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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痕-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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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子,你的纸鸢……”老板拿起一个纸鸢在背后大喊,已经收了那么珍贵的一枚玉佩,现在又收到这么大的一锭金子,答应送给天权的那个纸鸢他自然不会吝啬。
  
  “你放开我……”天权不情愿,可惜被天枢拽着,根本没机会回去,等他们回到长安大街时,若离和天璇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花朝之夜,文帝在清安宫设宴,直到开席才发现六个儿子少了一半,于是天枢他们私自离宫的行为被逮了个正着。
  
  “出宫去玩是我的意思,父皇,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面对铁青着一张脸的父亲,天枢下意识地把天权往身后一拉,不过小家伙还在为纸鸢的事情生气,根本不领情,反而跪得离他远了一些。
  
  有了天枢主动承担错误,胤文帝虽然生气也就下令将他们四个在宫中禁足一月,未作其他惩罚。这要在往日也算不得什么,反正他们大半时日本来就是在宫里读书练剑的。
  
  不过天枢还是很不高兴,因为他一直挂在胸前的那条小白鱼不见了,想来是那天和那个热情的胡人相撞时弄掉的,偏偏他又被父皇禁足,仅有的那么一丁点寻找机会也没了。
  
  几年前他曾在紫微山捡到一块奇石,材质特殊,无人识得是何石料,半黑半白,浑然天成,天枢把它雕成了两条小鱼的形状,一黑一白,合起来则是太极的图案,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那条黑色的小鱼他在回京时送给喵喵了,那也是他送他的诸多礼物中他唯一戴在身上的,就像当年的那只翡翠小猴子。可现在他却把自己的这条鱼搞丢了,心中自是懊恼。
  
  半个月后,天枢再度溜出宫,悄悄找到东湖客栈。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当他听客栈老板说那位有双奇怪眼睛的客人已在三天前离开时,还是忍不住浮上心头的些许失望。
  
  他的小鱼大概真的找不回来了,出了客栈的门,天枢有些心不在焉,没走几步就又撞上了人。
  
  




第十章

  
  “上回急急匆匆的是忙着找人,这回慢慢悠悠的又是在找什么啊?”
  
  天枢心中烦闷,正埋头往前走着,背后传来一把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低沉独特的嗓音,略显生硬的汉语,很像是他那天撞到的胡人少年。
  
  天枢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地,只见那少年双手环抱于胸前,背靠在墙上,清冽的目光透过喧嚣的人群看向无尽的天空,深邃的眼底有着若隐若现、寓意深刻的笑意。
  
  “是你!”天枢喜出望外,疾步向少年走去,惊喜道:“你还没走吗?怎么会在这里?”
  
  “你很想我走吗?”阿烈古琪反问,明亮的黄金双瞳直直看向天枢,话语间却没有多少质问的意思,更多的是玩笑的成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带着一些迟疑,天枢筹措着合适的语句,解释道:“有点意外。”
  
  “我也很意外。”阿烈古琪笑,继而肃容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
  
  “我被我父……父亲禁足了,今天是溜出来的。”天枢见他面露愠色,不由出言解释道。好险,那句父皇都到嘴边了,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天枢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好他反应快,差点露馅儿。
  
  “因为弟弟走丢的事情吗?”阿烈古琪想起那天他急急忙忙拖着弟弟离去的样子,大概是走得太急了,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天枢竟连招呼都没和他打一个,使得难得主动管回闲事的阿烈古琪颇有些失落。
  
  “不是,是因为我偷偷带着弟弟妹妹出门玩。”天枢撇了撇唇,神情相当无奈。父皇真是个老古董,出宫玩玩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关他一个月禁闭,他又不是天权,才不会乖乖听话呢。还是三皇叔好,他和若即若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从来不会干涉他们。
  
  “是么?”阿烈古琪又笑,“看来你很疼你的弟弟妹妹。”莫名的,他有些羡慕他们兄弟间的情谊,这样的感情是他永远也不会有的。
  
  “难道你没有弟弟妹妹?”天枢觉得阿烈古琪的问题很奇怪,哥哥对弟弟妹妹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有。”阿烈古琪点头,“但我从来不带他们玩。”他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和绿还有蓝在一起玩耍的情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要么是他在做梦,要么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为什么?”天枢侧过头看着他,漆黑若墨的眸子流露出些许迷惘,“你……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他做梦都想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玩,但是他的妹妹从来没有睁眼看过他,所以他疼若离,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疼,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有妹妹了。
  
  “小孩子,很烦!”沉默良久,阿烈古琪重重地道,语气中的沉重和压抑就连不明就以的天枢也能感受得到。
  
  以前,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小孩子,觉得他们很吵,很闹,让人很烦,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对孩子的态度由不喜欢变成了恐惧。
  
  无数个漆黑的深夜里,他都会看到那双眼睛,那双天真的、无辜的、绝望的眼睛,那个小小的孩子连同他灿烂的笑容、惊恐的哭泣成为了他一生也无法忘却的噩梦,阿烈古琪甩甩头,似乎想把某些不愉快的记忆驱逐出脑海。
  
  “……”天枢无言以对,想了想方道:“你看见我的小白鱼没有?”
  
  和这个连姓名都还不知道的异族少年东拉西扯了半天,天枢终于想起自己此趟出宫最重要的目的,明知希望不大,他还是不能错过。
  
  “你要找的东西是这个吗?”阿烈古琪从怀里掏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白色挂饰,在天枢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找它?”
  
  “对啊,就是它,谢谢你了。”天枢笑着接过小白鱼,笑得格外开心,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忙道:“我也是来找你的,那天说好的嘛……”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话的言不由衷。
  
  “没事,我不是专程等你的。”事实也确是如此,他之所以会在渝京停留了比预计更长的时间,完全是因为临时有事,和天枢那句半空中隐隐约约飘来的“我改天过来找你”基本上没有关系。
  
  “你……”阿烈古琪的解释让天枢彻底无语,就算是事实也不要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嘛,他多没面子啊,郁闷……
  
  “那个,你不觉得我们就这么一直站在街边聊天很奇怪吗?”见天枢赌气不再开口,阿烈古琪只得另起话头。他不知道天枢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反正他是很不习惯在来来往往的路人关注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闲聊家常。
  
  “我不叫那个,我有名有姓的好不好?”天枢抬眼瞥他,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逮着阿烈古琪话里的一丁点漏洞不放。
  
  “哦,原来如此。”阿烈古琪恍然若悟,失笑道:“请教尊姓高名?”
  
  “啊!?”天枢愕然,半晌方道:“我叫任……任苏……”
  
  此时此刻,他不禁在心底埋怨起自家那位标新立异的曾祖父来,要不是他老人家一时心血来潮,竟把任家的姓氏给取消了,他至于回答个名字都得想上半天吗,让人一听就觉得不是真名。
  
  高祖皇帝建立胤王朝时,为了显示天家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便宣布皇族直系子孙取消姓氏,即胤朝的历代帝王和皇子公主是没有姓的,至于宗亲贵族,则以封号为氏。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穆亲王任飞扬,他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肯去掉自己名字中的那个“任”字,原因非常简单,海阔天空任飞扬,多有气势的名字啊,少了最重要的那个字怎么成。
  
  不仅如此,他膝下一双儿女也没有遵循祖制以封号为姓,若即若离的大名就分别唤作任若即、任若离,和那个“穆”字没有丝毫关系。
  
  “任苏,好名字!”天枢的想法阿烈古琪可不知道,他微微挑了挑眉,突然向天枢提出要求:“任公子,带我逛逛渝京吧。”
  
  好名字,就这还好名字呢,天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任苏,认输,这算哪门子的好名字啊,真不知道阿烈古琪说的是真话还是笑话。
  
  不过阿烈古琪也有句话没说错,天枢本身就是渝京人,尽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可惜事实并非如此,自幼远离渝京在芜城长大的天枢对自家都城的熟悉程度明显赶不上最近一两个月一直穿梭在渝京大街小巷的阿烈古琪。
  
  虽然不至于像天权那样迷失方向,但是他绝对说不上来渝京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最好玩的地方在哪里……
  
  反倒是远道而来的阿烈古琪,整个一门儿精,从东城的海鲜馄饨吃到西城的沙锅米线,再从南城的天蚕豆吃到北城的臭豆腐,两个人最后落脚在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
  
  “呼——呼——”阿烈古琪尽管辣得汗水淋漓,仍是对朱师傅的麻婆豆腐赞不绝口。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天枢得意洋洋,在被阿烈古琪带着吃了渝京城一整圈后,他终于想起了这么个熟悉的地方。
  
  醉仙楼的老板朱师傅是当年贞帝还在位时御膳房的大厨,天枢打小就喜欢他的手艺,后来到了芜城还颇为怀念,重回渝京后几乎每次出宫都会来回味一下。
  
  “还好,就是太辣了。”阿烈古琪连连皱眉,尤其是在见到天枢直接夹起菜里的辣椒往嘴里放以后。
  
  “不会啊,全天下最辣的辣椒可是在芜城。”和阿烈古琪的感受不同,天枢还觉得有些不过瘾,醉仙楼用的朝天椒虽然也算劲道,但和芜城最有名的七星椒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那个我就不奉陪了……”阿烈古琪自叹弗如,直接抓起桌上的酒瓶往嘴里倒,基本是把酒当成水来喝了。
  
  “我也要喝。”见阿烈古琪喝得开心,天枢不甘示弱地要和他拼酒。
  
  “好啊。”阿烈古琪答应得非常爽快,如果他知道天枢的酒量和酒品或许就不会这么豪爽了,可惜的是,他不知道。
  
  “烈,为什么我看见两个你啊?”
  
  “……”真是麻烦的小鬼,明明不会喝酒还敢喝那么烈的九重云烟,搞得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要是他把这个拉着他的衣袖拼命撒娇耍赖的小苏儿送回家,他家那位仅是他出门玩玩都要罚他禁足一月的爹还不得一辈子不让他出门啊,再说了,小苏儿也没告诉过他他家在哪里啊。
  
  怎么办呢?难道把他带回客栈,阿烈古琪头痛地挠挠金褐色的长发,决定以后就算有机会也不要陪天枢喝酒了。
  
  “烈,你不要晃好不好,我头好晕……”
  
  那是你在晃,阿烈古琪无语望天。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现在,属于他们的记忆将会只有欢乐的部分。
  
  




第十一章

  
  初春的夜晚,暖风轻轻吹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味道,满天的星斗显得格外灿烂。天枢趴在阿烈古琪背上,抬手指向北方的星空,在那里,北斗七星正呈斗状,明亮地闪耀着。
  
  “烈,你看那颗星星,好漂亮哦!”
  
  “是。”
  
  “我想要……”
  
  “好。”
  
  “我要最东面的那颗。”
  
  “行。”
  
  “你会摘星星吗?”
  
  “不会。”
  
  “……你骗人!”
  
  “闭嘴!你不要吵了!”
  
  “就要!我就要那颗星星,它是我的,是我的……”
  
  “……”
  
  “那颗星星真是我的,我们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
  
  “天枢。”
  
  “那颗星星呢?”
  
  “它也叫天枢,呵呵……”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烈,你是阿烈。”
  
  “我叫阿烈古琪,记住我的名字。”
  
  “哦,知道了,烈……”
  
  “……”
  
  好不容易安顿好一路上又唱又闹还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的小孩,天色已经很晚了,阿烈古琪默默洗漱完毕就上床睡觉去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阿烈古琪隐约感觉到有某种移动的生物体爬上自己的床,他试着睁了睁眼,很困,于是接着睡了过去。
  
  “烈,烈……”非常小声的呼唤,阿烈古琪根本不予理会。
  
  翌日清晨,阿烈古琪被铜镜中那张涂得面目全非的脸弄得啼笑皆非,他知道天枢半夜时在他脸上动过手脚,可他没想到他能涂得这么丑,老实说,还没他弟弟那天画的纸鸢好看。
  
  苦笑着摇了摇头,阿烈古琪侧身一看,另一张床上的小孩睡得正熟,昨夜刚为他换过的衣裳袖口还沾着点点未干的墨迹。
  
  天枢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揉着痛得快要炸开的头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未见过的青色床幔以及阿烈古琪模糊的背影。
  
  清淡的晨光从半开的窗户照了进来,投在地上,一点一点向房间深处挪动,光线逐渐变得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天枢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事物。
  
  阿烈古琪就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凝望窗外的风景,手里似乎在把玩着什么,金褐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掩住了他的面容,看得不甚真切。璀璨的阳光透过浅浅的云层落在同样色彩的发丝上,形成一个淡淡的光圈,从背后看去,恍若王冠。
  
  天枢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白色的亵衣是换过的,洗干净的外袍折叠地整整齐齐放在枕头旁边,他昨夜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需要被人这么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清洗一遍。
  
  幽幽出了一会儿神,天枢轻轻开口唤道:“烈……”
  
  说话的同时他挣扎着下床,想要向他走去,没想到头还是晕的,脚下一个磕绊,重心一晃立时向前栽倒,就在他即将与地面作亲密接触的刹那,一双手扶住了他,修长且有力。
  
  “你说你又该怎么谢我呢?”带着几分戏谑味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你什么?我应该谢你很多次吗?”天枢站直身体,神情莫名。
  
  “没什么,真没什么……”阿烈古琪现在可以确定,天枢是真不记得昨晚发生过的事情了。果然是个麻烦小孩,先是吐他一身,再是画他一脸,最后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遇上他,算他倒霉。
  
  “真的没有?”天枢对阿烈古琪的说辞表示怀疑。
  
  “真的没有。”阿烈古琪的表情无比认真,稍作停顿,他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以后没事少和别人喝酒,就你那酒量,哪天被人卖了估计还帮人数钱呢。”
  
  “我以为那酒不烈的,看你就跟喝水似的……”天枢小声地嘟囔道,看来他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阿烈古琪后面这番话也让他明白,自己昨晚肯定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天枢后来无数次追问过阿烈古琪,他总是淡笑不语,若是天枢逼问得急了,阿烈古琪就会冷冷反问一句,“你怎么只担心你做了什么,你就不担心我做了什么吗?”
  
  天枢顿时语塞,我问你干嘛,你做什么和我有关系吗,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在阿烈古琪面前究竟做了些什么丢人的事,至于阿烈古琪对他做过些什么,他完全没去想过,也不认为有这必要。
  
  虽然没有在醉得五荤六素的时候被阿烈古琪给送回家,但是彻夜未归——而且是在禁足期间私自外出彻夜未归——的罪名显然不轻,天枢见从阿烈古琪口中实在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也就不再勉强,和他一起用过早饭便匆匆回宫去了,两个人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尽管天枢已是尽可能早地赶回宫中,但文帝仍是勃然大怒,怒不可遏,一番全然不留情面的斥责之后把这个最心爱的儿子扔进了京畿禁军两营的“秀”字营,名为惩戒,实则却是磨练。
  
  这一去便是两年,直到十四岁那年天枢匿名参加科考,最后竟被不知真相的文帝钦点为殿试头名。真相大白以后,胤文帝大喜,当即册封天枢为齐王,成为诸位皇子中第一个开牙建府的。
  
  “红鸾,紫鸢,你们两个好好给我盯着,我要的东西一件也别少了,至于那些没用的就别收拾了,搬过去也是占地方……”
  
  “是,殿下,奴婢明白。”两个识趣的小丫头同时向着天枢福了一福,眼底都是柔柔的笑意,波光流转间,说不出的娇媚可爱。
  
  齐王殿下这话乍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他判断有用没用的标准却是与常人大相径庭,什么诗书、兵谱之类的通通被他划作无用的范畴,反而是幼时玩过的弹珠,闲时信手的涂鸦等等被他当成了宝贝。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宫里吗?天枢哥哥。”皇帝的圣旨刚下,天枢就急不可待地着人开始收拾东西,动作之快让若离不禁乍舌。
  
  “难道你很想留下?”天枢好笑地望着若离,觉得这丫头的想法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该不会是觉得成天在宫里被人管着很舒服吧。
  
  “我……不想啊……”若离吞吞吐吐地道,表情不大自然,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在宫里所以她才不会觉得无聊吧。
  
  红鸾、紫鸢有意无意地瞟了天枢一眼,双双在心底为离郡主感叹一声,你有话还是说清楚一点吧,这位素来聪明过人的齐王殿下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很迟钝的,至少你的意思他就不懂。
  
  “那不得了。”天枢满意地点点头,笑问道:“要不跟我一起出去?”
  
  “皇伯父会同意吗?”若离喜上眉梢,却又显出几分担心。
  
  “你先去问母妃啊,只要她同意,父皇肯定没意见的。”若离的那些小心思天枢显然没有看出来,他现在想得更多的是,从今往后,无拘无束的自由日子。
  
  “好,我马上就去。”生怕天枢反悔似的,若离急急跑掉,跑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如果我们都走了,留下天权一个人会很闷吧?”
  
  “我不知道,可我们留下又能怎样呢?”天枢无奈道,他明明很想和喵喵回到小时候那样的,可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父皇母妃的差别待遇是造成他和喵喵隔阂日深的主要原因,而这恰恰也是他无法改变的,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心结何时才能解开。
  
  天枢的猜测不错,君妃果然同意了让若离跟他一起去齐王府,不过她赞同的理由显然不是放他们两个出去好好玩,但这其中更深层的原因天枢压根儿就没去考虑,在他看来,若离就是妹妹,仅此而已。
  
  “喵喵,有空记得来玩,还有——”明知道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天枢还是忍不住牵起天权的手叮嘱道:“父皇和母妃其实很关心你,你失踪的那些日子,他们都很担心……”然而他们在天权面前的冷漠表现却让天枢的话变得毫无说服力。
  
  如果不是年初那次意外的劫持事件,天枢未必会知道他的父母对弟弟的感情会是那么复杂,既非简单的恨,更非单纯的爱。
  
  和两年前在渝京街头的虚惊一场不同,天权这次是在漱玉宫下棋时被潜入宫的刺客劫走的。也是在那之后,天枢终于明白,他的父皇母妃并非是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乎喵喵。
  
  为了找回杳无音信、仿佛在人海中彻底消失的小儿子,胤文帝派人把渝京甚至整个帝国翻了一遍,虽然毫无成效。
  
  而君妃那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平静无澜的眼睛也显现出明显至极的担忧之情,她上一次如此动容还是在五年前天枢出事的时候。
  
  最让天枢不解的是,这一切他们都没让天权知道,在他平安归来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仿佛从未发生。
  




第十二章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暖洋洋的春日午后,微风轻轻拂过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惊动了水中不知名的小鱼,它们迅速游到了别处,似是被打搅了美梦,一叶小舟在湖中轻轻荡漾,随波逐流。
  
  阿烈古琪双手交叠,枕于脑下,单腿躬起很是惬意地躺在小舟之上,任思绪无边飞扬直至天边,可他闭目假寐不到一刻,美梦便被打扰。
  
  “阿琪,你看,你快看啊,我钓到啦,我终于钓到啦……”
  
  “听不见,我听不见……”
  
  “阿烈古琪!不许给我装睡,我知道你醒着,快点过来看我的鱼!”
  
  阿莉森柔媚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突兀响起,打破了这一方短暂的宁静。
  
  阿烈古琪伸手捂住耳朵,想装做没听到这方圆两里内不可能听不到的惊人音量,奈何那女子韧性过人,竟是锲而不舍地继续唤着,直到他彻底清醒,阿烈古琪轻吁口气,只得无奈翻身坐起,抬眼朝她看去。
  
  只见阿莉森神情怡然地坐在船尾,手里拎着鱼竿,鱼钩上一条红鲤鱼活蹦乱跳,她见阿烈古琪起身,便得意地凑了过来,转身的时候柔软浓密的栗色长发在空中旋起一道绝美的弧线。
  
  邀功似的指了指那条小鲤鱼,阿莉森骄傲地道:“怎么样?还是被我钓到了吧,阿琪,你输了,呵呵……”她眯眼笑着,深邃若海的幽蓝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只是左眼,她的右眼却是像黑曜石一般地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迫于阿莉森的强烈要求,阿烈古琪探过头去,只瞧了眼那条娇小玲珑的小鱼,顿觉欲哭无泪,不得不在心底为自己逝去的好梦哀叹。
  
  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呼小叫,竟然就是为了一条眼神差点都能看不到的小鲤鱼,让他情何以堪。伸手拍拍阿莉森的肩膀,阿烈古琪缓缓道:“阿莉森,我有点后悔带你来江南了……”
  
  “我也后悔了……”阿莉森的回答很是出乎阿烈古琪的预料。江南,或者塞外,对她而言是没有区别的。
  
  和阿烈古琪与众不同的黄金双瞳一样,阿莉森蓝黑异色的眸子同样是伽蓝草原的异类,可与阿烈古琪不同的是,他是赫提的王子,是草原未来的主人,而她却是亡族的公主,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金银妖姬”。
  
  阿烈古琪周岁那年,兰斯洛亚和他的赫提铁骑在清江以南与胤朝军队激战正酣,一心为子复仇的西列斯王妃撒尼·沙曼丹趁机血洗王庭,刺杀阿依达,掳走阿烈古琪。
  
  由于阿摩司的阻止,沙曼丹王妃留下了阿烈古琪的性命,但他毕竟是兰斯洛亚的独生子,而赫提与西列斯却有着灭族之仇,纵然他的亲生母亲阿依达是西列斯的公主,阿烈古琪的童年境遇仍然可想而知。
  
  在被阿摩司带离沙曼丹王妃身边以前,因为诡异的眼睛被族人嫌弃、被母亲厌恶的阿莉森是阿烈古琪十年寂寞时光中唯一可以和他说得上话的人,同命相怜的遭遇让两个小小的孩子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阿烈古琪此番来到江南并非是为了游山玩水,但由于阿莉森的坚持,逗留花溪的十余天工夫,他们什么正事都没办,就顾着钓鱼了。
  
  不知什么原因,阿莉森是个天生的动物绝缘体,草原上的动物,大至野狼,小至野兔,无不对她敬而远之,就连江南的鱼儿似乎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危险气息,要不是这条不要命的小鱼,他们十余天的努力成果仍将是零。
  
  不咸不淡地看了阿烈古琪一眼,阿莉森轻轻应了一声,对他的话并无异议,她低垂着头,只是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小鲤鱼,过得片刻,便将它摘了下来,重新扔回水中。
  
  “你不要它?”阿烈古琪平静地挑了挑眉,虽说是问句,却没有多少想要答案的意思在里面。
  
  “能够得到手的东西我历来没兴趣。”刚才还是笑颜如花的女子瞬间冷下表情,阿莉森顿了顿,又道,“我只喜欢得不到的……”
  
  “呵呵,得不到的,呵呵……”阿烈古琪轻笑,见小鲤鱼欢快地游走,笑道:“你的鱼到手了,这回轮到我了……”大约是懒得划船回岸边,两人竟然直接踩着水面掠至湖边,只剩一叶小舟继续在水中飘荡。
  
  花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江南小镇,青砖白瓦,小桥流水,镇外有几座不高的青山和一个不大的小湖,镇里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弯弯绕绕穿过镇上最繁华的街道。
  
  河堤两岸种植着大量的杨柳树,随处可见杨枝密密、垂柳依依。树下盛开着无数紫色的小花,虽不是什么名贵花色,但每到春日也是繁花朵朵,春光灿烂,小溪仿佛是在花丛中蜿蜒流淌,花溪便是因此得名。
  
  花溪小镇人口不多,民风淳朴,人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晨耕暮休,周而复始,生活倒也安详宁静。
  
  直到三日前,镇上搬来一户富贵人家,这才打破小镇经年不变的平静。
  
  这户人家姓任,父亲在京里为官,家里颇有些权势,任家家业虽盛,人丁却不旺,就只一位少年公子和两位年轻小姐。
  
  书香门第,富贵人家,任家大少爷自然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毋须多言,两位小姐更是千娇百媚、仪态万千,惹人遐想万分。
  
  搬到花溪的第二天,任家便宣布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比武招亲,即谁能战胜任家大小姐谁就能抱得美人归。
  
  初时还有人怀疑,说这位任大小姐肯定是貌比无盐、丑陋不堪,不然为何京城那么多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不选,偏要在这乡下地方招婿呢。
  
  不过第一日的比武下来,人们心里的疑虑就通通被打消了,任大小姐是美人,而且是大大的美人。
  
  不出半日,这个消息便不胫而走,原本门可罗雀的小小擂台立时热闹起来,被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让大多数人望洋兴叹的是,这位任家大小姐的功夫和她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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