“不。”
  寒风如刀,凛冽而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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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八十一章 凤何以囚凰(下)
  寒风凛冽而过,吹起地面上的残雪,覆盖在花错的红衣上,越积越多,渐渐地就要将他掩埋。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看到雪中露出来的半张青白脸孔,发出惊疑之声:“是他?”
  那人上前探了探花错的呼吸,意外发觉他还有微微气息,连忙将他从雪里拉出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站在湍流的江边,楚玉低声道。
  此处水流甚急,不时有岸边的冰雪被滔滔流水带走,在江水之上漂浮几个来回,便如泡沫一般散开来。
  容止已经送到了地方,江边水势较缓之处,停泊着一艘大船,船上水手护卫齐全,是容止为楚玉准备来用以上路的。
  此番分别,容止会回平城,而她则要去往与他相反的方向。
  这个冬天好像十分漫长,漫长得让人有一种春天永远不会到来耳朵错觉。
  楚玉心中恻然,她心知自己舍不下容止,可是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跟着他一道走,看容止秀美绝伦的容颜依旧从容漫然,仿佛她的离去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她禁不住暗暗有些气恼:他难道就不会多说些好话留一下她?
  这个负气的想法一出,楚玉又禁不住自嘲: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既然知道结局不能改变。容止也不会多费那些气力。
  他本就是这样地人。
  容止望着楚玉,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地氤氲着谁都看不懂的情致,脉脉的眼波便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意,他微微笑着,很是悠闲安适的,只抬手给她理一下被风吹开些地发丝。他的手指白得几乎透明,动作亦极温柔,仿佛拈着一片稍一用力便会破碎的雪花。
  他梳理了她的头发,手指又缓缓滑下,指侧缓缓地抚过冰凉的脸颊,好似流连不舍地,亲昵地反复摩挲。
  被他这么摸啊摸啊摸的,楚玉的那点儿恻然很快就烟消云散,全转化成了不好意思。被摸过的地方好像一下子烧起来,她眼光飞快地朝旁边瞟一下,抬手挡容止继续摸下去,压低声音,红着脸悄声道:“有很多人在看啊。”
  容止很顺从地停了下来,但目光依旧温柔地徘徊在她脸容上,好像要将这个模样深刻地记住,他低声说:“你让我再看看你吧。今后或许便看不到了。”
  听着他低低的声音,楚玉有点心软。犹豫片刻后道:“你,你今后也可以来看我啊,反正我身边都是你地人。你也应该知道我身在何方,偶尔见一两面,也是可以的。”
  容止没有回答,只无声地笑了笑,道:“公主此去。一路保重。”
  楚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再见。”她牙一咬心一狠。还是转头朝船上走去,甲板上,桓远已经在等她。
  容止带来的所有人手,都跟着楚玉上了船,船开动之际,楚玉回头看去,却见容止孤伶伶一个人站在江边,他蹲下身,捧起一堆冰雪覆在脸上,再抬起脸来时,依旧是容色如雪,神情高雅,那种冰雪般的卓绝与无情,一直以来都让她又爱又恨,牵挂不已又恼怒不已。
  楚玉站得有些远,角度亦偏了些,因而并未瞧见,那些自容止指间漏下的白雪之中,沾染着点滴触目惊心的红。
  眼看着船顺水而下,渐行渐远,容止苍白的嘴角终于绽出一抹飘渺的笑意,如雾笼纱,如雪飞烟,既梦幻又美好,仿佛世间一切虚幻不真,眨眼即逝地事物。
  又站了一会,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江面上缩小的船影,只埋着轻缓地步子,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去。
  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身体内那可怕的力量已经彻底失控崩溃,他可以感觉到,仿佛有无形地利剑来来回回穿透他的骨骼肌理,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道这样的利剑,他的全身上下,从心脏到指尖,每一分每一寸都好似遭凌迟一般痛楚,纵然是他擅长隐忍性情坚忍,此时此刻,也终于禁不住微微流露出痛楚之色。
  他容颜秀美,微凉的眼色与隐忍地痛楚,让他看起来拥有一种不可思议地凄凉之美,但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茫茫的大雪与他相伴。
  每一寸肌理骨骼都在剧痛,只走了几步,容止就觉得自己仿佛被铰碎了一遍,又重新组合起来,再度承受更剧烈地痛楚,那种失控的力量在身体内来来回回的肆虐,无可遏制不能阻挡,心脏好像被边缘锋利的金属丝网包住,丝网来来回回地切割,可是其中一小块地方,却那么坚定温暖,如何都不能磨灭。
  终有一日,你会尝到肝肠寸断,心碎欲死的滋味!上天绝不会让你如此逍遥,终有一日一定会的!”
  你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辗转反侧,得到了之后又日日夜夜惶恐失去。”
  终有一日,你付出一片真心,却被人弃之如履,因爱别离,求不得而失措发狂,身心千疮百孔。
  我不会。
  容止静静地对自己道。
  我的生死,我的爱恨,皆是我自己抉择,我不后悔,也不痛苦。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不需要怜悯,亦没必要动摇。
  生也是我,死也是我。
  胜固欣然,败也从容。
  容止微微笑着,慢慢走着,他想起方才临别前楚玉依依不舍的“再见”,忍不住又是一笑。
  再见?
  不,是永不再见。
  楚玉在甲板上站了一会,远远地看着容止在江边站了一会,随后转身离开,于是心中也是暗叹一下,朝船舱内走去。
  船内被火炉烧得很温暖,楚玉解开毛氅,找了个靠火炉的地方坐下,觉得身上的寒气一点点被驱散,可是又忍不住担心容止会不会觉得冷。
  虽说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还是无法控制地,一遍遍回忆方才分别的时刻,她心中有些遗憾,但想起容止既然能来,就是在平城的争斗中获取了最后的胜利,她又忍不住微微地,为他感到庆幸。
  现在看来,容止还是扭转了局面,他没有应验她所说过的话,他终于还是战胜了所谓命运……
  想着想着,蓦然,楚玉的双眼大张,浑身僵硬。
  ……不对。
  容止既然追来,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让她离开?
  ……不对。
  假如他在平城的争斗中取得胜利,为什么要让他去南朝?留在洛阳岂不是更好更安全?
  以容止的志向,必然不甘心只守着一半江山,将来定会挥军南下,到时候在南朝的她陷入战乱之中,岂不是更加危险?
  他若是真心为了她着想,又怎么会这么做?
  楚玉再也坐不住,她猛地站起来,快步朝外走去,走到船舱外冷风灌入领子里,她才想起裹紧大氅,厉声道:“停船!我要下船!”
  声音散在风中,寒意中透着一丝丝恐惧。
  二百八十二章 血泪复交加
  “停船!”
  第一声叫喊出来后,却哑得几乎消散在纷纷落雪中,楚玉才发觉,此刻她心中竟然已然如此惊恐。
  容止他,容止他……他最后告别的那一声,是叫的她公主,而不是她的名字,这个久违了许多年的称呼,仿佛是他故意与她拉开了距离。
  连思绪都是破碎的,楚玉只觉得自己呼吸急迫,心脏被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假如不做些什么,她怎么都无法安心。
  见楚玉如此慌张,桓远也跟着踏上甲板,担心地扶住她站立不稳的身体,低声问道:“怎么了?”
  楚玉慌乱之间一把抓住他的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急忙道:“我要下船!”
  她一定要回去看看,亲眼看他依然安好。
  船已行驶到河道中央,并顺风行得正好,但在楚玉的坚持求下,还是找了个地方抛锚停下,楚玉只带着几个人,乘小船上岸,便迫不及待地往回跑去。
  好不容易跑回两人分手的地方,楚玉弯下腰剧烈喘息,但回到了此处,却不见容止踪影,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楚玉只觉得一团焦急的火焰在心头胡乱焚烧,痛苦难当,却不知道如何纾解缓和。
  容止,容止在哪?
  方才下了短暂的一场雪,楚玉发顶身上已经落满一片莹白,这雪也覆盖住地面上所有的痕迹。楚玉喘息未定,仓惶四顾,最后抬起头来时,眼睛瞥见前方山腰上,一抹飘渺如孤鸿,但转眼间又消失不见地白影。
  他上山做什么?
  咬了咬牙。顾不上因为跑得太急的而疼痛的心肺咽喉,也顾不上酸麻发抖的双腿,楚玉又拔腿朝那山上追去。
  容止随意地走了不知多久,骨骼肌理好像被铰碎了无数次,可是每次再低头看,他总会奇怪身体外表为何看起来依旧完好无损。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昏暗,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此际是生存还是死亡,又或者。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死去,只存着那么一丝不灭地妄念,在没有边际的寒冷中踯躅行走。
  他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呢?
  为什么还要一直向前走着,不愿意停下来?
  脚下忽然踏空,容止及时收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之间走上了死路,他定了定神。视野稍稍恢复了一些亮光,这方看清楚。此地是险峻的山头,与对面的山峰一同夹着下方几十丈远处湍急的流水,波浪呼啸着彼此拍击。看在此刻的容止眼中,便是一条雪也似的白练。
  皱了皱眉,他转头要往回走去,身形微动,他又停下动作。嘴角浮现一丝微微奇异的笑容。
  有人来了。
  好像在一片昏暗里。循着急促而来的脚步声,辟开一条由光辉铺成地道路。直直地朝他指了过来。
  容止轻拍宽袖,衣衫下摆一展,便席地坐在雪上。
  楚玉上气不接下气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容止悠闲地坐在山崖边,侧脸垂目,似是在欣赏山下风光的情形。
  此时天光一片明亮,山上覆盖着白雪,周围都是一片茫茫的白,又将雪色的光辉折射出来,容止就坐在这雪光里,沉静的脸容上也仿佛映着辉煌的光辉。
  楚玉走近时,容止也转过头来,他微微笑着,目光沉静悠远,语意却带着几分调侃道:“怎么回来了,是舍不得走了么?”
  楚玉板着脸不答话,顾不上自己喘息未定,只有些踉跄地走过去,盯着他仔细上上下下打量,确认他没什么事,才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在雪地里:“原来是我多疑了。”
  瞟一眼就在跟前的容止,楚玉有些窘迫,只小声埋怨道:“你刚才有些不对劲,我还以为你会出什么事,就赶回来……”刚才她慌慌张张地样子一定很多人都看到了,好丢脸!
  容止的目光转柔,笑吟吟地道:“我方才自然是故意那般,便是想瞧瞧你是否会上当,想不到你真地回转回来,你眼下可会恼我?”
  楚玉沉下脸色。她这么担心,结果却换来一句他故意戏弄她的,这家伙就不会说句好听的么?见她这么紧张很好玩么?
  怒火窜上心头,楚玉就要负气站起来走开,可是才唯一动作,手掌摸到冰凉地雪地,她顿时想起来,刚才赶来途中,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却什么都顾不上,只爬起来继续追,那时候的心情是如何的急切惶恐,甚至对自己说只要容止无事,那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现在容止就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还能微笑着戏弄她,难道这还不足够?
  怒火顿时烟消云散,楚玉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道:“好啦,我就是比较好骗,很傻很天真,你满意了?”顿了顿,她伸出手来,握住容止冰凉的手掌,低声道,“你心机深,你本事大,我栽在你身上也不算丢脸,刚才我就在想,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现在能看到你,就觉得十分高兴,你爱骗几次就骗几次吧。”
  容止微微一怔。
  好一会儿,他露出复杂地神色,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你啊……”他笑着,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眼角嘴角有一点凉,随后便听见楚玉好像转瞬间变得很遥远地惊叫:“你怎么了?”
  楚玉惊骇地望着容止,只见他的眼角唇边,都流淌出来一缕殷红鲜血,流淌在他冰雪般地脸容上,更显出一种别样的瑰丽。
  容止此时却还有些困惑,他只觉着楚玉到来后,身上痛楚仿佛缓解了一些,但听楚玉此时的声音,纵然看不清她的神色,也知道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眼角边轻轻一抹,再送入口中尝了尝,冰凉的血气让他顿时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不是状况缓解,而是死期将近。
  此时此刻,他反而忽然颇觉有趣:“花错说过我无血无泪,这下子可算是有血又有泪了吧?”
  楚玉没心思听他说笑,她着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们去找大夫……不,你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这不是医术能解决的……去求天如镜,求他救你好不好?”
  过程是坎坷的,前途是光明的……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啦……大家挺挺,挺过去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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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八十三章 天地之悠悠
  容止静静地按住她的手。
  他的手苍白冰冷,可是动作之间却有无限温柔,楚玉可以看到,一滴滴血珠从他眼角沁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落到雪中时,却成了一粒粒嫣然红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近两年你的身体好转了么……我明白了,为了赶来这里,你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楚玉又急又怕,想伸手去抹他眼角的血迹,却又害怕碰坏他,她哀求地望着容止,哽咽道:“容止,你想想办法啊……你不是一向很有主意的么?”那么多诡计,总有能用的吧?
  容止微微笑道:“有什么法子?你也说过,我就算再怎么本事,也敌不过所谓命运,这般了结,倒也不坏。”
  眼看着血从容止的眼角唇畔流出来,过了一会儿,他的鼻端耳中也淌出同样的鲜红来,楚玉浑身冰冷,手足无措。
  七孔流血。
  斑驳的血迹在他雪玉般秀美洁净的脸容上流淌,在骇人的诡厉之中,却又显现出别样的出尘安宁,容止笑了笑,随手端起一捧雪,擦拭狼狈不堪的面孔。
  方才他也这么做过,只不过那时候只有嘴唇溢血,现下大约到了最后爆发的时刻。
  楚玉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容止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抬起来送到唇边印下轻轻一吻,柔声道:“原本不想让你知晓。但既然你发现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平城那儿,我输了,输给了冯亭和天如镜。”
  “天如镜暂时将手环给我,让我跨越两千里行程赶到洛阳。我还能操纵手环地时候,瞧了会里面的东西,今后几十年,不管南朝北朝都不能算太安定,但是总有地方是有几年太平的。这我已经写在一封书函里,让我的部下携带者,你待会找一个叫陆鸣的人,问他要即可,按照上面所写,你可以自行决定去处。”
  “不过其实你去哪儿都不妨事。我临出发前,求师兄今后代我保护于你,他算是被我这个没良心的师弟给坑害了,就连死后也不放过他。”
  “我原本一心想掌握这万里河山,但这些年来,听你说古道今,这份念头反而渐渐有些淡了,天之悠悠如此广阔。你我在此之间不过沧海一粟,纵然君临天下。我亦不过是区区蝼蚁,这江山,我就算是到手了,滋味也未必如同原先说想地那般好。”他是通透颖慧之人,一旦接触到什么。便能触类旁通。迅速扩展开来,而他得知今后的世界。以及楚玉从前生长的环境时,眼界也更比从前高了一筹不止,虽然说不上立即大彻大悟,但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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