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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客栈-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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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间,柴如歌抬起头看着窗外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了笑意:“好端端的六月天,下起雪来了……”
第六章 江湖子弟江湖老
柳舒逸刚一击鼓鸣冤,“北凉县令”席青谷大老爷就迎了出来。
席大老爷摆着胸脯向柳舒逸保证:新来督办“贡银失窃”一案的朝廷钦差沉大人,两袖清风,以廉洁干练闻名于朝野,有“沉青天”的美誉,一定会秉公执法,还“梅花镖局”一个公道。
柳舒逸道:“那就烦大老爷带我去见沉大人。”
席青谷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沉大人他有学问,说话似做文章似的……我这就带你去。”
席青谷对柳舒逸十分热情,十客气,也十分热情。而他为人恭谦好客,特意备下了一桌酒席招待,还请了与“梅花镖局”有些私交的总捕头敖近铁在旁作陪,柳舒逸倒是被他盛意拳拳弄得盛情难却。
谦让之间,忽听一人哈哈笑道:“青谷,那我算是来迟,还是来早了?”
柳舒逸转过身来,只见衙外奔出一人,那人脸貌方正,清癯雅优,皮肤微黑,大目浓眉,脸带正气,五绺长髯及胸,有不怒而威之仪,很有风度,只听哈哈着,大步行入厅来。
柳舒逸柳眉微挑,那人已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我叫沉中侠。”
席上三人纷纷站起,沉中侠哈哈笑道:“青谷年兄,我这仓促进来,你不见怪吧?家丁本要通报,但我一听柳姑娘也在,迫不及待,便叫他们免了俗礼,闯了进来……我没成了不速之客吧?
席青谷作揖道:“钦差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沉中侠一皱眉,大笑道:“只要三位无见外之意,那就得了……在公堂前,咱们各有位份,在这里,大家是朋友,不拘俗套!”他说话间五络黑髯飘扬,顾盼自豪,十分洒落,极有威仪。
三人点头称是,席青谷自让首席给熊清风坐下,敖近铁并命人多备筷著,满脸堆笑地连连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若论官衔,沉中侠自然比席青谷和敖近铁要高得多了,他一旦坐下,他身边有一个人,很快的经过了大厅,像飘行一般滑到了窗前帷幔暗处,倚着柱子站着,不发一言。
这个人穿着长长的白袍,腰间随随便便的系了一根麻绳,身材显得又高又瘦,头上戴了一顶竹笠,竹笠垂得低低的,把脸孔几乎十分之七八都遮在阴影之下,只有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泛着青黑的短髭。
这个人的形容,也没怎么,但他一走进来,使得柳舒逸的心里,起了极大的激荡。
席青谷一怔道:“那位是谁,怎不过来一起……”
沉中侠用一种官场上惯性的低语道:“他是柴小王爷身边的红人,我们也只是别人的属下,他这种人物,谁敢招惹上身?便由得他来去好了!”说罢又哈哈地劝起酒来。
“‘七杀星君’关屠狗。”柳舒逸盯视着那竹笠客,一语道出他的名号。
只见那帷幔暗影中的人,静然端坐,腋下夹了一把油纸伞,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边厢的对话。
但柳舒逸觉得背上一直有一股灼热,就像“芒刺在背”的那种感觉;沉中侠的话已回到正题上来了:“青谷,你负责的追查官饷的案子,可有什么眉目?”
席青谷惭然道:“禀报大人……”想站起来,沉中侠制止道:“此是我私下问你,不是公事,不要顾这虚礼!”
席青谷苦笑道:“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梅添丁梅老镖头现在牢里,软硬不吃,拒不招认藏银地点……”
沉中侠脸色沉了沉,隔了一会才叹道:“青谷,这案子上头追得紧,今回咱们哥儿只叙义气,当然不打紧……但你破案期限只剩两天了,到时候我只怕也担待不起。”
席青谷惶恐地道:“大人言重。”
柳舒逸离席大礼道:“冤枉啊!钦差大人,请您明察,贡银官饷被劫一案,与我们‘梅花镖局’无关啊!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一家做主啊!”
沉中侠沉吟了一下,道:“冤枉与否,本钦差想先提审人犯梅添丁再做定论。”他举杯说道:“小姐陪本官尽这一杯。”
柳舒逸也道:“民女也敬大人。”
酒杯沾唇之际,柳舒逸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七杀星君”关屠狗的下盘。
那人仍渊停岳峙,端然未动。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的牢头叫道:“大人,犯人已经带来了。”
沉中侠一扬眉,道:“带上。”
牢头答道:“是。”门被推开,披头散发、全身刑具的梅添丁被推了进来。
“父亲——”柳舒逸心疼的叫了一声,沉中侠已厉声喝问:“梅添丁,你如何受布青衣指使、如何勾结‘青衣楼’、如何监守自盗,盗饷杀人,图谋造反,还不一一招来!”
梅添丁心知无幸,惨笑的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有盗饷杀人,‘梅花镖局’的人更没有监守自盗。”
沉中侠道:“人人都说他自己是冤枉的,一个人杀了人,也会说他因醉酒自卫错手;一个人奸污了人,也说那女子引诱他……银子明明是在‘梅花镖局’押解中失掉,不是你们又会是谁?!”
楚梅添丁寒声道:“‘枫林渡’那一役,‘梅花镖局,四十一人拼死了的有二十七个,这还不是证明!”
沉中侠一笑道:“那只是他们分赃不均,闹内哄自相残杀而已!”
梅添丁喝道:“狗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双手抓住铁链发力一扯,崩崩数声,身上所系的铁链竟给他一扯而断!
沉中侠既惊又怒,喝道:“杀了!”
沉中侠才讲到“杀”字,“七杀星君”关屠狗,形如迅枭飞掠而起,扑杀而来,刹那之间,梅添丁和他对了一掌,借力飞扑向化腾。
他十指箕张,眼看要扑到化腾身上,突然,半空精光一闪,一刀迎空劈来!
这一刀威力之猛、速度之快,简直如同电闪,但却毫无声息,梅添丁沉喝一声,双掌一拍,己夹住刀面,两人都同时落了下来。
——出手的人竟然是养女柳舒逸。
她凝视着老父,沉痛的道:“擅杀朝廷命官,我们即使有天大的冤情也说不清了!”
梅添丁一声浩叹,道:“苍天有眼,六月飞雪;朝廷无道,官逼民乱!”
突然之间,屋顶上“轰”地一声,跟着“呼,呼”疾响,灰尘瓦砾,大片落下,只听有人大声呼道:“总镖头,我们来救你!”跟着便是激烈的搏斗声响。
“七杀星君”关屠狗腋下油纸伞陡张忽合,“砰”地一声,一个身穿密扣劲装的汉子,浴血倒地,手中的“大环刀”也跌在一旁。
沉中侠神色苍白,一面发出尖啸,一面挥动“判官笔”,一名劲勇的汉子当场给他刺倒!
席青谷向柳舒逸压低声音道:“快!挟持我做人质!”
柳舒逸微微一怔,一掌击偏他的手杖,一手抓住他的咽喉。
“七杀星君”关屠狗后面,紧跟着三名汉子,一个挥动“流星锤”,一个手持“月牙铲”,另一个拿“虎头钩”,一起向关屠狗背后递刺出去!
关屠狗霍然回身,也不见他怎么动手,已把一人踢飞,夺下“月牙铲”,架住“虎头钩”,柳舒逸倏地一声娇喝:“住手!”关屠狗丢下“月牙铲”,闪到一旁。
柳舒逸将“柳叶刀”架在席青谷脖子上,厉声道:“你们再动手——我就杀了这个狗官!”
这时沉中侠和敖近铁己一前一后,包抄过来,虎视眈眈,却不敢动手。
席青谷乃是握有实权的地方父母官,又是当朝第一权臣蔡京门下最得意的“权力帮”七十二门生之一,朝中朋党极多,一旦席青谷这小小县令出了事,蔡相怪罪下来,他们的乌纱和下面的脑袋说不得都要挪挪地方。
沉中侠急叫道:“柳姑娘,且慢动手!”
敖近铁也情急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柳舒逸脸色转了转,看了看养父,又望了望在堂上殷切盼待的三名汉子,长吸一口气,道:“不杀他,可以,让我们走!”
沉中侠脸上立即现出为难之色,敖近铁却立即道:“放你们走可以,但要先放了大老爷。”
柳舒逸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席老爷要跟我们一道走,待到了安全所在,才放他回来。”
沉中侠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道:“柳……柳小姐,您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梅添丁冷哼一声,道:“我们‘梅花镖局’说过的活,几时有不算数的?!”
沉中侠、马敖近铁一起异口同声的说:“是,是,江湖上的弟兄,那个不说梅家的人一言九鼎,生死无悔的!”
那三个在房里的汉子,本来脸色都一直绷紧着,现在才较宽松下来,其中两人去察看已经倒地的两个同伴,剩下拿“虎头钩”的大汉兴奋地道:“总镖头、大小姐,我们走!”
柳舒逸道:“我已叫你们不要来了,你们就是不听话!”
拿“虎头钩”的镖师道:“不仅我们来了,若霜姑娘和柳生公子也来了。”
第七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柳舒逸忽然间神色变得感动、苦涩,交织成一片,眼睛却似烛苗般点亮了起来。
沉中侠、敖近铁见楚云眠脸色数变,生伯柳舒逸杀人,各趋前一步,只听柳舒逸厉声问:“二姑娘和柳生在哪里?!”
拿“虎头钩”的镖师不料大小姐如此声厉,怔在当场,持“月牙铲”的放下已死去的同伴,道:“二姑娘他们以为总镖头仍在牢里,跟郑镖头、褚镖头闯进去了。”
柳舒逸急叱:”还不施发暗号叫他们撤走!”
持“月牙铲”的汉子忙答;“是。”仰脸撮唇尖啸,一长三短,又三短一长,啸音凄烈,直似电割云层,传了开去。
这时外面已经有骚乱的声音,火光熊熊闪晃。
马、敖相觑一眼,又自往左、右逼前一步。
梅添丁气急地道:“糟了,他们被人发现了。”
拿“流星锤”的镖师道:“总镖头,你先走。”
梅添丁沉声道:“大家一起走!”忽瞥见敌人又各逼进一步,已经离自己极近,厉道:“停!”
蓦然“砰”地一声,一个黑郁金香般的青衣女孩儿飘入,一落地,叫了一声:“跟我走!”冷峻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像古琴中几个低调一起拨响,语音的情切犹似秦筝的乍鸣。
梅添丁一见这女子冷若霜,眼中尽是感激之色,正想说些什么,倏然之间,“七杀星君”关屠狗倏忽滑到身后,一拳重重撞在他的腰胁上!
楚梅添丁吃了这一撞,闷哼一声,柳舒逸劫持着席青谷,急掠而出!
沉中侠这时已掠了上来,截向柳舒逸!
冷若霜等人“呼”地一声,飞升上屋顶的破洞,掠出屋顶。
“七杀星君”关屠狗、敖近铁、沉中侠分三个方向同时包抄了过来,但使“月牙铲”、“虎头钩”、“流星锤”的三名镖师各自兜截了过去。
冷若霜等人足尖才沾屋瓦,弯声四起,飞矢如蝗,自四面射到,梅冷若霜忽卸下披风,卷舞兜迎,把箭矢都拨落,柳舒逸向屋瓦的破洞下叱道:“不可恋战,快走!”
她只说了几个字,再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瞥见里面的情景,那一瞥当中,已经知道那三个镖局的好兄弟再也不可能走得了,他们为截住敌人的追击正在拼出生命的最后一点余力。
熊敖近铁喝道:“不许放箭!别伤了席大人!”
冷若霜一扯柳舒逸,往西南方掠去,在围墙上、屋瓦上埋伏的七八名衙差,纷纷阻拦,冷若霜正要动手,却见敌人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墙外放苦无、千本、手里剑接应的东瀛少年,正是“青衣楼”三公子柳生寒,他的身后是“梅花镖局”郑、褚二镖头。
数十名衙役、官差、捕快、牢子、营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柳生寒一手夺过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作响,可是逼近的敌人越来越众,伤重的柳生寒也越舞越吃力,仿佛是枪带动着人,而不是人带动枪。
冷若霜心中大急,混乱中只见总捕头敖近铁一刀劈来,冷若霜举钩剑格住,忽听敖近铁低声道:“二姑娘,先往内里闯,那儿是家眷居处,很少伏兵,到最高那阁楼才转向西南,即可突围。”
冷若霜起先听到冉向说话,怔了一怔,未能置信。被柳舒逸架着的席青谷沉声道:“戴上壳的兔子能跑得过没有壳的乌龟吗?快按照他的话去做!”冷若霜等人砍翻几名衙役,丢下席青谷,几下鹘起兔落,向内宅冲去。
飞身赶到的“七杀星君”关屠狗一脚踢翻席青谷,率众向里急追下去。
郑镖头大声对同伴道:“人大多,目标太明显,我和褚贤弟俩个去引开追兵!”
柳舒逸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史、成、崔三位叔叔已经牺牲了,你们千万多加小心……”
郑、褚二镖头眼里都热泪盈眶,透露了感情,梅添丁猛一点首。褚镖头道:“让兄弟们替我们哥两报仇!”二人转身义无反顾的杀将回去。
逃出县衙,天色阴了下来,滂沱大雨倾盆降落。梅添丁等人躲在隔一条街的墙凹处,周遭,除了雨声,连一只垂头丧气的猫犬都没有。
凄风苦雨中,梅添丁摇头:“这儿太静了。”
柳舒逸道:“这几条街都像死城,连个人影也没有!”
柳生寒冷笑道:“难道姓马的会把三四条街的居民赶跑,就为了对付我们这四个人?”
冷若霜凝视着他:“有什么不能?”转身问柳舒逸道:“附近几条街定然被人监视了,梅柳姑娘,快引我们到‘梅花镖局’。”
柳舒逸诧异道:“镖局被姓沉的狗官封了,还留了些爪牙在那里驻守,去那里岂不自投罗网?”
梅添丁突然道:“不,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沉中侠一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才逃出牢笼的我们会、我们敢藏身在他们的眼皮底子下的镖局之中。”
当下,梅家父女带着冷若霜和柳生寒从后墙狗洞,进入暗道。安冷若霜打着火折子,道:“我家爷一接到总镖头的飞鸽求救,就马上派丫头赶来增援,只可惜的是,我大姐现下正在西北与‘权力帮’的‘无敌公子’贺兰公子周旋于‘万马堂’、三妹和四妹同时卷入‘京师’一场天大的浩劫,都脱不开身,而我家爷此刻也要坐镇‘凉城’等待‘四大凶徒’分身乏术,若霜只能独自前来。“
梅添丁苦笑道:“二姑娘知道‘北凉’一带课税加倍的事?”
冷若霜点头道:“邸报上说这一带近日风调雨顺,盛产丰收,所以才加倍征收课税……”
梅添丁“呸”了一声,又忿然道:“这体面风光的话都是那些狗官取悦上级说的,哪有什么丰收!哪有什么民泰!北凉山‘老虎口’那干股匪作乱不论,年初‘北凉河’泛滥,把淤泥冲积河床,‘大石镇’附近又起林火,加上‘百家村’的瘟疫,真可谓天灾**……”
柳舒逸也憋不住,道:“说什么皇恩浩荡,体恤民情,倍加课税,进奉朝廷,那也罢了……还加了什么盐税、米税、车马税、还有什么人头税……家里多了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还要付出七八担米的年税,一年添上三件衣服,也要加税,这算什么世道嘛!”
柳生寒脸色阴沉,在火光闪耀里冷沉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柳舒逸瞄了瞄冷若霜,接道:“今年在‘北凉’九镇总共征收了一百五十万两黄金,由我们镖局押解到京师……”
柳生寒忽打断道:“这些税饷……一向都由你们押解的吗?”
柳舒逸答道:“当然不是,这一向是官衙的事,但自前年起,县衙表示因为厢军被‘京城’征调,所以分派不出人手,委任我们代押,酬劳倒……倒不算轻。”她长叹一声又道:“前两次都平安无事,没想到这次就出了事……”
冷若霜拍拍她的香肩,道:“你把事情始未经过说一说。”
柳舒逸回忆道:“……那天,天气奇热,已是申未,但仍酷热非常,大家只望快些经过‘枫林渡’,找家店打尖……突然间,几个后土丘冲出数十蒙面大汉,掩杀过来。”
冷若霜问:“都蒙面?”
柳舒逸点首:“都蒙着面。爹爹大声喝问,叫对方亮出字号,但他们全不理会,不由分说,上来就杀,为首的三个人,武功高绝,所向披靡,很多兄弟就是惨死在这三人手下……”说到这里,悲愤不已。
柳生寒忽道:“这三个人是用的是什么兵器?”
梅添丁想了想,道:“这三人,一个光头使铁伞,伞端时不时的发射火焰,一个用马鞭,无人能挡他三鞭而不毙命……另一个锦袍公子武功更高,在混战中,只见他高低起伏,空手抢入我阵里,好几位手头很硬的镖师都惨呼倒下,实在神出鬼没。”
柳生寒心中猛震:“难道是传说中的他们又重现江湖……”
冷若霜微喟道:“在这种情形下,你们实在不该再牺牲下去,各自逃命才是。”
梅添丁叹道:“奇怪的是,他们稳占上风,也不对我们斩尽杀绝,夺了镖车呼啸而去;我们追踪那一干匪徒,直过‘枫林渡’,本以为要过‘北凉河’,不料他们一个回转,返回‘北凉镇’,我们觉得事有跷蹊,便紧蹑而去,到了‘老虎口’,却发现一件奇事!”
冷若霜问:“什么奇事?”
梅添丁的神情很奇特,像是回到了当天她所亲历的情境:“……那三十多名蒙面歹徒,竟全都被人毒死了!”
冷若霜轻“啊”了一声,“是谁毒死他们?”
柳舒逸苦笑道:“爹爹验过,但验不出是什么毒,五官都全给毒腐掉了。”
柳生寒忽问:“那三个蒙面高手在不在其中?”
梅添丁答:“不在。想必是他们下的毒,杀人灭口,不留痕迹。”
第八章 活捉黎八嫩
梅添丁等了一会,不见冷若霜问下去,便接着道:“我们赶回‘北凉县’,便向席大人报了案,不料天未明就被安琪儿郡主和沉中侠那武林败类带领‘七星堂’的高手突袭,我将舒逸从密道送走,
可怜我我那结发老妻受辱不过,咬舌自尽……”
小姑娘柳舒逸听到这里,竟是香肩颤抖,泣不成声。
冷若霜黯然道:“镖银失了,那一百多万两饷银,朝廷又逼迫乡民交纳,教百姓怎么有法子一缴再缴?!”
柳生寒脸色凝重,不再说话。
说话之间,四人已到甬道入口,出得洞口,便见雨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拎着食盒酒坛、撑伞骂咧咧走过来,柳舒逸用手一招,轻声唤道:“小石头,过来。”
那小厮浓眉大眼,喜出望外的道:“大小姐!总镖头,你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这辈子……”
柳舒逸上前迅速捂住他的嘴巴,压低声音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小石头落泪道:”这些天来,黎八嫩带了三、四个官府人来,大吃大喝,骚扰不堪,耿镖头劝他们不听,还遭他们杀害,另外小蜻蜓她……”
柳舒逸听他提到自己的侍婢,不由得关切地问:“小蜻蜓她怎样了?”
——小蜻蜓不但是她贴心丫鬟,也是她相当要好的玩伴。
“……被那几个衣冠禽兽给奸污了。”小石头痛心疾首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闷声道。
梅添丁怒叱道:“禽兽!”
小石头忙嘘声道:“别响,他们还在东厢‘梅花楼’中,我正要给他们送饭。”
冷霜霜道:“黎八嫩是谁?”
梅添丁道:“镖局一个小伙子,副总镖头狗贼姚三刀的远房外甥,从趟子手做起,才四年就擢升为镖师,他勤奋聪明,我本来还要将舒逸许配……唉!”
冷若霜又问道:”怎么外面死寂寂的没有一个人?”
小石头道:“其实,外面常有一干官府的人伺伏着,他们没发现罢了。明天就是征纳第二次税银的时候了,十家倒有九家交不出来,怎么不死寂一片,居民都把怨气归在我们失镖的头上来,我们一上街露面,石子箭雨似的飞来……”
柳舒逸叹了口气,问道:“楼上还有几个人?”
小石头答道:“五个。”
冷若霜嘴角泛出一丝落寞的笑意,道:“今夜我们要活捉黎八嫩。”
——梅花楼。
楼上五个人里,三个在喝酒猜拳,一个在呷戏双眼红肿、赤身**的小蜻蜓,另一个正醉后大睡,只一个照面间,喝酒与熏醉的四人已被了账!
柳舒逸的“柳叶刀”逼住仅存的一人,望着他,痛心疾首地道:“黎八嫩!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黎八嫩呆了一呆,放下怀中披头散发、呆若木鸡的女孩子,惨笑道:“我没有选择,是沉中侠沉大人要舅舅指认你们是劫饷的盗贼,不是我要干的!”
柳舒逸也怔了一怔,没想到会问出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一个大秘密,一时倒忘了逼问下去。
冷若霜目光一转,即问:“那么,究竟谁才是劫镖人?”
黎八嫩忙不迭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郡主殿下叫我别管,到时候有人劫镖就是了。”
梅家父女互望一眼,心中震讶,难以形容,柳舒逸的剑锋一伸,抵住黎八嫩的咽喉,就在黎八嫩感觉到刀尖触及喉咙之际紧逼地问:“你是怎么和安琪儿接触的?!”
黎八嫩杀猪似的叫了一声,眼泪籁籁而下,只说:“别杀我,别杀我……”
柳舒逸道:“你不说,我就杀。”手腕微向前一递,刀尖入肉半分,鲜血已涌了出来。
黎八嫩三魂吓去了七魄,忙不迭乎的道:“我……我……我跟郡主殿下……不……安琪儿……不认识……不,认识认识……郡主是沉大人……”
冷若霜用钩柄在他额上一指,笑叱道:“慢慢说,说清楚点!”
黎八嫩忙道:“是。”好不容易才控制舌头打结,才说:“我本来不认识安琪儿郡主的……但沉中侠沉大人倒见过两次……有一次……大概是出镖前半个月天吧……沉大人叫我和舅舅同赴‘醉花楼’,那晚有吃有喝,还有好多歌妓舞女……大长腿白的紧……”
冷若霜柳眉一竖,叱道:“管你有什么的!沉中侠跟你说些什么?!挑简要的说!”
黎八嫩眨了眨惊惶的小眼睛,忙道:“沉大人问我们出镖的路线和人手装备……”
梅添丁听了一怔,冷若霜却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又问:“外面伏有多少人?”
黎八嫩即答:“有数十名敖老总的部下,沉大人好像带来了整百名高手,主要是为了应付明天缴税期限已届,生怕农民有异动,另外,也要监视这里。”
柳生寒也问:“这些人中一流高手有几人?”
冷若霜补充了一句,“当然,像你这种脓包货色不算在内。”
黎八嫩想了一想,结结巴巴地道:“有……沉大人……还有‘七杀星君’那个关……关……关……”
冷若霜接道:“关屠狗,我知道。说下去!”
黎八嫩不敢有违:“……还有三个人,一个骑驴道人、一个撑伞和尚、一个锦袍公子……听说是极厉害的人物,连钦差大臣沉大人和席老爷对他们三个都毕恭毕敬的……我不知道他们叫……叫什么名字……”
柳生寒蹙眉道:“‘杀人放火金腰带’?”
黎八嫩讨好地道:“对,就是他们……”
四人彼此望出了眼睛里的恐惧,一时都想到原本在江湖上,三个极其厉害人物,后来在官场中,而他们的官场靠山,跟沉中侠的顶头上司、“富贵集团”少东小王爷柴如歌,极有渊源。
难道是这三个煞星?!
柴如歌竟把他们三人都请来了?!
柳舒逸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连被她兵器所抵着的黎八嫩,也感觉她透过兵器的颤抖。
只要这三个魔头也出手,就算能逃出此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们的追杀!
这三人的名头加起来,比“凉城四美”与“青衣三秀”还要响亮,落在他们手上的人,全都只后悔一件事:世上实在不该有自己这个人!
那三个人,是“富贵集团”旗下“杀人作坊”排名进前十的顶级杀手,“日月星”与西门憔悴都位列其后,他们人怪,出手怪,名字也怪。
——道人叫“杀人王”三鞭道人。
——和尚叫“放火王”伞僧。
——公子叫“金腰带”公子明。
这三个人,早已不需要名字,只要有代号,就天下皆闻,人所皆知了。
梅添丁深吸了一口气,道:“姓黎的,我待你舅甥也算不薄,你们却要我家破人亡,蒙冤莫白!”
黎八嫩垂下了头,不敢抗辩。
梅家父女等人本来潜了进来,主要想跟家人亲友告别,安顿后事,然后远走高飞,可是,他们此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杀人放火金腰带”已逼近“北凉城”,无论他们怎么逃,都插翅难飞!
冷若霜迳自在门前当风处给梅老夫人上了一炷香,凝神膜拜后,回到大堂,忽道:“还有一个办法。”
柳生寒、梅家父女、小石头和小蜻蜓等都望向她,等她把话说下去。
冷若霜冷静的道:“找到那三个魔头,杀了他们!”
各人一呆,柳生寒冷酷地道:“好!与其被动逃避,不如主动攻击!”
梅添丁惨笑道:“只怕到那时候,我们尸骨已寒了。”
柳舒逸却大力振奋地道:“就算我们死了,只要翻了案,一样可以留得清白在人间!”
“不!”冷若霜坚定地道:“更重要的是,让沉中侠这干贪官酷吏东窗事发,恶贯满盈!”
这时,远方雨夜空中一朵烟花灿烂绽放,幻化成一头傲首青狮形状,“好!”安柳生寒击掌道:“我二哥公子羽已经赶到了‘北凉镇’,应该就在附近,我们立刻赶过去和他会合,擒住真凶,为梅家冤案昭雪!”
一行老少男女六人,几乎人人带伤挂彩,各执兵刃,自镖局正门而出,以堂堂之阵,白发苍苍的梅老镖头居中,并排横行街心,气势不减,悲壮雄烈!
——长街之上,鬼魅四伏,刀寒剑森,腥风血雨,一触即发。六人语笑嫣然,冒雨迎风,踏歌向前。
六人一走出去,只见梅树、渡桥、瓦檐、庭阶、长街、酒肆,都笼罩在雨幕里,朦朦胧胧得竟有一种凄苦的味道,而忘了着着实实彻骨的冷寒。
远处的小河缓缓流动着,长千上万的雨滴打在浑浑的河面上,有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律,发出一些碰击的声音,像邻家少女用尾指敲在筝弦上,煞是好听。
河边的花树都有了萧条的颜色,只有岸上桥头几枝矮柳间挑出一棵无心种下的梅树,开出几朵陡峭的梅,这嫣红才映得苍茫天地有了梅的凄艳,柳的孤清。
柳生寒的心里,突然觉着与自己并步牵手的梅家养女柳舒逸,就是眼前的梅,就是眼前的柳,就是眼前的美景。
凄艳。
而孤清。
第九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桥栏上,坐着一个道人,黑黑瘦瘦,在垂钓。
桥墩上拴着一头驴,比它的主人还要黑、还要瘦。
黑瘦道人钓鱼杆更像一根赶驴的驴鞭,有丝无钩,可是道人每每垂钓下去,鱼就钓在鞭上,他每钓上一尾鱼,就丢给那头驴做食物生嚼。
看起来,他一点也不像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柳生寒一看见这个人,冷峻的脸色就微微有些发青。
柳生寒年纪轻轻,能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地位,主要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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