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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剑风云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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薜思过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等幽困。”声音道:“薜少侠真是豪爽,快人快语,若我再故弄玄虚就是本座的不是了。此地是‘圣尊宫’总舵……”凌冰妆根本不信,“你哄小孩吧。”声音道:“本座费尽心思才在短短数日内将几位从千里外的沈家村护送至此,岂是玩笑之言。”林忆昔不耐,截口道:“意欲何为?”
声音道:“本宫初建未久,实力尚浅。本座爱才心切,意欲邀四位加盟。”薜思过怒极:“我等岂会入你邪魔歪道。”圣尊宫主:“薜少侠不必一口回绝,不如在此盘桓数日,仔细想想。”凌冰妆低声骂:“如我们不答应,岂不是要在这儿被关上一辈子。”她眼珠儿一转,嫣然而笑:“你既要邀我们加盟,自己却连面也不露,未免太不诚心了。”林忆昔心想:“此等言语相激,他岂会上当。”谁知圣尊宫主竟毫不为难的道:“既然凌姑娘开口,本座岂有不允之理。”凌冰妆暗自称奇,使一眼色于林忆昔,示意留意四周,观察圣尊宫主的出入门户。
耳边听得有宛如仙乐的丝竹声响起,接着,空中飘起淡淡的粉红色轻雾,使人萌生一种置身仙界的奇妙错觉。稍顷,乐声稍停,轻雾略散,众人面前已出现了一队人,有手持金戈的金甲武士、有挽着高髻的宫装侍女,正中立着一男子,身披绣袍,上刺蟋龙,饰以珠片,顶戴天平冠,璎珞纷垂,足套朝天靴,俨然一副王者打扮。他从何而来,如何进来,纵使四人瞪着眼睛仔细得瞧也无人说得清。 薜思过心里一寒,他家学渊博,见多识广,但圣尊宫主这种奇诡的身法他却是从未见过,甚至听也没听说过。他瞪大眼睛仔细看,从圣尊宫主身上移到他身边的武士、宫娥身上,但他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仿佛他们只是轻烟迷雾,吹气即散的。
圣尊宫主一张手臂,带着满腔自豪的口吻,说道:“你们看,我是这里的王,我主宰了一切,在这里什么都有,只要是你想要的。”薜思过道:“那又怎么样,你所说的,我与忆昔一概不缺,我们都有了心中的知已,你的金钱、美女在我们眼中毫无价值。”花倚绿、凌冰妆满脸羞容,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圣尊宫主的声音冷峻起来,“可是你们没有拥有生命。”林忆昔怒道:“能够掌握自己的生命就足够了,何必枉费心机去主宰别人的生命。”圣尊宫主:“你掌握不了别人,就只配被别人掌握。”林忆昔:“只怕我们的命你掌握不了。”圣尊宫主森然:“未必。”一闪身,一队人竟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真象是雾散于空气中一般。薜思过、林忆昔互望着,瞳孔一阵收缩。世上竟有快捷到如此匪夷所思地部的身法,此人又与鬼神何异?
花倚绿忽然尖叫起来:“李南群和殷梨呢?”薜林二人大惊,回头去瞧,只见李南群夫妇方才站的地方已人影全无,他们居然同圣尊宫主一样忽然消失在空气中了。凌冰妆倒抽一口冷气,她与林忆昔不约而同冲了过去,在李南群夫妇方才站的地板上一阵敲打,可惜却一无所获。两人失望的站起身,就在霎那间,两人的表情又不约而同的僵住,因为……因为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间,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薜思过和花倚绿又不见了。
林忆昔愤怒之极,怒吼道:“圣尊宫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圣尊宫主的语声居然又响起,“证明给你们看,我能主宰人的命运,包括你们这些自命不凡,自命清高的人。”凌冰妆苍白着脸,她死死抓住林忆昔的手臂,深怕他也会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她似乎也眩惑起来,手中怎么也使不出劲,眼前林忆昔的面孔模糊起来。她甩甩头,努力要使自己清醒转来,可意志依旧松乏,她叫:“忆昔……”一语未罢,人已软软倒下。
然后她的神志就开始一直的飘忽。空气中隐隐飘散的香味令人飘飘欲仙,恍惚中,林忆昔在向她微笑,微笑,微笑……
圣尊宫主大笑:“好。这药果然神奇。”一名女子走到他身畔,轻轻说:“这药不能多用,否则她就会在这种昏昏沉沉的境界中悄悄死去的。”圣尊宫主道:“这你不必管。”女子又道:“大哥如真能使凌冰妆从此为圣尊宫效力,那么林忆昔以后也无法与我们为敌了。”圣尊宫主道:“也许他会放弃凌冰妆。毕竟在薜思过、林忆昔心中,沈梦怜才是永恒的。”女子的头深深垂下,幽幽道:“大哥说得极是。”
凌冰妆忽然嘟哝了一声,眼皮跳动了一下,女子道:“她快要醒了,只是她醒后神志还会痴迷恍惚一阵。”圣尊宫主挥挥手,“你回避一下。”女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退了出去。
凌冰妆呻吟着,眼前的景物略略清晰了些,她想起恍惚间林忆昔的微笑,不由大叫了一声,“忆昔。”圣尊宫主笑了起来,“凌姑娘对林少侠真是情之切切。”凌冰妆分明已听出他话里的晒笑与讥讽味道,但她浑身酥软的连驳斥的力气也没有。也许确切的说,她觉得自己的思想、意志也如同她这个人一样酥软无力。凌冰妆看着圣尊宫主,他头上纷垂的缨络闪着七彩的光芒,使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隐约感到有种熟悉的感觉,又隐隐觉得他似乎并不象她想象中那么可恶。
圣尊宫主的声音带着蛊惑,“可怜的人,你那么喜欢林忆昔,可他的心里却只有沈梦怜。他和你在一起,只是感激你对他的一番情意而已,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呢?”凌冰妆的眼角开始有了潮意。圣尊宫主继续说着,“你为他奔波千里,帮他查害沈梦怜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难道不明白,他一天不放弃这件事,就意味着他一天没忘记沈梦怜。”凌冰妆象被他催眠一样,思绪只随他的话语而起伏。她捧住面孔,嘤嘤而泣:“我没有办法,我该怎么办?”
圣尊宫主厉声道:“你要阻止他,阻止他再查沈梦怜的事,这不仅是在帮你自己,也是在帮你的好朋友花倚绿,她和你一样痛苦。”凌冰妆满心委屈,恨不得将积郁于心已久的心腹话通通一吐为快,“我不能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圣尊宫主道:“你可以暗中阻止他,你可以将他的一切行踪,甚至所思所想都来告诉我,我会帮你来阻止他的,让他逐渐忘记沈梦怜。”凌冰妆忽然一凛,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圣尊宫主闻言一愕,退了一步,向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只见凌冰妆一语说罢,如同脱力一般,半合着眼,神志依旧在半朦半胧间幽浮,知她未醒,便又柔声道:“你帮了我,我才能帮你,帮你的好朋友。”凌冰妆犹豫。圣尊宫主道:“你担心什么,担心会对不起林忆昔?他根本不会知道的,你成为圣尊宫的堂主只会有更多人帮你赢得林忆昔的心。不过如果你不愿意也不要紧,你的花姐姐会愿意为你牺牲的,她会选择和我合作来帮你。”
凌冰妆道:“你不要去为难花姐姐,她只有薜思过,没有人再对她好了。”圣尊宫主纵声长笑,凌冰妆抬头看他,他目中透出一股慑人的光亮,几乎要将她的心魄摄去。圣尊宫主将一枚镌有圣尊神像的神符挂于凌冰妆颈间,赞许着道:“果真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不等凌冰妆说话,圣尊宫主的袍袖间挥撒出一股香风。凌冰妆心头茫然,重又跌回无际的黑暗中。
□ □ □如梦如幻。
圣尊宫朦胧遥远的不可及,又清晰逼真的近在眼前。那一尊尊古怪的圣尊之神的模样在脑中盘旋。凌冰妆怎么也想不通,以自己高傲的个性怎么会受圣尊宫主的言语相诱,将心底的秘密私情合盘托出,还答应帮他阻止林忆昔查沈梦怜的事。偏偏,与圣尊宫主对话的字字句句又无不清晰的留存于脑海,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凌冰妆呻吟,心头满是背叛林忆昔的愧疚。
千般感觉,万般杂绪,使凌冰妆时而若置身冰窑之中,时而又若投身火炉之上般的难受。很久很久以后,有一缕清凉甜润的液体注入她口中。那清凉的感觉渐渐遍及全身,使她感受到一股难以明状的舒泰,她大口大口的吮咽着。耳边隐隐听得有人在呼唤她。“是谁?”凌冰妆大声问,可声音怎么也喊不出口。林忆昔拭了拭她的额头,向身边一清瘦儒雅的中年人道:“烧倒是退了,怎么人还是昏沉沉的?”中年男子沉吟:“看她气血皆足,倒是无性命之忧的。只是中圣尊宫迷药甚深,才至今日未醒。”林忆昔怒捶一下拳,“妆儿若有差池,我与圣尊宫誓不两立。”
中年男子道:“圣尊宫也委实猖狂,游说加盟不成竟在凌姑娘身上下迷药以要挟。想我秦远山当日怒驳来使,不知要引来何等祸事了。”林忆昔一凛,心想:“他们若以妆儿性命相挟,我又该怎么办?”
薜思过、花倚绿分别扶着李南群夫妇到凌冰妆床前。林忆昔问:“他们怎样了?”薜思过道:“已无恙了。李南群倒也有心,知道妆儿至今未醒,执意要来看望。”李南群道:“事发在下家中,我心里不安。”薜思过道:“圣尊宫志在我们四人,与你何干。你夫妇平白受了一场风波,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了你。”李南群连声道:“哪里,哪里,跟着两位少侠倒长了不少见识。”林忆昔无心与他闲谈,只是回眸看着凌冰妆。凌冰妆呼吸均匀,神情安稳,倒是花倚绿的脸色有些灰白。
入夜时分。
花倚绿房中灯灭了。花倚绿长身立起,窗无风自开,一条黑影如旋风般卷了进来,双目如冷电精芒逼视着她。花倚绿被看得心头发毛,连退了好几步,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墙壁上。黑影扬手重重掴了她一耳光,斥骂道:“贱人,你干得好事。”花倚绿颤声辩解,“我心慌意乱,弄错了药的份量。”黑影道:“你怕凌冰妆会连累林忆昔?更会连累薜思过?”花倚绿听得他冷冷的话语,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黑影又道:“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只要薜林二人不多事,我不会为难你们的。但你若敢坏我的大事,我杀薜思过易如反掌。”花倚绿颤声道:“我不敢的。”
黑影口气略缓,从怀中掏出一锦盒,道:“你的药限快到了。”花倚绿一把捧住,紧紧贴于胸口,如同捧住了自己的性命一样。黑影道:“去弄醒凌冰妆,我可不要个活死人。”花倚绿连声称是,乃见黑影又如一阵风样的旋出去,消失于夜幕,才一个箭步冲到桌畔,燃起灯,将锦盒中的药丸倒入口中。她的呼吸急促浊重,眼神恨怒交织,狠狠将空盒掷出,砸在桌上的花瓶上,花瓶嘭然落地跌个粉碎。花倚绿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她喃喃道:“天哪!我竟将自己置于此种生不如死,无可奈何的地步了。”
薜思过在门外高声叫:“倚绿,出什么事了?”花倚绿拭去面上的泪迹,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握于手中,去开了门,道:“刚才是圣尊宫主派人送来一瓶药,称是妆儿的解药。”薜思过狐疑万分的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及花倚绿不自然的表情、红肿的眼睛,犹豫的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清香立刻沁入心脾,令人闻之精神一振,他脱口道:“真是解药!”
秦远山接过瓶,细细端详,又细细嗅闻,良久沉吟:“药真是好药,当不至于假。”林忆昔道:“药既无假,还等什么。”忙不迭将瓶中丹药纳入凌冰妆口中。秦远山还在拈须沉吟:“圣尊宫主的做法真是令人费解。”薜思过道:“倚绿,你可看清来人模样?”花倚绿摇头,“来人只说妆儿昏迷至今是圣尊宫给我们的惩戒,让我们以后休对圣尊宫妄自菲薄,对当日圣尊宫的事也要三缄其口。至于那人是谁,他身法太怪,我委实没有看清。”
薜思过:“他是在威胁我们吗?”林忆昔道:“我想整件事一定和沈大康有关,我们就不应该这么轻易放了他。”花倚绿急了,“你还管这件事,别忘了,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着了人家的道,妆儿昏迷至今。圣尊宫未免太可怕了,这次我们能全身而退已是他们手下留情了。否则我们只怕至今还被关在那见鬼的地方。”
林忆昔面色铁青,偏偏花倚绿句句实言,他们莫名其妙被掳去圣尊宫,又糊里糊涂被放逐回来,对方要杀自己是易如反掌,自己却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清。秦远山拍案而起,厉声说:“难道就任由圣尊宫胡作非为,滋意扩张势力不成?”
他的拍案及说话声浪太大,竟将凌妆冰震醒转来,她脱口叫:“忆昔!”一支短箭由窗外飞入,“笃”一声钉在凌冰妆的床架上,箭尖上还钉着一张纸。一张红纸,似乎被血染红,带着一股血腥气,纸上绘了一尊神像,正是当天众人在圣尊宫中所见的圣尊之神。花倚绿呻吟:“他们又在警告我们了。”林忆昔:“他们不许我们多管圣尊宫的事,却又为什么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们。”薜思过皱眉道:“是在警告我们刚才的话吗?”凌冰妆失声叫道:“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吗?”
秦远山一头冲出屋去,他好象听到了什么。他确实听到了,殷梨痛楚的呻吟,也看到了她和李南群惨白的脸。秦远山拔出殷梨手臂上的短箭,它与射入屋中的短箭一模一样,不由愤然道:“圣尊宫欺人太甚,有朝一日我秦远山偏要和他斗上一斗。”
屋内,凌冰妆听得真切,心想:“原来他就是秦远山。”她常在江湖上走动,自然知晓这号人物,虽素未谋面,但闻名已久。秦远山一家在江湖上的崛起是在一夜之间的。一夜之间,秦远山携他的九女挑了豫鲁地区八十四座山寨。据说,秦远山的风度绝对翩翩儒雅,他所用的兵器也是儒生常用的折扇。只是秦氏一门崛起太快,太迅速,未免总要引起别人的猜忌,总有人要弄清他们的来历、师承,可惜据说至今一列所获。
正思索着,耳边听闻有琴声传来。琴声宛转优美,令听者忍不住要追琴声而去。凌冰妆小声向林忆昔说:“听说秦远山有九个女儿,他的四女善操琴,莫非就是弹琴之人?”挣扎着要出门去看,林忆昔拗她不过,只好扶着。
琴间在门外听来益发清悦。或疾、或徐、或紧、或慢、、或急、或缓,时而铁马金戈,汹涌奔腾,时而铿锵清锐,掷地有声,时而潺潺淙淙,若秋水荡波。薜思过连连击掌赞叹。秦远山笑道:“薜少侠过奖了,弹琴之人乃是老夫四女施施。”薜思过笑道:“久闻秦氏九女皆多才多艺,果不虚言。”
正说话着,两道娇小的身影闪身而进,向秦远山盈盈拜倒:“婢子拜见主人。”秦远山向众人道:“这是施施身边的两名婢女雨兰、雨痕。”雨兰,雨痕又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肃立秦远山身侧。薜林二人见此二女一举一动皆有分寸,均心想:“此二人武功不低,且气势逼人,怎么却甘愿寄人篱下,供人差遣?”想着不由多看她们几眼,雨兰、雨痕始终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琴声又起,一少女怀抱古琴缓步而来,向秦远山道:“施施恭贺父亲大人,九夫人日前诞下麟儿,举府欢庆,只是不知何故竟惊动江湖,近日来前来道贺人络绎不绝,连青城的清风道长也来了,我姐妹深恐怠慢贵宾,请父亲早日回府主持大局。”
秦远山听得诞有一子,本喜形于色,待听到最后已面色渐凝,“小儿之诞也值得惊动那么多人?”秦施施又打量薜思过、林忆昔,淡淡而笑,道:“想必两位就是与家父一见如故的薜少侠、林少侠了。既逢舍下有喜庆之事,两位是一定要同往舍下,好让施施一尽地主之谊的。”薜思过道:“四小姐的盛情本不该推却,只是我们的朋友受了伤,在下等是不能置之不理的。”秦施施似乎只到现在才看见李南群夫妇,她微微一晒,“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的朋友。”花倚绿听她语气轻狂,有些不满,冷冷道:“朋友岂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志趣相投便足够了。”
秦施施讥道:“花姑娘竟与此等人志趣相投,倒也难得。”花倚绿涨红了脸。秦施施甚为不屑的扫了李南群一眼,语气冷如寒冰:“不知贤伉俪是否有暇往寒舍作客?”李南群毫不犹豫的点头:“愿意,当然愿意。”秦施施的神情更显不屑,也不伸手,只是冲李南群夫妇一扬下巴,示意雨兰、雨痕上去为殷梨裹伤,动作轻曼的令薜林二人都有羞恼之感,李南群却象什么也未感到,依旧笑容可掬。
第十三章芳魂托梦寄箴言故人泪别绝尘缘 秦家真得是热闹非凡,合府上下灯彩飘扬,鼓乐声十里可闻,贺喜之人络绎不绝,可谓人如潮涌,只是李南群却看不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他与殷梨被引入秦家后便一直逗留在房中休息。秦家上上下下的人居然都象秦施施一样眼尖,知他夫妇委实是平庸之辈,若非是靠了薜林二人只怕连秦家的大门也进不了,因此连个理睬他们的人都没有。
李南群也不以为忤,一整天都在呼呼大睡中度过,直至夜半时分,浠浠沥沥的雨声才将他从梦中惊醒。他悄然起身,步至廊下,望着廊檐下挂起的一串串水珍珠,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晶莹剔透,一闪即逝的小雨花,心头痴然,不由想起生命中唯一所爱,唯一所憾的那个人来。他轻轻呢喃,眼神温柔如水。
雨声潺潺,恍若闺中怨女的啼泪,夹杂着如泣如诉的箫声,令人闻之哀怨悱恻。他心里一动,四顾无人,猫腰攀上廊柱,翻身跃上屋顶,连跨了数进院落,只到听得箫声略止,绣楼下有人说起话才猫腰伏下身来。
正轻声说话的是秦施施的两个婢女雨兰、雨痕。雨兰道:“你莫再吹这哀哀怨怨的曲子了,四小姐回来又要发脾气了。”雨痕问:“深更半夜还下着雨,四小姐去哪里了?”雨兰笑出声来:“多半是与薜少侠一见如故,忍不住就去找人家了。四小姐真是任性,深更半夜也不知道避嫌。”雨痕急掩她口,“这句话被小姐听到岂非讨打。”雨兰叹气:“秦家九位小姐哪个是好脾气的,若不是我妹子还小,我早带了她逃出去了。”雨痕幽幽道:“去哪里还不都是无家可归的孤人儿。”她垂下脸,低声吟道:“此生不知为谁存?良宵无事听雨声,空阶碎魂神萧索。叹人生,如梦南柯忍泪吞。”吟叹声传入李南群耳中,不由怦然心动。虽然秦家九位小姐个个貌美如花,但她们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气势足以拒人千里,在李南群看来反不如她们身边的婢女,虽则容貌平庸,倒令人容易亲近。若非如今深更半夜他心有所忌,还真想去和她们叙叙话。
正想着,对面廊下走出一个人来。二女吃了一惊,齐呼一声,挥掌向来人打去。那人滴溜溜原地打个转,化开掌势,定住身形,笑道:“两位姑娘勿慌,在下薜思过。”雨兰、雨痕愕然收势。薜思过道:“我是听得箫声,笕乐而来的。”他见雨痕手里尚握着一管箫,笑道:“姑娘如此才艺,屈就秦府一婢女真是可惜了。”雨痕赧然:“薜少侠过奖。”话音未落,身后有人冷冷哼道:“他确实过奖你了。”雨兰、雨痕二人立时惊跳起来,嚅嗫道:“四小姐,你回来了?”
秦施施披着洁白的睡袍,目若灿星,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刮得飘飘扬扬,恍若玉洁冰清的月光仙子。她见薜思过一脸诧意,一沉脸,斥道:“胡说八道。深更半夜的,我几时出去过”。二女不敢驳嘴,只得连声称是。秦施施又道:“薜少侠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你们却将客人堵在走廊上,真是太放肆了。”
薜思过说:“我只是偶闻箫声兴起寻来,无甚要事的,方才我正赞雨痕姑娘多才多艺呢。”秦施施很不以为然得道:“奴婢而已,要才艺何用?”雨痕的头垂得更低了,与雨兰一道惶然施礼,逃似得退了下去。薜思过见状不觉萌生一种淡淡的怜惜之情来。眼见身边只剩下秦施施一人,深更半夜男女独处多有不便,遂道:“刚才打扰四小姐清梦了,薜某告退。”秦施施笑道:“什么清梦,施施还一直未睡呢。施施只是忽发奇想,觉着薜少侠今晚会来,便一直等着想为你操琴一曲,谁知正这么想着,薜少侠竟真来了。”
薜思过说:“能闻四小姐琴韵实乃平生幸事,只是时已夜深,薜某再做逗留恐有损闺誉。”秦施施:“这秦家上下谁敢论我施施的短长,何况你我江湖儿女,施施尚不惧飞短流长,少侠又何必诸多顾虑,莫不是是担心身边的红颜知已会因此生气?”薜思过笑道:“四小姐真是嘴利,我若再一味推搪便是作惺惺小儿女态了。”环顾四下,见雨已止,一轮淡淡的新月拨开云层朦朦胧胧洒下清辉,因笑道:“连月儿也来助兴了。请四小姐登楼抚琴,在下就在这院中洗耳恭听。”秦施施还想劝说,但薜思过已紧走几步在院中立定,并向她打了个“请”的手势,情知多说无益,只得悻悻登楼。
少顷,楼台窗扉大开,一清越琴音直射苍穹,令人闻之精神一振。随隙间音色渐转,清脆处如新莺啼谷,汹涌处若暗涛疾流,疾徐高低错落,听之恍若身心皆受洗涤,而浑忘俗事污秽,人世险恶。
薜思过赞叹不已,琴声渐歇,秦施施于窗口偏首而问:“君意何如?”薜思过击掌连连:“都传阿法盲师琴技绝代,所奏之琴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令群马仰秣,游鱼出所,想不到小姐也能练达个中三昧,令我辈俗人都闻之入迷。”秦施施娇颜如花,喜上眉梢,道:“薜少侠文武双全,真是施施的知音。”
她托起琴,抱于怀中,足一点,人飞身由窗口掠出,长袍飞舞,秀发飘扬,在半空中连连旋转,然后徐徐落地,姿式煞为美丽,令薜思过为之目眩。只见秦施施左臂托琴,右手趁势将琴挥扫出去,激起一团劲风。这一招看似平常,实则拙中守巧,对敌时,一气间可连扫对手数穴,飘忽莫测,叫人难以捉摸。秦施施又一声轻啸,横琴拍下,琴弦被劲风鼓动,发出一连串锐音。此招毕,她又忽改先前凝重身法,身形狡若脱兔,招式敏疾,虚实并用,果真十分辛辣。转眼间,秦施施已施完一套十八招,才抱元守一,怀抱古琴,娴雅文静立于院中,冲薜思过颌首而笑。
俯在对面瓦檐上的李南群看的真切,心忖着:“秦施施果真非等闲人,她自创的这套身法刚柔并济,拙巧合一,浑然天成。秦远山得此一女已如虎添翼,何况他九个女儿武功不相伯仲,若要对付他可就难上加难了。”心里想着事,一时分神,身子一重,将足下的一片瓦轻轻踏碎。
秦施施听得真切,扬声叱道:“什么人,滚下来。”李南群暗道不好。他在秦家本不受欢迎,若再被她们发现自己三更半夜,偷入少女闺楼,只怕立时三刻就会被驱逐出去。若真动起手来,身份暴露,多年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情急下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蒙住口鼻,然见屋檐另一端也立着一个夜行人才一愣。秦施施喝道:“狂徒,休走。”挺身跃上屋顶,向那人追去。薜思过一眼看见李南群,也挺剑追来。李南群暗暗叫苦,他暂时还不想与薜林等人为敌,更不想被人识穿身份,眼见剑到忙侧身闪避,觑空就走,但薜思过不依不挠紧追不舍。
李南群心焦起来,目中精芒闪过,气归丹田凝于掌下,就在他一掌出手之即,黑暗中传来一声断喝:“住手!”李南群一愕,掌势略滞。只见黑暗中忽然闪出一个黑影来,身形快捷如电一闪闪至他身边,手指一挥一扫,就把他的掌力化解于无形间,长袖一卷,又荡开薜思过的剑。薜思过、李南群均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是何来路,都停下手来。黑衣人就势一把扣住李南群脉门,一声清啸带着他纵身而去。薜思过紧追几步,哪知黑衣人对秦家地形甚熟,转眼间便消失了踪迹,只得悻悻停步,听得远远传来秦施施的叱喝声,恐她有失,只得先弃了这边,住秦施施那边奔去。
只见秦施施面若凝霜,怀抱古琴,长身玉立,她身旁还立着一位清癯神峻的道长,双目炯炯,不怒自威。“清风道长。”薜思过有些诧异。秦施施道:“我追到这里险些被躲在暗处的歹人暗算,幸而清风道长闻讯而来为我解困。”薜思过皱眉,想那先后两个蒙面人。这后来的黑衣人是谁?到底是敌是友?若非那人相助,自己必受创于先前那蒙面人之手,可那人又为什么要救他呢?他在江湖行走多年,心中纵再多疑问,也不轻易表露,只是道:“我在那边恐四小姐力孤,会受人暗算,才未顾得上追那个蒙面人。”
这其间,秦家上下已被惊动,各处灯火通明,一队队家丁提着灯笼四处巡逻,捉拿潜入庄里的夜行人。
李南群的脉门被黑衣人扣住,他纵有再好武功也施展不出,又气又恼,低喝道:“你是谁?”黑衣人粗声喝:“闭嘴,否则我把你从这里丢下去。”李南群朝下打量,只见黑衣人飘若轻鸿站立的瓦檐下灯火一片,如在此地被丢下去,虽有一身武功也难逃被生擒活捉的恶运。他本是一聪明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乖乖的闭上嘴,不响了。黑衣人哼了一下,挟着李南群跃入一间小院落里。十分奇怪,小院里倒是漆黑一片,显然院中之人未被惊起。
黑衣人在小圆门上轻轻一叩,门立即开了。双方均配合的十分默契。黑衣人问:“钥匙拿到了吧?可惊动夫人?”李南群方知此院中所住的是秦远山的原配夫人,怪不得无人敢来此惊扰。门内人回答:“放心吧,夫人这一觉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声音娇滴滴的,还带着稚气,象还是个小女孩。黑衣人道:“念奴,你带他往小门走,千万别让人看见他。”念奴乖巧得应了一声。黑衣人复又粗声警告李南群:“你老实点,跟着念奴回去。秦家在江湖上不是浪得虚名的,你别想轻举妄动,装痴扮傻掩饰得一时,却盖不住一世。”说罢,不再理会他,又轻声叮嘱念奴数言后离去。
李南群沉郁着脸,稍臾,又换上一副笑容,说:“小妹妹,你姐姐真凶。”念奴一愣,脱口问:“你怎知道她是我姐姐?”李南群笑:“你告诉我了呀。”念奴怒道:“你这人真的很不老实, 我一定要告诉大姐姐,让她以后再不要理你。”李南群想到刚才受制于黑衣人,脸色一阵阴沉,双方都互相沉默下来。
李南群心里一动,忽然走前几步,在念奴眼前把手一张,从手心挂下一串珍珠来,随着他手势的一晃一悠,珍珠散发出诱人的光毫。他看到念奴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不禁得意的笑起来,他深知手中这挂晶莹的珍珠串对一个女孩子会有多大的诱惑力。他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珍珠送给你。”
“真得?”念奴的声音在打颤。“当然是真得。”李南群道。但念奴转念又截口道:“不要问我大姐姐的事,我不会说的。”李南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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