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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痕-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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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孩子可有闹你?”天枢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倦怠,心下不免担忧,他犹豫片刻,终是将手覆到他的腹上。
天权蹙了蹙眉,没有说话,眼神却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和。
“这孩子挺安静的,不像你们——”天枢的声音渐低,既似询问又似自言自语,思绪亦随之飘回了多年以前的过去。
“我们?”天权惊异地挑挑眉,一时没明白天枢话里的那句“你们”指的谁和谁。
“那时候你们可顽皮得很,整天在母妃肚子里打来打去的……”
“哥,我有些累了。”天权不堪重负地挪了挪身,打断天枢未完的话。 “那好吧,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尽管多年不曾见面,可兄弟二人仍是没什么话可谈,天枢每次来到王府,都是沉默地坐上一盏茶的工夫便匆匆离去,这次也不例外。
四月中旬,皇帝在一次宫宴后突然中风,昏迷不醒,病情很是危急。
而此时,楚王天璇远在徽州、鞭长莫及,天玑、天权身体有恙、力不从心,至于开阳和摇光两个,不帮倒忙就是不错的了,哪里还能指望他们,朝中的大事小情顿时全部落在了天枢头上。
天权担忧父皇的病情,很是焦躁了几日,却又碍于自己“身在疫区”,不能亲自进宫探望,心中更是惶急不安。
好在经过君妃和太医院院首万俟轩的全力施救,文帝在昏迷三日之后终于苏醒,压在天权心头的大石才算落地。
虽然他从小就是最被他忽视的那个孩子,但他毕竟是他的父皇,天权很爱他,就像他爱君妃和天枢。
文帝醒来后身体虚弱,不能管理朝政,便下旨由齐王代为监国理政,终日忙于政务的天枢从此再也没有时间来看望天权了。
“天权,你在担心什么?”盯着天权服过安胎药,若离不解地问道:“姑姑已经说过,皇伯父暂时没事了。”虽然已经名为文帝的儿媳,可是若离习惯多年的称谓早已是根深蒂固,一时之间也难以纠正。
“我不是担心父皇。”天权幽幽叹道:“我是在担心大哥。”君妃医术卓绝,堪称天下无二,文帝病势虽险,但有她亲自照料着,天权自然是放心的,倒是天枢,他现在的情况反而更让人忧心。
“天枢!?”若离微微一哼,面容清冷难言,只道:“他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是啊,他在担心什么呢,天枢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插手了,天权在心底自嘲一番,他文才武略无不精通的哥哥向来都是无所不能的。
虽说眼下朝中党派林立、各自攻伐,局势复杂难测,但对天枢而言,这未必不是机会,只是现在——
想到之前隐隐的猜测,天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躺回床上休息。现在这种时候,他能做的也就是照顾好自己少给母妃和天枢添麻烦。
事实证明,天权的担忧绝对不是多余的。天枢目前面临的局面相对于他先前碰上的,只能说是更加复杂,也更加棘手。
况且,天权还能向天枢求助。而天枢,就只能自己独撑大局了。
第五十一章
是夜,天空漆黑如墨,繁星黯然失色。御书房内灯火辉煌,四下寂静,天枢神情凝重地看着手中的奏折,显得极为不耐。
“王爷,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红鸾见他不时伸手揉抚腰腹,面上也显出几分困倦之色,不由劝道:“小郡主肯定还在等你呢。”
“好啊,我这里还有两份折子,看完我们就走。”
天枢答应地倒是很爽快,就是迟迟没有动作,那所谓的“两份折子”看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一丝半点就要结束的意思。
红鸾无奈地皱了皱眉,正想再劝,忽然外面宫人禀报。
“启禀王爷,君妃娘娘驾到。”
天枢一愣,停下手中的笔,却是丝毫没有起身迎驾的意思。
君妃款款而来,看见他不悦道:“飘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这里还有两份折子,看完就走。”天枢的回答和先前一模一样。
“飘儿!不许胡来!”君妃有些愠怒,制止他道:“你父皇是要你监国没错,可你也不用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啊。折子捡要紧的看了就是,其余的就先放在那里吧,以后有空再说。”
“母妃,这些都是不能拖的事。”天枢无奈,到底是谁在胡来啊。
那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他早就交给六部的官员去处理了,剩下的都是他必须亲自过问的,就这些事还要扔下,朝廷不乱成一锅粥才是怪事。
“折子不能拖?”君妃斜眼睨他,“孩子就能随便折腾,是吧?”
“母妃……”天枢无语,举白旗认输,“我马上回府,行了吧?”
“这才乖嘛。”君妃满意地笑,“下次再敢这样,看我怎么教训你。”
天枢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若离的贴身侍女春儿正在府中焦急地等着他,云妃和佳期也在一旁陪着。
“云儿,发生什么事了?”见着这样奇怪的组合天枢不禁有些纳闷,会是什么事呢。毕竟,他和若离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妙的,若非要事,她平时是绝对不会主动和他联系的。
“臣妾不知。这位春儿姑娘不肯说,只说是离郡主有要事请你相商。”
“是么?”天枢沉吟片刻,方道:“你先带佳期下去吧,很晚了。”
“是,臣妾告退。”云妃福了福身,牵起佳期的手便要离去。
“爹爹,你也要早些休息。”佳期回过头来,不甚放心地补充上一句,方跟着云妃下去了。即使回到王府已是两月有余,她还是更习惯称呼天枢为爹爹,而不是使用“父王”这个稍显严肃的称谓。
“说吧,阿离找我什么事?”云妃和佳期走后,天枢向春儿询问道。
“四王爷,他要生了。”春儿言简意赅,天枢却是脸色突变。什么?喵喵要生了!这怎么可能?孩子才七个月啊,是不是太早了点。
容不得天枢多想,春儿又接着回禀道:“郡主说四王爷的情况很不好,才让我过来请王爷过去的。”天枢闻言更是一骇,再顾不得去想其他,带上春儿就往韩王府匆匆而去。
待他赶到时,已是亥时末了,天权早已在阵痛中挣扎了好几个时辰。天枢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喵喵怎么样了?”枭儿随即把孩子为何会早产以及天权胎位不正的情况简单说了。
“我去的时候齐王还没有回府。”跟着天枢一起回来的春儿贴在若离耳边小声道:“听佳期郡主说,齐王今天在朝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就连宁左相和沈右相都被他狠狠骂了一顿。”
若离闻言轻挑秀眉,两位宰相乃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就是当今皇帝,待他们素来也是极有礼的,天枢竟然狠狠骂了他们一顿,可见是气得不轻。她这样想着,不由地侧头瞟了天枢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如常,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含着稍许担忧,整个人显得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听到昭阳可能会在殷妲手中时,天枢略微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向若离问道:“阿离,需要我做什么?”
若离神色肃容,也不抬眼看他,只淡淡地道:“我要为天权矫正胎位,他身体遭过重创,经不起这样的刺激,须得你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没问题。”天枢言罢褪下长靴,盘腿坐到床上,稍微扶起天权一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握住他的左手,另一手抵在他的背心,准备在若离为他推腹的时候护住他的心脉。
“我要从外面把孩子推顺过来,会很疼,你得忍着点,不要用力。”若离表情温柔却也严肃地叮嘱道:“如果胎位没正过来之前破了水,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天权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话音尚未落下,若离就把双手按在了天权微微颤动着的浑圆肚腹上,顺着胎头轻推下来。
“唔……不要啊……”天权不可抑制地呻吟出声,俊美的面容痛苦地扭曲在一起,身体也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着。
他用右手支起身子,左手从天枢手中抽了出来,想要去推若离,然而腹中锐利的疼痛却让他力不从心,推出的手迅速收回紧紧按在腹部,五指深深陷入肌肤,重重地倒回天枢怀中。
剧痛中的天权没有听到天枢浅浅的一声轻叹,他紧紧咬住下唇,一丝血线从唇角溢了出来。枭儿见状赶紧抓起一块打湿的布巾拧好,塞入他的口中,急道:“师姐,快停下来,这样四哥会咬断舌头的……”
“阿离,你轻一点!”天枢突然脸色大变,低吼道:“喵喵受不了的,你想要疼死他吗?”因为有过同样的经历,对天权现在的感受,天枢可谓感同身受,心中自是心疼不已。
“你别吵!如果胎位不顺回来的话,天权和孩子都会有危险的。”
知道天枢心情不好,也明白他只是在心疼弟弟,但若离的言语却丝毫没有忍让的意思,她毫不客气地把天枢的话顶了回去。
“哥,没事,我能撑住的。”天权说着握了握天枢的手,又看向若离,艰难开口道:“继续吧,离姐姐。我、我受得了……”
若离低叹一声,又轻轻按上天权的腹部,找到合适的位置,两手交叠顺着胎头往下推转,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反而增加了几分。
天权这次没有再挣扎,他紧咬住口中的布巾,双目紧闭把头偏向床的里侧,浑身战栗着,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天枢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输送真气的力度突然加大,不知是内息不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青白交加,抵在天权背心的右手始终都在轻轻地颤抖。
若在平时,就凭天枢的功力,这样的事根本是轻而易举、不足挂齿。然而现在却是不同,他毕竟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功力也是大打折扣,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运功自然吃力地多。好在天权痛得神志不清,若离和枭儿则是关心则乱,都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就是了。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原本是横位的胎儿总算被矫正到顺位。枭儿趁着天权这会不怎么发作又喂了些参汤下去,服待着他躺下轻轻为他按摩腰腹,天权终于恹恹睡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秋儿把早膳端到外间。趁着天权暂时昏睡过去,已经熬了一个通宵的三个人都抓紧时间用了点。
“要不要通知海晴赶紧回来?”枭儿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忙活了一整夜,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忘记了应该去告诉孩子他爹一声,将心比心,他知道其实天权现在最需要的人就是雅尔海晴。
“我昨夜就让红鸾赶去凤舞山了,那小子午时之前应该可以赶回来。”天枢只喝了半碗粥就把碗搁下了,提到雅尔海晴的名字时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不去上朝么?”看着窗外逐渐发白的天色,若离想起另一件同样很重要的事情。文帝病重,现在可是齐王监国理政。
“不去。”天枢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言语间颇有几分不屑的意味,“我跟那帮顽固不化的老家伙没话可讲。”说罢拂袖离开案桌。
“你少给我耍性子,立马回去上朝。”清冽悦耳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从门口传来,推门进来的正是君妃,她一脸冰霜冷冷地道:“我管你和他们有话没话,你父皇交代的事情你最好乖乖给我去办。”
“母妃,我不走。”天枢不肯,坚持要留下。昨晚不是她说那些小事不用管的嘛,怎么今天又是另外一幅态度,难道喵喵的安危还比不过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真是搞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走!你不走谁去跟皇上解释昨天发生的事?”君妃不悦蹙眉,旋即压低声音,“飘儿,我知道你是担心喵喵,但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好吗?娘会心疼的。”
第五十二章
就在这时,床上的天权闷闷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被阵痛给闹醒的,还是被他们给吵醒的。天枢立刻走到床边,关切地询问道:“喵喵,你怎么样,又难受了么?”
“没事。”天权摇了摇头,“躺着胸口闷得难受,你扶我起来坐会儿。”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他觉得,现在断断续续的阵痛比起先前推腹的痛楚实在算不了什么了。
天枢小心地把天权的上半身扶起,依靠在自己肩上,从后面轻轻给他揉着腰,又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补充点体力?……”
没有等到回答,天权却一下子按住了他抚在腹上的手,绷紧着身子向前倾。天枢明显地感觉到弟弟隆起的腹部又一阵阵猛烈地收缩起来,急忙伸手扶住他,为他按摩阵痛时坚硬如石的胎腹。
“哥,你先回去吧。”缓下一波阵痛,天权轻声道:“有母妃在这里,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那好,我等下再来。”天枢想了想,勉强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你先把伤口包扎了再走。”看着天枢被自己掐到血肉模糊的左手,天权一脸歉意。他还不知道,他的哥哥对疼痛的感觉远比常人敏锐。
“好啦,我知道了。”天枢淡然一笑,很随意地扯过一块干净的白布,胡乱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匆匆离去。
直直地看着天枢离开的背影,天权的神情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担心。
因为昨日与宁相、沈相的争执最终还是传到了文帝那里,天枢刚下朝就被皇帝派人请去了清安宫,美其名曰“促膝谈心”。
“皇儿,朕听说宁左相和沈右相今儿早朝都告了病假,可有此事?”皇帝的开场白是素来惯用的反问语气,其含义不言而喻。
“确有其事。”天枢也不否认,毕竟他是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重斥两位宰相兼国舅爷的,这样的事,要想瞒过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那帮子文官,一个个老师学生、先生弟子,关系脉络盘根错节,当着诸多徒子徒孙的面被骂,两老头儿面子挂不住,在家里躲上几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天枢浑然不觉自己的态度有问题。
“胡闹!你简直是……咳,咳咳……”皇帝话还没说完就咳了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咳到后来简直就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父皇,好点没有?要不要传太医?”天枢见状赶紧上前扶住皇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他这阵咳顺过气来,才扶他半躺了下去。
“还好,咳咳……没被你这忤逆子给气死……”文帝的语气很严厉,他尽力忍着喘咳,直起身来,一手将天枢推拨开,面上怒意笼罩。
天枢顺着他拨推过来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不料竟碰到了手上的伤口,早上走得匆忙,他本就是胡乱包扎了下,现在一拉扯,伤处白布立时渗出血来,他不由得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飘儿,过来,让朕瞧瞧。”文帝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一边向天枢招手,一边咳喘道:“你这怎么弄得,伤得这么厉害?”
天枢特殊的体质他是知道的,这样的伤口放在他身上可不算是小事。
“儿臣并无大碍,父皇无需挂念。”天枢支吾道:“这是被、被王府的小猫不小心抓伤的——”喵喵,委屈你了,你就先当会儿小猫吧。
“是么?”皇帝表示怀疑,谁家的猫这么大劲儿啊。他抬眼看着天枢,即使在病中仍然不失往日清明的眼神始终在他身上仔细打量。
天枢见文帝面露疑色,又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生怕他看出什么异样来,便又确认了一遍,“真的不用传太医吗?”
“不用了,晚上让你母妃看看就好。”估计是有些乏了,皇帝现在也懒得再端架子,于是直抒主题,“飘儿,朕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儿臣以为,父皇从来就不希望看到宁、沈两家左右着朝廷的局势。”天枢后退两步,单膝跪下,沉声道:“儿臣不过是做了父皇一直想做而又暂时没有机会做的事而已,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呢?”他的态度十分恭敬,他的语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宁家的显赫是伴随着王朝的建立而来的,胤王朝立国八十余年,经历三代帝王,宁家男儿便三代拜相,女儿则是两度封后,王朝第一豪门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至于沈家,原本就是江南的簪缨世族。当年,为了钳制宁家,胤文帝宠爱沈清馨,重用沈雅致,对相关的江南几大世家也是极为扶持。
如今看来,皇帝的目的达到了,两家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的沈家却和宁家一样成为了皇帝的心头刺,看不见,摸不着,就是扎在那里硬生生地疼,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然而无论如何,文帝面子上和两位宰相还是过得去的,天枢则不同,他们提起北疆就是“力主求和”的观点和他“驱除外虏,永不犯境”的理想格格不入。从最初的羽林骑营,到现在改制后的“玄”字营,他不断增强王朝的骑兵实力绝不是为了当摆设用的。
“照你说来,朕岂不是不能罚你,还要好好赏你?”文帝不怒反笑,他的六个儿子,大概也只有天枢敢在他面前如此直接了,只是这样的锋芒毕露,之于站在高位的人而言,始终是件危险的事情。
“赏就不用了,父皇还是早些让儿臣回府吧,朗儿想必等得急了。”天枢无奈苦笑,他总不能对皇帝说你要抱外孙了,快让我去看看吧,也就只好拿儿子来做挡箭牌了。
“哦!”皇帝挑高了声音,就跟听到什么稀奇事似的,“原来你还记得你有这么个儿子啊?”他就一直想不明白,天枢对朗儿怎么就能那么漠视,搞得小家伙见到他,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便是前段时间他从天权那里把朗儿接回家去,朗儿后来进宫时还在他耳边抱怨好久呢。
“明日就是朗儿的生辰,儿臣想早些回去陪他。”天枢歉然道,天权那边的情况如何他还不得而知,答应朗儿的事只怕又要失约了。
“你记得就好。朕要去你母妃那儿,咱们一起出去,正好顺路走走。”
“可母妃——”要找一个后宫嫔妃私自外宿的合理解释似乎不可能。
“阿罗,她怎么了?”初夏的夜风习习吹过,碧华池卷起阵阵涟漪,宫人们都识趣地在后头远远跟着,若不是天枢心急如焚,这样的场景倒还真有一点父子俩相谈甚欢的意境在里头。
“她不是去四弟那里了吗,阿离身子不舒服。”这话半真半假,而且关系到皇嗣安危,皇帝自然不会疑心。
“这么晚也该回来了啊,莫非阿离有啥……”皇帝越想越觉得可怕。
“我的意思是说母妃今天一定很辛苦了,你还是改天再去看她吧。”这是天枢生平第一次把他父皇往他母亲以外的女人身边推。
“那行,朕明日再去看她。”皇帝虽然有些奇怪,还是拐道往绮妃的宜芙宫方向去了,末了还留下一句,“你早些回去,明晚记得带朗儿进宫来,朕还特地为他准备了礼物呢。”
“儿臣遵命。”天枢扬声应道,直到确定文帝进了宜芙宫才匆匆出宫,直奔韩王府而去,等他赶到时已是和昨日差不多的亥时了。
当一直守侍在门口的春儿告知他孩子还没有出来时,天枢脸色一变,脑海中突然闪过不详的念头。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独自坐在内院中的石桌上,失神地看着高高挂在天上的上弦月,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屋内,天权惨烈的痛呼声越发凄厉起来,一阵阵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天枢无意识地伸手紧紧捂住小腹,犹自怔怔出神。再过三个月,这个孩子也该出世了,可是那般痛楚的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尝一遍。
他刚想到这里,腹中便是滚滚一动,仿佛小小的孩子在跟他打招呼,生怕他不要自己。这是个温顺而乖巧的孩子,尤其是和那对活蹦乱跳的龙凤胎比较起来,简直乖巧到让人心疼,即使他终日以布条缠腹,将他束缚在狭小的空间内,也很少向他抗议。
“宝贝儿,别怕,父王不会不要你的。你要乖乖的,好不好?”他刚说完,掌心触及之处就又是两下轻轻的蠕动,此后便再无动静,想来是小东西表示完自己的态度,就又睡过去了。
天枢展颜一笑,这般可爱的孩子,他怎会舍得不要呢,就是阿烈古琪日后有机会见到,只怕也会恨不得抱回家去吧。
不自觉地,他又想起他了。但是天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刻的阿烈古琪正在被另外一个可爱的小女娃给吵得焦头烂额。
第五十三章
“圈圈,我要我的圈圈,呜呜……”偌大的无忧宫内,伊赛儿不停地哭闹吵得所有人坐卧不宁,“那是娘亲给的,不许给别人,呜呜……”
“央桑,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圈圈?”阿烈古琪有点纳闷了,有他罩着,谁敢去动伊赛儿的东西啊,而且还能让她从傍晚哭到现在。
“就是伊赛儿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金项圈啊,半个月前被母后拿去了,她当时就哭过,可是——”见父亲问起此事,央桑委屈地告起状来,“我不敢找母后要,就让她等你回来再说,伊赛儿很喜欢那个项圈,以前就连洗澡的时候都不愿意取下来的,可是母后……”
原来如此,在央桑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阿烈古琪还原出事情的经过,竟然是殷妲拿走了伊赛儿的项圈,这和他先前想的不大一样。
“父王,我要我的圈圈,我想要嘛……”伊赛儿睁着那双异常美丽的湖蓝色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你帮我拿回来好不好,呜呜……”
“伊赛儿,听话。你先和姐姐一起睡觉觉,父王明天去帮你找圈圈,好不好?”阿烈古琪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有耐心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无奈人家小公主压根儿不卖他的账,一听到“明天”两个字就又开始嚎啕大哭,“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就现在要……”
“伊赛儿,你不要哭了,好吗?”央桑害怕地扯了扯伊赛儿的衣袖,就连她都有些担心,她再这么无休止地闹下去,父王会不会生气啊。
偏偏阿烈古琪就是对那张脸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直往他怀里钻的时候,他见伊赛儿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就干脆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好好好,就是现在,我们现在就去拿圈圈,伊赛儿乖,不哭了啊。”到底还是小孩子,被阿烈古琪耐心地哄了小半个时辰,伊赛儿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入睡前嘴里还嘀咕着,“我要圈圈,我要娘亲……”
阿烈古琪微微蹙眉,随即吩咐道:“把平时照顾伊赛儿的宫女找来,叫她们说出那个项圈的式样,再让工匠打制个一模一样的来。记住,不能让小公主看出一丁点的破绽,否则——”他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既然那个项圈是伊赛儿一直带着的,而且如此珍视,想来是她的父母为她准备的,如今会被殷妲拿去,估计也是另有目的,毕竟她和天权之间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以及随之而来的恩怨的。
不过阿烈古琪对这些没有兴趣,他当年照顾天权是因为天枢的委托,如今天权已经离开,他们之间再无瓜葛,所以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并不在乎,只要能哄得他家小公主不哭就行。
他正想着,怀中的伊赛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身体,然后扁扁嘴巴,虽然没有哭,却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呜咽,仿佛是被梦魇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院蓦地安静下来,天权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和屋内时断时续的说话声仿佛同时消失,万籁俱寂,一切静得可怕。
然后就是雅尔海晴那一声痛彻心扉的喊叫,天枢一个激灵,从石桌上跳下来,疾步冲进了屋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天权,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拍向雅尔海晴的胸口。
雅尔海晴也不闪避,硬生生挨下这一掌,顿时只觉胸口处疼痛难忍,气血一阵翻腾,随即喉咙一甜,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他内伤不轻,脸上却浮出隐隐笑意,投向天权的目光柔情万丈。
“你们要打就给我滚出去打,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眼见天枢第二掌即将拍下,君妃冷冷地瞥了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人一眼。
“海晴,天枢哥哥……”趁着君妃为天权金针刺穴的时机,若离低低唤了一声,不悦地劝道:“你们别吵了,快过来帮忙吧。”
“你来护住喵喵的心脉。”君妃先是指指雅尔海晴,再是指指天枢,“你用内力引导喵喵的真气运行。”刚才的金针刺穴虽然激发了天权所有的潜力,但是筋疲力尽的他根本无力操纵体内暴走的真气。
“你们两个——”看着脸色一个铁青、一个苍白的雅尔海晴和天枢,君妃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没有问题吧?”
雅尔海晴还好,虽然是被天枢伤至吐血,其实不过是急火攻心而已,反而是天枢,以他现在的身体,能撑到这会儿恐怕已经是极致了。
“没有。”此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现在倒是默契十足,异口同声。
有了两大高手的内力相助,天权终于在寅时初刻艰难地诞下了晴儿。
小小的婴儿轻轻地蠕动了一下娇弱的小身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君妃立即倒拎起孩子的双脚,用手在孩子幼嫩的屁股上轻拍了一掌,小家伙才如同小猫一般低低地呜咽起来。
啼哭不休的小晴儿随即被若离和枭儿抱到一旁去清洗,君妃伏在天权身旁针灸施药。雅尔海晴紧紧握着天权的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君妃的动作,并不曾抬头看过孩子。
君妃有条不紊地处理完天权身下的伤口,方淡淡看了雅尔海晴一眼,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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