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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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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殿堂中蓦地恢复了光亮,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照亮了殿堂,殿中洗练如水,白似华纱,在月色的映照下,殿前竟赫然立着一个深沉高大的紫色身影,鬼面森然,距离沈犹枫仅仅一丈之遥。
“热茶待客方显礼仪,莫非影座嫌本座怠慢了不成?”见夙砂影静立不动,沈犹枫莞尔礼道,“也罢,影座赴簏州多日,本座也未好生款待,实在有愧,恭请!”
“哼,风座做了几日州官,官腔倒打得浑圆。”夙砂影面无表情地上前,行至案前坐下,冷冷地端起案上茶杯:“风座煮热了上好的大红袍,本座岂有不品之理?”说完举杯浅饮了一口,道:“临行前夜造访,但愿未打扰到风座美梦。”
沈犹枫微笑道:“这美梦是铁定打扰了,好在我每回见你,虽难免争斗一番,终是君子之礼,点到即止,不似我每回见到云儿那般,总是落得个破坏捣乱的坏名声。”夙砂影道:“风座在李云蓦面前落下个坏名声,在簏州美名远扬不也值了?”
沈犹枫舒展俊眉,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来到麓州,又留在簏州,不会是因为本座的美名罢?”夙砂影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沈犹枫毫不在意,径自闲散品酌:“功名乃身外之物,有何重要?然本座在临行之前能借着所谓的功名美誉见到谁也寻不着的影座,实为大幸才是。”
夙砂影嘴角划起一抹极轻的弧度:“果然与那伶俐妖孽呆在一起久了,都会染上一嘴的说辞来。”
“本座权当影座是在夸赞我的九儿了!”沈犹枫朗声一笑,大方地搁下茶杯,然而刹那间,他竟眉峰一转,面色骤沉,犀利的目光扫向夙砂影,声音冷如寒潭:“连翘这个诱饵,影座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座倒想问问,毒圣的弟子,何以都令影座如此处心积虑?”
'15'第一百三十二章 诱 饵
夙砂影凌厉的目光迎向沈犹枫,似乎早已料到沈犹枫会有此一问,不禁冷冷地一笑:“风座何以明知故问?”
沈犹枫的眼神冷冽如厉刃,再也看不见半分笑意,讽道:“为了除掉九儿,影座可算尽忠职守了。”
夙砂影无声地看着沈犹枫,冷漠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他并不多言,已然默认。
沈犹枫微一摆首,气息如同压抑着烈岩的冰窖,竟是字字凌厉:“天影旗刃下从未有过活口,昔日在金盘,你之所以放走万长亭和流云,无非是要留着他们再取九儿性命,不出所料,如今九儿再现簏州,你便暗中遣四影散布消息,果然引流云及残余的朝廷耳目前来擒他,浣衣巷一役,你故意置夜萤于险境,趁连翘复仇心切,将他与夜萤交换,并再次放流云一条生路。有了连翘这个诱饵在万长亭身边,与连翘亲如手足的九儿自然会犯险相救,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利用朝廷势力,置九儿于险境甚至死地。”
“这场棋局,原本便是三个人下的,风座千里设局邀本座前来,本座岂有爽约之理?”夙砂影不动声色,冷言道:“只是,依风座的结论,既然本座真正想除掉的人是九毒,那本座理应在金盘便设计令万长亭杀掉九毒,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等待今时今日呢?”
沈犹枫冷笑道:“即便是天影旗,也要耗费时日来彻底查清楚九儿的来历身世,更何况影座来自鬼域,原本便占尽先机。”
夙砂影闻言,竟然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令人难以捉摸:“果然,天下间能完全参透本座心意者,惟有风座。”他扬起长袖,漠然背过身道:“本座不过是借朝廷的刀,提前为龙鼎联盟除去一个眼中钉而已。”
“好个眼中钉,够狠,够绝,够无情!”沈犹枫满目嘲讽,望着夙砂影的背影站起身来,语气极其凌厉:“那本座是否应当代天风旗恩谢你才是?”
“你我之间无须再拐弯抹角。”夙砂影沉声喝道,“风座是个聪明人,又何须本座句句点破?”
“影座凡事已做绝,事后多言本就多此一举,你向来惜字如金,今日既然贵开金口,本座便好生听听,你且直言罢!”沈犹枫眼中溢满凄厉,果决地挑明了话端,夙砂影的真正用意,他已全然参透,只是眼下夙砂影咄咄相逼,他该怎样去替九毒隐瞒?
夙砂影轻哼一声,肃然道:“主上平生有三个极其忌讳的仇人,其一是毒圣,但他如今已离开人世,想必主上不会再深究,姑且不论。”
沈犹枫心中一凛,暗道:“天影旗不愧为暗取情报的高手,看来阿夙比我料想中更早地探得毒圣已逝的消息,只是九儿的身世,阿夙究竟探得了多少呢……”他剑眉紧琐,冷然不惊地暗自寻思,心中却颇感忧虑。
夙砂影转身回到桌边,冷冷地掀袍坐下,道:“风座不必掂量本座究竟知道多少秘密,也不必再费神替九毒隐瞒,自本座见到九毒那一刻起,他的身世便注定瞒不过我天影旗,更何况这世间没有我天影旗查不到的人和事。”
沈犹枫锁眉无言,紧握的手掌不禁微微一颤,不错,在九毒身世秘密的怀疑和查探上,夙砂影的确具备最先下手的条件。
夙砂影喝了口茶,继续道:“其二是万长亭,此人于公于私与龙鼎联盟皆不共戴天,主上定会除之而后快,也且不论。”他说着看向沈犹枫,语气异常严肃:“风座应当清楚,今日已不同于往昔,虽然天下南北对峙,但朝廷兵败如山倒,延顺帝更是败絮其中,皇室势力不过是强弩之末,万贼失势是迟早的事,你要报仇更是轻而易举,是故,我盟逐鹿皇都最大的障碍,并非万长亭,而是当年同楚妃一同失踪的信王遗孤,这孩子才是真正的大宗皇室血脉,是唯一有价值另立新朝与我盟对抗的人,亦是主上最忌讳的第三个仇人,这些年来,主上一直在暗中查探这孩子的下落,没想到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座利用朝廷不知道真相的绝好机会设计除掉九毒,一箭双雕,乃为上上策。”
沈犹枫微颤地站起身来,他无言地走到窗边,步伐竟似灌了铅般的沉重,良久后,他含着愤怒与纠结的嗜血气息,幽幽启齿:“你就不在意本座会因此与天影旗为敌?”
“在意。”夙砂影并不否认,却冷笑尤甚:“但与天影旗为敌就是与主上的意志为敌,也是与整个龙鼎联盟为敌,你愿让天风旗因为你的私情而陷入孤境么?”
沈犹枫眉目染霜,神色凝重,他默然看向窗外,眺望着远处那些身披月光的守夜卫兵们,胸中竟是痛心疾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岂能瞒得过主上?待日后真相暴露,风座又当如何?”夙砂影直言质问,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一般,声声阴郁,不含一丝温度:“沈犹枫,你是否想过,他日我盟大定天下,主上他,将会如何处置前朝皇裔?”
沈犹枫闭上双目,心如刀割,即便强悍如他,此时竟也难免喉咙苦涩,倍感棘手和沉重,夙砂影话已至此,聪慧如沈犹枫,他岂会不明白这个冷酷影座的话中真意?又岂会洞悉不到整件事所带来的后果?
龙鼎联盟三旗旗座皆是受墨台鹰直接统领,天影旗更需如此,夙砂影处心积虑设计此局,想必是被墨台鹰默许并且授意的,昔日在金盘,夙砂影并未探得九毒身世,墨台鹰自然也不会知晓,那么墨台鹰当初默许和授意夙砂影设局除掉九毒,便不是因为九毒是前朝皇裔这个原由,莫非……
沈犹枫忽地一惊,是了,即便九毒曾经对龙鼎联盟有功,即便众人皆知身为自己徒弟和义子的沈犹枫深爱着九毒,墨台鹰仍然选择了默许和授意,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九毒作为毒圣弟子的身份,墨台鹰急着想要除掉九毒,很显然是因为忌讳毒圣,而忌讳毒圣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当年的洗泪崖血仇……沈犹枫记起在连翘入盟时,墨台鹰提起九毒时的态度,又想起当年父亲沈犹信之死的种种疑点,以及毒圣面对复仇的态度,万长亭的一语双关,玄子道和墨台鹰的关系云云,这种种迹象都暗示着,墨台鹰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沈犹枫翻江倒海地思量着,心中如同针刺般难受,若自己的推测是真,墨台鹰在不知道九毒身世的情况下,尚且做得如此决绝,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那么日后,当九毒的身世在天影旗的控制下大白于龙鼎联盟,墨台鹰悉数知晓后,他会如何处置九毒,这是连沈犹枫自己也无法想象的……
沈犹枫用力定住心神,他强压着怒火、悲哀和痛苦,试着将自己心中的迷雾一层层地拨开,在棘手的危机前,他必须先令自己情绪冷静,思绪清晰,他必须在所有人尤其是夙砂影之前洞悉整件事暗藏的本质——究竟墨台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默许和授意的呢?是从昔日自己身中血竭开始,还是墨台鹰在轩辕台见到九毒容貌的那一刻开始……不,不对,都错了,怕是在夙砂影助自己疗伤当夜,自己将九毒托付给夙砂影,并告知九毒乃毒圣弟子之后,此局便开始了……
想不到,下棋之人是夙砂影,是万长亭,是流云,是九毒,是从未失手过的沈犹枫,而以冷眼之姿,笑观棋局之人,竟是墨台鹰。
今非昔比,阴差阳错,九毒未来的敌人,真正的敌人,最危险的敌人,竟不是万长亭和流云,更不是延顺朝廷,而是沈犹枫最敬重的师父兼养父墨台鹰啊!
沈犹枫放开颤抖的手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中已是挥之不去的凄凉和痛悔,他长吁了口气,回过凛冽的目光投向夙砂影的鬼面,望了半晌,不禁厉声叹道:“没想到,昔日我身中血竭,在重伤之时将九儿托付于你,竟会为今日之危机埋下隐患……”
“本座早说得明白,天影旗只会杀人,从不救人。”夙砂影无动于衷,言语极其冷漠,“你昔日之托付,乃是别无选择,纵然那妖孽是你的心头肉,可他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你我同为主上效命多年,风座难道还不清楚,本座只是个杀手,杀手眼中,主上和龙鼎联盟的大业高于一切。”
主上和龙鼎联盟的大业高于一切——只言片语,灼得沈犹枫心中苦痛难忍,然而,他无法辩驳,尽管他深爱着九毒,但他身为风座,终究太过清醒,沈犹枫怎会不知,夙砂影虽无情,但若站在天影旗和龙鼎联盟的角度去审视,夙砂影句句是真,句句皆挑明了无奈而残酷的现实。
从过往到今夕,深爱九毒者,愿救九毒者,能救九毒者,龙鼎联盟惟有沈犹枫一人而已,而要救护九毒,沈犹枫也惟有一条路可以走。遥想昔日在灵予山,毒圣曾要沈犹枫立誓,待日后天下易主,他沈犹枫无论如何也要护九毒周全,当时九毒身世未揭,沈犹枫自然无法完全领悟毒圣所托之意,而后九毒的身世浮出水面,沈犹枫才隐约将毒圣的苦心体会一二,岂料未待他仔细设想应对之策,毒圣焚逝,九毒生离,一个个打击便接踵而来,毒圣的嘱托也就被沈犹枫暂且搁下,如今他与九毒重修旧好,更将一同随盟军北上,九毒的身世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必须面对的事实,亦正是如今横在沈犹枫面前最大的危机。
九毒,是沈犹枫唯一的软肋,夙砂影布局除九毒,沈犹枫定会设计救九毒,对于沈犹枫的软肋,夙砂影早已经看得透彻,故而他才会在今日面对沈犹枫时,如此地胜券在握。风影二座论才智、心计、谋略和武学造诣,向来不分伯仲,但如今,一个为情,一个为业,高下顿分,输赢立见。
沈犹枫深蹙双眉,目如寒冰,月光映在他脸上,竟透出无限的苍白与冷黯,他转过身,一步步走近桌边,嘲讽地盯着桌上的茶壶,忽地嘴角上扬,凄厉笑道:“本座今日泡的这壶大红袍倒生生款待了一个不速之客。”
“何必急着下逐客令?”夙砂影冷冷地起身,语气却是万般肃然:“本座倒认为,风座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此路虽险,却能助你手刃血仇,亦能助你及整个天风旗度过主上那关,至于那妖孽,此路更是他唯一可以脱身的机会,只是,本座已将话抛出,决定权在风座自己。”
“看来影座是带着契约而来,本座无论选择走哪条路,都必然要奉陪到底了。”沈犹枫凛眉扫向夙砂影,心中再明白不过,冷笑道:“说罢,你开出的条件。”
“天下够资格与本座合作者,惟有风座一人,你我联手,无人能撼,我盟大业即成。”夙砂影傲然正色道:“若你答应,本座可立誓保持缄默,若非主上亲自探得九毒身世,本座绝不会在主上跟前提起半个字。”
沈犹枫仰头厉声大笑,笑声一时竟令夙砂影捉摸不透,只见沈犹枫渐渐地收起眼中的清冷与凛冽,缓缓地抑下心中的痛悔与忧虑,他似乎已在大笑中替自己做了选择,半晌后,他抬头盯着夙砂影,不动声色地沉默了片刻,蓦地决然一笑:“代价呢?”
夙砂影未被面具遮盖的唇角划过一丝极淡的月影,鬼魅幽异如同盛放的血罂粟。
“我要你加入‘屠龙计划’,从此风影结盟。”
'16'第一百三十三章 釜 阳
初春,空山,微雨。
一辆双驾马车在山径上蜿蜒奔走,苍风御车平稳前行,沈犹枫携九毒和夜萤坐于车中,四人离开麓州已经一日一夜。
九毒掀开车帘,望向窗外的蒙蒙细雨,雨雾湿了山间的翠竹黄花,飘渺中透出春寒的凉意来,九毒拉紧身上的鹿毛披风,好奇地问道:“枫哥哥,咱们现下驶入何境了?”
身旁的人不答,无声,沉默。
九毒回头一瞧,只见沈犹枫双目微阖,剑眉淡蹙,似是在养神,又似乎在沉思,九毒翘嘴一笑,轻唤道:“枫哥哥……枫哥哥!”
沈犹枫蓦地惊醒,这才睁开眼眸,有些失神地看向九毒,说道:“已入照郡了……”
“哼!明明听见还装睡!莫不是想让九儿多唤你几声罢!”九毒俏皮地笑道,“九儿还以为自个儿做错了事儿,惹得你恼而不语呢!”
沈犹枫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当下舒展俊颜,笑道:“你这鬼灵精多唤我两声,我听着高兴,便不恼了!”
“真是九儿的不是?”九毒一惊,见沈犹枫虽嘴角含笑,却说得一本正经,当下竟信以为真,一面寻思一面喃喃道:“九儿自打与枫哥哥重逢后,一直跟只兔子似的乖巧听话,再未偷蒙拐骗过呀,究竟是哪里惹恼了枫哥哥……”
沈犹枫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俏模样,颇感心疼,怜爱地叹道:“你看着机灵,却是个十足的呆子!”
“再呆也不及小呆瓜的段数!”九毒瞥了一眼坐在对面愣愣发呆的夜萤,潜意识中竟隐隐地感到不安,不禁试探道:“自打咱们离开簏州,枫哥哥就变得不苟言笑,一路上皆是九儿和夜萤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调侃,后来竟连小呆瓜也不多言了,难不成是你们知道了什么秘密,却偏偏瞒着九儿?”
“哥哥莫要胡思乱想!”夜萤一听,竟也失了常,急忙申辩道:“我……我是水土不服……有些晕车罢了……”
九毒不理那套,径自笑道:“枫哥哥若真窝着秘密,九儿未必猜得出来,可是小呆瓜,你这演技还是趁早歇了罢,要瞒我,你可嫩了点儿!”说着,他眨巴着乌眸瞅向沈犹枫,笑意更甚:“枫哥哥,我这弟弟一路上老在暗中瞧你,当真辛苦,你若对他也有意,九儿成全便是,半分也阻挠不得……”
“哥哥!你……你又混说!”夜萤急得一跃而起,跳脚嚷道:“夜萤岂会动那心思……”他话未说完,马车正巧行入弯道,顺势一颠簸,只听咯噔一声,夜萤身子不稳,当下横生生地往沈犹枫身上撞去。
沈犹枫猛抬手臂,闪电般将夜萤的腰用力扶住,不差分毫,反应极快,一眨眼,已托着他稳稳地坐了下来。沈犹枫皱眉一叹,关切道:“夜萤兄弟,你没事罢?”
夜萤尴尬地直摇头,忙起身缩至车角,隔着丈余的距离瞪向九毒,赌气再不答言。
“瞧,这不连马车也绕了弯地成全你们呢!”九毒不以为然,撇嘴笑道,“小呆瓜,何以吓得自个儿缩边去?还不快过来跟沈犹大哥唠嗑悄悄话儿,让我也乐得听听,你放心,哥哥答应你,绝不恼你……”
“我去帮二哥御车去!”夜萤未待九毒说完,一个闪身便要逃走,却被沈犹枫叫住。九毒微微一笑,默然旁观。
“玩笑而已,夜萤兄弟何须在意?他真恼的那人是我。”沈犹枫轻声一叹,转头向九毒正色道:“我驻守簏州数月,对当地百姓感情深厚,如今离开自会感到不舍,加之此番我私自带着你们兄弟二人同赴釜阳,待见到主上,我必须想法子说服他,这心中自需好生思量,虽一路上不多言辞,可是九儿,我对你的心意,又何须再确认?”
沈犹枫说得句句在理,令人无法辩驳,然而,正是这看似肃然合理的解释,令九毒心中猛然一沉,恍然惊悟——
果然,这世上尚有连枫哥哥也感到棘手的事,什么感情深厚,什么想法子说服,不过都是幌子,定有一件事,如今变成了枫哥哥和自己必须面对的危机……他太了解沈犹枫,这个洞察人洞察到骨子里的风座,岂会瞧不出自己是故意打趣夜萤来作试探,若依沈犹枫以往的脾性,当下他定会乐呵呵地跟着自己逗夜萤,再坏笑着数落自己的醋坛子,最后波澜不惊地一收,让自己乖乖地听话,可是如今,沈犹枫却一本正经地向自己解释这个所谓的玩笑,好似怀揣了无数心事一般,眼神里隐约地透出无法释然的忧虑和沉重。
九毒收了眉梢的调笑,细白的手指伸向沈犹枫冰冷的手掌,轻轻抚上,紧紧握住,亦是一脸认真,道:“你曾说过,无论任何棘手之事,只要你我共同进退,皆有解决之道,为何现下你却要独自承担呢?”
沈犹枫一惊,抬头幽然地凝视着九毒的眼睛,他被九毒紧握的手掌竟有些许颤抖。不错,在此之前,如同梦魇一般盘旋在沈犹枫脑海里,令他颇失常态的惟有那四个字:屠龙计划。
屠龙计划,是沈犹枫无法对九毒说出口的秘密,是令沈犹枫心如刀割的命题,是沈犹枫无法战胜,无法求和,只能选择退避的对手。
然而他再明白不过,退避,就意味着输。往昔,沈犹枫面临对手从未选择过退避,纵然是再强大的对手,再棘手的困境,他都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将之征服,但这一次,他做不到,并非力量不够强大,也非心智无法承受,只是因为情何以堪,若选择战,那么今后,他对着自己深爱的九毒,将情何以堪……
他不是夙砂影,他有软肋,他懂情和爱,他只是沈犹枫。
沈犹枫凝神看着九毒,渐渐地舒展开深锁的眉心,既而又猛然间锁紧,片刻后又渐渐地舒展开来,九毒难以从他深邃的目光里探出他心底的秘密,却能强烈地感受到他心中翻腾的情感,这个战神一般的风座,此时此刻,他黝黑的瞳孔中,竟无一丝谈笑间灰飞湮灭的疏狂,他欲说还休,已是万般的纠结。
“九儿,你听好……”良久以后,沈犹枫缓缓地抽出被九毒捂热的手掌,当下猛扬双臂,刹那间已将九毒深深地拥进怀中,他声音低沉,却是决然:“你听好,今后无论遇到何种境遇,你都要信我,只要你信我,我便能护着你走下去,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哪怕让我倾尽生命,也绝不会放手的人!”
“我懂!”九毒猛然扬起食指,轻封住沈犹枫的唇,声音虽涩,却同样决绝:“枫哥哥,九儿都懂,九儿不问你,九儿只信你!”他唇角微动,含泪笑道:“如你信我那样,九儿心甘情愿地将命托付给你!”
沈犹枫全身一颤,情不自禁地将九毒抱得更紧,他伸手抚上九毒的眉梢,这才长吁了口气——九毒懂他,哪怕不问不说,这个聪慧通透的孩子亦清楚地知道,不问,便是信任,不说,则是倾尽全力的保护。
够了,无须再多言,九毒闭上眼睛,任沈犹枫安心地抱着他沉沉睡去,而此刻坐在车门边的夜萤,已悄然转过头去,神色复杂地拭去眼角边溢出的泪水。
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马车加快了速度,在风雨飘摇的山道上孤独前行,一路途经照郡、月环山,壁州,名州,孝郡,俪郡,风尘仆仆,日行夜宿,数日后,马车终于行至郦珠山,釜阳郡已近在咫尺。
“吁——”苍风停下马车,掀帘秉道:“风座,我等已入郦珠山地界,此山的道路陡高艰险,又逢空山新雨,路滑难行,现下已临日落黄昏,属下恳请风座,许我等在此暂留一宿,明日清晨再翻山入城不迟。
沈犹枫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若我等趁夜色强行通过,惟恐山中遇险,反倒耽搁,加之流星和海棠多日奔波,尚需喂养休息,此处草木繁盛,尚算隐蔽,苍风,你且将马车停在此处,去前方的农庄寻些热食来,我等今日便在车上过夜罢!”苍风诺下,沈犹枫微一思索,又叮咛道:“你且速去速回,此地位于双城交界处,异常动荡,你不可在外久留,以免遭遇不测。”说完,他回身从车厢后座拿出一个烟火筒递予苍风,凝色道:“若生变,速放烟火相报,以脱身为上上之策,绝不可硬斗,一切当心!”苍风肃然接下,既而拉紧毡袍,戴上斗篷,手握腰间长剑,神色谨慎地跳下马车,转身走入黄昏之中。
九毒望着苍风远去的背影,蹙眉问道:“以二哥的谋略身手,若只是去寻份热食当不再话下,何以要如此武装,万般谨慎?”
沈犹枫正色道:“釜阳郡的版图在大宗九州十二郡中最为特殊,即便是在太平年间,居民外出皆要佩带兵器,现下此地兵戈对峙,外出更是不得不妨。”
九毒不解:“有何特殊?”
沈犹枫莞尔道:“釜阳郡自古便有‘双子战城’之称,大宗朝的其余州郡皆是城中套城或一城独立,惟有釜阳郡一分为二,以昙河为中界,化东西双城,东面为逐日城,西面为悬星城,如今龙鼎联盟屯兵东城逐日,而朝廷兵马驻守西城悬星,双城对峙,风声鹤唳,我等暂留的这座郦珠山便位于东西双城交界处,咱们行事更需慎之又慎,千万出不得岔子。”
九毒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九儿从簏州的一片祥和里出来,还当真不习惯现在这烽火硝烟的地儿!”
“谁又愿意打仗呢……”沈犹枫摸了摸九毒软软的头发,笑问道:“你怕是从未到过釜阳郡罢?”
九毒摇摇头,旋即狡黠地看向夜萤,道:“小呆瓜游历天下,应该到过釜阳郡……”
岂料夜萤连连摆首,呆道:“我三四年前是曾游历到釜阳郡,但我走到城门口就被守城的卫兵赶出来了!”
九毒噗嗤一笑:“莫不是你又玩起了在书场赌坊青楼的那一套?”
夜萤憨笑道:“我当初哪晓得去逛那些花花之地呀!那时候我不过才离开鬼域,浑身上下都戴着鬼域的银饰,年轻太轻也不懂得避讳,大宗人一见我,便知道我来自异国了,而当时的釜阳郡是不允许异族人入城和过境的。”
九毒奇道:“可九儿从未听说过,大宗的州郡会排斥异族人哪!”沈犹枫道:“釜阳郡颁布的这道禁令,乃是在三年前,万长亭替自己祝寿时,为了讨个内外吉利,这才废止的,九儿你在三年前也才十五岁,初涉江湖,不知道此令实属平常。”九毒恍然,又问:“那为何釜阳郡当初会颁下这道禁令呢?”
夜萤摇头,一脸茫然,显然他并不在意此郡当年曾将他拒之门外。
沈犹枫继续道:“釜阳郡地处大宗朝的南北交界线上,来往的各族民众甚多,以至于城中既繁荣又混乱。在三十多年前,釜阳郡曾爆发过一场萨夷唐族的骚乱,这场骚乱,令无辜的百姓死伤上万,为了遏止异族暴乱,于是自永载朝伊始,皇帝便将釜阳郡划为军政要塞,从此釜阳郡便越过各州管辖,由朝廷军队直属,最高官员皆为朝廷的大将军,官拜一品。”
“永载朝……大将军……”九毒喃喃寻思道,“那天庆朝的大将军乃是沈犹将军,如此说来……”他忽地眼神一亮,叫道:“枫哥哥,莫非沈犹将军曾做过釜阳郡的郡王?”
“你真是绝顶聪明!”沈犹枫不禁展颜一笑,眸中闪起星点光亮来,朗声道:“还有个秘密我从未提起过,釜阳郡,亦是我的出生之地。”
'17'第一百三十四章 樵 夫
“真的?”九毒和夜萤闻言,不约而同地失声叫道,惊奇更甚。
九毒迫不及待地问道:“枫哥哥既然生于釜阳,那你的娘亲莫非就是釜阳人氏?”
沈犹枫自嘲地摇了摇头,怅然道:“我连娘亲姓什名谁都不知道,又岂会知道她是何方人氏?”九毒迷惑道:“沈犹将军官拜一品,在天庆朝乃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关于他的夫人,史书或者卷宗上当有记载才是啊!”
沈犹枫宠爱地敲敲九毒的脑袋瓜,笑叹道:“呆子啊,你何曾知道,在洗泪崖兵乱后,天庆朝廷便下令焚毁了有关信王殿下和我沈犹家族所有的史料、档案及卷宗,别说对洗泪崖兵乱的始末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就是那些曾经参与过兵乱的当事人,他们的卷宗及下落也已无从探寻,我父亲亡故后,主上便从釜阳郡将我救去名州养育,我唯一所知,便是自己生在釜阳,并在这里有过一段模糊的幼年时光。”
“难怪九儿从未听枫哥哥说起过自个儿的娘亲……”九毒心中不觉地涌起阵阵酸楚,轻声问道:“枫哥哥对娘亲终究全无印象么?”
“印象……”沈犹枫的眼中充满着未可知的迷蒙,幽幽道:“父亲去世时我年仅三岁,对他的印象已是模糊不清,更何况我那去世得更早的娘亲。”他顿了顿,继续道:“从我记事以来,主上倒是经常对我提起父亲当年的荣耀和品性,但是为免株连,他对我的身世、我的娘亲以及父亲曾就任过郡王的釜阳郡始终是守口如瓶的,我成年以后,不断地搜罗和查寻有关双亲和出生地的资料,却始终只得皮毛。”
夜萤感慨道:“难怪沈犹大哥对釜阳郡的历史地貌了若指掌。”九毒叹了口气,锁眉道:“当年参与过洗泪崖兵乱的人,如今当真一个也寻不到了么?应该还会有人活下来的!”沈犹枫无奈道:“即便活着,也早已隐于山野村林,不问世事了,若非他们主动来寻,咱们想要寻到他们,简直难如登天……”话未说完,突闻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响铃阵阵,夹杂着喧嚣的人声。
沈犹枫向九毒和夜萤使了个眼色,三人顿时安静下来,沈犹枫掀开车帘,目光穿过车外浓密的树阴和草丛寻声望去,只见远处的山道上,结伴行来一群人,约十来个,有的牵着马匹,有的背着木箱,皆做商贾旅人的装扮,而行在队伍最前端的引路者却跟其余人等有所不同,他背着装满柴禾的大竹篓,衣衫朴旧,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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