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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重生之苓娘传-谢九生活手记-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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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拦住二嫂。”
    七娘擦了擦脸,走上去扶住柚娘,直接往外扶去。
    柚娘哭得很伤心,也很害怕。她是清晨身子有些不适,才早早叫了良医去。往前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她如何能得知公爹的病会在此时发作?这事若是真计较起来,她在家族里怕是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二郎赶回了家。
    二郎试了试丞公的鼻息,将华苓硬拉开了。告诉她道:“小九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叫爹爹安心去罢。”
    谢贵低头在一旁道:“二郎君、四郎君、几位娘子。丞公已经驾鹤西归,如此后事便该一一打理起来了。首要便是为丞公殓复、命讣,设起灵堂,将寿木运来。族里如今便该命人回去报丧。大郎君身在江陵,大郎君乃是长子,需请他速速下金陵来。”
    家里如今就是二郎最长,二郎做主,点头道:“这些事,我等并不如何懂得,还是大掌事年长,资历深,就还由大掌事细细分配了做来。若要使用我等,尽管说就是。”
    谢贵领了命,就照着金陵、江陵两地的风俗传统将丞公后事一一安排下去。
    凤娘受了惊,提早了一个多月发动了,却很不顺利,直到晚上还未能见孩子露头。华苓原是守在澜园里,不知应该再做什么。但听得下人来报凤娘生产不顺,又想起了这是哥哥的第一个孩子,便去了云园。
    大郎和凤娘的第一个孩子,直折腾到深夜子时才出生,幸好母子平安。
    侍婢们在一旁提醒着,华苓便回了竹园。府里处处都已经换了麻布,所有艳色的物件都撤了下来。廊下挂的灯笼成了白色的,散着惨白色的光。
    华苓吃了半碗粥,换了身中衣,就让侍婢们和辛嬷嬷都各自去略歇一歇。待得天亮,还有许多仪程要走。
    脱了鞋上床,听到窗边有些响动,华苓抬头看去。在烛光黯淡的光影里,是卫羿翻了窗进来。
    “你来了。”她看了他片刻,慢慢地道。
    “嗯。”卫羿说。他走近了来,看见华苓一脸漠然。卫羿拢了拢眉,站了站,道:“明日不能来拜,我如今且向岳父大人全了礼。”说着又翻窗出了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羿重新站在了华苓跟前。
    “明早出发?”
    “嗯。”
    “你来看我吗?”
    “嗯。”
    “你拜过了我爹爹吗?”
    “是。”
    “多谢你。”
    “不必谢。”
    “你能抱抱我吗?”
    “好。”
    卫羿在床边坐下,将华苓揽进怀里。
    体温融融,非常温暖。
    “什么时候要走?”
    “再过半个时辰。”
    “这回要去多久?”
    “即便顺利也要开春才能南返。明年你需守孝,后年我定会回来。”卫羿无声叹了口气。
    华苓忽然发现,以前的自己傻得很。可以开心的时间拿来生气了,可以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自己呆在家里。如果不是卫羿还来看她,她连一个拥抱都得不到。他是活生生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摸索着摸到卫羿颈侧,那里的牙印还未散。她从卫羿怀里坐起身,扯松中衣的衣襟,点了点前胸道:“你说我是你的。我同意这一点。这里你可以咬一口。”
    卫羿便当真咬了一口。
    两人相拥而歇。

  ☆、第159章 爹爹后事

159
    早朝的金銮殿上,道庆帝方才在仪仗队伍的簇拥下来到,未及安坐;面有哀容,向殿上百官道:“昨闻丞公仙逝;孤何其心惊也。实不敢信之。丞公熙和乃是我大丹朝栋梁人物,突然仙逝;于我丹朝;便犹如那不周山突至倾颓,山崩也,海裂也,孤心中追思不已。”
    殿上朝臣们多是面有哀色。同样已经年近六十的王相公越发显得清癯了;脊背微微佝偻。他举了举手中笏板,慢慢地说道:“圣上节哀。圣上容禀,如今我朝国势蒸蒸日上;四海清平;此其中不可不提丞公鞠躬勤政之功。丞公在朝三十载;为我大丹贡献心血无数;其功绩绝不啻于往前任一位丞公。丞公熙和享寿五十五载,一朝驾鹤西去,亦算得喜事。如今之首要者,圣上当代表我大丹对丞公熙和行褒奖之事,各地也当广而讣之,令举国哀之。”
    “相公说得极是。”朝臣们纷纷称善。
    道庆帝也是颔首,这位皇帝愿做的倒是比相公所请求的要更多些。他沉容说道:“相公有理,便依相公所言。孤已命内廷打点哀仪。丞公高德高义,孤幼时得丞公教导,至今感念。今日并不正时,明日朝后,孤便与相公、辅公、朝上诸臣同往老丞公府邸,亲去吊唁,如何?”
    依照大丹风俗,死者去世第二日乃是家人为其沐浴入殓之日,入殓之后,宾客才好前往吊唁。所以道庆帝如此说,倒是很通晓礼仪的。
    朱辅公今日也在朝上。辅公听了缓容说道:“圣上大德。如此甚好,臣敢不从命。”
    圣上、辅相二公都如此说了,朝臣们那里还有不追随的,都道定当同去。
    ……
    丞公的灵堂是设在了丞公府正门往里的第一座院子,这里原本是招待贵重客人的庭院,平时锁了起来并不开放。
    满堂素色。
    在江陵接父亲丧报以后,大郎立即登船赶返,终于在八月十九日傍晚回到了金陵家中。
    “大郎君,该入殓了。”
    专门从外头请来的,最通晓丧葬仪程的一位总管肃容催促。
    堂外丧乐队伍吹奏起哀乐来。大郎与六娘身为如今家中最长的孩儿,便一人扶首,一人扶腿,将父亲送入阴沉木所制的棺椁之中。
    华苓与兄弟姐妹们都跪在堂下,柚娘也在一旁。至于凤娘,才筋疲力尽生了孩儿,身上有血光,与小儿都不可以进灵堂,就只是抱着孩子在云园中焚香遥拜。
    仵作为老丞公开脸开光,一系列仪程过去,仵作肃声道:“诸事停当,诸位亲属速速上来过目。”
    于是华苓跟在兄弟姐妹们后面,绕着棺椁行了一圈。
    棺中堆满锦绣,爹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一品紫朝服,上绣白泽、仙鹤。头戴乌纱官帽,腰勒白玉带,脚踏红底绣纹朝靴,庄重威严。
    姐姐们都在默默垂泪。四郎咬着牙哭,一张小脸鼻涕横流。华苓往爹爹的面容看去。一张生机逝去的面容灰暗、静默得叫人害怕,不忍去看,但是想到这是爹爹,盖上棺盖以后,就再也见不得了,她便仔仔细细地将爹爹多看了几眼,记在脑海里。
    从此,再也没有爹爹在身边了。
    “吉时到——”总管中气十足地高唱道。
    哀乐再起,仵作见在场亲属都看过了,便慢慢将棺椁里的子盖合上,封上漆去。
    家人们、下人们都恸哭起来,能哭的都哭了,哭是丧礼里非常重要的一个要素,哭了才能显出对逝者的敬重追思。
    华苓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
    其后数日,与谢氏友好的世家大族陆续派人往丞公府来吊唁,送上丧仪、吊唁诗词,而华苓这些老丞公的子女,便俱都跪在灵堂之中,对来到的每一位宾客行礼。夜里也依然不能歇息,都是轮流为爹爹守灵。
    吊唁的客人来来往往,第三日有当今圣上连同相公、辅公来祭,往后十来日见,金陵里外,朝野上下,凡是能走动的人几乎都来到了丞公府吊唁。
    早已嫁去的大娘、二娘这五个女儿,也都陆陆续续回了娘家来哭拜父亲。不过出嫁女已是不同,也只可以来上一日罢了。
    丞公熙和对大丹贡献极高,金陵百姓有许多都拖家带口到丞公府来吊唁,来客太多了,平民并不会被请进府中去,便都在府外焚香遥拜。也有那极是感念丞公恩德的,在家中请了老丞公的神主牌位,日日焚香敬拜。
    丧事乃是白喜,丞公府里外摆开了流水宴席,来到的宾客们不论年龄身份地位,都是要请入席吃宴的。也是因此,金陵百姓拖家带口来到丞公府的极多。
    按照规矩,老丞公的棺椁将在府邸的灵堂里停放三七二十一日,然后大郎会带着弟弟妹妹们,扶棺归葬江陵。
    ……
    老丞公去世了,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如今摆在江陵谢跟前、朝廷跟前的,就有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下任丞公必须及早选出来,丞公之位不能空上太久,否则朝事都要乱了套。
    那么,是谁应该上位为丞公?
    谢华岷、谢华德两人身为候选,由江陵谢族里选出,但是依照往前族中规矩,最后的决定权是在现任丞公手里。如今谢熙和已然仙去,而在他临走之前,却还未作出选择。
    在老丞公仙逝的消息慢慢被人们接受之后,下任丞公花落谁家,就成了江陵谢族里、朝廷上下的焦点,族里族外都是议论纷纷。
    人心浮动。
    谢华岷这几日就在金陵,负责重新调运粮草军备往东北的谢华德,在粮草船队到位苏州,扬帆启程之后,也匆匆赶回了金陵。
    谢华岷和谢华德来灵堂中吊唁伯父,倒是都遇上了,两人是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焚香拜毕,华岷缓容朝跪在右侧的族弟族妹们道:“为父守灵,弟弟妹妹们也是辛苦。我恃着虚长几岁,就多说一句话。弟妹们孝心厚重,大伯定是看得见的。我等也都有眼见。是以,若有那支持不住的,便该略作歇息。”
    “多谢岷堂哥关怀。”兄弟姐妹们一起道谢。
    谢华德也是点头道:“岷堂哥说的正是。规矩虽重,但人情也不可不察。二郎弟妹是有双身子罢?如此尽了心意便了,可不必在此跪陪。”
    他们提到了柚娘,华苓这才记起了有个柚娘,是怀着孩子,并且还未过三月的。她往柚娘看去,却见这位嫂嫂跪在二郎身边,面色十分苍白,看起来气色极差。
    但柚娘却十分坚持,摇头说道:“多谢族兄关顾,只柚娘身子骨并无大碍,很应跟着家人守礼。”
    华苓皱了皱眉,长期保持跪姿,对普通人来说是容易损伤膝盖的。对嫂嫂这样的孕妇来说,长时间压迫腹部,血流不畅,容易水肿,也容易腰酸背痛。这对嫂嫂自己和胎儿都很不好。看到柚娘的面色,华苓才想起来,也许柚娘还为那个早上她先请去了张良医的举动心里不安,华苓心里有些怜惜。这是很偶然的偶然,爹爹的身体一直很好,能吃能喝,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离去的。也许应该请姐姐们多与柚娘开解一二。
    柚娘嫁进谢家也才一年,相处这么久,兄妹们都有些了解了,柚娘性子安静,比较柔弱,并不像她们这样从小锻炼武艺,身子骨也没这么好。
    大郎也是这才注意到了柚娘,便舒了面色,朝她道:“柚娘心意到了便可,身子骨为重,你且回去歇息罢。”
    柚娘面色怯怯,却还是坚持地摇头。
    大郎看出了柚娘是真的不愿回去,便朝二郎道:“二郎扶柚娘回去歇息罢。”
    二郎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一声,起身扶着柚娘去了。
    华岷和华德都勉励了大郎两句。无非是家中顶梁柱离世了,大郎既然为兄长,便该好好担负起一家重担来,照料好下面的弟弟妹妹,族中事务也要好好承担,云云,若有困难,便与他们说,与族里说,云云。
    大郎肃容应了。
    华苓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样看来,其实两位族兄都是全须全尾的好。能被族里选出来,肯定就是偌大个江陵谢这草堆儿尖尖上的尖尖,心性、见识、阅历种种,也都是很不错的了。
    爹爹还在的时候,就曾经和她、大郎三人私下讨论过好几回,是择华岷还是华德,一直没有决定下来。但既然爹爹临走之前并没有作出决定,接下来,也只能还由族里长老团来决定了。
    她心里轻轻一叹。爹爹这一任丞公当得是很好的。丹朝在这二三十年间,人口增加了近百万,四海靖晏,国力蒸蒸日上。但家族到这里,也确实是已经发展得太大了,出一场族人叛乱也是偶然中的必然。那场叛乱之后,江陵谢已经慢慢恢复了元气,但对下一茬家长的培养变得局促,也是无可奈何。
    说话间已经是正午时分,大郎便带着弟弟妹妹们,请华岷华德、还有今日来吊唁的一些宾客,一道往偏厅去用午食,席上很是谈了些话。不过男女分席而坐,华苓就听不到了。
    午食之后,一茬宾客离去,兄弟姐妹们便又回到灵堂中守灵。一日一日慢慢过去,哭了许多回,如今家人们慢慢都进入了无泪可流,心情极度低落的状态,便是一道在灵堂里守着,彼此之间也并无许多话说。
    第二日,大郎派人来叫华苓去澜园,谢华岷、谢华德也在场。两兄妹请谢贵一道,慢慢将爹爹生前遗下的种种公文、种种档案整理了出来。爹爹遗留的财产自然是要由兄弟姐妹们共分,大郎占大头。但澜园里贵重的并不是钱财,而是这里存了近百年的资料,大丹朝廷的,江陵谢家族的。
    两兄妹要做的,是将这些资料整理妥当,这其中可以归属于谢熙和子孙一房的,要在华岷和华德的见证下整理了带走,但大部分的都会留在澜园。澜园是个资料库,对于江陵谢来说非常重要,这里是要留给下任丞公的。
    也是因为华苓几乎翻阅过近几年送来澜园的大部分文书,除了老丞公自己,便是大郎对这些都不会有华苓熟悉,才叫了她来帮忙。否则的话,这些对族里非常重要的资料,在华岷、华德眼里,是不会让女郎沾手了。
    直忙了两日才将澜园的资料分类处置完毕,华苓私下里问大郎道:“我们是九月初七启程归江陵吗,将爹爹的后事办完,我们也该搬离这座府邸了罢。”
    “是的。”大郎面色微微有些疲惫,好几日不及修整的下巴冒出了凌乱的胡茬子。他道:“如今是八月二十五,这两日里,族里就会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下金陵来。族里还是熙清堂叔代着族长,但新一任族长的选拔不能再拖了,长老团应当是有了决议之后,下金陵来处置此事。”
    “届时不论是华岷还是华德,这座府邸我们都是要让出来的。”大郎面色轻松地朝华苓笑了笑,道:“但也不是这样急。先送爹回了祖地,好好地将爹的后事办了,届时再下金陵来慢慢收拾便是。往后便要随大哥回江陵去住了,小九可会对金陵十分不舍?”
    华苓笑了起来,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金陵有金陵的好,江陵也有江陵的好。在哪里都是过日子,能和家人在一处,见朋友不难就好。”
    大郎揉了揉华苓的头发,温声道:“我如今管着江南道,想来也不是定要在江陵居住。江陵族人已是太多了。如族兄弟们那般,再往南些,往洞庭湖边、鄱阳湖边去也是可以的。爹给你们姐妹几个备的嫁妆都差不多齐了,也还不知小七、小八是择选谁家,嫁妆的大件,届时便留在金陵偏宅中锁起,留待后用便是。”
    说起嫁妆,华苓才想起了七娘的事。她叹了口气,道:“大哥你那阵子不在金陵,你知道不知道,爹爹正是在为七姐看亲事。有大姐夫和大姐来说的刑部尚书周家次子,还有一门是朱家的朱兆新。也还没有个定数,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大郎点头:“这事我知道的,不必担忧。过了今年再说罢,我们家如今是孝期,不能议亲,那周家二郎年龄略大些,应该也等不了两年了。”
    华苓点头,想着回头去与七娘说一说。
    大郎抻了抻腰背,说道:“也是忙了许久。小九跟着大哥去看看你嫂嫂罢,还有你侄儿。”
    华苓弯弯眼睛站起身来:“好。姐姐们说不定也在那边呢,小宝宝一天一个样,越长越招人喜欢。”
    两兄妹从澜园往外走,有名二郎园子里的仆役急急来禀告道:“大郎君,我们柚娘子有些见红,但张良医的药吃了不见效……”
    大郎皱了皱眉,道:“那就请别家良医罢,不可怠慢。”
    那仆役是二郎身边的掌事,他看了看华苓,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们郎君的意思是,想请九娘子给个话儿,去请药叟……”
    药叟脾气坏,不容易请。每日金陵城里多少贵重人家去投拜帖,想请药叟到家里诊脉,但药叟若是不肯就是不肯。但药叟对华苓颇为照顾,丞公去世那日也是派人去请,就请来了。虽然也没有赶上。
    华苓想了想,请药叟来,可以顺便请他给两位嫂嫂和侄子都看看。还有七娘,这几日里有些受寒,她也不放心。她道:“原来是这事。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套车,我亲去请他老人家罢。”
    “卑职代郎君多谢九娘子。”那仆役代二郎道了谢,赶紧又回去复命了。
    大郎叮嘱了华苓几句,让侍卫们照顾好她,也就让华苓出了门。

  ☆、第160章 与药叟谈

160
    秋日艳阳高照。
    丞公府里一片素色,哀静肃穆;但出了府之后;华苓所见到的自然还是一片熙熙攘攘。
    金陵城依然繁荣。丞公位高权重;但他一朝仙逝;除了血缘近亲,其他人在叹息一声之后,都会更关注下一任丞由谁来当的问题。这也是人之常情常理,谁人的生活都还是要过的。
    今日是碧浦、碧喧跟着华苓出外。
    金箩四个放回去婚嫁以后,华苓将以碧字为首的五个三等小丫鬟里面;提了碧浦和碧寒两个领一等月例,碧浦主外,碧寒主内;碧喧、碧城、碧微三个领二等。这已是上月的事了;那时候想到大概来年就会离家,就没有叫府里再给补三等的粗使小丫鬟,到现在;更加是没有必要补了。
    华苓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将手搭在小窗窗沿,午后微微倾斜的阳光罩在手背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红。她出神地看着这样温暖的颜色。阳光和人的体温一样温暖。
    那日早上醒来,卫羿早已离开,并没有惊醒她。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五,卫羿八月十八清晨从金陵快马赶回营地,率队登楼舰出发,到苏州只需半日。在苏州,他们将运到的粮草检视点选完毕之后,就会扬帆出海,押运船队从苏州往新罗半岛去。
    碧浦提醒华苓道:“娘子,前两日里惠文馆的代掌事方河派人送了信来。说是八月里,有几位考生从他处来金陵,知道惠文馆是免费的图书馆子,请求在惠文馆里赁一间小屋子居住,这般就能日日在惠文馆里苦读,备考下科。这桩事娘子说了,后面闲了再与娘子提一提的。今日娘子可要顺道往惠文馆去一趟。”
    华苓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是前日的事。但那时候她忙着和大郎在澜园里整理文书,连见惠文馆来人的时间都没有,只是让碧浦去回了一声,只道惠文馆大小事宜,有举棋不定的,方河只要请顾问莫杭商量着办就是了。
    到今日上午,澜园的资料是整理完了,她也才有时间出来给柚娘请药叟罢了。澜园以后是要托给莫杭看顾了,这段时间,她还要好好想想,怎么安排澜园以后每月的经费付与。还有晏河那边,原本前阵子是想了一套赚钱的点子,想与晏河讨论一下可行性,但如今她手上事情多,又就要离开金陵,恐怕就要暂时搁置了。
    大郎已经在请谢贵大掌事清点府中仆役库房,竹园也要跟着清点,回江陵前,该收拾起来带去的细软物件、该收进库房锁起来的陈设种种,都要理出个清单来。里里外外都有许多事……华苓揉了揉隐隐疼痛的额头,道:“暂时不去了。先到卫府罢,那日药叟回去前是不是说过,他这阵子就会离开金陵?”
    “是,娘子。”碧浦点头:“药叟他老人家是这样说的。”
    “叫车夫使快些。”华苓叹了口气。
    ……
    “谢氏九娘求见药叟,欲要请药叟来家一趟。”华苓的马车在弼公府门口停下,侍卫将拜帖送到门口守着的军士手上,华苓掀起帘子说道。
    “原来是谢家九娘子到了,”门口几名卫氏军士都露了笑容,为首的一名立刻说道:“还请谢九娘子在门口稍待,卑职立即去禀告药叟。”说着匆匆去了。
    药叟听得禀告,很快出了府来,身后跟着几名脸色发愁的军士,给他捧着些个包袱物事,又有一匹略有些跛腿儿的老马。弼公府的大掌事愁眉苦脸地跟在药叟身边。
    华苓跳下马车迎上去,微笑道:“幸好药叟还在金陵。药叟,九娘家里人有些身体不适,想请你回家看看呢。”
    药叟笑嘻嘻地背着手点了点头:“这有何难。走罢,走罢。”也不给华苓解释什么,回头往那几名军士招招手:“快快的!将我的贵重物事儿都交给我徒媳的婢子手上!”
    碧浦和碧喧很有眼色地接过了药叟的一个藏蓝色的沉重的大包袱,还有一个五层的大食盒,侍卫牵过了那匹老马。
    卫府的人都知道,药叟这人想法十分古怪。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随性得很,今年为了卫羿身上中的毒,在金陵弼公府呆了好半年,已经是了不得了,这下子卫羿离了金陵,药叟自然也呆不住。
    药叟这一二日就是预备着要走的,不过是今日厨下给药叟烹制了一只味道极好的炉鸭,药叟就说要将鸭肉都吃了才出发。午后谢家娘子来了,药叟又来了精神,要到丞公府去,同时要将吃剩的半边炉鸭带去。
    这么把重要的客人送走,实在是不符合卫氏世家大族的规矩脸面,但药叟就不是守规矩的人,弼公府大掌事也没法子,快快地叫侍婢给药叟收拾好,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将人送出来了。
    领头的大掌事苦笑着拱手行了礼,说道:“郎君曾有吩咐,药叟若是有甚需要跑腿帮手的,便还往弼公府来说就是。”又朝华苓拱了拱手,恭声说道:“谢九娘子,药叟就请谢九娘子多多费心了。”
    华苓已经明白了,药叟这是打算着到他们家住上一阵子呢。这自然是全家人求之不得的事,她给弼公府大掌事回了半礼,道:“卫大掌事放心罢,我家定然也要好好照料老人家。”
    ……
    一老一少上了马车安坐下来,谢府的马车起动往家里回去,华苓这才朝药叟道:“往后来,药叟是有什么计划没有?之前听你说,想往岭南去呢。”
    药叟一张干瘦、布满皱纹的面容上满是笑意,他细细将华苓看了看,见这年轻女郎虽然有些清减,但精神头还不错。骤失亲父,也并未叫这女郎一蹶不振,失了法度。药叟本身便是经年累月单人匹马行走野外的人,自然不会喜欢那些太过娇弱、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人,再者要做卫家的媳妇,若是脾性太娇太弱,怕是也活不下去。像谢九这样的就很不错。看着也聪明伶俐,以后与卫五的孩子自然聪明。
    药叟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才道:“入冬前往岭南去。岭南冬季温暖,最适合我这样的老人家居住。”
    华苓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呢,岭南与金陵这里很是不同。夏天极长,有些太热,雨也太多,冬天却是好,并无甚寒气,树叶也还青青,很是宜人。药叟可以在岭南避冬,等春暖花开又回江南来耍子。论风景,论吃食,大丹其他各处应当也没有比江南更精细的了。”
    药叟听华苓细细说来,对岭南风土人情竟是很有些熟悉的样子,奇道:“小丫头如何也曾往岭南去?”
    “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嘛。”华苓笑笑。
    药叟也就不再问,一指陪坐的碧喧道:“那小婢子,将食盒打开来。”
    碧喧赶紧把食盒上层的盖子打开了。马车座椅下面隐藏了一张小几,碧浦手脚利落地将之取了出来,食盒搁在上面。食盒上面两层装了半只斩好的鸭,华苓抽开了往下看看,还有两层是一个地炒三鲜、一碗银鱼羹,一碗米饭。
    “用了午食又已过许久,正好该吃下顿了。”药叟摸了摸肚子,伸手拿了筷子,有滋有味地挟起鸭肉送进嘴里。
    马车粼粼地往城东行驶,华苓想想总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家,也就好笑地由他去了。
    药叟边吃边道:“卫家的厨子做菜还行,但这一道炉鸭是烧得极好,丫头你也尝一尝,香得很!”
    华苓就尝了一块鸭肉。大概是里外抹了香料,上炉大小火烧出来的,油汪汪、调料也都入了味,确实不错。她道:“难道我家就没有肉与你吃了,非要从卫五家里带出来。”
    “今日朝食到午食吃了半只,剩了半只,不可浪费。”
    华苓皱了皱眉,不客气地说:“一日照三顿地吃怎么行?也太油腻,要消化不良了。你这样的年纪,更应该好好注意保养身体才是。”
    药叟摆了摆手,乐呵呵地说:“不碍事,不碍事。我老人家身子骨好,已活过百岁,往后不论是吃甚喝甚都是赚了。”
    “药叟今年春秋多少载了?”华苓忍不住问。看药叟的头发,是斑斑花白的,一向乱糟糟的也不必提。看药叟的面容和手,皱纹纵横交错,跟塞外风沙来回刮了无数回似的,一看就知道已经上了年纪。但药叟的眼神儿却还极好,非常精神,比好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家要精神多了。
    虽然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体质不同、生活状态也不同,药叟保养身体的秘诀也未必能在爹爹那样的人身上见效。但华苓心里依然会觉得有些惆怅。
    华苓这问题药叟却不肯答,吃了几口鸭肉,又吃了几筷子炒三鲜,他拍了拍肚皮,放下了筷子。“丫头小时候就生了一回大病,如今又忘了?多思多虑多忧,并非长生久视之道。”
    华苓撇撇嘴,心道药叟也不能就是因为避免了这几个字,就成功活了这么长时间吧?她很快又想起来,这话药叟是对爹爹说过的。
    故言犹在耳边,爹爹不在了。
    也不知怎么的,华苓眼底一酸,两颗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赶紧伸手去擦。
    药叟只作不曾看见,叫两个侍婢收了食盒,笑眯眯地将两条干青蛙腿一样的腿作道人打坐一样的姿势盘了起来,两手扶在膝上。他拍了拍膝盖,慢悠悠地道:“谢九小丫头,你可曾听那佛法中道,百年一弹指,红粉是骷髅。”
    华苓撇撇嘴说:“药叟不是学道的么,为甚也看那佛经中说的甚。”
    “话并不是如此说。”药叟说:“这世上之事殊途同归。万物生灭自有定数,你看那枝头果子自开花到结果,熟透便坠落地上,待得冬去春来,便又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人自母体中生出来,岂不是也如那枝头果子成熟坠落,从此扎根发芽,长叶开花,又再结自己的果。人人如此,代代如此,”这位老人家乐呵呵地拍了拍华苓的头,说道,“那枝头果子也个个不同,有的熟得早些,有的熟得晚些。你可明白?”
    华苓想了一阵,还是撇嘴道:“如此,药叟你也在枝头上挂得久了。”
    药叟也不恼,乐呵呵地点头道:“可不是如此么!我老人家在那枝头上挂了是忒久了,还掉不下来呢!”
    两人这些话碧浦和碧喧听得半懂不懂的,但听得药叟说自己掉不下来,都是握着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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