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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在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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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想和一个刚刚认识不到十五分钟的男人谈论自己的感情,于是便只是礼貌性地笑笑,却把眼睛看了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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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笑宇象是看出了我的戒备,马上把话锋一转,换了一种神秘莫测的语气对我说:“哎!肯定让你当咱们策划部的主任。”

  “我?怎么可能呢?!”我觉得这一爆料着实有些不着边际。

  “绝对的!”朱笑宇十分坚决地拍了下椅背,把头伸到我的面前说,“公司成立都快俩月了,哪个部门都有头儿,就咱策划部一直空着。我们早就听说有个北京毕业的要过来,你说不是你是谁?!再说了,咱们公司就数你学历最高……”

  “不可能,不可能!我什么都不懂……”虽然几乎已被朱笑宇真诚的演说所打动,我仍然本能地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头上。

  “你看……”朱笑宇探过身,拉开架势准备继续论证他的观点。

  这时,刘爱玲却突然在电脑前叫了起来:“朱笑宇!你又怎么弄我的电脑了?又死机了! ”

  被这么粗暴地打断,朱笑宇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猛地回头恶言恶语地说:“哎呀!我就是正常使用嘛!你自己搞不好还老赖别人。”

  “就是你、就是你!你以后别想再碰电脑了!”刘爱玲和大部分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孩一样,认为胡搅蛮缠是她们的特权。

  “怎么就是我呢?!刚才我用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朱笑宇毫不示弱。

  “就是你!上次你用完就死机了!”

  “哎呀!还真怪了!怎么我用完之后总是到你手里才出问题呢?”

  “哼!你以后休想再碰电脑!”

  “凭什么呀?!电脑又不是你们家的……”

  ……

  两个人针锋相对,很快就象是一对有世仇的妇人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公司6
我因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该如何劝解。索性把头转向窗外想要看看远处的云彩,遗憾的是当时外面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我真不知道究竟该看些什么。

  恰恰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个被人叫做“老冯”的年轻人却推门闯了进来。刘爱玲象是见到了亲人,马上丢下朱笑宇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哎呀冯大哥!你终于来了,我的电脑又出问题了……”

  那个“老冯”一路和刘爱玲说笑,还没忘跟我打了个招呼。由于有了前面的接触,我对这个神通广大的年轻人已经充满了十足的敬意,于是便也急忙堆笑点了点头。大约是因为在女孩子面前,那个“老冯”似乎变得更加口若悬河。他不仅轻轻松松就修好了刘爱玲的电脑,还信手拈来地说了许多时兴快乐的话题。由于他的到来,房间里的气氛很快就变得轻松热闹起来,唯独朱笑宇却自愿接替了我的工作,开始一丝不苟地对着天空寻找云彩……

  我工作的第一个上午就这样在刘爱玲的欢声笑语和朱笑宇的沉默中结束了。无疑,这个上午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人就是那个走到哪里都能成为焦点的“老冯”。虽然此时我还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却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好感。

  我的下午是从街边小店里的一盘因放多了酱油而咸得发苦的炒饼开始的。尽管我为了避免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长出翅膀的人而吃到一半就放弃了。可它还是给我下午的生活增加了许多新的乐趣……

  和上午比起来,下午的工作恬淡平静得如同是在度假。如果不是被那盘炒饼弄得口干舌燥,我真以为自己已经提前进入了一个专门供人修身养性的“老干部疗养院”——整个下午,我先是看着朱笑宇趴在桌上睡觉,刘爱玲在电脑前玩游戏;接着,又换刘爱玲趴在桌上睡觉,朱笑宇玩游戏;当两个人都不睡觉时,朱笑宇就会跟我聊天,或者和我一起看刘爱玲玩游戏。除此之外,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四处找水喝。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人们都象骆驼一样有着天生的储水功能——我找遍了整个楼层,除了那间男女不分的厕所居然没有找到任何有水的地方。带着满心的疑虑我不得不去求教朱笑宇,此时他才告诉我——由于资金问题,我们的公司并没有配备任何饮水设备。整个公司包括总经理在内,渴了全部都是去楼下老太太那儿去喝八毛钱一瓶的廉价汽水。

  我迫不及待地冲下楼,才发现这座楼的一层有两个出口——上午牛经纬带我进来的是朝向体育中心内部的后门;另外一个对外的正门,刚好在体育中心大门的旁边。而朱笑宇所说的“老太太”,也正是上午我曾经光顾过的那位老人。

  在老太太的冷饮车边,我还遇到了上午“鼻涕事件”的两位当事人。当时他们正和几个同样年龄的半大小子坐在路边的阴凉里说笑。见我过来,那个喷鼻涕的男孩还象老朋友一样主动跟我打了个招呼——看来他早已走出了上午的阴影,重新恢复了做人的勇气。

  我问老太太要了两瓶那种八毛钱一瓶的汽水,不假思索地一口气灌进肚子里。虽然它的味道有些古怪,可我丝毫也没有怀疑它的安全性,因为我那些拿着同样汽水的新同事们看起来似乎都比我还要健康。

  上楼时,我还带了两瓶同样的汽水给我的同事——虽然这算不得什么贿赂,可我仍希望它能帮我给周围的人们留下好的印象。果然,在喝下那一小瓶浑浊的液体后,朱笑宇对我更加关怀倍致;而刘爱玲也一改当初的冷若冰霜,渐渐变得情谊绵绵、顾盼生姿起来——看来许多时候,人真的要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活得现实。

  这个外交上的小小成功让我沾沾自喜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下午四点钟左右,我开始拉稀为止——

  我一直认为,那是我生命中最蹊跷、壮丽的一次拉稀——在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大约去了六至七次厕所,而且每次都是风雨齐下、气势滂沱。最奇妙的是,整个拉稀的过程我不仅没有感到一丝痛苦,还始终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愉悦感受……

  我始终不愿意把这次拉稀的原因归咎于那两瓶汽水,因为我相信那个总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相比起来,我倒更希望去责怪那个卖给我炒饼的人——无论从那个角度讲,他的样子都更象一个唯利是图的阴险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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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7
当红日西沉,艳丽的晚霞开始抹上窗口时,这次拉稀终于适时地终止了。因为,我意识到一个更为至关重要的问题——住处。

  在朱笑宇的指点下,我找到总经理办公室。由于匆忙,我忘记了敲门便直戳戳地推门闯了进去。其时刘海文正伏在他那十八、九岁、颇有几分姿色的小秘书身后“辅导”她练习打字。听了我的阐述后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叫道:“看!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借着自己的喊声,刘海文迅速坐回办公桌前,定了定神说:“……你放心!这点儿小问题算不了什么。你先回去等会儿,解决好了我叫小静通知你!”说着他还看了一眼因我的到来明显有些局促不安的小秘书。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回到策划部,刘爱玲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朱笑宇却还坐在电脑前一丝不苟地玩那款《仙剑奇侠传》,见我从外面进来,他马上一脸关切地问:“怎么样啊?”

  “让等会儿,看样子差不多吧!” 我说。

  “哼!”刘爱玲却在一边不咸不淡地说:“我劝你还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吧!”

  我忙问她“为什么?”,她却只是神秘地笑笑,拎起小包转身离开了。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我依然没有等到刘海文的通知。此时的公司已经变得冷冷清清,我满心疑虑地找到总经理办公室,却看见小秘书正拿着钥匙准备离开。

  “刘总呢?”我赶忙抢上一步问。

  “早走啦!有二十多分钟了吧!”小秘书带着一脸只有小姑娘才会有的天真无邪说。

  “那我那事儿呢?”

  “没给你解决吗?他打了几个电话就出去了。我还以为给你办好了呢!”从脸上的表情看,她似乎并没有撒谎。

  “那他没说干吗去吗?”

  “没说!他放下电话就走了,我还以为……”女孩象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声音越来越小。

  “……”

  象是一个被母亲遗弃在旷野里的孩子,我第一次感到那么茫然无助。

  “……要不……我再跟你等会儿,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呢……”女孩象是看出了我脸上的绝望,带着一种本能的同情说。

  “哦!不、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会给一个无能为力的人造成许多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要不……我把办公室的门给你开着,你自己等……”女孩依旧想极力弥补这个自己职责之外的失误。

  “不用了,你还是锁门吧!”说着,我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你没事儿吧?”女孩依旧在我身后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你赶快回家吧,别晚了不安全……”我并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人在软弱的时候,很容易会流露一些不成熟的感情。

  重新回到策划部,我的心里就象塞进了一坨三十公斤的蒺藜草一样沉重而杂乱。朱笑宇象是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直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看来你只能到我那儿先对付一宿啦!”

  “你那儿?”象是看见黑夜里划过天空的流星,我的眼前登时一亮:“方、方便吗?”

  “嗨!没什么不方便的。正好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花园洋房’!”

  “什么?‘花、花园洋房’?”我一脸错愕。开始觉得这又是个美丽、虚无的玩笑。

  可朱笑宇却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没错!名副其实的‘花园洋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霸气书库
花园洋房1
花园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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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自行车尾架上看着朱笑宇突兀的小屁股吃力地扭动了近二十分钟,我们才终于来到了市区东北部一个不大的街心公园。

  在朱笑宇的指引下,我远远就看见公园的草坪中央、在整齐的花草和一群花枝招展的中老年妇女秧歌队的掩映下,坐落着一幢有如迪斯尼动画里童话世界般的尖顶小屋。如果不是朱笑宇一脸璨然地告诉我,那就是他的“花园洋房”,我还真的以为它不过是公园里的一道布景。

  直到走得很近,我才看见了这房子真实的门窗。

  “怎么样!哈哈!没想到吧!”朱笑宇把那辆跟他的造型配合的天衣无缝的破自行车靠在墙上,展开双臂不无得意地说。

  “这我还真没想到!”我上下打量着这完全出乎我预料的小屋,心里仍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跟你说‘花园洋房’嘛!”朱笑宇搭着我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自豪。

  “靠!你哪儿弄这么套房子?”我问。

  “不是套,是其中一间。”朱笑宇开始在他众多口袋里寻找钥匙,“其实这是市政的房,给收拾园子人当库房用的。后来有看园子的就住这儿。我爸在市政有个朋友,就给我借了这么一间。小是小点儿,总比没有强吧……”

  说话间,朱笑宇已经打开房门。登时,一股浓郁的、带有亚热带雨林湿热气息的臭脚丫子味便猛地扑面而来——尽管我一直自认经过男生宿舍那种严酷环境的洗礼已经百毒不侵,却依然险些被那股强烈的味道熏倒在地。而朱笑宇本人却对此浑然不觉,爽快地一扬手说:“请进!”

  费了好大的精神,我才勉强调匀了自己的呼吸。可是面对着地面上层层叠叠的杂物,我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朱笑宇似乎看出了我的难处,挥舞起脚上那双大皮鞋开始清理现场。一会儿工夫,在重一些的垃圾被踢到床下、轻一些的飞舞到空子之后,地上终于被清理出一条可以落脚的通道。

  惊奇之余我不禁对眼前这个家伙越发肃然起敬——很显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的如此自如,没有当年越王勾践那种卧薪尝胆的勇气和一点歇斯底里的自虐精神是绝对做不到的。

  “哈哈!不好意思!我这儿就是乱点儿……搞艺术嘛!是吧!”朱笑宇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哈……是啊!”我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辞藻来赞美他了。

  在眼睛基本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我开始仔细打量这间不足十平米、却处处体现着主人生活品味的神奇小屋——

  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挂在对面墙上一幅既象嘴唇又颇似女性外生殖器的抽象油画——我想它一定代表着主人的艺术追求;右手边一张堆满衣服、被褥的铁管床和床下一堆鞋袜——它们不仅昭示着主人不拘一格的豪迈个性,还是这屋子里独特味道的发祥地;左手写字台上摆着一台旧电脑和一堆五花八门的书报、杂志——它表明这屋子的主人不仅杂学旁收、兼容并蓄,还是一个现代科技的爱好者;屋角及地面上胡乱堆放的皮箱、书架、画箱、画架、椅子、马扎儿、脸盆、拖鞋、相机脚架、饭盒、夜壶、哑铃、暖水瓶、羽毛球拍、鸡骨头、老鼠屎、卫生纸团、烟头、大蟑螂、小蟑螂、空饮料瓶和空饮料罐、空啤酒瓶和飘着烟头的啤酒瓶等等——都表明主人不仅生活爱好丰富,还十分热爱小动物;至于墙角铁丝上挂着的毛巾、袜子、女人的内裤和两张蜘蛛网,则充分说明——说明这间小屋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位更加热爱动物的女主人……

  “你随便坐啊!我收拾收拾……”说着,朱笑宇开始徒劳地把一些杂物互换位置。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一块可以坐下的地方。于是便走到那幅占去小屋半面墙的油画前虚张声势地欣赏起来,“这是你画的?”我假装并没有看到画面右下角那巴掌大小的巨型签名。

  “哦!对……”朱笑宇趁我不注意,迅速把铁丝上的女人内衣塞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你这画的是……”我知道这时表现得越无知越能激发作者的成就感。

  “‘诱惑’!”朱笑宇果然走了过来,“我是想尝试着表现那种人性的东西……你知道吧……这个人性里边有很多……啊?这个好玩儿的东西……你比如说那些……呃……”他张开五指做持球状,似乎“人性这东西”已经被他捏在手中,“你就说那些、那些吸引你、诱惑你的那些东西……对吧!你象呃……弗洛依德说过……这个‘性’……是吧!你比如说,还有别的这个、这个……什么这个……就象梦,呃……潜、潜意识,你懂我意思吧……它很有意思……”他脸上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刻表情。

  “嗯!不错!”我努力使自己的赞赏显得真实可信。

  “呵呵……让你见笑了啊!”朱笑宇则尽力想让自己的得意不致洋溢出来。

  “哪里!哪里!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说完这话我有些后悔,开始担心这句不负责任的赞扬,会使这个童心未泯的年轻人永久性地失去自我判断的能力。

  果然,在听到我的夸奖后,朱笑宇很快就因终于遇到了“知音”而变得语无伦次、血脉喷张,他以极快的速度跑到附近的小市场上买回了足够六、七个人吃的饭菜和一大堆啤酒,非要和我“好好聊聊”。看着他因过于激动而飘忽不定的身影,我才觉得这事可能闹得有点儿大了。
花园洋房2
因为没有足够大的桌子,朱笑宇把一块整开的画板平放到地上,然后把他在市场上收集到的所有猪的器官一一摆了出来。面对着如此全面的“猪肉组合”,我真有些搞不清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的究竟是一次高层次的精神会晤,还是猪的葬礼。

  布置好餐桌,朱笑宇又不知从哪里抠出个小录音机。在一通敲敲打打的鼓捣之后,小录音机尖锐的喇叭里响起了崔健那因录音机低音不足而显得益发凄美、苍凉的歌声:“我脚踏着大地我头顶着太阳,我装做这世界就唯我独在。我紧闭着双眼我紧靠着墙,我装做这肩上就没有了脑袋……”

  朱笑宇坐到画板对面,举起啤酒瓶以前所未有的豪迈气势叫道:“来!为艺术!干杯!”

  “干!”我也气势十足地举起酒瓶迎了上去,在两个瓶子相撞的一刹那,我甚至相信这次会晤将会名垂青史……

  还没等我把酒瓶送到嘴边,半掩着的房门却“吱”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娇小、秀气的女孩带着一脸顽皮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她就是铁丝上那些内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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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屋子里又多了一位“清贫高古之士”,女孩一下子楞在那里。

  “呦!回来啦!”朱笑宇慌忙放下酒瓶迎了上去,“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哦……这是我女朋友小庄;这是我们公司新分来的北京毕业的哥们儿陆小山!他晚上没地儿住,先让他在咱们这儿对付一宿……”朱笑宇故做轻松地给我们介绍着,竭力掩饰着声音里的不安。

  “你好!”我笑得几乎露出了臼齿,生怕表现不够真诚、热烈。

  小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幽怨地看了看朱笑宇,一声不吭地坐到床角。

  “哎!别坐着呀!赶紧吃饭呐!来、来!今儿我跟这哥们儿好好聊聊!你完了去你同学那对付一下。”朱笑宇试图粉饰太平。

  “你们吃吧!我不饿!”小庄淡淡地说。

  “别呀!怎么能不饿呢?!快点儿,今儿我还特意给你买了猪舌头……”朱笑宇继续拉扯着小庄的胳膊。

  “是啊!过来一起吃吧……”我也慌忙站了起来,无力地献着殷勤。

  “我真不饿……”小庄依然执拗地坐在原地。

  朱笑宇见事情已经到了不能政治解决的地步,赶忙关照我“先吃着”,自己却硬生生地把女友拖到外面去了。我满腹惆怅地坐在屋子中央,看着“桌”上的饭菜,想到自己早晨还有个温暖的家,晚上却已经沦落得寄人篱下,不禁生出了几分凄楚和许多口水……

  屋子里越发变得冷冷清清,只有那个小录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看看前后左右看看男女老少,看看我那到了头的金光大道。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害臊,感觉不到自己想还是不想知道……” 

  我突然觉得这歌词有些刺耳,便起身把录音机的音量调小,竖直了耳朵想听听外面那两位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可由于群众们的业余文化生活开展的过于蓬勃,除了秧歌队激烈的锣鼓和远处老年迪斯科培训班飞扬的舞曲,我几乎没有听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回原处,看着饭菜继续发呆。

  大约十分钟后,朱笑宇才气哼哼地从外面冲了进来,面色红润得如同交配季节的大马哈鱼。他径直走到写字台前,拣了几本老旧的书刊使足了力气扔出门外。

  “走!你的东西全拿走!”他边吼边在原地转了一圈,见实在找不到舍得丢弃的东西,便一屁股坐到床上开始吃力地脱他的大皮鞋,“对了!袜子是你买的……也还给你……”他脱下脚上那双几乎已经跟他融为一体的厚袜子,死命丢了出去。屋里屋外登时凭添了一股新鲜的臭气。

  我见事态严重,忙跑到门口想要调停一下,才发现外面其时根本就没有人。

  “你甭管她,随她去!来,咱们喝酒!”朱笑宇依旧虚张声势地叫着。

  “你看这事儿闹的……都怪我……”看着余怒未消的朱笑宇,我心里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操!她隔三岔五就闹这么一出儿,早想给她立立规矩了。来!咱们吃!”说着,他甚至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屋子里一直充斥着一种强颜欢笑的怪诞气氛。尽管我绞尽脑汁说了许多赞美鼓励的话,朱笑宇也再三强调“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政治观点。可无疑这件“衣服”的离开,还是影响了他跟手足的关系。以至于整个晚上他都对我有些心不在焉,时不常还要低下头去看看自己因长期不见天日而显得苍白柔嫩的双脚,似乎生怕它们也会不打招呼就丢下他,自己出去另觅新欢一样……

  大概是因为受到这件心事的困扰,使一再宣称“酒逢知己千瓶少”的朱笑宇仅仅在喝到第四瓶啤酒时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而我也被他那双臭脚熏得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完全失去了当初一醉方休的兴致。我想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我和朱笑宇之间并非他所希望的那种“知己”。

  费了很大周折,我才把执意要学庄周“重返大地怀抱”的朱笑宇拖到床上。然后便以一种赴汤蹈火般的勇气爬上了铁管床的上铺,一头倒进了那堆不知多久没有洗过的被褥里。

  不知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还是新添了如史湘云那样的“择席之病”,躺在床上的我反而越发清醒。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和小屋凌乱的角落,想着这一天中发生的一切,我开始郑重其事的失眠……

  新生活的第一天就这样在我的辗转反侧中结束了。无论从那个角度讲,它无疑都是我生命中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天——仅仅是十几个小时,早晨出门前的事情便已经恍如陈年往事般遥远而不真实了,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又真实得让人不知如何面对。我觉得此时的自己就象一只刚刚从猎人的头上跳到树林里的跳蚤,面对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奇世界,感到懵懂而又无所适从……
欧阳1
欧阳

  接下来的那几天,我一直在为自己的住处四处奔波。

  根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的指点,我先是壮着胆子找到体育中心的胡主任,可他却说:“中心现在根本没有职工宿舍,我没有权利单独给你批,你还是找体委看看吧!”;我又找到体委办公室,他们说:“这么点小事根本就不可能该体委管,你们中心领导干吗吃的?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呢?”;于是我又找到胡主任,他说:“屁话!水大不淹桥。是我不懂还是他们不懂啊?体委不批条子我不能担这个责任,你叫他们给批个条子我马上就给你解决。”;我又找到体委,他们又说:“笑话!体委怎么可能因为你体育中心一个职工的宿舍问题就批条子呢?再说批了条子性质不就变了吗?那不成‘行政干预’了吗?是哪个领导这么跟你说的?把他名字告诉我……”

  虽然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什么才叫“行政干预”,可是眼看着为自己这一点小小的个人利益即将引起两股“政治势力”间的冲突,我还是深为自己的狭隘和自私感到羞愧。于是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简单的自我批评后,我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带有明显小资产阶级倾向的追求。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只能变本加厉地骚扰、迫害刘海文,开始有计划、有预谋地对他进行围追堵截——可怜一个堂堂的公司老总、曾经的战斗英雄,竟被我追得焦头烂额、东躲西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即使如此,我的住处仍然没有得到及时的解决。因此,我也不得不过起了一种白天工作,夜晚却在城市中游荡的流浪生活——

  起先,好心的牛经纬曾经盛情邀请我去他家暂住。鉴于前面已经搞得朱笑宇“夫妻失和”,我特意问他是不是跟女朋友住在一起,可他却说:他家里除了他老妈之外,连只母苍蝇都没有。而且他妈妈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在听说了我的情况之后,就主动让他邀我去家里暂住。我见牛经纬说得真诚,便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当天晚上,牛经纬因为有事要很晚回家。为了让我能早些休息,他提前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并且还特意塞给我一张写着他家住址和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在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情况下,我拿着那张纸条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规模庞大的小区里转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他家所在的那栋特立独行的小楼。

  正如牛经纬所说,“牛妈妈”果然很热情地接待了我。她不仅提前烧好了热水让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还在我走出浴室的第一时间把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我的面前——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让人感激涕零的一碗面条,以至于事后我一直想不起它究竟是什么味道,只记得它让我整个晚上都没有甩掉鼻子里那股酸酸涩涩感觉……

  打理我吃过晚饭,“牛妈”没再过多地嘘寒问暖,而是直接把我带到牛经纬的卧室。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台电视、几件简单的家具和一张足以跟牛经纬的肥大身材相匹配的大双人床。“牛妈”从衣橱里给我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被和一个枕头,嘱咐我“好好休息”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打开电视,本想等牛经纬回来。可是没过多久,两个眼皮就象一对新婚燕尔的少年夫妻般,迫不及待地相互勾引起来。我抬手看了看表,早已过了通常的休息时间。于是我便再顾不得什么周全、礼貌,脱掉裤子倒头睡下了……

  可以说,在牛经纬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铺之前,那绝对是个完美的夜晚。

  大约晚上两点多钟,牛经纬才气喘嘘嘘地回到了房间。当时,我正梦见跟几个印地安朋友在北太平洋清凉的海水里用一只硕大的保险套捕捞金枪鱼。尽管牛经纬已经刻意减少了震动,可是在他那庞大身躯的挤压下,那张木制的双人床还是发出了一阵“吱吱咯咯”的噪音。而自幼就有着特务般敏感神经的我,便毫不犹豫地从睡梦中警醒过来。紧跟着,就开始了我那个长达数小时的噩梦——

  兴许是应验了那句“心宽体胖”的老话,牛经纬在头皮挨到枕头后不足五秒种,就以惊人的速度进入了梦乡。随着意识的逐渐放松,他肥胖的身躯也顺势舒展开来,迅速占领了床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领土。而原本就因为底气不足而略显缩手缩脚的我,就只能退到墙边那一条可怜的缝隙里,竭尽全力地避免着被身边那一滩白花花的肥肉所淹没……

  如果说这种肉体上的压迫还勉强可以忍受的话,那接下来我所经受的的精神领域的摧残和迫害,却绝对发展到了一种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程度……

  ——和所有的胖子一样,牛经纬在入睡之后便开始不停地打鼾。一般人的鼾声通常会有一个简单的规律,或强或弱、或密或疏,总是有章可循。一旦适应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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