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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相思-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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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羽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并无意住在这里,真想早一点离开。”
“这是天意,你用不着后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明天起,每天你抽出一个时辰来,到我这里一趟……”
“这,为什么?”
“为什么?”卢幽冷笑了一声,“现在你也就别多问,来了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凝了一凝,眉头轻轻一皱道:“躺下。”顺手一掌,按向关雪羽前胸:“有人来了。”
关雪羽简直无暇多思,顺其手势躺向长案。
那卢幽身法之快,简直使关雪羽大为震惊,像是花底的一只流莺,双臂开合之间,已飘出丈许以外,落坐在另一张座椅之上,一起一落,宛若无物。
就只是这一手轻功,即令关雪羽大为折服;在他印象里,简直是不见前人的一番新的境界。
这番动作实在太快了。
关雪羽方自睡倒,也正是卢幽坐下之时,同时之间当前的一扇门霍'奇書網整理提供'地自行张了开来,一条人影鬼魅也似的飘身而入。
这一切简直如在幻境。
直到关雪羽忽然警觉这个进来的人,正是此间主人凤七先生时,才使他明白到了是怎么回事,心头惊得一惊,随即回复如故。
凤七先生目光一扫躺下的雪羽,倏地转向卢幽,长眉挑了一下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卢幽冷冰冰地道:“多喝了两杯雪莲露,醉了,不妨事的。”
凤七先生“哼”了一声,身子微微一闪,飘向雪羽身前,低下头向着他脸上注视了片刻,确定卢幽所说不假,脸上才似现出了自然。
“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的?是冰儿带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找来的。”
想到了冰儿可能因此受责,关雪羽随即临时撒了个谎。
卢幽冷冷一笑,说:“怎么,我这里是毒窟,来不得么?”
凤七先生那等倔傲之人,似乎在这个卢幽面前,却也不得不有些收敛。
“那倒不是——七姨娘你又何必多心呢?”
“哼,还怪我多心么?想想看,你足有三个多月未来看我了。”
“我……是太忙了。”
“不忙的时候呢?”
“……”凤七先生脸上微微现出不安,看了一旁的关雪羽一眼,说道:“怎么,好了吧,我们走吧!”
关雪羽缓缓坐起来,转向卢幽道:“谢谢卢前辈救助之恩,我走了……”
卢幽点点头道:“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一面说着,她把脸转向一旁的凤七先生,冷冷道:“青桐,你这一辈子缺德的事干得不少了,可不能再犯错了,这个孩子我很喜欢……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是决不答应你的……”
凤七先生一双长眉倏地向两下一分,发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却自行忍着,改为笑脸道:“谁说我要怎么他了?你就省省心吧!”
卢幽点头道:“这样就好……”
接着她随即又自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青桐……我这都是为着你好……”
一面说,她随即自行站起来,转身向里面步入,挥手表示说:“你们去吧!”
凤七先生看向关雪羽说道:“我们走吧!”
出得门来,凤七先生脸上俨然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一语不发,独自前行。
二人一径来到了早上下棋的亭子,坐下来。
“你怎么知道她姓卢?”
凤七先生精芒四射的一双眸子,直直地逼视在他脸上。
关雪羽道:“是她自己说的。”
“她?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关雪羽道,“只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卢幽,她好像眼睛看不大清楚。”
“当然,她本来就是一个瞎子,哼哼,你可知道她的身份么?”
关雪羽摇摇头,忽然想到了凤七先生方才称呼她的一声“七姨娘”,由不得猝然间使得他吃了一惊。
七姨娘?难道说这个卢幽的身份竟会比眼前凤七先生还要高么?
“你可知道她的确实年岁?”
“不知道。”关雪羽微似意外地道,“前辈为何问起?”
凤七先生脸上现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不只是神秘,多少还隐藏着一些不怀好意的阴森……
“如果我说出了她实在的年岁,你必然会觉得大吃一惊,我告诉你,她的实在年岁,已经九十六岁了……”
关雪羽真的吓了一惊。
凤七先生缓缓地道:“她是一个厉害复又精明的女人,若不是皇天有眼,让她眼睛瞎了,只怕今日的武林势将会大乱特乱了,可就不是今天这般太平了。”
言下之意,倒似乎卢幽这个女人无恶不为了。
然而,关雪羽并不曾因他的言语所蛊惑,他宁可凡事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方才我听见前辈你称呼她是‘七姨娘’,莫非她是你老的长辈?”
凤七先生脸上现出了鄙夷的笑容,欲言又止,伸手拿起了棋子道:“来,我们下棋吧!”
第三十三章夤夜闯禁地一睹混元功
凤七先生与关雪羽这局棋直下到日落黄昏时分,关雪羽以二子见负,输了这一局。
既是这样,凤七先生却对他刮目相看,大力赞赏。他哪里知道,关雪羽存心忠厚,并未施展全力,一来给对方面子上好看,再者自己也好早一点摆脱他的纠缠。这局棋设若是关雪羽赢了,凤七先生是以长者之尊,必将不肯善罢甘休,势将继续下去,那可就是头痛之事了。
返回居住处,他先行静坐,练了一遍内功,只觉得遍体生温,虽然外面冰雪沃野,气温甚低,他却并没有觉出来一些儿寒冷之意,显然方才饮下的雪莲仙露,已经发生了效果,当真是“灵物生灵”不可思议了。天黑以前,冰儿照例送来了晚餐,一只烤透了的雪鸡,却将红米雪菇冬笋等配合作料置入鸡腹,是以鸡熟饭亦熟,吃起来别具滋味。
“味道好不好?”冰儿笑着说,“白天害你受了罪,特地弄点新鲜的给相公你尝尝新,这里的雪菇和雪笋味道美极了,别处任它哪里也比不上。瞎婆婆就最爱吃这个,再来上一杯大八片,咳,那味道可就更美了。”
关雪羽问:“什么叫大八片?”
“是茶!呶,相公你看。”一面说,随手揭开了携来的茶碗碗盖,现出了碗里的茶,碧澄澄的茶水里沉淀着几片如同小儿手掌般次小的茶叶,那茶叶色泽嫣红,呈半透明体,绝难想象,以红色的叶体,竟然会溶出碧色的汁水,也算是一奇了。
“这也是七指雪山特有的产品,是我们姑娘自己采下来炒制而成的,你等会一喝就知道了。”
雪羽倒是真的觉得饿了,不大会儿的工夫,整只雪鸡都下到了肚里。
冰儿笑眯眯地双手奉上了茶,他接过来呷了一口,果真异香荡漾,唇齿留芳。
冰儿转头把一个猩红色的软垫铺好在凭窗的一张靠背椅上,推开窗扉回头笑道:
“来吧,我的爷,在这里歪一会;比什么都舒坦,你瞧瞧外面这花,开得可有多欢——”
一片姹紫嫣红,着实地使他着迷了。除了盘龙虬结的那株老梅树之外,光只是一些盆景亦是奇观,其中一多半,他竟然连名儿也叫不上来,善解人意的冰儿,偏喜多事。
“这是郁金香,这是虞美人,这是美女樱……”那个最迷人的坠有串串小红花,紫色花瓮,冰儿指着说:“这是我们姑娘最喜爱的‘吊钟冰海棠’,种植这盆花可费事了。”
这些花虽都比较耐寒,可是在七指雪山冬季这般气候里能够生存下去,不能不称得上是奇迹,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特殊的培养方法,才能适应。
冰儿捧上了香茗,雪羽接过来呷了口,目光浏览在窗外那一片五色缤纷里,只觉得无比温馨。
一个念头陡然自脑中兴起:“我此来祸福尚在未知之数,岂能沉耽于眼前安乐之中?
此间虽然好,却与我素行不符,焉得就此沉醉?却须振作才是。”
一念之兴,顿时有如兜头浇了一盆水,霍地心如明镜,一双眼睛随即自花丛中收了回来。
冰儿却是善解人意,立刻就觉出了有异。
“咦?相公,你怎么啦?”
雪羽摇头道:“你用不着这么服侍我,我一向自己动手惯了,再说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冰儿嘻嘻一笑说:“姑娘临去的时候,还让我关照你说,要相公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千万不要拘束,你可怎么又客气起来了呀……”
关雪羽微微一笑,心知与她说也说不清,倒是眼前一件事,却十足地令他觉得有趣。
“你可曾去过瞎婆婆那里?”
提起了瞎婆婆这个人,冰儿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去过了,每天一次,给她送饭去。”
“每天一次?”
“早就这样了。”冰儿说,“其实她早已练成了辟谷之术,十天半个月不吃一点东西也没有关系,却还要我每天送饭去,吃的都是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简直都成了神仙了。”
关雪羽道:“她来到七指雪山有多久了?”
“总有一二十年了。”冰儿仰着脸想了一会儿道,“到底有多久我可是不清楚,在我来到以前她就来了……”
“她的武功如何?”
“谁也没见过,不过……”冰儿说:“听说是高不可测,不过,只可惜她是一个瞎子,一个人眼瞎了,本事再大,又能怎么样呢?”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关雪羽转过话题谈些别的,“想不到七指雪山金凤堂,竟然会有如此气势,这么大的地方,却只有你们这么几个人居住,实在是太孤单,太冷清了。”
冰儿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假使堂主与姑娘都不在家,唉……那就不用提了……”
“这里少了一个女主人。”关雪羽想起来忽然问道,“凤姑娘的母亲呢?”
冰儿神色微微一愣,苦笑着摇摇头道:“不知道……”
她左右看了一眼,用一根手指轻轻压在唇上轻嘘了一声,道:“可别再问了,这是我们家的忌讳,无论是堂主或是姑娘,谁都不愿提这件事,多年来早已成了习惯,相公你可千万别在他们面前提起呀!”
关雪羽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说,内心未免有些狐疑。想一想到底是人家家里的私事,既然不愿提起,自然有难言之隐,自己又何必要知道?
二人又谈了些别的,冰儿想到还有些事情有待料理,便自告辞去了。
关雪羽独自个在屋里看了半卷书,天色益晚,一片月色泻进来,显示着今乃良宵。
推开窗望出去,月色下的白雪,简直亮若灿银,刺迫得肉眼生疼,恍惚中,他又看见了那只小麋鹿,正自昂着一颗初出头角的脑袋,在雪地里左右顾盼,于是,老树、寒梅、苍松……在均匀的月光之下,俱是各有姿态。那是一种纯属灵性的静态美,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能完全领会到。
关雪羽一霎间心灵上得到无比振奋,情不由己地拔身直起,“刷”地掠身窗外。
正自昂首的幼鹿,乍见人影,吓得转身就跑。
关雪羽似乎动了童心,心里呐喊着“哪里跑!”便自发足疾追下去。
假借着追鹿,就势活动一下身骨,关雪羽随即施展出杰出的轻功绝技,一泻如箭地直追下去。
一人一鹿,展开了亡命般的奔跑。
陡然间,关雪羽施展出燕家轻功绝技“追云箭”身法,一连五六个起落,最后这个纵势身子下落时,却已赶越在鹿身当前。
这势子施展得快极了,随着他落下的身子,右手霍地向前一递,“噗”地一声,已经按在了这只幼鹿的头顶上,鹿势奇猛,霍然间重心猝失,头部向下一沉,冲劲未去,至于整个身子都为之翻了起来,却为关雪羽左手一托,就势将这只麋鹿擒到了手,举了起来。
这番施展,真个痛快,淋漓尽致,自然,他无意伤害这只可爱的幼鹿,遂轻轻把它放下来,任其自去。
明月、白雪,映衬得极其清爽——一阵风袭过来,树叶子唏哩哗啦直是作响。
在摇曳开来的枝丫空隙之间,关雪羽忽然发觉到一幢巍然茸立的楼阁。
这里四面多树,且是参天古树,是以偌大的一幢楼舍隐蔽其间,设非来到近前,几乎不为所见。
关雪羽心里不禁为之一动,忖思着:“我只顾一路追赶那只麋鹿,眼前竟不知来到了何处,设若是主人的禁处,又当如何是好?”
心里这么盘算着,到底由不住有些好奇,身子微微一闪,便自来到了楼前。
在无数参天大树围绕之中,眼前这座石楼越加显得气势雄伟,想是年代久了,楼壁上爬满了纠葛的老藤,近看简直就像是一堵小山。
就在眼前大片楼影之中,隐约地透出了一点暗淡灯光,显然这里有人居住了。
关雪羽忽然猜想着,很可能凤七先生便居住在这里,虽说是自己无心来此,一旦被他撞见,却也是尴尬之事,心里念着,便即匆匆绕向一边,穿林而出。
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雪,关雪羽惟恐留下脚印,特意地施展出踏雪无痕的绝技,一径地向林内步入。
他原想尽快离开这里,不意这一存心回避,竟然反倒切入核心。
敢情这片树林,是主人有意栽来遮蔽什么用的,关雪羽原本脚下甚快,一脚待将踏出,忽然似有所警,赶忙把那一只待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正前方五丈开外,原来是一面高起的向天平台,很可能是这座山峰的最高峰顶,约莫有十丈见方,形成了一块地势高亢,极为特殊的空旷场地。
使关雪羽感到吃惊的倒不是这块空地,而是空地上直直伫立着的那个人——一身雪白大氅,迎风籁籁飞舞,两只手上各自调弄着一只同样白色的雪鹰。
关雪羽目力精锐,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正是凤七先生,如此深夜不去睡觉,却在这里玩鹰,倒是好雅兴。
随着他的衣袖挥处,那双雪鹰只管围着他翩翩起舞,一人二鹰在此雪夜这番戏耍,看上去真有仙人气派,却使得关雪羽不便造次而忽然现身了。
所幸他见机抽身得早,要不然势将为对方所发现,只是他却知道凤七先生听觉灵敏,只消一点声音,定必会为他所察知,不得不特别小心。
这时,他悄悄隐身于树后,一双眸子注意着场子里的一人二鹰,倒要看看下一步究属如何?
月白雪明,照见得场子里十分清晰,随着凤七先生双手挥处,那一双雪白大鹰霍地鼓翅而起,沿着现场四周翩翩飞舞起来。
看到这里,不禁使得关雪羽又自吃了一惊,暗忖着鹰性最是机灵狠厉,莫非凤七先生是借助这对雪鹰来放哨存警,以为戒卫不成?
果真如此,他又待将何为?
心里盘算着,关雪羽简直进退不能,生怕一个不慎,惊起了两只飞鹰,暴露了身形,倒像是自己存心来此偷窥了,岂非有嘴也说不清楚。
场子里的凤七先生这时已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现出了里面的一袭黑色便装。
忽然,他面向西面拉开了一个架势。
关雪羽顿时大悟:“噢——原来此老是在练功夫……倒要瞻仰瞻仰,看看是什么奇特的功夫,值得他如此心存警戒?”
关雪羽这一霎心旌频摇,生怕忽然被他发觉,却又不免心存好奇,一时掩身树后,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凤七先生果然是在练功夫,只见他左脚缓缓地向外跨出一步,成了左弓右箭之势,同时仰天的面,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竟自行起了吐纳功夫来。
关雪羽不禁大是奇怪,武林中虽然门派迥异,各门派练习武功,都有他们自己的方法,但是就吐纳一门来说,却是大同小异,像眼前凤七先生这般拉着了马步练习的方式,却是前未之闻,不免引起了他极度的好奇,随即屏息凝神地仔细观望下去。
这一阵别开生面的吐纳之术足足持续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双方相距甚远,关雪羽极力辨认,亦难看出他的面部表情,却可以看见他原本瘦颀的身子,渐渐涨大起来,随着他每一次的呼吸,身形即涨大了许多,渐渐地,这个身子竟像是吹满了气的羊皮筏子,使得关雪羽大大为之骇异不止。
这种能使体魄元气涨大的功力,在内功中属于“混元一气功”,能练成这般功夫的人,多半全身上下刀枪难犯,且能以气机伤人百步内外,是一种极厉害的内家功夫。
武林中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门功夫,但是识其门而入者,却少之又少,能够练成功的,更是千不闻其一,那就更少了。
关雪羽心里甚是惊异,这才知道眼前的凤七先生莫怪乎在江湖上有这么大的名头,敢情实在是有真功夫,今夜如非是自己亲眼看见,简直难以相信,他已练成了混元气功。
两只雪鹰兀自环绕这片场地四周,翩翩起飞着,略有风吹草动,势将逃不过它们那四只锐利的眼睛。
第三十四章少侠遇奇缘黑房练异功
凤七先生练完了气功之后,身子重新站好,紧接着却又摆出了一个姿势。
凤七先生那个站姿很奇怪,蜷着右脚,只用左脚站在地上,身子微微半蹲,随着右手的缓缓推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待到收回时,才又慢慢的吸进,显然是先前的吐纳未了之势。
关雪羽原意恨不得立刻离开,偏偏势又不能,须知武林之中,最忌讳泄露本门身法,一旦为凤七先生撞见,极可能反脸成仇,即使是落下一个窥人隐私的罪名,也不光彩,心里越是后悔有此一来,越不敢惊动对方,落得有口难辩。
凤七先生显然没有一些警觉,兀自继续着,如此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才停了下来。
由于他一再重复着相同的一个动作,关雪羽即使无心窥伺,却也情不由己地在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所幸凤七先生没有再继续下去,这“混元一气功”正是他目前练习的重心,当下取衣在手,转过身来,一径向住处楼阁转回,两只雪鹰长瞅一声,就像一双护驾的卫士,紧紧跟随着主人身后缓缓前进,转瞬之间,这一人二鹰,随即消逝于树林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关雪羽才敢移动身子,自忖着主人必然已经转回楼舍,这才循着来路退回。
一路上他仍然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生怕在现场留下了任何足迹,待到出得树林,一阵风起,直使他机灵灵为之打了一个寒颤,想及方才所见,兀自由不往犹有余悸。
他原本就知道这个凤七先生一身武功甚是了得,直到方才那一霎,才亲眼证实了对方的精湛实力,竟然较诸他想象的更要高出甚多。
一个习武的人,他本人必然是对于武学有所仰慕,一个习武的人,尤其是有着杰出武功的人,也必然会多少有一点“惟我独尊”的英雄观念,通常一般而论,那便是最不能容忍别人的武功高过于自己。关雪羽显然是属于前者类型的人,这个念头的滋生,不禁使得他对于凤七先生这个人油然生出了几分尊敬之意,自然,同时也感伤于自身的不成气候与渺小。
飕飕的风贴着雪地刮过来,在此高山极峰,真有股子冷劲儿,直有如万千根细小的钢针,纷纷刺向肌肤,猝当之下,真叫人有些吃受不住。
关雪羽出时过于仓促,根本不及多穿衣服,这时不得不借助本身真力,将一股暖洋洋的丹田元阳之气自小腹提起,随即布及全身,渐渐地身上随即生出了一番暖意,那刺肤的寒风,也就不再可畏了。
他顺着一条曲折的雪间小道直直而前,走了一程,定下脚步,四周认了一认,觉得很是陌生,很可能把路走岔了,蓦然抬头,雪光映衬里,发觉到侧面前方耸立着一座小小阁楼。
他先是心里一惊,只以为自己糊里糊涂地看花了眼,再看之下,才认出了正是日间同着冰儿一起来过的那一座红石小楼——瞎婆婆卢幽居住的地方。
真没想到胡走瞎撞之下,竟然会来到了这里。
心里想着,正待转身,却又动念道,这位卢婆婆曾说过要我每天抽出一个时辰到她那里去一趟的,想是有什么特别用意,我何不此刻……只是现在太晚了一点,不便打扰就是。
思念之时,脚下已来到楼前,想着不妥,便又转过身来,不意身子方自转过一半,耳边上已听见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就进来吧!”
关雪羽心中大吃了一惊,他一路之上,皆是施展轻功而来,况乎距离对方楼外,少说也有两丈开外,其间还隔着一层石墙,就是这样,仍然未能逃过对方耳朵,这卢幽可真有些不可思议的怪异伎俩了。
事出突然,关雪羽一时为之愕然,正不知回答什么,却只见正面的两扇楼门,已霍地自行张开来了。
到了此时,容不得关雪羽踌躇不前。
他轻轻道了一声“打扰”,即行举步直向着门内走进去。迎面袭过来一阵微风,却是柔中带刚,紧接着身后房门“吱”地一声轻响,又自合拢。
关雪羽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所接触到的,只是那一盏青蒙蒙的孤灯,别无所见,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却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你觉得奇怪么?”
声音落自顶上,有似空谷回音。
随着关雪羽抬起的头,几乎把他吓了一跳,原来他所要见的那个卢幽高高在上,整个人活像一只大守宫,平平地贴在天花板上。
内家武功之中,原来就有“壁虎游墙”这一门,但是也只能作侧面的贴壁而行,像眼前卢幽这般垂直地悬在顶上。接触而仅仅不过只是一双手掌,两只脚尖,只凭着这么小的接触,竟能把整个的身子悬贴室顶,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即以“壁虎游墙”这门功夫而论,也是走动较静止为易,能够定身不动者,才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自然,像眼前瞎婆婆卢幽如此施展方法,足足可以称得上前所未见,未之闻也。
卢幽说完了这句话,双掌微松,直直的躯体,随即脱离室顶,缓缓向下落来,不是飘,却还比飘更要来得缓慢,那么徐徐地下坠,简直轻若无物,直把关雪羽看得毛发悚然,由不得后退了一步,若非是他早已确定对方这个人的存在,简直要把她当成一个鬼怪,一个幽灵……
那么缓慢的下落之势,足以显示出她身子该有多么轻,却又并非仅仅只是一个轻字所能涵盖——那是一种惊人的气功提升,关雪羽在神色微定之下,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眼前落下的人影,待到距离地面相当位置时,忽然静止住,接着上身直起,下身下降,缓缓地直立地上,整个过程配合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燕雪,你可见过这种身法么?”
脸上一片冷漠,语音却十分和蔼,那一双空具形象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
关雪羽摇头说:“没有。”
“那么,你可曾听人说过?”
“也……没有……”卢幽脸上终于泛起了浅浅的一抹微笑.像骄傲却又含蓄着几许凄凉。
“你是燕家门的子弟,不应该一无所知。”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如果我判断正确,你父亲燕追云多少也该有了入门的功力,虽然我们的练法并不一样。”
关雪羽摇摇头说:“我父母功力甚高,但是还绝难达到这般境界,卢前辈,这是一种气功的提升功夫么?”
“你果然有些见识。”
“我只是如此猜想而已……”
“你猜的不错……”
卢幽坐下身来,随着指了一下道:“坐下说话。”
关雪羽依言坐下,正在她对面。
“燕雪,我告诉你,方才你所看见的这门功夫,本名就叫‘提升术’,乃是当年苍松老人所创始,百年以来,擅此术者凤毛麟角,据我所知,大概只有三人。”
“三个人?”
关雪羽不禁吃了一惊,才知道自己真正是“孤陋寡闻”了。
卢幽点了一下头,伸出一双白净的瘦手,用两根手指头比了一个掐的样子,距离座前三尺以外的灯捻子忽然为之一明,落下了一些火星子。
她虽然双目失明,但这些动作,简直比起有眼睛的人还更为仔细,不容你不为之怦然惊心。
用凌虚的劈空掌力,尽可以在百步内外取人性命,其实极难,却是有道可循,而似眼前“信手捻灯”,看似易,却是真难而又无迹可循。
这个女人真正有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的武功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长白山的老人参,人称银发药王社可喜,第二个便是你祖父燕七,第三个就是我——”
关雪羽由不得心里又自一惊,这其中牵扯到自己祖父,已是让他吃惊,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老人参这个人,如果他记忆不差,这个老人参便是当今横行天下金鸡太岁过龙江的师父了。
卢幽木讷道:“如今你祖父已作了古,老人参东江战后,外面传说他也已死了,果真如此,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关雪羽道;“老人参即使死了,他弟子金鸡太岁很可能继承了他一身绝学。”
卢幽道:“你提的是那个姓过的小子?我听说了。”
提起了过龙江这个人来,关雪羽确实有过多感慨,其中不仅仅只是仇恨,更有着无限遗憾……那一晚,在石窟中,自己原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杀死,为世间除此大害,偏偏竟是下不了手,以至于任其见机而遁,自此渺无踪影,也不知他的下落如何?
“你在想什么?”
卢幽的话,使得他猝然警觉,忙问道:“没有什么,老前辈,你可见过这个人么?”
摇摇头,卢幽说:“没有,不过我知道老人参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并把他一身所学,传授给了他……果真这样,这个姓过的当是十分了得了……”
顿了一顿,她才又接下去道:“如果你祖父燕七也传授了你父亲,那么你父亲如今功力,当必不会在陆青桐之下,很可能还超过了他。”
关雪羽颇似意外地道:“这么说陆前辈并没有学会……”
卢幽冷冷一笑道:“我没有教他,他一辈子也学不会,也可能是他为什么不得不还养着我的道理,如果我已传授了他,只怕早已活不到如今……”
关雪羽暗中打了个冷颤,没有搭腔。
“你不识青桐的为人,认识他不够深……”卢幽喃喃地道,“他是一个极具心机,心胸险诈的人……他太要强好胜,见不得这个天底下任何人的武功高过于他,且又心狠手辣,作事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再加上他武功高强,聪明多智,因此,便成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我只怕你会着了他的道儿。”
关雪羽冷冷一笑道:“我无求于他,又怎么会着了他的道儿?只是他好生生地把我带来这里,却令我大是不解,究竟又为了什么?”
卢幽“哼”了一声道:“你用不着急,就快会知道了,你也用不着懊丧,若没有这个机会,你不会认识我,也就错过了你毕生难逢的机遇。”
关雪羽为之一怔,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我要收你为徒,传授你几种武功,你可愿意?”
关雪羽微微一惊,由不得喜形于色。
卢幽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且看你的造化吧,你且先莫高兴,十天之内,你可能尽得我传,也可能一无所获,其中奥妙,端在你的灵悟之力……”
说到这里,她竟长叹了一声,道:“这你就知道了,要造就一个非常身手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仅只凭毅力有时候仍是不够的。”
关雪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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