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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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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早就杀红了眼,全身上下,布满真气,一吸到异味,即时提气相抗,以他们的功夫,若不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剧毒,别的毒药迷香,就算吸了一两口,即刻闭气逼毒,也未必会吃大亏。
奈何容若手里挥出来的,却不是普通的毒药或迷香。容若用的是他下令太医院配出来,可以连大象都迷晕的迷药,为了对付一流高手,容若还在其中加了一些辣椒粉与胡椒粉。
中了迷药与固然可以屏息闭气,可吸进一口辣椒胡椒二合一粉,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可能不连声咳嗽,就算是神功盖世,谁有本事一边咳嗽一边闭气。
霎时间只听咳声一片,所有打生打死的人,一概弃了刀剑兵刃,拚命掩着嘴猛咳,越咳越吸气,越吸气越中毒。等到容若在空中连翻三个跟头,利索地落在地上时,车顶上的人已经东摇西晃,最终一个个跌倒下来,人事不知,还满脸因为剧烈咳嗽而流出来的眼泪和鼻涕。
若是平时,容若用这等卑鄙手段大获成功,必是要得意洋洋,摇头晃脑一番,但现在他脸色铁青,望望四周一片鲜血,眼中怒色愈重,身子晃了一晃。就在别人以为晕血的他要晕倒的时候,他却站直了身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人群中有一道人影忽一掠而出,略一盘旋,即如飞而去。
容若眼尖,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本刚才在许多人手中争来夺去的书。
容若还不及动作,却见四面八方,竟又有四五道人影奋起直追,速度如电,转眼远去,很明显,另一场血战,不知又要在什么地方展开了。
想及刚才一战的惨烈和死伤,容若心中一阵惨然,身形微动,几乎有追上去的冲动,却又听到一连声的高喊。
「让开,让开。」大喝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排兵士持戈驱散本来就颠颠撞撞、慌乱躲藏的民众,转眼开出一条道。
近百名军士手持兵器,迅速把马车围住,动作干净利索地将地上被迷晕的一干人等抓起来,没受伤的四马躜蹄地绑起来,受重伤的,则套上锁炼由两个兵士扶住。
在士兵之后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将领高大威风,正是齐云龙。
他把手一挥,威风凛凛地发令:「把这一干当街斗殴的人全押下去。」双目炯炯,瞪了容若等人一眼:「这帮人参与斗殴,也先行看押再说。」
容若反瞪过去:「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我这是制止斗殴吗?」
他本来找不到楚韵如,心情就极坏,更看到活生生的人,这样残虐厮杀,大受刺激,再被这不知好歹的齐云龙一气,竟是把平时的风度全忘光,张口就是粗话。
齐云龙把脸一沉:「拿下。」
「你们谁敢?」容若愤然望去,脸上一片肃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当过几天皇帝的原因,此时一发怒,竟真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其他军士一时都止步不前,竟没有人敢近容若的身。
容若这才望向齐云龙:「依大楚律,济州城的治安应由府衙负责,为什么上街拿人的不是衙役,却是你们这些官兵?」
「你是瞎子还是聋子,这几日,济州城为了争夺天琴手秘笈,死伤遍地,两天内,已发生了三十几起死斗,死伤者四十余人。就连知府衙门都应付吃力,不得不要求我调动军队,管制全城。如今我绝对有权拿你,你还有什么话说?」齐云龙冷笑声声。
容若一皱眉,后退一步,扭头想问性德,却又在张口的一瞬间把头生生扭回去,远远冲着赵仪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赵仪一跃到容若身边,这才低声道:「你这两天什么外面的事都不问不管,整天就只知道找人,只要人家不打到你面前,你自然是不知道的。现在济州城最热闹的两件事,一件是从异国来的周公子,一掷千金,包下月影湖里所有的画舫同游,有本地豪富不服,他在船上拿银票当纸钱烧,比富夸贵,无人可及。当夜据说各方高人、各路高手、各大势力,总共有二十多拨高手夜探周公子的底细,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被挂在月影湖边的大树上,没有一个动弹得了。而且整个济州,高手无数,竟无一人,可以解得开他们被制的穴道,只能等他们穴位自解。所以,一天一夜之间,这位周公子,已成为济州城人尽皆知的人物,每个人都在谈论他的身分来历。」
容若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你省省好不好,我是问你这帮人为什么打生打死?」
「另一件事,就是日月堂的明若离把他三大绝技之一的天琴手秘笈当街扔出来,说是决定要收传人。如果有人能在三个月内练功稍有小成,让他感到满意,他就收为徒弟,传以衣钵以及日月堂的基业。所以这帮人闲着没事,就满世界拚命了。」赵仪不以为然地回答,显然对于年少的他来说,明若离高绝的武功,日月堂浩大的基业,还不如一个来历不明,充满神秘感的某某公子更有吸引力。
当然大部分江湖人士的想法与他不同,所以才会有这漫天的血腥。
容若脸色铁青:「明若离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这些江湖人都没脑子吗?这样打生打死让人家看好戏,明家的功夫有什么好学,日月堂的权势再大,财富再多,没了小命还怎么享受?」
他心中愤然,可别人却不会给他机会长时间发泄情绪。齐云龙冷笑连声:「悄悄话说完了,就跟我们走吧!」
容若愤然昂首,正要发作,就听到一叠声大叫:「容公子。」
却是陆道静骑着一匹马,飞速而来,隔着老远已是连声呼唤。到了近前,看也不看齐云龙,滚鞍下马,对着容若一抱拳:「下官一听到消息就即时赶来了,多亏公子出手,阻住刚才的杀伐,不知公子可曾受惊?」
容若见他出面,更加激愤:「陆大人,你身为一地父母官,就这样眼看着济州城里,日日厮斗,血案不绝吗?那一条一条,全是人命!」
陆道静面露苦笑:「容公子,济州城与别处本来不同,天下武者,十之有九,聚在济州,大都恃艺而骄,行事放纵。以往也常有打斗,不过大多还都知道分寸,不至于让官府为难。而今明若离一次收徒大事,震动济州。明若离的武功,本算得上绝顶高手,得此明师,是练武之人梦寐所求之事,更别提日月堂的浩大身家。在济州城靠武功混饭吃的,谁不是为财为名,既然可以一步登天,哪个不是豁出命来苦斗,谁还把王法放在眼里。如今济州武人,至少有一大半卷入这场厮杀中,下官若以官府力量,重兵相压,只怕反而激起更大的变乱,只能把驻军全部调动起来,力求把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
容若皱眉道:「你可以去找明若离,要他收回前言。」
陆道静长叹:「明若离只是扔出秘笈,说要收一个徒弟,他并没有叫别人去厮杀争斗,并没有犯半点王法。若是普通百姓,下官还可以用官家威势相逼,明若离何等人物,在济州根深势大,又没有半点把柄让人拿住,下官也强他不得。」
容若脸色数变,随即冷笑一声,竟是威棱隐隐:「好一个明若离,这样惹起满天血腥,他自己倒还手脚干净,陆大人,你既用王法治不了他,我自有治他的法子,三日之内,我必要济州恢复安宁,收了这满天的腥风血雨才是。只是在这三日内,陆大人你一定要尽量控制住局面,不要再让人枉死于这种争杀中。」
他挥手一指远处:「刚才就有人夺了秘笈往那边奔去,想必又是一场血腥厮杀,大人你最好即时带人赶去。」
陆道静面露难色:「公子,济州武人众多,目前已有大半陷入争斗中,其他一小半,怕也蠢蠢欲动,若要把事态完全控制住,就须倾尽济州所有的军力,四处把守巡查,一处私斗乍起,立时便能召来近百军士解围,这才勉强有可能阻止死伤,只是,如此这般,只怕官府再无力寻找容夫人了。」
容若一怔,长叹一声垂下头来,却又在垂首之间,见那满地鲜血,心中一凛,猛一咬牙:「大人,请你先以济州百姓安宁为重。等到此事了结,再寻……」他声音忽的一涩,却坚持说下去:「韵如不迟。」
也许是为了防止自己反悔,他说完了这句话,便跳上马车,大声喊:「走,我们先回家去再说。」
性德也跟着上了马车,赵仪回到车辕处赶车,从主人到下人,竟是谁也没多同陆道静打声招呼道个别。
陆道静也不恼怒,原地拱手而送。
齐云龙在旁边却越看越恼,冷笑连声:「素日知道陆大人谦谦君子,礼贤下士,今日才知道大人恭敬容让到如此地步。」
陆道静微微一笑:「齐将军,容公子阻止厮斗,间接救了许多人命,也免得百姓慌乱受伤,他救我济州子民,我身为济州父母官,敬他三分,又有何不可。倒是刚才夺书人远逃,别处纷争杀伐必起,将军有空与我闲聊,倒不如先去救人止戈为妙。」
齐云龙冷然道:「好,我这就去,这三天内,我齐云龙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必要保住济州城内不再出人命,我倒要看看,三天之后,那个人如何平定这一场大乱。」
有这个疑问的人不止齐云龙,所有听容若夸下海口的人,无不心怀疑惑,包括凝香和侍月。
容若一上车,凝香就问:「公子,如今夫人行踪尚且不知,公子再干涉日月堂的事,是否妥当?」
容若心中因刚才所见的杀伐仍感悲凉,语气之中郁愤之意极浓:「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我虽不是圣人、不是大侠,可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怎能不管。更何况,就算为着韵如,也不能让济州再这么乱下去。韵如人虽离去,但绝不会远离我,绝不会远离济州。济州现在到处杀伐,随时会闹人命,这些人杀红了眼,哪里还收得住手,牵连旁人,伤到无辜,也是常有的事。万一累及韵如可怎么办?」
「可是,公子要怎么做才可以平息此次纷乱?」侍月回头看性德一眼,在她想来,除了武功盖世的性德,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压得住济州城神秘莫测的杀手头目明若离了。
容若自然不至于指望性德帮他出手打架,只是看定性德,问出了这几天来,第一句主动对他说的话:「明若离以什么武功最出名?」
「明若离此人精通十八般兵器,一般的武功都能信手使出来,但最出名的却是他的三大绝学,天琴手、若离剑和风云击。」
容若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性德,我要学武功。」
车里的凝香、侍月听得一起发呆,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和正要面对的难题,有什么相干的。
性德安静地等着容若说下去。
容若则沉静地说:「我要学天琴手、若离剑和风云击。」
性德望向他,神色平静:「所以……」
「所以,为了让我学习方便,你是不是应该先一步把口诀心法等等全抄出来给我看。」容若说完了,略有些紧张地盯着性德。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要求会不会触动程式的禁忌,一方面,为了平衡的原因,所以,很多秘密性德就算知道,也不可以告诉容若,必须容若自己去寻找。而别人的独门武功,也可以算得是一种秘密。
但另一方面,性德却有义务教导容若武功,平日所教的,无不是最精妙的武学,相比平时学的东西,明若离的三大绝学也并不是最强的。以此而推,那性德教容若这三门武功,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容若唯有赌上一赌,紧张地等待性德的答覆。
性德只沉默了极短的时间,然后淡淡道:「回去之后就写给你。」
容若心神一松,往后靠去,大声说:「快回去吧!苏姑娘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第八章 满天秘笈
第二天,济州城最繁华的前门大街上,出现了一桩奇景。
一整条街的墙壁都被人贴满了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仔细一看,竟是整本的天琴手秘笈。
初时大家还以为有人恶作剧,不以为意,可是仔细一看,立知不凡。
真正的行家高手,在武功上的造诣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管什么秘笈招术,大多一点就通,一遍看下来,就可以确定真假。
既肯定了这是真本,绝非伪作,如此绝学在前,岂有错过的道理。更何况还有明若离诱人的许诺在前,反正明若离也没规定天琴手一定要捧着他扔出来的那本书练出来才算数。
于是,整条街挤满了佩刀挂剑的武人。对着墙壁念念有词者有之,摇头晃脑者有之,比手划脚者有之,运气作势者有之。自然挤前者有之,踮脚者有之,上窜下跳者有之,更有齐刷刷一排人,用平时拿惯刀剑的手,握着纸笔,埋头猛记,写得满身大汗,比之平时练功打架还要辛苦。
不过因为大家心思全在天琴手的秘笈上,难得聚了这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其中有不少还有宿仇恩怨,竟都全神贯注做自己的事,半点争执,一丝干戈也没有。
日月堂的人见此大变,不免手足无措。
本来一本秘笈扔到外头,自然不免外传,只是任谁也想不到,有人会把整本秘笈完完整整抄在墙上供天下人看。
江湖人素来习惯傻乎乎捧着一小本书当宝贝,杀来砍去,死伤无数,就是脑袋不开窍,想不到拷贝、放大、公之于众,这些简单直接的方法,所以乍见这一变化,日月堂竟没有及时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等到第二天,日月堂才终于开始行动。
有人挤在人群中往前行,或碰着了人的肩,或撞到了人的背,几下争吵,然后就变成拳打脚踢,接着是刀光剑影,很快,风暴就扫过每一个人,大家打成一团。等官兵赶到,好不容易控制住场面后,大家才发现,写满字贴在墙上的纸早已又破又烂,在混战中,沦为牺牲品。
那些抄完全本的人各自找地方修练去,没抄完的人急得团团转,自然有人追着抄完的人喊打喊杀,要偷要抢。
可惜,这样的混乱,也只持续了一夜。第二天,济州府衙前就摆了长长的摊子,知府大人亲自坐镇,贩卖天琴手秘笈的手抄本。一百两银子一本,价格虽贵,生意竟好得惊人,买书的队伍从府衙一直排到城门。又有近千名官兵沿路警备,就算有人想要弄些乱子出来,也不敢妄为。
到了第三天,市面上就有大批还散发着墨香的印刷书稿贩卖。所有书商,几乎人手一大堆。
一开始价钱叫得还算高,十两银子,可是因为书太多,卖的人更多,叫卖的价格渐渐降了下去。
「瞧一瞧,看一看,天琴手秘笈一本,只要五两,物美价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洒血大拍卖啦!天琴手秘笈,四两一本。」
「各位英雄,各位大侠,为了大家的前程,大家的未来,请光顾小号──识远书斋,小店适逢十年大庆,贱价酬宾,天琴手秘笈,三两银子一本。」
「清仓大拍卖,天琴手秘笈,绝对正货,如假包换,一两银子一本。」
「天琴手秘笈,全城最低价,一两银子一本,买一送一,另赠《欲海花》一本,火辣艳丽,无边风流,切莫错过。」
就这样一直叫下去,到第五天,天琴手秘笈价格已经跌到十文一本,买一送二了。
至此,武林中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盖世神功,已经贱如脚底之泥,满城百姓,人手一份,还有什么人肯为它去打生打死,流血流汗。
第七天一大早,前门大街已是热闹非凡,各处摊贩叫卖不止。
城南烧饼张的铺子前三张桌子坐了个八成满,摊位前还站着一帮要买了烧饼带走吃的客人,忙得烧饼张满头大汗,双手半刻也不曾闲。
烧饼的香气远远传出去,诱得路人也食指大动,不由驻足。
一个身子圆圆,脸儿圆圆,笑起来眼睛圆圆,嘴圆圆的中年人本来在长街上信步闲走,闻到这烧饼香气,忽然一转弯,往烧饼铺走了过来。
一个高大矫健的青年紧跟在他身旁:「主人想吃烧饼,属下去买来。」
「不用,不用,我也好久没在路边摊吃过东西了,就回味一下过去闯世界时的艰辛吧!」明若离摸着肚子,笑得似个慈祥的弥勒佛,迈着短短的双腿,来到有些挤的桌子前,往下一坐,本来稍嫌挤的一张桌子,即刻一点空余位子也没有了。
跟着他同行的年轻人来到烧饼铺前,高喊:「拿五个烧饼。」
「小子,有个先来后到行吗?我这还没拿呢!你唠叨什么?」站在他前面的客人不满地念叨一句。
烧饼张陪笑说:「客官别急,人人有份。」说着手快脚快地把刚做好的烧饼从锅里取出来。
「我要带走,给我拿个东西包着。」
「好咧。」烧饼张拖长了声音一声叫,动作干净俐落地把案板旁一本已撕得七零八落的书撕下两页,包了三个烧饼,客客气气送过去。
后面排队的年轻人眼尖,脱口就叫:「你用天琴手秘笈包烧饼?」
「什么秘笈不秘笈,不就是多得卖都卖不动的书吗?我隔壁卖书的赵老头,一屋子都是,逢人就送,送了我十几本呢!也不错,够我包个十来天烧饼了。」
烧饼张乐呵呵用盘子装了五个烧饼递给年轻人,还非常关心地问:「客官,你脸色不好,莫不是有些不舒服。我邻居王瞎子很有些神通,能制符水治病,最是灵验不过,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年轻人大力把烧饼接过去,扭头走到明若离身边,脸色已由惨绿变做铁青。
明若离从碗里取过一块烧饼,慢悠悠送进嘴里,徐徐嚼两嚼:「不错,味道挺好。」
年轻人愤然道:「主人。」
明若离悠然道:「稍安勿躁。」
年轻人不能发作,只得用力把碗往桌上一放,也许是因为用的力太大,整个桌子竟晃了一晃,好几个人放在桌上的碗竟翻转过来,烧饼掉了出来。
同桌的人大多站了起来,一人高喊:「老张头,你搞什么鬼,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断腿的桌子快修好,你就是不听,三只脚长,一只脚短,动不动摇来摇去,谁吃得了东西?」
老张拿起一本天琴手秘笈笑嘻嘻跑出来:「没事,老哥几个,没事,我这就弄好。」说着蹲下来,把好好一本书,塞在其中一个桌子脚下,接着站起来按了按桌子,又笑道:「小事一桩,看,这不就没事了吗?」
年轻人眼露凶芒,猛一抬手,手还没放下,就被明若离举臂一格,救回了老张头一命。
「主人!」
明若离拿起第二块烧饼:「来,吃饼,吃饼。」
年轻人面露愤愤之色,奈何明若离浑若无事,一边吃着饼,一边看着街,一边还闲闲说笑。
前门大街越来越热闹,做买卖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一个二十来岁书店伙计打扮的人,正好在烧饼铺附近,来回兜售。
「火辣香艳,风流奇情,夜御九女,花样百出,《欲海花》最新上市,十文一本,附赠四本天琴手秘笈,各位识货的,千万不要错过啊!」
「这位大哥,我看你身强力壮,精神过人,这本《欲海花》正好适合你。」
「走开走开,满世界卖这书,我早就买过了。」
「这位大爷,小人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正是有福之相,现在又逢桃花运起,不如买一本《欲海花》,顺便还有四本天琴手秘笈附赠,学了之后,强身健体,有益风月啊!」
「去去去,大爷我是走桃花运,用不着你这什么狗屁秘笈,照样情场顺畅。」
可怜的伙计,卖来卖去,竟是连停步光顾一下的人都没有,只能站在街心叹气。
坐在烧饼铺里的一个人,扬了扬手,操着北方口音喊:「过来,把那书给我瞧瞧。」
伙计紧赶慢赶地进来,恭敬地把一本书递过去:「一看就知道大爷是从大地方来的人,果然识货。」
「我是北方人,到济州来做生意的,今天刚到,济州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不但烧饼好吃,地方热闹,连卖书也与别处不同。」北方客商把书一翻,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书不错,这么有意思的书,在我家乡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买卖。」
他把书往桌上一拍:「行,我买了,对了,那个附赠的什么秘笈也给我拿来,既是和《欲海花》配着卖的,想必是练调情手法或金枪不倒神功的秘笈吧!」
四周其他食客,一片哄笑。
站在明若离身旁的年轻人却双眼冒火,猛得向前踏出三步。
明若离圆圆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的笑也有些灿烂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叫住他,忽听得烧饼张跳出案台,冲着对面一人大叫:「老李,老李,帮我看着铺子,我上趟茅房。」
他往外跑出几步,又扭头转回来,冲到案台处,伸手在天琴手秘笈上撕下三张纸,这才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明若离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烧饼往桌上一扔,再没有丝毫食欲。
那个年轻人僵站在店中间,既想去劈了那北方客商,又想追出去宰了烧饼张,一时反倒僵站在原处,没了动作。
明若离慢慢地说:「松风,别站着了,我们走吧!」
年轻的松风一声不吭到了明若离身边,闷闷地问:「去哪里?」
明若离慢慢抬头,笑了一笑,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笑起来,却有一种凌厉至极的锋芒逼人而来:「去拜访当初夸口三日平乱的容公子。」
他站起来,拂拂衣袍,负起双手,漫步向前。
松风不甘心地回头看看烧饼铺,一跺脚,跟了过去。
十步之后,身后忽传来砰然大响,明若离头也没回地往前走。松风却应声回头,发现刚才明若离坐的凳子,居然化为碎片,而明若离用过的那张桌子,已是四分五裂。
松风怔了一怔,再回头时,见明若离已经远去,忙快步追了上去。
烧饼铺的人被这一突变吓坏,纷纷挤过来看,却见桌散椅碎,而刚才椅子前的地上,多了两个深深印进青石地面的脚印。
众人无不骇异,面面相望。
楼阁玲珑,游廊回转,柳丝依依,碧水池塘。
好花好树好景致,好水好亭好游鱼。
奈何花园的主人意兴阑珊,枉废了如此美景。
容若背倚山石,闲坐在池塘边,脚下无数游鱼来来去去,身边红花绿草,清新悦目,他的眼神却只茫茫然望着远方,一动也不动。
性德站在距他十步远处,静静凝望他,却一直不靠近。
一双纤手递过一碗清香四溢的莲子汤:「今天一早,公子就不吃东西,你也跟着不吃,再这样下去,就算你武功好,身体也撑不住的。」
纤手奉香汤,软语问饥寒,如此美人,如此风光,性德却是连眼角也不往身旁的苏意娘扫一下。
苏意娘脸上本来带着温柔关切的笑容,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渐渐黯然垂首,长长一叹。美人伤愁,叫人销魂断肠。
便是连隔着老远望过来的苏良和赵仪,脸上都露出同情不忍,愤愤不平之色。
凝香和侍月也隔着池水回廊,遥遥相望,不时低声交谈两句,神色恻然。
其他园子里的下人,平时也见多了这种情景,私下早自议论纷纷。
真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样一个美人儿,不跟着主子转,心思全放在侍卫身上,偏那艳福齐天的侍卫,竟是偏不把这绝世美人放在眼角,这样不知惜福,实在看得别的男人心火上升,郁闷万分。
苏意娘本人除了黯然一叹,却绝无其他不满之词,略一犹豫,走向容若,低声道:「公子,你先吃点东西吧!如今济州城的纷乱已经平息了,陆大人倾尽官府之力在找人,谢老先生那边,也动用了一切人力,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公子饿坏了身子,将来夫人回来见了,岂不伤心。」
容若略略抬头,看看她手中的碗,有些无力地笑一笑:「是不是性德不领你的情,就给我了。」
苏意娘脸上飞红,急道:「公子……」
「别着急,我没生你的气。」容若随手捡起一粒小石子,扔进池塘,看着一道道涟漪泛起来,轻轻地说:「以前闲了没事,就爱拉了韵如来钓鱼,鱼钓得多,就说韵如太漂亮,鱼儿贪看美人,一个个抢着往她钩上撞;鱼要钓得少了,我就说她美得沉鱼落雁,鱼儿见了她羞惭,沉在水底不肯出来了。」
苏意娘心中酸楚难过,略有些哽咽地喊:「公子!」
容若眼神茫然,望着前方,声音很平静:「知道吗,我的愿望很简单,很微薄。只要找一处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安一个不必太大太华丽,却舒适温馨的家,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忧衣食,不愁生计,不管国事,不问春秋。成日里只管吃饱睡足,享受人生。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借酒浇愁,可以赋诗高歌,可以感怀涕泣,可以对月酣舞,高兴的时候呢!就去骑马打猎,划拳赌钱,就是看看书,下下棋,钓钓鱼,甚至什么也不做,只坐着发呆也是好的。若得闲呢!就出去行行德,积积善,修修桥,铺铺路,交些天南地北的好朋友,听些天风海雨的奇闻逸事。悠闲从容,不追名不逐利,了此一生。这个愿望,对我来说,要实现很难,太多太多的人仇视我,太多太多的人怀疑我,我努力让所有人开心,我努力让别人相信我的真心。虽然很难很辛苦,终究还是一步步过来了,就在我以为,我的愿望最终可以实现时……」
他轻轻抬手,做了个捏的姿势,声音平静而漠然:「我不知道是命运的大手,还是什么人的暗中力量,只要这样轻轻一捏一碰,所有的东西全部毁掉,我的白日梦就这样轻易化成碎片。」
他越是平静,越让旁观者感到悲凉,苏意娘微微侧首,抬左手拭了拭眼角,还要再开口劝慰,却见远处的侍月分花拂柳,渡石过桥地来到近前,低声道:「公子,日月堂明若离在外递帖子求见。」
「不见。」
苏意娘眉头微皱:「公子,明若离在济州大有势力,这次公子把天琴手的秘笈刻版印刷,弄得满城都是,已大大驳了他的面子,若再闭门不见,只怕……」
「怕他什么?」容若冷冷道:「我没把他另两项绝学的秘笈也一起刻版印出来,已经算给他留余地了,我如今只想找到韵如,没功夫也没时间理会他这种动辄惹起腥风血雨的人。」
「此人权大势大,手段又多,只怕公子不见,他也未必肯走。」
「那就让他在前门慢慢等吧!」容若站起来:「我在家本来已经坐不住了,我要出去找韵如,先从后门走吧!」
苏意娘情急叫了出来:「公子,济州人人都知道日月堂是杀人组织,有无数杀人于无形的办法。」
容若冷笑一声,用手一指性德:「要杀我,看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同不同意。」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后门处走去,性德一声不出地跟随着。
苏意娘眉头深皱,面有忧色。
侍月在旁安慰:「苏姑娘,你放心,我们公子身分非同寻常,萧性德的武功更是惊世骇俗,有他在,公子不会有事的。」
苏意娘长叹不语,只眼睁睁看着容若与性德的身影远去。
第九章 太虚异客
大门外,松风已经来回踱了十几趟,见大门仍然紧闭,一点迎客的动静都没有,年轻的脸,简直都铁青一片了。
明若离静静站在大门口,慢吞吞道:「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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