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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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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梦魇
世人总以为,最经不起时间消磨的是青春;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岁月中褪色最快的,是爱情。
一、梦魇
杏花庵坐落于秦淮河岸边,绿柳掩映之中,淡蓝色的琉璃瓦在白墙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清冷、幽寂。这一切与“红尘梦、女人香”看起来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然而偏是这以“庵”命名的地方,与“胭脂水粉”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的牵连。秦淮,如章台柳巷一般,早已成为青楼的符号。与秦淮有关的地方,想来总是让人觉得不干净。杏花庵虽不是青楼风月场,却终究难全清名。而深陷其中的我,又何曾有一日脱离这污泥潭。
夜半惊梦,似又回到七岁那年……
我原本是有家的。记忆中,那里有长长的回廊、五角的凉亭,青石铺就的曲幽小路一直穿过梅园,梅园的尽头便是母亲居住的榭香阁。我很少见到父亲,也很少见到母亲笑。所有关于他们的一切都是从奶娘翠娘哪儿听来。翠娘说,娘本是绿烟坊的头牌歌伎,十六岁那年嫁给了父亲,做了金陵首富姚府大少爷的妾室,而这之前,父亲已娶小妾三人。娶了母亲不到三月,父亲又结新欢。母亲便从西厢搬到榭香阁——一个孤冷的小院,听闻二娘三娘便是死于此处。洗尽铅华,只有枯灯冷月与母亲日日相伴。
夜深人静,梅园深处总有人在浅唱,一声声听得真切:弹玉指,觑腰肢,想前生欠他憔悴死。锦帐琴瑟,罗帕胭脂,只落得害相思。曾约在桃花开时,到今日杨柳垂丝。假题情绝句诗,虚写恨断肠词。嗤!都扯做纸条儿……
因非正室所生,我在姚府并未得到半点温暖;母亲的失宠,更使我们的处境雪上加霜。好在母亲清心寡欲,并未想要争夺许多,倒也相安无事。姚府的矮檐之下,我过早的洞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七岁那年,府里来了新乐师。听翠娘讲,他叫上官钰,是父亲专程从乐坊请来为九娘伴奏的琴师,因素喜安静,便被安排在梅园西侧的醉云轩,与榭香亭仅百步之遥。上官钰进府不久,梅园深处的浅唱逐渐消失。
第一次见上官钰,是在娘的内厢。那夜,我被噩梦惊醒,慌乱中闯入娘的内寝。周围夜静的可怕,只有娘的呻吟和男子的喘息,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冷的像冰。一个月后,娘和上官钰无故消失……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梅园无故失火。我因为想念娘,一个人躲在梅园里娘常唱曲的地方,未曾料却躲过一劫。
那夜火光冲天,夜如白昼,肆虐的火苗似要吞噬一切;红色的梅花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更显妖艳。翠娘凄厉的尖叫声,混着竹子燃烧时的“噼呖”声,像毒蛇般紧紧缠着我的脖子,使人透不过气。梅园的嘈杂声并未惊醒熟睡的人们。我静静地站在大火之外看着这一切。看着大火吞噬了回廊,吞噬了雕花的屋檐,吞噬了红木古琴……最终,一切归于沉寂。
大火足足烧了四五个时辰,榭香亭和醉云轩,连同四周绽放的梅花,全部化为灰烬。然而偌大的姚府并未因梅园的一场火而清冷,依旧歌舞升平。几个家丁草草打扫了一下,在榭香亭和冷月轩的原址上移栽了几棵梅花,扫起的灰烬就地掩埋,成为梅花生长的肥料。那肥料之中,有翠娘的骨骸,或许,还有我的……
大火之后,我逃出了梅园,躲在装菜的竹筐内,从此远离了姚府。半个月的流浪与乞讨之后,香姨在杏花庵门墙外遇到了奄奄一息的我。饱餐之后,香姨问我还要不要离开。我摇摇头,选择留下来。我知道在这里我才能活着,也许会活得很好……
杏花庵有许多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我们一起生活在杏花庵的一个大院子里。香姨请了先生教我们琴棋书画以及歌舞,并定期对我们进行考核。每个月都有人被淘汰,淘汰的人被换上粗布衣服,从此成了丫坏。或许因为娘的影响,我学的很快。
五个月之后,便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女孩。香姨替我改名子寒,另两个女孩唤作冷月、秋霜。三个女孩之中我最小,冷月、秋霜都年长我一岁。我依礼叫她们“姐姐”。
三年后,我们搬出了大院子,分别有了自己的阁楼。阁楼应我们的名字而分别取为子寒斋、冷月轩、秋霜阁。我的住处临水,窗子朝向西南,与冷月轩和秋霜阁相去甚远。园中杏花深处有一羊肠小径,尽头处生出三条支路,分别通向三处。但因我性素冷,与她们并无深交。
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姚府,就算是偶尔路过也会故意绕开。在我的记忆里,姚府的一切均化为灰烬随风而逝。
……
虽然姚念钰和翠娘一起葬身火海;榭香亭和冷月轩早已成为历史;娘和上官钰也被岁月的尘埃掩埋。可是那年的月色却依旧那么冷……
作者题外话:第一次写长篇文字,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呵呵,谢谢!
第二节 初见
二、初见
“子寒姐,陆公子请见。”一早翠儿便在门首催促。
翠儿是我的贴身女婢,十一岁那年被卖到杏花庵。倒是个灵巧的丫头,我与馆主说了,便留她在身边,闲时便也教她唱曲。因我年长一岁,平日她便称我“子寒姐”。日日相伴,彼此间倒有些情分。只是在这杏花庵中,便是感情,也比他处浅些淡些。
“哪个陆公子?”推开朱门,顺手接过翠儿手中的花签。这花签便是出迎的凭证,不过是刻有花名的玉牌。杏花庵里花签分为三等,分别由竹木,红木,玉雕刻而成,一等便是玉牌,二等红木,三等竹木。在这杏花庵里,客人指定哪位姑娘唱曲,便领了这花签,到姑娘居处。花签价格虽因质地而不同,却也不过是有价的货物。
“陆知府的公子,金陵四子之首陆子颢。前日便来探寻姐姐,未想姐姐被骆公子接去,无缘得见,故一早便来拜候。”翠儿与我插上珠钗,又挑了件青蓝色罗裙与我换上。“那公子好生英俊,口如朱丹,肤若凝脂,十分惹人爱怜……”
“哦?是吗……”我似笑非笑,那翠儿丫头见我如此,立即羞红了脸,缄口不言。“姐姐……”
“若你真真喜欢于他,不如我做了顺水人情,成全了这段姻缘……”眼见这丫头羞惭,我反倒想拿她打趣。翠儿来在这杏花庵,弹指便是三年,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成含羞少女。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翠儿一时窘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告饶。
“好了好了……你去带他来吧。让我瞧瞧到底是怎样的人儿。”翠儿如遇大赦,烟似地跑了出去。
放下花签,我重又坐回梳妆台前。发髻上的紫色珠钗在铜镜中泛着冷光。放置七弦琴的桌案正对着窗子。此时正值早春时节,满园的杏花三三两两的开着。这几日常见园中姐妹折了去,放于屋中做装饰。翠儿虽也甚是喜爱,却从不曾折了带进屋来,想是怕我见了难过,也不枉我素日对她的好。
轻抚罗袖,一曲《山亭柳》,弹到动情处,难掩凄凉。一曲终了,身后陡然传来赞和之声。
“好一句“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听闻子寒姑娘才色双绝,清雅脱俗,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回眸处,他一袭水墨色长衫,零落地点缀着几片梅花,腰间玉带上稀疏地绣了几朵祥云,清雅之中不失贵气。肤若暖玉,眉如剑锋,目似清泉,唇如朱丹。有山之俊逸却不失于粗野,有水之柔情却不伤于娇弱。无怪翠儿那丫头惊为天人。只是来此风月之地的,不是故作清高、自付风雅之徒,便是薄情寡性、寻花问柳之辈。但凡踏入这杏花庵,无一不是逢场作戏。他虽生就一副好皮相,却不知品性如何。
“公子说笑了,子寒乃为风尘之人,何来清雅之说。况公子身为金陵四子之首,若论才学,子寒岂敢望尘。”我接过翠儿端来的茶水,使了眼色示意她出去。翠儿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小可句句真心,绝无取笑姑娘之意。若无意中冒犯了子寒姑娘,还请姑娘恕罪。”他拱手深鞠一躬,面带惭色。他竟能听出我话中的讥讽之意,倒不负金陵四子的美誉,不免令我高看三分。
“哦,若是这样,子寒倒要谢谢公子谬赞了。但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是为弈棋还是听曲?”我随他在朱漆梨木桌前坐下,顺手为他续满茶水。鹅黄色的金茶花在白瓷杯中,缓缓绽放。
“小可原只为一睹姑娘芳容,或是下棋或是唱曲,全凭姑娘喜欢。只是,不知小可是否有幸,可邀姑娘出去走走。”他眉目含笑,温柔的让人不忍拒绝。
他说的是“出去走走”,而非“出去同游”。“走走”,这便是他的妙处了。想我虽为庵中最红的戏子,然而日日困在这深院高墙之内,出必车马相送,归必兰轿相迎,何曾有过“走走”的随意与淡然。
“难得公子有此雅兴,只是……子寒这几日偶感风寒,不宜外出,恕不能相陪。”身处杏花庵,时时周旋于文人雅士之间,我深知他们心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弥足珍贵。“欲擒故纵”,在我三年前成为杏花庵的台柱之前,就已运用自如。我知道,越是想要留住的,越是要学会放手。
“既然子寒姑娘身体抱恙,小可改日再来拜候。姑娘可安心休息。”他深施一礼退出门外,轻轻地掩上朱门。窗外,他的身影有点落寞。
第三节 轻落
“子寒姐,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翠儿小心试探。
“怎么了?还惦记着陆子颢呢……”我拔下朱钗,退了胭脂,顺手把陆子颢用过的杯子丢进痰盂里。
“姐姐……”翠儿似有嗔怒之色,“人家真正关心你,你却只拿人家取笑。”
“呦,生气了……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搬过翠儿的肩膀,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凄凉。“怎么了?有什么话问吧”
“姐姐,我看的出,很多文人雅士都想要重金礼聘,娶你回去。虽说不是正室,但即便是妾,凭他们的财富,也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比这杏花庵强似百倍。别的人都争着抢着,吧不得早日脱离这浑水。只要你点头,什么时候离开还不是你说了算。为什么你却……”翠儿这丫头倒是真心为我,可她又怎会明白。
杏花庵,再多的琴棋书画,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艳俗。名义上是弹琴唱曲、弈棋对诗,掩上房门,做了多少下流事又有谁人知道,反倒不如青楼来的干净。文人世子需要为自己的风月之事找一个高雅一点的掩护,而迎合上流士人是我们的生存本能。婊子卖艺,戏子卖身,心照不宣的秘密。一入风尘,便注定一生烟花。弃贱从良,枉作笑谈而已。
戏子,注定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台上的风光无限,台下的逢场作戏。纵然脱了戏服,依旧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踏入杏花庵的那天,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
“想知道?”我用手轻轻地拨弄着耳边的青丝。“我过惯了浮水逐花的日子。再说杏花庵中有那么多男人拿着银子排队等我,何苦嫁了人独守空房,与黄脸婆争宠。这其中的好处,你又何曾知道。”
翠儿立马红了脸,眼中露出少女的羞涩。时间真是这世上最巧手的工匠,当初的小女孩在岁月雕琢之下,俨然已成为美人胚子。肤若凝脂,齿如白玉,饱满的双唇透出无尽的诱惑;鼻梁高耸,细眉似二月柳叶,,一双灵动的眸子尽显*;低眉顺目,有说不出的娇媚。
我牵过翠儿的手,十指白皙修长,软若无骨。“翠儿,我教你抚琴吧。只是,你不可对人说起,亦不可在人前弹奏。”
翠儿虽有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我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不想说,她即使问了,也不会有结果。翠儿天生灵巧,又肯下一番苦功,加上我的指点,只一个月便可独自弹奏简单的曲子。
陆子颢一去之后便再没来过子寒斋。有一次隔着满园的杏花,远远地望见他往秋霜阁处去了。想来世间男子都是逢场作戏的,他也没什么不同。在我这儿碰了壁,便投去秋霜的怀里去了。秋霜深谙世故,为人又温柔体贴,也难怪陆子颢转投他处。我原以为欲擒故纵可以把陆子颢牢牢地攥在手心,如今马失前蹄,反被秋霜得了好处,难免有些不甘。
人也奇怪,那些成天追着你的人,你不放在心上;反是那些不乎你的人,反倒让你上心。陆子颢不理我,我反而关心起他来了。有意无意总往秋霜阁望去,希望看到些什么,然而却并没有。
翠儿看在眼里,笑道:“好姐姐,人家慕名而来,你冷语相对。这回子人家不来了,你到想上了?要不要我鱼雁传书啊……”
“你这死丫头?平白无故倒奚落起我来了。你自己想汉子,倒来编派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姐姐,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翠儿被我抓住,一味的告饶。
“饶你也行,先给我倒杯茶赔礼。”
“好好好……你先坐下。”她当真去打了壶开水,泡起茶来。她知我素日习惯,第一杯茶汤是必倒掉的,第二杯泡出的茶方才是好茶。这个习惯是娘留下的,我至今记得清楚。娘喝茶很讲究,总是挑叶色均匀、大小一致的茶叶,在冷水里浸了然后放在紫砂壶里,滤去第一遍茶汤。第二遍的茶,倒进竹子制成的茶盏内,适才缓缓入口。我没娘的讲究,然而非第二遍的茶却是不喝的。
淡绿色的茶散发着幽幽的苦香。盛茶的白瓷杯侧面印着翠竹图,栩栩如生。这副白瓷杯是我亲自挑选的,原是一对。其中一只上次陆子颢用过,便丢在了痰盂内,现只剩下一只了。可惜了一副好杯子。
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照在白瓷杯上,在朱漆梨木桌上投下修长的影。白瓷杯在影子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形单影只。
“把这只杯子也丢了吧。”
翠儿收拾完茶杯退了出去,子寒斋突然静了下来。窗外,一阵风吹过,几片杏花随风飞舞,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最后飘飘摇摇的停靠在水面上。惊起一片涟漪。水波慢慢的四散开来,缓缓地向远处滑去。夕阳的影子映在水底,折现出几条皱纹,显出老态。
第四节 晴劫
每年杏花落的时候,我都会收集一些。风干了,放进荷包里,然后封存于梳妆匣内。不知为何,今年的杏花凋零的比较迟,眼看四月将近,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透过窗子,枝头一簇簇的杏花,像一片片的浮云,又像一堆堆的积雪。
一阵喧闹打破了难得的静谧,丫环玉儿一路小跑,直奔子寒轩而来。远远就听她嚷嚷:翠儿快来,不好了,子寒姑娘,张老爷……想必是哪位客人酒后闹事。
果然,不一会翠儿就神色慌张的走进来。“子寒姐,月晴打破了张老爷的头,现正在冷月阁呢,估计凶多吉少,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
“玉儿言三语四的,我也没听明白。大概是张老爷酒后动手动脚,月晴情急之下拿起花瓶砸过去,结果打破了张老爷的头。”
月晴是香姨二个月前买来的小戏子,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因闹饥荒被父母卖给了流动的戏班子。班主见她模样清秀,便想趁机轻薄,月晴不从,便被毒打一顿转手卖给了香姨。本来是当丫坏使唤,谁料模样倒给她无端惹祸,先是陈少爷,接着又张老爷。这二人都是杏花庵的常客,好色成性,连姑娘身边的丫坏都不放过。糟蹋了完了,给些银子便算了事,有的丫坏因贪图银钱也就按下不提。偏是月晴性子倔强,这才闹出这些事来。上次出言顶撞陈少爷,闹的在柴房关了五天,若不是我周旋,恐怕难免皮肉之苦。这次竟拿花瓶伤人,怕连我也救不了她了。
未到冷月阁,就先听见张老爷吵闹:“这个小骚货,今个爷要不教训你,从此不再踏入杏花庵……爷玩的女人多了,你他娘的和爷装啥清白,这杏花庵里有几个他妈戏子也没上过……小婊子……”月晴早被张老爷的随从牢牢按在地上,任凭张老爷拳脚相加。扯破的衣服一丝丝挂在肩上,粉的的肚兜扭曲的半挡在胸前;瘦弱的肩膀上有明显的在手指印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用说,一定是这老畜生下的狠手。
“张老爷,你大人大量,何必跟着小蹄子一般见识。算是给我香姨一个面子,饶这死丫头一条狗命。杀了她,脏了您的手不是。”香姨请扯张老爷的衣袖,趁势挡住他一记拳脚,待安抚张老爷坐下,即回身跨步上前,一耳光打在乐晴的脸上,立即留下五个手指印。鲜血顺着那丫头嘴角留下,滴在青石地面上,似绽放的红梅。
“小蹄子,猪油蒙了心了……老娘供你吃供你穿,你不好好伺候,却给老娘惹祸。今天要不让你学学规矩,老娘这杏花庵还开不开了……”
那两个家仆见张老爷气稍降了些,便松了手。月晴一下摔在地上,像红色蜡烛燃烧后滴落的灯油,皱皱巴巴的蜷缩着,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肩,任凭香姨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狠狠地拧在肩上、脸上、腿上等每一处容得下手的地方。月晴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没有呻吟没有抽泣,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张老爷,盯着香姨,盯着围观的或窃喜或怜悯的人群。那眼神中没有哀怨,没有委屈,甚至没有怒火,有的只是无尽的漫无边际的冷漠和苍凉。那样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
“香姨,何苦跟着小丫头治气。来,喝杯茶降降火。”我转身把另一杯茶递到张老爷面前。“张老爷,今天来怎么也不去我的子寒轩坐坐,您可是好久没陪我下棋了。”
“子寒姑娘,您可是叫我好想啊”老家伙并不接茶水,一双脏手在我手背上蹭来蹭去。额上被花瓶打破的地方,乌红的血迹早已凝结。
“心急什么啊……”我就势把茶杯放到老家伙的手里。“子寒此番是想您讨个人情。月晴这丫头新来的,不懂事,冲撞了您;现在您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是不是可以看在子寒的薄面上,饶她这一回。”
“是啊是啊,回头我一定狠狠教训他,还望您老能……”香姨也上劝阻。
“这,那我就送你个人情,可是,下次你可要亲自陪我……小婊子,这次看在香姨和子寒姑娘的份上,饶你这一回……”张老爷骂骂咧咧的,由家仆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出冷月轩,香姨随在身后,谄媚的陪着笑脸。
“来人,”送走张老爷,香姨脸立马变得阴沉冷酷,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把这小蹄子给我带到暗阁,今天晚上她就交给你们两个了,给我好好教教她。”
刀疤脸阿福和阿贵分别拉着月晴的手脚,像抬待宰杀的猪崽一样把她拎了起来。暗阁是杏花庵最恐怖的地方,香姨从来不允许人随便靠近。据说是用来惩治性子倔强的戏子或丫坏,施行者是庵里的男仆。经他们蹂躏的女子,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而一旦破了身,再贞烈的女子也失了先前的气度,乖乖的听从香姨的吩咐。也有例外的,第二天自尽了,尸首就被丢在暗阁旁边的枯井里。死了也就死了,没人找没人问,就像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
冷月静静地坐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虽说只下人,但月晴毕竟跟了她二个月,眼看月晴受张老爷欺凌,她静无动于衷;现在月晴要被带去暗阁,受男仆的侮辱,她依然沉得住气。明白的呢,知她天生怯懦,软弱怕事;不知道的还当她是铁石心肠,冷漠无情。
依月晴的脾气,若是被他们带走,恐怕就会永远在这世上消失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节 生异
“等一下,”或许是翠儿凄婉、受惊的表情,也或许是月晴荒凉的眼神,使我无法置身事外,“等一下,香姨……与其把她送进暗阁,让下流人糟蹋了,不如把她交给我调教。若是调教的好,自然两全其美,人财两得;若是不行,您再将她送进暗阁也不迟啊。”
“这……”
见香姨有些迟疑,我轻轻挽住她的胳膊,“再说,依这丫头的个性,真要有个长短,受损失的是您啊。您说是不是?”
听我说的有理,香姨心内已自应允了,只是表面上不好马上应承。“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依你一回。只是,就这样白白放了她,要我何以服众;再者坏了我的规矩,日后怎么管束他人。我可以不送她去暗阁,但必须要小以惩戒。来人,把她拖出去,狠狠地抽上十鞭,收收她的性子。不过,小心别伤到她的脸……”
香姨已经做了让步,倘若我再要劝阻,只怕会弄巧成拙。此番皮肉之苦恐怕是在所难免了。也好,让她得些教训,收敛一些脾气,否则即便今日我救了她,也难保他日不闹出乱子。
“还有,这丫头脾气太倔,留在冷月身边早晚出事。翠儿也大了,迟早要出去,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香姨顺手把这烫手的山芋转交给了我。虽然不情愿,偏我又不能拒绝,否则等待月晴的不只是受些皮肉苦了。
“可是冷月姐她身边不是缺了人照顾?”
“有玉儿就够了,我不用她照顾。你把她带走。”冷月巴不得摆脱这个大麻烦,生怕香姨改变主意。
“就这么说了……”香姨冲阿福、阿贵摆摆手,他二人抬起月晴径自去了。院子里传来“啪啪”的声音,竟不像是鞭打在人身上,倒像是抽打在石头上。这些家仆平日无事可做,眼见许多女子却得不到手,好不容易盼到阁月晴犯了错,又偏被我给坏了好事。他们心中自然有许多怨愤,又不能对我发作,只好将怨气全撒在月晴身上,使起鞭子来自然格外的用力。
被抬到子寒斋的时候,月晴浑身是血,一条命已去了大半。我让她暂时住在翠儿的房里。
虽然不得已答应香姨让她跟着我,但在心里,我并没有接纳她进驻子寒斋。多一个人多一份风险,何况是这么个不长眼的丫头。我救她,不过源于一时的恻隐;没了这一时的恻隐之心,她的生死便与我无关。我无意做谁的护身符,也无力救赎任何人。偌大的杏花庵,除了香姨,没有谁能决定的谁的生死。香姨的让步,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除了利益,没什么能让香姨改变主意。
或许是同病相怜,翠儿对月晴格外的照顾。第一次若不是她求我,我断不会出手救这丫头的。与翠儿这丫头相处三年以来,虽然感情并未到很深的地步,但若说这杏花庵中还有什么能让我有点人情味,怕也只有她了。
毕竟年少,再加上有上等的药材滋补,月晴渐渐地好转。翠儿日夜不离,守在身边,我也乐得她早日康复,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只是,人在习惯某种环境之后,突然多出什么,总会有种不适。而月晴便是这多出来的东西,她的存在,隐隐让我觉得不安。我开始后悔救了她,平白揽了这档闲事……
“翠儿,翠儿……”一连叫了两声,却不见翠儿回应。房间里并不见她的身影,只有月晴躺在床上,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叼着什么。周围静静地,略显阴沉。只见她脸色蜡黄,眼睛紧紧闭着,深陷的眼窝周围是一片乌黑色。嘴唇惨白,全无一丝血迹。她这个样子,倒比戏台上戏子刻意装扮的鬼魅更像三分……
“啊!”她突然惨叫一声,坐起身来,勉强睁开的双眼又很快的合上了,整个人瞬间泄了气,坍陷在床上。我定定的看着这一切,并不觉得恐怖,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笑。
“子寒姐,”翠儿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使人不由得一惊。和月晴待近了,连翠儿身上也沾染了一丝晦气,人也憔悴了许多。
“前些日子明明好转了,谁知夜里又发起烧来,整个人像着了火般滚烫。吵了一夜,这回子才安静下来。怕扰了你休息,就没有叫你。我刚去打了水,准备给她擦下身子。”翠儿拧了条汗巾,正待要给她擦脸。
“汗巾是我给你的那条……”那条汗巾是上等的苏绣面料,浅绿色的锦缎上绣了白的、粉的荷花。我托人买了来,做了身裙衫,特意挑翠色莲蓬的地方给她裁了方汗巾。
“我只是随手拿了条,没注意是……”
“没什么……东西旧了就丢了,我再给你做条新的。”我轻轻拍了拍翠儿的肩膀,脸上有遮不住的寒意。
第六节 迷醉
我选了枝银钗斜插在发髻。在岁月的侵染之下,钗身早已失了旧日的光泽,有些暗淡了。银钗的尾端扁平如柳,镂空雕刻出竹节,牵带出几片竹叶,漆了碧绿的颜色,无端的显出几分冷艳。忘了是从何处得来,只模糊地记得它的名字:贪欢。我莫名的喜欢这些古旧的东西,喜欢想象他们的历史。穿过熙熙嚷嚷的人潮,他们从岁月的尘埃里走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略施粉黛,薄薄的一层胭脂恰到好处。桃红色的水袖长裙配上银色绣金的腰带,一丝风尘气之外平添几许清雅。今晚是陈老爷五十整寿,我应了陈二少爷陈少华的邀约,为陈老爷的寿宴之上唱曲儿助兴。
我们虽为戏子,却与一般戏台之上的戏子不同。不必满脸的油彩,也不必唱念做打,只需略通琴棋书画,擅长曲艺歌舞。从某种程度上,更像是高等的歌舞妓。达官显贵为了彰显自己,争相以邀请到杏花庵的当红戏子为耀。岁月变迁,宴会的主人依旧如初,然而宴会上的戏子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子寒姐,软轿已在门外等候,我们可以出发了。”
“今晚你不必随我去了,有琳儿陪我就行。你留下来照顾月晴吧。”我接过翠儿手中的披风,径自出了子寒斋。
“姐姐,还是让我陪你去吧。陈二少爷早就对你不安好心,我怕琳儿应付不来。万一……”翠儿追了出来,试图劝我改变主意。
“难道没有你,我就出不得杏花庵了……”我并没有停住脚步,冷冷地道,“你回去吧。”
翠儿愣了会儿没有说话,良久颤颤的应了句:“那我回去了,你,小心点……”
过了好久,感觉翠儿依旧站在原地,但是我没有回头去看她。
陈老爷的寿宴年年举行,并没有太大的新意。照例是先敬寿星,接着孝子贤孙送上寿礼,座上客说着干巴巴的祝词,多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之类,然后便按亲疏、地位分别上座。随后欣赏节目,或是戏剧,或是歌舞。今年也不外如是。
琳儿第一次随我参加寿宴,木木的只管站着,凡是必得我亲自叫她,方才回应一声。如果是翠儿,不必我说话,一切已办得妥妥当当。我的兴致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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