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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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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条不紊的分选士卒,兵派下各自需执行的命令,每队各领一支象征军令的令箭,他们不需要知道为何这样做,只需按照她的意思完成,便算是走完了整场博弈。
一队队人马执着火把匆匆离开土司衙门口,各自奔赴任务之地,去完成自己领到得军命,待最后一支队伍离去,衙门口才重归寂静。
姜檀心扭身看了看站在身后一直缄默不言的叶空,颇有闲心的笑语一句:“信我可不假?走吧,晚上还有许多事要做,我去屋中查账,你把酒桌上的人都给绑了,捆在马厩便是”
叶空本是目色沉沉,一听这话,不免惊诧:“这么多人,我一个人绑?”
“自然是你一个人,一来衙门的士卒都让我打发出去了,二来我去查账了,你却回房睡觉,我岂不是很不平衡?”
这也算是理由么?心中腹诽,脸色不佳,他一路跟着她进了屋子,堂屋暖意融融,圆桌方案上堆满了水青色封面的账册,一摞摞堆得有小山那么高。
身侧女人只是轻悠悠扫了一眼,并未口出惊讶,反而颇是兴奋地松了松指骨,听着咯嘣脆响,她寻上了案前的座位,敛裙落坐。
“你还会查账?这么多啊,平日里我家年末核帐可请了三个账房先生,整整算了两天的。”
姜檀心淡笑勾唇,笑意隐在面纱之下,可眸色清亮却是藏不住的,她柔荑轻抬,勾起桌案上的长算盘,噼啪拨弄着算盘珠子,手法老练,指尖灵活,末了,她端起算盘一个大抖落,重新搁在了案上。
“这是我从小学得东西,你请得账房先生只会拨算盘珠子,将它当作一种工具,而我,把它当做了心,随心所欲,自然快一些。叶公子想瞧那就瞧一会儿吧,不过一枝香之后你再不去搬人,就等着明日你二叔帮你一块搬吧”
叶空腹诽一声,讪然闭口,他寻了一处位子坐下,暖着茶在手心,看着姜檀心埋头翻看着账簿。
她一手翻阅,一手拨打算盘——那算盘珠子,像是从她手指尖里生出来的,不跑不落,她甚至不需要看它一眼,果真将它当做了心的一部分。
烛光摇曳,终是得了空,听着珠子相碰的响声,他总算能好好理一理这几日的纷乱的思路。
撑窑门,夺煤矿,论前途,守家业,这短短几月时间,过得比他前二十年都要精彩几分!
他成日活在刺激和兴奋之中,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不安现状,激情冒险的,在那日听见齐姜的一番战略言论之后,他心绪难宁,不像父亲那样有着多方考量,他想得很简单:
只是是一种豁出去的热血倾向,此生不得行志向,活到百岁尤为夭。
他甚至想过,如果土司衙门传在了他的手里,他一定不向朝廷卑躬屈膝,向蝇营狗苟的贪渎之徒委曲求全,他亦有守土复开疆的雄心壮志,绝不单单只是固守一片祖宗基业。
他是蒙古人的后裔,血液里自然是流着征服的**,金戈铁马,他之所愿。
“啪”得一声闷响,有人打断了他策马扬鞭、银枪杀伐的沙场梦。
他抬起眼,对上了姜檀心冷冰冰的视线,不知怎地,从后脊蹿上一阵凉意,他屁股离座,惶然站了起来:
“我……我马上就去,你继续,你继续!”
扭过身,步子乱得想在逃,他心中不免大叹一声:看来,离挥斥方遒的大将军的魄力,他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距离的,幸好这女人是自己的军师,主上怕军师,说出去也不算太丢人。
一番心理慰藉后,叶空推门步出,去完成那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
旭日初升,金灿灿的日头从山塬之后跃然而出,道道金光,照得千岩一色。
晨露白霭,水汽缭绕成了雾气,土司衙门外的石狮子在雾气中两两相望,轮廓渐渐清晰,一股清新的空气冲刷了院落里头冲天的酒气。
一骑快马奔跑来,马背上的小兵滚鞍下来,蹬蹬跑进了土司衙门,捎带来了姜檀心等候已久的消息。
“二爷派我来传话,说他已收好了账,怕徐丙川心思不轨,故带着人手去凉州道上接应叶骄阳,傍晚便回!”
姜檀心神色依旧,喜怒不辨,到是叶空紧紧攥起了身侧的拳头,愠色上眸。
姜檀心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滑过:“自己经历过了,才更加可信一些,你并不后悔昨日将令信交托于我吧,若没有那一番布置,你且看傍晚他回来,又是如何的局面”
摆了摆手,打发报信的士卒下去,姜檀心转过了身,狡黠满眸道:
“好了,现在我们要做得,便是请你二婶堂妹赏出梅花、吃一顿家常便饭,哦对了,你那堂妹可是亲梅竹马,亦或是定过亲之人?”
别过脸,叶空臊意上脸,冷声道:“别瞎说,她只有九岁,叫小花,喜欢吃葵瓜子,我跟她关系其实挺好的”
姜檀心惋惜一眼,率先迈开了步子:“哦,那可惜了,不过童养媳也不错啊,看你这副身板,也不一定立马就能寻着媳妇,喜欢吃葵瓜子,太好养活了”
叶空恼了,将她的名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齐—姜!”
挪揄一挑眉,姜檀心施施然扭过身,径自朝着后院走去,只留下叶空一人恨着牙,喷着火,朝她背影一阵腹诽。
一切无碍,直至日落西沉,算盘老二终是一人一骑,率先回了土司衙门。
看着平静如初的衙门口,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摸了摸头顶稀疏的头发,心底隐隐的兴奋蹿上嘴角,压抑不住的勾起笑意……
不行不行,他要打住,他的哥哥死了,死在了西戎强盗手里也好,死在徐丙川手里也罢,总之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凉州道上,他既负责迎叶骄阳回府,也负责送他上路,带去的心腹人马乔装换面,换上了从凉州府成衣铺子里买得衣衫,他们手举钢刀,同孤身一人的叶骄阳缠斗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将人杀死。
那膂力强劲,勇猛凶悍的叶土司,死时窟窿百洞,血流成河,他的一柄银枪扎在黄土里,腿也扎在了黄土里,即便是死了,他也闭不上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算盘老二看。
让大部队押送叶骄阳的尸身回来,他自己一人一骑先回来布置人马,待一切尽在执掌之中,他便会公布叶骄阳的死讯,然后自己继承下一代土司的位置。
现在,还未到胜利的时候,算盘老二勉强压住了心头的兴奋,他一撩袍,佝偻着背,蹿上了阶梯。
扭了扭头,他见门房外的守备俱是新面孔,不由心下一突,皱眉问道:“你们……是虎贲营的人吧,怎么来这里了?原先的守备呢?”
“回二爷话,昨个叶公子摆下流水宴请他们吃酒,大概是喝多了吧,所以找我们顶上了了”
“胡闹!这种火烧眉毛的当口,竟然还有心思摆什么流水宴,可是那个妖女的主意?”
“正是齐姑娘”
冷哼一声,算盘老二一甩袖,大步绕过照壁,过仪门,走到了院子,高声问道:“叶空在哪儿,喊他来见我!”
一边扫地的小厮懦懦道:“少爷在夫人房里……不过”小厮话没说完,算盘老二就气冲冲的走了,小厮只得把后半句吞进肚子里。
“叶空!”
算盘老二猛地推开了房门,可瞅见里头情形,不由傻了眼睛。
一屋子大男人被捆得像粽子,嘴巴上被浆糊蘸得牢牢的,像堆小山一样的堆满了整个房间的角落,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圆桌,上头立了个花瓶,斜斜插着几支开得尚好的梅花,另摆了几盘时节瓜果,还有些软糕瓜子。
自己的媳妇女儿哆嗦嗦地坐在凳子上,颤巍巍地不敢说话,看见他来了,更是尖声道:“快跑!”
姜檀心斜了一眼过去,捻起一粒瓜子慢悠悠送进嘴里,咔一声,施施然吐出瓜子壳,轻笑道:“二爷来了?不如坐下一同赏梅,这几近傍晚,您还打算去哪儿?”
算盘老二心中大致算明白了,一时慌乱之后,勉强定下了心神,他将手背在身后,直起了佝偻的背,冷言冷语道:“齐姑娘好大的动静,这是要做些什么?”
姜檀心将腿一架,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笑意狡黠,她方吐出瓜子壳,便捻在手指间,丢向角落的人粽子,拍了拍手,她不甚在意道:“没什么,只是想和二爷论一论这账目上的出入”
眸色一深,算盘老二皱起眉头,他盯着面前的女人从桌下抽出三本账簿,一一摆在了他的面前。
打了个哈欠,睫毛浸水,姜檀心翻开了第一本:“大殷开元六年,陕甘大旱,遍地颗粒无收,朝廷减了凉州的赋税,更是拨下了五十万两救灾款项,朝廷四十万两,土司衙门十万两,你我且说说这十万两的银子去往何处吧。”
“哼,自然是救济灾民了,帐面儿上写得清楚”
“哦,是么?且不说土司辖区的灾民,一旦饿了肚子,陕甘流窜的难民不分碑界,朝廷明发谕旨,在各州府县土司辖区,设立栖流所,专门收纳流民。冬设暖炕,夜给油灯,吃住全管,定期遣散……瞧二爷的账本,光是土司辖地的栖流所可是收纳了五千人之多啊,每人按照二两银子算,这已是一千两了,还有三千多无处容身,临时搭建窝棚,额外又是三千两,买棺木、芦苇埋葬,又需几千两,粥铺分粥,赈灾银款挨家分发,啧啧……真是一毛钱都没有浪费”
算盘老二冷笑一声,心中暗道:做假账又如何,他是大大增加了流民的数量,可如今灾民走得走,死得死,留下一本花名册,怎么差的清楚!
姜檀心颇为惋惜得合上当下账目,遂即翻开了另外的一本:
“这里是土司辖区棺木、米粮铺的账簿,商人从来钱货两讫,除了做官府的买卖,得另上一本账,因为官家从来都是拖欠货款的,不是么,我替您算了一下,这里外里加起来还不足您虚报的一成……诶,别说您是从别处运来的,因为我还有一本账簿呢”
抄起最后一本,浅笑道:“这是凉州府所有棺木、米粮铺的账簿,其上皆是凉州府栖流所的供应货款,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算盘老二气得冒火,这丫头从哪儿弄来得这么些账目!昨个好悄声无息,今儿就来下这么大的套子!
“这是我土司衙门的事,即便是假账,我也填补在了别处紧缺要口,要你个外人多管闲事!”
姜檀心算准了他会这么说,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抱歉一笑:“如此,那我们再来算一算今年土司衙门所有的款项进出吧?”
……
算盘老二要疯了,这丫头究竟什么来头,她将他的假账拆得七零八落,准确无误的寻出了缺口和填补痕迹,那些作伪虚帐一处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便像是唱菜名一般,轻轻松松把他贪渎挪用的钱尽数算了出来,分厘不差!
“咚”得一声,账簿摔在了桌子上,女子手指掰,清楚得报出了一串数字:“一共十五万四千九百八十两,二爷,银子呢?”
脚跟不自觉后退一步,他手指紧扣门扉,恨恨道:“没有用了,没人能拿我怎么着!叶骄阳死了,我才是土司,等我当上土司,钱本就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谁能拿我问罪!”
叶空噌一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襟,面色阴沉,脸色铁青:“你刚才说什么?”
他挣脱不开,疯魔一般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叶空的脸,笑意狰狞:“乖侄儿,我说你爹死了,死了!”
叶空瞳孔一缩,甩开他的手,借着,毫不客气一击重拳敲在了他脸上!
算盘老二咚一声撞上了身后的门扉,这一拳敲断了他一颗牙齿,打得他满口皆是血!
可叶空并不觉得够了,他抬脚又是一下,一点儿不留情地踹上了他的脸颊,将他像一颗钉子一般被按在了门上,房门颤颤巍巍几欲倾倒。
“二叔……二叔,你真该死!”
“不许打我爹!”
小花从凳子上蹿了起来,猛地朝叶空扑了过去,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小姑娘下了死口,他吃痛一声放了手——
便趁了这个当口,算盘老二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跑,即便是小花在身后一声一声呼喊他,他也未曾回过头来,为了逃命,连老婆女儿都不要了!
叶空遂即跟着追了出去,藏在门房里的士卒跃跃欲试,却被姜檀心拦了下来,她摇了摇头道:“杀父之仇,不是外人能插手的,让叶空自己来”
……
*
算盘老二跌撞着跑出大门,他捂着发蒙发疼的脑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他的兵就在来的路上,他的儿子还在凉州,只要投靠徐丙川,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小花嚎啕得哭声尖细刺耳,他的脚步更加慌乱,跑出土司衙门的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他向一家赌坊奔去——这是土司衙门的产业,平日里都由他接管,既然要逃命,他必须要带足现银。
猛地冲上柜台,他喘着粗去,使劲瞧着:“侯三,快给我些银子,爷有急用!”
侯三傻了眼:“二爷?昨个土司衙门才派人收了全部存银,柜台里没现银啊……”
骂了一声娘:“那我去刘宝那儿取。”
侯三扯住了他:“是不是出事了二爷?刘宝那也被取了,昨个全部店铺都取走了现钱,而且是虎贲营的士兵,都不是从前收银的老面孔。”
一拳砸上了柜台,算盘老二烧红了眼角,心口压着一块儿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像是四处逃窜的老鼠,却步步逃进敌人早先布下的陷阱之中,这种自投罗网的赴死感,让他很不好受。
没有留下任何解释,算盘老二一把揪过侯三,从他腰际扒下一袋碎银子来,揣进自己怀里转身就走。
他向凉州道跑去,心中掐算,他的大部队这会儿也该到了!
可等跑到了界碑口,他犹如雷击,他的人再一次被捆成了人粽子,你叠着我、我压着你,统统被丢在道路一边。
叶空红着眼睛,犹如一尊杀生佛,等着始作俑者的自投罗网。
银枪带血牢牢立在土中,这是叶骄阳的寒枪,此刻却到了叶空的手里。
叶空烧红着眼角,紧抿薄唇,他向算盘老二丢了一把钢刀,遂即低喝一声,手腕一翻,银枪拔地而起,寒光如游龙出海,翻江腾浪,铁画银钩。
开弓步,三尖相互照,他横枪在胸,一句赘言没有,上去便是刺、挑、拦、架招招发狠,步步紧逼!
算盘老二虽多年荒废武艺,可底子犹在,想那叶空小子的叶家枪,还是他手把手教起来的,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小子,鼻下冷哼一声,挪步后撤,抄起手中钢刀一挡,架开了迎面一刺。
他寒刀在手,大砍大攻,快、疾、猛、狠、干净利落,刀光罩身,水泼不进。
叶空吃力后步一撤,却仍稳稳踩在当下,虎口震得发麻,他不由银牙紧咬,双手一抖枪头,紧接着一个枪圈,扰乱敌方视线;腰腿发力,一招梅花飞雪,直刺对方下盘——
算盘老二闪身,此枪走空!
武谚云:刀砍空,巧用柄,枪扎空,速变棍。
只见叶空一个“枪穿梭”将枪做棒,横扫对方小腿,算盘老二旱地拔葱,纵身躲过。
叶空的所有枪法皆有他所授,那小子刚抬手,他便知道他要出什么招,心下应对,游刃有余,大刀横劈竖砍,紧紧压制着他,阻了枪头之利,他近身劈砍,更是逼得他节节败退……
砍刀迎面而下,架在枪杆之上,一人腕力下压,一人费力肩顶。
“乖侄儿,你忘了叶家枪是我教你的么?想替你爹报仇,不觉痴心妄想?”
叶空冷笑一声,他顶着一口气,话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叶家枪传嫡,你只知道前头九九八十变,却不知最后一招,此招从不传旁人,二叔要试试么?”
------题外话------
作者10号要粗去玩啦,先把有的存稿全部发上来看看…看能不能坚持到我回来的那天,默默
尽量保证不请假,留言等我回来再回哈~还有感谢时刻神马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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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种植鸦片,一方崛起
“你小子敢耍我!”
算盘老二拔腿就追,举刀便砍,这小子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想不到腹里漆黑,居然跟他玩儿这一招?
他紧追不舍,但见叶空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再刹住步子已是不及——见他猛一拧身,前腿跪地,后腿用劲儿,直刺对方心窝——
这最后一招便叫“败枪”!
血肉一声撕裂,血算盘老二暴突了眼睛,他捂着胸口,不可思议的捏上叶骄阳的寒枪,任他野心算计,谋划家产,终是用自己的心头血,擦去了大哥留在银枪上的冤魂困首,随后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手腕一振,枪头拔出,溅起滚烫的血,叶空扭过身擦了擦脸上的血斑,深出一口气。
他看了看身后父亲的棺木,沉下悲恸的眸色,并不理睬身边的姜檀心,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他只是垂着眼帘,将银枪重重搁了在推车板上,然后径自把上车扶,推着棺木往土司衙门而去。
车辙深深,碾过地上的那摊血迹,留下了一道越来越浅的血痕……
姜檀心拢着手心,眸色沉沉,她看着他的背影,浅声一叹。
从来只有他信她,此番她却愿意付出自己的信任,笃定他的伤疤终会愈合,行路的方向是土司衙门,而且,他也扛得起这个担子。
*
事过半月,新丧已过,土司衙门撤下了挽幛白布,除了祧孝之人,家奴鬟女也脱下了惨白丧服,只是臂上依旧绕着一圈黑布,面无笑颜。
叶空已继承了土司之位,朝廷也在三天前发来廷寄,正式承认他的宣慰使的官职。
算盘老二已死,叶空并没有为难他的妻女,本想将叶铮从凉州学堂里接回来,但那小子孔孟之道念得太多,叫杀父之仇蒙蔽了心,且不管事情因为为何,冤冤相报,硬是不肯在回土司衙门。
叶铮只回来过一趟,他要走了算盘老二的尸身棺木,也接走了娘亲和妹妹。
一辆马车,只带走了单薄的几件家私,他跨坐车辕冷冷留下背影,还有小花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叶空依旧一身孝服,黑色玄带束腰,勒出腰线,不过半月,他已瘦下一圈。
站在大门外的高台之上,他发丝高束,垂手在身侧,冷峻的下巴上生出了一圈青色胡渣,眼里有血丝,还是那一张俊朗面廓,但总有一些东西已在他心里悄然改变。
姜檀心站在他身后,她面蒙薄纱,一身湖绿丝绸罩衣,另围着一件织锦镶毛斗篷,遮挡春寒料峭的冷风。
时近三月,若是京城,已是春意探首,柳絮纷飞,可凉州仍是黄沙漫漫,灰簇簇的天将整个土司衙门笼罩在阴影之中。
站了良久,谁也没有出声,叶空扭过身,他一如这半月时光,视若无人的从她肩头擦过——她心下了然,正以为这场缄默无声的见面又会以沉默的方式结束时,他却开了口。
“我一会儿去妄竹院找你”
“……为父报仇?”
叶空霍得扭过身,看眼前的女人偏首玉立,神色淡淡,不轻不重的话在她舌尖一绕,如一柄蝉翼小刀,寻着心头位置刺了下去。
沉默了半个月,他亲口破冰,她仍要如此步步相逼么?
“你明知道,我要想报仇,怎么留你半月之久?土司衙门的账目从未有人从你屋中搬离,甚至连银库的钥匙也在你手里,我的态度,你要明知故问么?”
是,他是气她的隐瞒,气她为了土司家业,牺牲了他父亲的性命!
那日,他恨不得收回他所有的信任,也将那柄沾血银枪送进她的心口之中!可那又如何,他终是没有那么做……
她撒下生死谎言,犯下滔天大错,可也保住了整个土司衙门不落旁支!
试想,即便那日他带着人马杀去了凉州府,结果又会如何?保住了父亲一时性命,却丢了祖宗家业,在这个世道,没有权力,没有地位,等于束手就擒,死无葬地。
所以他虽恼她,却也感激她。
情绪复杂,苦味交杂,纠结之下逃避是人之本能:他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平日避着她走,见面了也是缄默不语,冰冷对待。
但这并不是他的态度,而是他不知应对的伪装罢了。
姜檀心心中明白,所以她从不逼他,但她足足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愈合伤疤,叶空必须撑起整个土司衙门,处理这一堆内忧外患,而她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费,她的路途还很长。
投之正色,姜檀心朝他走近一步,望进他血丝满布,疲困交杂的眼睛,鼻下轻抬一声:“去睡半个时辰再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
言罢,提步迈过了大门开,翩跹的裙裾,尽数藏匿在毛斗篷中。
……
等叶空敲起妄竹院的房门,姜檀心已将绘制的牛皮地图架在了屏风之中,她启了门后,便径自走到桌边,掀开了用瓷碗扣住半饷的鸡蛋面,语气淡淡:“坐下吃完,我边说,你边吃”
叶空有些惊讶,他扫了一眼那一碗糊坨坨的东西,除了荷包蛋和一块红烧肉勉强入眼,底下的东西当真不能称之为……面!
他摇了摇头,面色不佳地推脱道:“我还在孝期,不能吃肉……”
姜檀心冷笑一声,阴测测道:“那就把面吃了”
咕咚一块唾沫,叶空撩袍落座,摸了摸鼻梁,认命地抬起筷箸:“那我还是吃肉吧”
姜檀心见他咀嚼吞咽,无视他生不如死的样子,柔荑轻抬,点了点牛皮地图上道:
“我曾说过,叶家想要强大,必抓经济、外交、军训三事,你我暂且不论招兵买马之事,但经济和外交不能再拖了”
“叶家一夜更主,侘傺失意在所难免,徐丙川本就信誓旦旦,他极有可能趁此机会下手……别用你那种眼神看我,你不如你老爹强,这是事实……好吧,是暂时,咳,我继续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官场亦是利益为先,你老爹那一套注定行不通”
“你……壶叫吴起巴结他?”嘴里嚼着肉,叶空含糊不清道。
“不是巴结,是建立利益线,你若能画出一张大饼诱住他,他就不会希望朝廷改土归流,反而会站在你的一边,奉承巴结是没有用的,无底洞而已,笑脸收钱转脸刀子的人在官场之中实在太多了”
咽下口中肉,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渍,多日不食荤腥,竟不知如此美味,他后道:
“画饼?徐丙川看中红木林场很久了,无论是红松还是油松都是上等的材料,商人争抢着买,只不过林场挡沙,若为了银子大肆砍伐,辖区百姓的田地算是要毁了,爹说他不干这种毁儿孙业的事儿来”
摇摇头:“并非是林场,这个进项银子太慢了,我可以画一个更油腻的饼给他,你可知苦水乡?”
“自然知晓,土司辖区七十二乡之一,你问这个做什么?”
“苦水乡背坡少雨,水质苦涩,土质坚硬,根本不适合种植小麦,我曾看过你二叔的麦收账簿,这苦水乡也是贫瘠之地,连年欠收,为了缴足欠税,农民开始种植梅槐,且大获成功,靠卖这些花儿来赚取金银,但你可知,梅槐存活的地方,也是鸦片盛产之地?”
叶空吃了一惊道:“你说黑膏子?!”
笑意攀上瞳眸,姜檀心馈之一笑:“是,北地极寒,无论是西戎人或是老毛子,都喜抽食黑稿子,来缓解冻伤的手脚的抽疼,而且土司名下也有妓院勾栏的生意,只要种的出来,就完全不怕没人买它。陕甘凉州是个大地方,用鸦片套住徐丙川,把他拖下水。”
黑膏子,叶空没有沾染过,但他知道它的作用。
浪荡公子,往来客商到了勾栏寻花问柳,总想着尽兴把一夜金银全赚个够本,所以他们会吸食黑稿子,一抽上浑身就像红鬃烈马一样劲头十足,可一旦烟瘾过去,就会像死猪一样再难动弹,伤身很大。
他不厮混柳巷,但不代表没有去过,男子尚且密谈之物,她、她一个女子如何知道地那么清楚,甚至还断定苦水乡适合种鸦片,她的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东西?
姜檀心扫过一眼,见叶空愣愣地,嘴角边儿还挂着一根面条,指骨敲了敲桌案笑道:“怎么,曾经玩过儿?这会儿已经进入状态了?”
恨恨别过眼,一声利落:“没有!”
她挪揄一笑,继续道:“你派人去南疆购买烟籽,我要去一趟凉州府,先安一处会馆下来,权当你我在凉州府的暂住之地,以后往来的弟兄可也住在会馆里,不用住在龙蛇混杂的客栈,随时都有热饭吃,热水澡洗。”
点点头,他道:“好,烟籽之事我去安排,只是凉州府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太危险,而且……”
“而且我并没有资格,不是么?”轻笑一声,不辨情绪。
姜檀心一语道破,叶空面色讪然,略有尴尬。
她一直作为门客幕僚存在府中,但缺实没有一个实际的身份,背地里出谋划策可以,等到台面上的事她便没了说话办事的资格。叶空嘴唇翕动,见气氛凝滞,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叶夫人在门口听了许久,待到这一句,她推门走进,发了话:
“有资格,齐姑娘,此番大劫多亏有你相帮,我是遗孀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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